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強盜,強盜啊! 怎麽跟姬元徽一個德行……

第39章 強盜,強盜啊! 怎麽跟姬元徽一個德行……

裴煦擦拭着一把弓。

這把弓他前前後後做了兩年, 冬日剖析弓幹,春日治角,夏日治筋, 秋天将諸材合攏, 冬日定型後修治外表。做完這些等到來年春天裝上弓弦, 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裴煦垂眸, 這弓他原是打算在姬元徽生辰時送上的,但現在顯然不可能了。

他低頭将弓放進匣子裏,打算明日和信一起寄出去。

一只前腿有些跛的土黃色小狗在他腳邊搖着尾巴蹭來蹭去,咬着他衣擺搖頭晃腦。

裴煦俯身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将它抱到了腿上, 門外傳來敲門聲。

他擡了下眼:“進。”

小厮道:“主子,周大公子來府上拜訪。”

“将人請來書房吧。”

大将軍有些重了,抱着沉甸甸的, 他将小狗又放到了地上。被他抱了一下的小狗有些興奮, 貼着地四處竄來竄去, 門一打開,它就撞到了來人腿上。

小狗被撞懵了,汪汪叫了兩聲, 裴煦出聲訓斥, 它便又貼着門縫溜出去了。

“小寵不太懂事,讓表哥見笑了。”裴煦擡臂示意自己對面的椅子, “表哥請坐吧。”

“不坐了, 一會兒還要趕回營中。”周恃明只是站在門口, 并沒有入內,“剛去宮中述職回來,路過府上時想起姬浔寫信讓我多照顧你, 順道來看看。守軍就駐紮在城外,如有需要随時找我。”

“有勞表哥費心了。”

兩人閑敘幾句,周恃明離開,剛走出門去,就見一馬車停在不遠處拐角處。

他看了一眼,翻身上馬就要離開,卻被一道聲音喊住。

“周大人留步。”有一頭戴幕籬的年輕男子駕馬至他身旁,扯着缰繩勒住馬,“我家主君恭候大人多時,大人可否賞光一見?”

“不見。”周恃明扯了扯唇角,露出一個有些譏諷的笑,“他還是和從前一樣,沒用了就丢一旁,有利可圖便貼上來,半分都不曾改。”

雖然周恃明說得好像是對的,但宣存禮是大皇子的幕僚,他說得再對也不能應和。

“周大人……”見周恃明調轉馬頭就要離開,宣存禮也夾了下馬腹追上去,“這其間是否有什麽誤會。”

“能有什麽誤會。”周恃明冷冷道,“幾個月前我剛到京城時,沒有找你幫忙去請他來見上一面嗎?他是怎麽回的?”

“他說事務繁忙,無暇抽身。”周恃明冷笑了下,“怎麽,現在我領了兵,他馬上就變得有暇來見我了?”

“周大人誤會了。”宣存禮搬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主君體弱,大人是知道的。主君那時病得實在厲害,卻又不想讓大人見了憂心,這才借故推脫,絕不是有心要避而不見。”

周恃明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下:“他又病了?”

“是。”見他有所松動,宣存禮繼續道,“主君身體一向不好,那時正逢太子監國,太子一黨對主君多有排擠攻讦……戶部事務又繁冗,主君一連病了許多天,連戶部的事務都擱置了。”

周恃明思索,那時确實聽說過姬淙病倒的消息,但病得是否有他說的那樣嚴重,就不得而知了。

“無論真假,都沒必要再見了,原本想要再見他一面也是想好好道個別,讓彼此都體面些,如今看來還是不必了。”周恃明神情淡漠,“道不同不相為謀,代我轉告他,告辭。”

說罷他這次沒再停留,徑直策馬離開了。

“主君……”宣存禮行至不遠處那馬車前,扯住缰繩欲言又止,“周大人他……”

“好了,不必再說了,我都聽到了。”馬車裏的人輕笑了下,“真是絕情啊。”

“倒是也不要緊,太簡單了也沒什麽意思。”姬淙聲音沒有半分失落,“從明日起你駕一空馬車去離他們營帳不遠不近的地方停着,假裝我就在車上。多去幾天,不要間斷,這樣下去,最多不過四五日,他就差不多會來見我了。”

姬淙語氣篤定:“他狠不下心來不見我的。”

就如大皇子所說的,幾日後周恃明果然又來見他了。

只不過來這一趟是為了告誡他而來的。

“不要再往營地附近來了。”周恃明冷聲道,“軍中刀槍無眼,誤傷了你沒人負責。”

“只要你放我進去,不就好了嗎。”姬淙眯着眼睛,親昵的對他笑,“我不會離你太近。就像從前你給我做伴讀時那樣,在一個能看到你的地方就足夠了。”

“你這是要做戲給誰看?”周恃明嘲弄道,“‘我要娶尚書家的女兒了,日後不要再來往了’,這不是你說的嗎?現在這又是什麽意思?”

“從前十幾歲時年少不懂事,難免認不清自己的心意,為了權欲說些違心的話。”姬淙湊近他,神情真摯,“好在我不是迷途知返,沒有娶她嗎?”

