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我們是不是該節制點兒 節制什麽的以後……
第27章 我們是不是該節制點兒 節制什麽的以後……
姬元徽手裏拈着一枚黑子, 托着臉笑着看向對面:“還沒想好要落在哪兒?”
裴煦舉棋不定:“殿下容我再想想……”
正下着棋,一小厮敲門來報,有自稱是大皇子府上幕僚者求見。
兩人對視一眼, 裴煦起身走到了一旁屏風後, 姬元徽将棋子放下, 喝了口茶:“将人請過來吧。”
小厮應聲退下, 不多時引着一白衣公子步入門來。
那人倒是規矩,進門先行禮:“見過三殿下。”
姬元徽點頭,指了下裴煦方才坐的位置:“坐吧。”
“小民此行,除了代我家主子來向殿下問好, 還帶了些東西來。”那人并沒有言及其它, 而是直接從袖中掏出了兩張紙券放在桌面,“希望能對三殿下有用。”
姬元徽掃了一眼:“這是什麽東西?”
“這幾日城西新開了家茶肆,有一姓王的和尚在那裏講經, 據說聽了他誦經祈福, 最差也能考中貢士。”那人眼神在棋盤停留了一瞬, 目光略過手邊被吃了半盤的櫻桃,然後繼續道,“這是入場的契券, 現在已經賣到了千兩銀子一張。”
太子居然真的大膽到為了謀財洩露科舉考題。
姬元徽眼皮跳了下, 幾乎馬上就想通了其中關竅,但嘴裏只是說:“江湖妖人罷了, 謀財框人的妖僧, 居然也有人信嗎?”
“那僧人是這兩天才剃的頭, 做和尚前是太子府上的門客。天下讀書人的公理,如今全系于殿下一身了。”
那人按住紙券一角,推向姬元徽, 不再拐彎抹角,“我家主子的意思是,這份功勞他分毫不取,全歸殿下,只當是給殿下驗驗誠意,不知殿下覺得這份心意可還算精誠?”
“若殿下覺得滿意,那日後兄弟之間便多些來往。我家主子在京籌謀多年,消息比殿下通達,日後若有什麽事,必然第一時間告知。”那人态度謙恭,“三殿下出權,我家主子出消息,是兩方都得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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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都得益?他那個狐貍成精的大哥怎麽可能做這種好事。
把要擔責有風險的活都推給他來做,還把話說得這樣好聽。
如今朝中形勢并不清明,皇帝心到底往哪偏誰都看不清。若是皇帝清醒願意借着這事順道清查吏治整肅賣官鬻爵之事,那他們是大功一件。但怕就怕皇帝昏頭,為了保太子選擇把事按下去,那他們不光白忙一場,還順道把京中權貴得罪了個遍。
但無論成敗,對大皇子都有益無害。
若成了,就算搬不倒太子也能毀其聲名,沒了人心德不配位被拉下來只是遲早的事。
若不成,這事一結也幫他摸清了皇帝的态度,日後他行事必然更加謹慎。
拿他當馬前卒呢……這是摸準了他前些日子已經和太子撕破臉,尋着機會就不會輕易放過他。
姬元徽轉了下手裏的棋子,态度不置可否:“我都被奪了官了,哪來的權。”
“若沒記錯,裴少君官職恰好是在刑部,多合适的位置。”那人說話始終垂着眼,不擡頭與人對視,“那和尚五日後就有一場講經會,三殿下可以先去看看,再做決斷。”
他說着,起身再拜:“主子的意思小民已帶到,殿下若無吩咐,小民便告退了。”
姬元徽有些意外于他真的只是來談事的:“要不然你再想想,真沒別的事了?”
那人腰彎得很低垂首一揖,然後轉身離開。
那人剛走出門去,姬元徽就聽見咣當一聲,他回頭去看,發現是裴煦匆忙起身将屏風撞歪了。
來不及将屏風擺正,裴煦跟了出去。
宣存禮走得很快,裴煦幾乎要跟不上,他不得不出聲喊他:“師兄!”
那人腳步一頓停下來,回過頭來。裴煦剛要上前,卻見那人擡起手,沖他做了個推拒的動作。
“則懷,止步吧。”宣存禮比他記憶中枯槁憔悴了許多,和他隔着幾步遠的距離,沖他露出一個有些苦澀的笑,“別再送了。”
裴煦在這短短一瞬突然想起了許多,有老師和師兄如何笑着為他取字,有他初到異鄉遭人排擠時師長如何為他解圍……
是難得的,曾經對他好的人。
他罕見的直率問道:“師兄沒有要見我的意思,又為何要将笛子贈來?”
