68 她根本不記得你
第68章 第 68 章 她根本不記得你
那兩個字從窦炤嘴裏說出來, 都覺得有點荒謬。
“這不可能,絕不可能。”他難以置信地盯着穆明微,聲音顫抖, “她明明記得我,怎麽可能失憶?”
穆明微憤怒地瞪他一眼,淚水在眼眶裏打轉:“你以為呢?她在雪夜裏逃出來,躲在我的船上, 被發現的時候已經燒得人事不知,若再晚一點救治, 你如今便只能抓一具白骨回你的上京。”
窦炤的身體微微搖晃,仿佛被雷擊中了一般。
是啊,她逃走的那個夜晚, 正是大雪紛飛, 上京最冷的一天,他還記得木蕙擔心她孤零零在雪夜裏能不能撐得住。
這三年的每一個夜晚, 他都在想, 那麽冷的天, 她跳進水裏的那一刻該要鼓起多大的勇氣。
每每想到這些,便覺得渾身冰涼,哪怕是暑熱的天氣也難消心頭寒意。
他想着百年之後,一定要找到她問一問,她何至于對他有如此大的恨意,要在那樣的極寒之下投入江河。
可是,真正見到她之後, 他卻一直耽溺于她對自己的欺騙,對她生氣,對她的态度失望, 卻再沒想過問一問,她究竟是怎麽逃出來,又怎麽到了這裏。這一路,又經歷了哪些磨難?
什麽都沒來得及問呢,她怎麽能失憶?
穆明微繼續道:“這三年來她每兩三個月都會犯一次頭疼症,我總覺得她頭疼的時候是能想起那些被遺忘的事情,因為看起來非常痛苦。但無論有多少難過,她還是努力地重新開始,努力地在這裏生活,誰知道你卻突然出現,用這種方式來刺激她,你是真想害死她嗎?”
窦炤搖着頭,仍然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怎麽可能呢,她看起來那麽正常,記得上京,記得長直院,記得他愛的荷露茶,甚至記得碧心跟蕭紅錦,這怎麽能叫失憶?
他緩緩走向觀沅,蹲下身子,伸手似乎想觸摸着她的臉頰。
“阿沅……”他低聲呼喚。
穆明微冷道:“你們快走吧,我這裏有郎中開的急救散,吃了慢慢會醒過來,但是醒來不能再受刺激,你若不想她就此死了,最好現在就走。”
窦炤看着觀沅,根本聽不見穆明微在說什麽。
他想去摸摸她的臉,手指微微顫抖着,卻怎麽也不敢真正觸碰上去,好像那是一個虛幻的氣泡,碰一碰便碎了。
那雙曾經無數次乖巧凝視過自己的眼睛,此刻緊閉着,長長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寧靜而安詳,卻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遙遠。
“阿沅……”窦炤再次低喚,聲音裏帶着一絲不确定和懇求,像是在呼喚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然而,觀沅沒有回應,只是靜靜地躺在那裏,仿佛整個世界都與她無關。
長寧在一旁實在看得揪心,上前将他拉起來:“好了好了,先救人要緊,有什麽話等她好了,我們明天再來問,走吧!”
他硬拉着窦炤離開。
已經走出南風館好遠,窦炤還是沒能從觀沅失憶的震驚中緩過來。
“她們騙我對嗎?她明明什麽都記得,為什麽說她失憶?”
觀海壯着膽子道:“其實見到觀沅後我也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三年前她對您已經恨之……咳咳,總之已經不大跟您說話,沒可能三年後您什麽都沒做,她便突然對您這樣熱情了呀。我一直對她這樣的态度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來,确實有可能失去記憶,而且失去的正是跟您在一起之後的那些記憶,要不然,她是不可能對您這麽熱情的。”
不唾你一臉已經很客氣。
窦炤眉頭皺了起來。
長寧忽然一拍手掌道:“對嘛,這就解釋得通,為什麽她跟穆姑娘對待我們的态度截然不同,她根本忘了你曾經對她的傷害啊!”
然後又摸着下巴,“這下可就麻煩了,如果她根本不記得你跟他的事,那你要以什麽名義帶她回去?真将她當做逃奴嗎?這樣的話你們倆豈不是要重新開始?”
“我倒覺得這是件好事,”觀海發表看法,“畢竟她跟二爺的記憶并不美好,失憶了還有可能重新在一起,等她真想起來,怕是看都不會看我們一眼。”
長寧一副驚訝狀:“真……這麽嚴重嗎?”
觀海瞟窦炤一眼,本想說這還算保守的,但看着窦炤的臉色,後面的話實在不敢說出來。
“有酒嗎?”窦炤淡淡道。
長寧只要長嘆一聲:“有,窦公子要喝酒怎麽能沒有呢?去,再來幾壇好酒!”
兩人又一次在小院中借酒消愁。
長寧看着窦炤有幾分醉意的樣子,忍不住問:“其實我有一點不明白,這個丫頭到底哪裏好,值得你這樣為她傷神?”
窦炤灌一口酒,沒理他。
長寧便繼續道:“那時候見你瘋了一樣找她,幾乎将整個上京翻過來,我一直覺得是因為你不甘,你的傲氣不允許自己被人抛棄,所以是一種發洩似的鬧騰。如今人找到了,我本以為你會釋然,畢竟那只是個丫鬟,除了茶藝好一些,長得嬌俏可愛一些,我真看不出她究竟比其他人好在哪裏。你跟我說說,她是哪裏吸引到你了,你還為了她拒絕我皇姐?”