周恃明冷笑了兩聲:“你那是迷途知返嗎?你那是看她爹因為收受賄賂被貶了官,怕牽累到自己。”

“你說話可真讓人傷心。”大皇子神色沒什麽變化,眯着眼微笑,“但是我喜歡你,你對我說什麽都沒關系。”

周恃明冷冷道了句消受不起,便轉身離開了。

好在大概是怕他在外面游蕩會被當做細作誤傷,周恃明放任他在離自己不遠的地方待着。

“殿下何必如此……”大皇子左右的人有些不忿:“殿下待他好,那厮卻根本不領情。”

“他領不領情有什麽關系,本也不是為他來的。”大皇子看着周恃明的背影,緩緩勾唇笑,“只要被軍士看到我常與他同進同出關系匪淺,這就夠了。”

周恃明性子冷淡,身後突然跟了個人,自然很快引起了營中其他人的注意。

“對,我們是舊識。”被人問起時,姬淙微笑,“年幼時的伴讀,陪伴數載,當然情深意厚。”

“問我為什麽一直沒有娶妃?自然是因為等的人還沒回來……”姬淙說着些語氣不明模棱兩可的話,“現在的話,自然是有婚娶的打算了。”

“喜酒嗎?他比較忙,這個要看他……”

“對了,周将軍臉皮薄,我們今日說的這些就不要在他面前提起了。”

……

姬元徽離京後,頻繁傳來好消息。

他向隴西借了一千重甲騎兵,借地勢沖鋒,前幾場打得還算順利。三個月接連克複了沛州,成州,乘勝追擊推到了金州城門下,兵部捷報頻傳,每個人心情都不錯,前些日子一直壓在衆人頭頂上的陰雲散去了許多。

但不知為何,裴煦依舊隐隐有些不安。

他勸慰自己,可能是因為前些日子寄去的信還沒收到回信吧。

時間一日日過去,中間裴煦還因為種種原因見過大皇子一次。

大概是覺得姬元徽不在,大皇子明裏暗裏試着言語挑撥,詢問裴煦有沒有和宣存禮一起為他效力的想法。

裴煦自然拒絕了,大皇子笑了笑,從此沒再提起。

不久之後,裴煦不好的預感應驗了。

大軍行至金州附近後,還未開戰将士便突然開始生病。敵軍趁亂偷襲,我軍大敗一場。

這一敗動搖了朝中許多牆頭草的決心,有人開始上書主張并州方向暫時停戰,能打下沛州成州已屬不易,若是後面一敗再敗往後退守可能連此二州都會保不住。不若趁現在局勢還能控制就此停戰和談,看看能不能将其招降。

“臣以為此法可行。”又有一人道,“如今北,西,中,三面皆舉軍隊,軍費開支絕不是一筆小數目,長此以往損耗下去只怕百姓難以為繼。”

皇帝撐着下巴坐着不知在想什麽,不發一言。

“臣以為不可!”裴煦躬身出列,“一來亂黨如今被趕至金州并州,與其他州郡來往線路皆被切斷,糧草耗盡只是時間問題,但若此時撤兵令其重新得以與臨近州郡聯系,便是給予了亂黨反撲的機會!”

皇帝看向他,問道:“依裴愛卿之言這只是其一,那其二呢?”

裴煦繼續道:“其二,古今多少大敗都發生在大軍回撤途中,若此時貿然撤退,亂黨從城中追出襲擊,後果不堪設想。臣懇請陛下三思!”

當然還有其三,現在段家的軍隊就在距并州金州不遠的地方,而突厥可汗年事已高随時可能暴斃。突厥可汗一死,突厥必然大亂,屆時北面便不須那樣緊盯着,可以分出軍隊去攻打其他地方了。

若是此時撤兵,等北方戰況一松,段家便能輕輕松松來接手處理剩下的兩州。

裴煦垂眸,壓住眼底的不甘。

殿下已經打了那麽久,功勞憑什麽拱手相讓?

皇帝沉默着思考了一會兒,繼續問道:“那卿以為如今的局面下一步當如何處理?”

“我軍此前一路大勝,行至金州後諸将士突然大規模病倒,臣以為這突如其來的病症才是此次兵敗的原因。”裴煦神色莊重,逐條分析,“兩軍交戰屍橫遍野,極有可能是附近河水被腐屍污染引起了疫病。臣請求陛下允許臣征召京城醫師百名,攜糧草辎重支援前線!”

“準奏。”

“謝陛下!”

下朝後第一件事,就是騎馬去了城外姬元徽曾帶他去過的那道觀,去找那個醫術高明的道士。

“什麽?瘟疫!”道士一邊搖頭一邊擺手,“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若是從前你來找我我興許還能考慮,但現在……”

道士指了指自己的頭發:“你看到我這烏黑茂密的頭發了嗎?”

裴煦點頭。

道士又道:“是不是和普通人沒什麽區別。”

裴煦繼續點頭。

“所以我現在其實已經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了,我的道行我的仙法全因為某些反噬一點不剩了。”道士作出送客的手勢,“我也和凡人一樣會老會死了,我會被疫病傳染的,我不能去。”

裴煦若有所思:“道行不在,醫術還在吧?”

“在啊……等等,不對,你在幹什麽?你綁我幹什麽?”道士被強綁到了馬上,崩潰大喊,“強盜,強盜啊,你怎麽跟姬元徽那死孩子一個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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