“主家所命,不敢不從。”宣存禮搖頭,神色慚愧歉疚,“大殿下知道你我同出一門,希望我能借此拉近兩方關系。我無意打擾你,但也不得不送些信物來。”
“那為何不留一兩句話,我險些以為……”
“你若因此以為我存心要利用你,從此再不願見我,那才是最好的。”宣存禮苦笑,“師兄一身都是禍端,不要沾惹到你身上。”
“明明早就想好了若你還是願意見我,那我該說什麽才能讓你覺得痛楚,再不想見我。”洗舊發白的舊衣袍被風吹得貼在身上,本就瘦削的身體顯得越發伶仃支離,再不見昔日風姿意氣,“可真見了你,又不忍說那些話讓你傷心了。”
宣存禮想起方才書房裏那盤棋,白子落棋全然是裴煦風格。他愛吃櫻桃,那位殿下就連書房這種地方都随處備着,棋只下了一半,興許他來之前兩人正在對弈,他們感情應當很是不錯。
“你從前日子過得艱難,現在苦盡甘來已是不易……師兄現在滿身泥濘,你不要近身。”
裴煦想不出他這幾年是如何過的,竟把自己耗成這樣。他想上前幾步好好問問,宣存禮卻像受了驚吓般連連後退。
“止步,止步,不要上前來了。”那雙眼睛哀戚,幾乎要落淚,“若你想要我好過一點,就不要再上前來了,昔日裏和我有舊的人,只剩下你了。有時我也開始信命,是不是自己克了他們……若你今日近我,來日出了什麽事,我萬死也難辭其咎。”
裴煦因為他的抗拒而顯得手足無措,呆立在原地看着他離開。
姬元徽站在不遠處看着,覺得裴煦的表情看起來快被凍僵了。他走上前去,将茫然站在那裏傷心的人拉到自己懷裏暖着:“你想幫他?”
裴煦張了張口,垂眸搖頭:“可他不用。”
“真可憐。”姬元徽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手摟在他腰間擁着他往回走,“你的好心又被人回絕了。”
進門後,姬元徽倒了杯暖手的茶塞到裴煦手中。
大概是因為今天見到的人和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的師兄相去太遠,裴煦顯得有些恍惚難以置信。
那人在他的記憶裏太過聰明俊秀,無論什麽事應對起來都游刃有餘,所以他下意識裏就覺得,只要他活着,無論在哪裏都有能力活得很好。
可人的心一旦被捅碎了,又怎麽可能還有心力去在乎自己過得好不好?
“世事難測,就連我也聽說過你那位師兄昔年頗有美名。”姬元徽道,“而如今若不是你說他就是那位宣公子,恐怕已經無人能認出他們是同一個人了。”
“宣氏與當時的大理寺卿陸氏是世交,師兄與陸家獨子情誼深厚,原本連婚期都定下了……”裴煦捧着茶盞的手指收緊,“可太子觊觎我師兄才德容貌,橫插一腳,一定要宣氏悔婚将師兄送到他府上。”
“師兄不願,宣大人也不同意……不久後宣大人被丞相請去閑敘。”裴煦長長呼出口氣,“後來發生的,就是從三品大員國子祭酒宣大人被人當街殺害,大理寺卿陸大人為其鳴不平,也被株連下獄,從此宣氏陸氏敗落……”
一切的一切,全都是挾私報複。
“父母親人,還有未婚夫,全因太子一己私欲遭難。”裴煦将茶盞放下,垂眸:“這大概也是他願意去投大皇子的原因。”
實在是很慘烈的過往。
姬元徽停頓了下,然後将方才宣存禮留下的契券遞給裴煦看:“科舉一事,事關國本,無論如何都是要查的,但這事最麻煩的地方,就是也和太子扯上了關系。”
裴煦将那張紙票接過,放在手中翻看:“科舉是國本,太子也是國本,殿下是擔心陛下會舍前者保後者嗎?”
姬元徽眉頭一動:“不會嗎?”
“殿下多慮了,至少現在陛下還不必做取舍。”裴煦溫聲道:“從來都沒有昏庸的儲君,只有不盡責的師長和邪佞的屬官。”
姬元徽擡眼,思路明朗了許多:“你的意思是,這次無論如何,被處理的都只會是丞相?”