窦炤面無表情:“其實我一開始也是跟你一樣的想法,甚至比你想的更不堪,我覺得我只是迷戀她的身體,她走了以後我的憤怒也多是來自于,她怎麽敢?一個我養熟的通房,竟然膽大包天敢棄我而去,找到她一定要讓她知道惹怒我的後果。我甚至連怎麽罰她,怎麽叫她痛不欲生都想好了。”
“這就對了嘛,”長寧拍着桌子,“我就知道你是這麽想的,哈哈哈,果然我才是老師你真正的知音。”
窦炤瞟他一眼,長寧笑容立刻僵住,然後清了清嗓子:“所以,現在又是怎麽一回事呢?你是真難過,還是仍然心有不甘啊?”
窦炤搖頭:“我不知道。”
“不知道?”長寧無語了,“你自己心裏什麽感覺,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窦炤撫摸着手上粗糙的酒壇,眼中滿是迷惑:“本以為只是迷戀她的身體,所以找了t好些女人,想試試換個人能不能将她忘了。可諷刺的是,無論多美的女人,只要貼上來,我便只想殺了她!”
長寧做出一個可怕的表情:“啧啧,你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那這不就結了嘛,你大概是真喜歡她,真愛那種。”
窦炤便擡眸看他:“所以,我喜歡她什麽呢?一個丫鬟,身份低微的丫鬟,她哪裏值得我窦炤真心喜歡?”
長寧愣住:“你問我?我怎麽知道?這不是我一開始要問你的嗎?喝傻了吧你!”
窦炤便冷笑了笑,繼續喝酒。
等到月上中天,窦炤已經醉趴在石桌上時,長寧突然幽幽道:“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跟穆姑娘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可惜,再喜歡又有什麽用?身份太過懸殊,最終也是不得善果的。”
……
第二天,窦炤将長寧房門一腳踢開,再掀掉他身上的被子:“快起床!”
長寧差點沒從床上滾下來:“幹嘛幹嘛幹嘛?姓窦的你別以為我不敢打你!”
窦炤将袖子一甩:“收拾行李,我們今日便出發回京。”
“什麽?”長寧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是還要去惠城嗎?”
“不去了,穆明微昨晚放出一只信鴿,沒截住,大概是向祁王那邊報信,我們多待一刻便多一分風險。”
“不可能!”長寧立刻道,“她已經答應我不會給祁王通風報信,你少騙我。”
窦炤冷笑:“殿下怕是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她一個投靠祁王的樂籍女子,已經背刺過你一回,還能有什麽信譽?”
“不可能不可能!”長寧仍然不肯相信,“三年前她跟我還沒有關系,所以那次告密算不得背刺,我也不怪她,可如今,如今……”
“如今怎麽了?”窦炤一臉嘲諷,“殿下如今跟她又是什麽關系?夫妻?情人?呵,反倒是祁王,才是她真正的主子!你最好清醒一點。”
長寧愣住,是啊,他如今跟她又有什麽關系?說破天了也不過是曾經有過幾番恩愛,可那恩愛也是假的,她根本就沒理由為了他而瞞着祁王。
頓時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行吧,我這就收拾。”
想了想,突然又問:“可你那不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的丫鬟要怎麽辦?不帶她走了?”
“誰說我不帶她?”窦炤掀了掀眼簾。
“她不是失憶了麽,如今在這裏又過得挺好,想必不願跟你回上京。”反正換了他肯定不會跟這個神經病回去。
窦炤面不改色:“不管她是失憶還是失心,都改變不了她是窦府逃奴的事實,還輪不到她選擇回或不回。”
“若她偏不回呢?”長寧覺得這個人簡直沒長心。
窦炤冷笑:“那便綁着回!”
他說完轉身出去:“給你一刻鐘準備,然後一起去南風館。”
觀海跟在後面也準備出去,被長寧叫住:“你等等,你主子什麽情況?”
觀海不解:“什麽情況?”
“他昨天不是還喜歡那丫頭喜歡得死去活來,怎麽睡一覺起來就翻臉不認人,要将她綁回去了?”他實在難以理解。
觀海聳聳肩:“二爺一向如此,殿下習慣就好了。”
長寧忍不住啧啧搖頭:“怪不得,穆姑娘說得對,誰跟了這個瘋子都得逃,有病!”
兩人收拾好趕到南風館,發現門雖然開着,卻挂着休息的牌子,只有阿枝跟阿鵬在外面打掃庭院。
長寧上前問:“請問穆姑娘跟小九姑娘在嗎?”
阿枝笑着回:“今日例行休息,明微姐姐在裏面清賬,小九姐姐一早便出去了。”
窦炤皺眉:“一早出去?她昨晚暈過去不是才醒來嗎,去了哪裏?”
阿枝道:“是啊,小九姐姐一早走路都還晃悠呢,明微姐姐勸她不要去,可她說答應了那些嬸嬸和孩子們,她非去不可。”
長寧也來了興趣:“什麽嬸嬸和孩子,她這麽上心?”
阿枝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每旬南風館休息的頭一日,小九姐姐都會大包小包出去一趟,一直到太陽落山才回來,如此已經堅持兩年時間了。”
長寧點點頭,然後看着窦炤:“怎麽辦,人家不在。”
窦炤想都不想:“我去找。”
長寧苦着臉道:“何必如此着急,再多待一天沒事的,我哥他在上京,不可能反應這麽快。”
窦炤冷眼看他:“我自己無所謂,但殿下安危不能不謹慎。你去幫我問問穆明微,觀沅去了哪裏。”
長寧白眼翻上天,這還使喚上太子了!
看把他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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