“這是好事,畢竟若是根系不鏟,無論枝幹如何被摧折都還會有複萌的機會,而王家就是太子黨的根。”裴煦微微笑起來,“陛下雖說離京養病,但也不可能半點都不知曉京中消息。今日情景,陛下不像不知,倒像是順勢而為。”
[陛下恐怕已經有意要廢太子了,但因為做的比較徹底而有些慢,王胤若倒了,太子黨再想複起就難了。]
[屆時哪裏還有什麽天潢貴胄呢……只剩喪家之犬,任人打殺。]
後面兩句語氣太像亂臣賊子,裴煦大概是還顧及着那麽一點讀書人的體面,點到為止,沒有直接說出口,而是微笑着抿了口茶,心情肉眼可見的好了起來。
他眼睛裏有光,寧靜而平和,但若是細看,溫柔的神情下虛虛掩着的卻是湧動的野心。
姬元徽覺得他這幅神采奕奕的模樣真是漂亮,忍不住伸手去碰他的臉。
裴煦雖然不知道姬元徽為什麽突然摸他的臉,但能看懂那雙眼睛裏的欣賞和珍視。于是他閉上眼,微微歪頭将自己的臉頰貼進姬元徽掌心。
摸第一下,裴煦閉上了眼。
摸第二下,裴煦輕輕在笑。
摸第三下,裴煦将身子一歪,倒進了他懷裏。
他在姬元徽懷裏睜開眼,看他,“被殿下摸得沒有力氣了……”
姬元徽失笑:“又冤枉我。”
裴煦将握在手裏的紙券展開:“殿下,此事交由我來辦吧。”
姬元徽道:“打算怎麽做?”
“事以密成,不宜聲張,更何況還是這種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裴煦條理清晰,“先去探探虛實,然後據實記錄,越過尚書,直接呈奏皇上。若是順利接下來就是金羽衛協助拿人,扣住頭目,刑訊問出同黨。”
裴煦嘆氣:“口頭說起來容易,真要落到實處免不了一波三折。陛下不在京中,光是呈奏這一事就要費許多周折。”
姬元徽緩聲道:“奏疏我來幫你遞,想做什麽放手去做。”
“多謝殿下……這樣大的案子,但願能掀起些波瀾來。”裴煦神色有些難過,他抓住了姬元徽衣袖的一點邊角,“他們害得我師兄一家人好苦。”
姬元徽手一下下摸着他的頭發,裴煦很放松,話也多了起來:“讀書的時候,同在書院,師兄待我很好……師兄對所有人都很好,別人都說他是君子。我不知道君子該是什麽樣,于是就學着他的模樣待人接物。但我脾氣不如他好,做不到那麽寬和,總是生氣,最後還是放棄了。”
“學他待人接物?”姬元徽手一頓,然後繼續若無其事道,“很喜歡他嗎?”
“不。”裴煦眨了眨眼,“因為他名聲好,我有些羨慕。”
姬元徽沒忍住笑了下。
裴煦是有些争強好勝的,但争的不明顯,自己暗戳戳和自己較勁。若是争來了就昂首挺胸像只小孔雀,沒争來也不要緊,反正他也沒把事擺到明面上,只當是沒這事就是了。
“殿下剛剛的表情好嚴肅。”裴煦伸手,碰了碰他的唇角,“不笑的樣子,像是想把我吃了。”
姬元徽身子往前壓,将他擠在自己和矮桌之間,咬他推在自己唇邊的手指。
靠得太近了……幾乎都能聽清彼此的心跳。
“愛之深,妒之切。發之于心,本也不由我。”姬元徽将掌心按在他胸口,像是在丈量他的心髒,“你難道就能不妒不怨嗎?”
裴煦眼睫顫動,并沒有否認。他開脫道:“都是人之常情罷了。”
姬元徽捏着他兩頰按了按,裴煦張開唇瓣,他低頭吻上去,親得有些兇,裴煦感覺自己舌尖都有些發麻了。
被放開時,裴煦因為缺氧有些發暈,他抓着姬元徽的手臂支撐自己,眼睛在某一瞬間捕捉到了姬元徽眼底湧動的暗色。
按理說他該害怕才對,他的心跳也确實變快了,但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愉悅。
或許他不太正常,至少不符合尋常意義上的正常。他也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變成這樣了,情緒總是很寡淡低落,只有在姬元徽身邊時他能感覺好一些。
“殿下……”他呼吸還沒平複下來,又圈上了姬元徽的脖頸,“再親我一下吧。”
姬元徽自然沒理由會拒絕,親着親着就難免會擦槍走火。理智神游回來時,早就在裏面了。
“融融啊。”姬元徽深呼吸,放輕動作,“我們是不是該節制點。”
“嗯……”裴煦眼皮潮紅,朦胧睜着眼睛,食指曲起塞在嘴裏咬着,口中聲音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在回他。
節制什麽的還是以後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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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