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風漸晚 同他生活,勝過獨活

第45章 風漸晚 同他生活,勝過獨活。

第四十四章

他的陪伴, 對那時失去至親的她來說,便是最寶貴的財富。

他存在的最偉大意義,就是讓她在最生澀茫然的青春期、在最孤獨難捱的夜晚, 清楚了找到自己的落腳。

自己站定了,再大的風霜,也不過是繞身而過的彩帶。

後來的時日裏, 他也無數次成為她的精神力量, 支撐她走過最難走的路,攀登上最具挑戰的山峰。

而現在,當她回落至山腳, 依然有他的肩膀, 任她肆意停靠。

一番回憶, 恰好串聯起朝歌到臨川的距離。

從高速口下來之後, 賀輕舟便開車直奔厲家, 兩人的行李早已經收拾好, 肖融也提前過來把行李運到了胡同口。

看到人, 賀輕舟把車在胡同口停好,打開後備箱,并且把車鑰匙遞給了他:“等我們進去跟煙霞姐說一聲就走。”

肖融接過,應了聲好:“不過, 老板——”

賀輕舟停住, 聽他講話:“怎麽了?”

肖融:“你可能還得哄好一個人, 才能走。”

賀輕舟:“?”

-

等進了家門,賀輕舟才明白剛才肖融說的是怎麽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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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站在一旁束手無策的厲煙霞和周涵,賀輕舟用眼神示意道:我來。

只見他慢慢走近,然後,微微屈膝, 手臂一用力,直接把蹲在地上拿着樹枝胡寫亂畫的小朋友從地上抱了起來。

抱起來後,他聲音溫柔地跟他承諾:“等你放寒假或者暑假,你過來找哥哥姐姐玩好不好?”

小朋友眼睛裏凝着眼淚,不敢擡頭直視他的眼睛,只敢低着頭應:“嗯。”

桑晚榆看到小朋友這樣哭是真不落忍,拿出紙巾輕輕替他擦去眼淚。

擦去眼淚的途中,她用餘光瞥見賀輕舟哄小孩時眼角溫柔的笑意,心中陡然生出一種預感,覺得他将來一定是一個好父親。

把小孩哄好之後,賀輕舟才讓肖融把他倆提前給他們三個人準備的禮物送過去,都是按照他們喜好選的,給厲煙霞的那個禮物袋裏放了一個大紅包,算是感謝她這些時日的厚待。

“對了,”桑晚榆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房間裏還有一些貓糧,是迦音上次給我的,盼達來的時候,可以喂給它吃。”

話音剛落,門口忽然傳來“喵~”的一聲。

回頭一看,竟然是盼達!

別說桑晚榆了,就連周涵都是第一次在白天看到盼達。

這難得一遇的景象,桑晚榆自然是要記錄一下,便跟賀輕舟說:“你能站在那裏,讓我給你和盼達拍個合影嗎?”

賀輕舟:“......”

女朋友都發令了,不想拍他也得拍。

拍完之後,桑晚榆把手機裏的照片遞給他看:“你看,你倆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賀輕舟淡淡一笑,把她的手一牽,說:“走了。”

看出她眼底的淚花和不舍,他便快刀斬亂麻地縮短了她傷感的時間。

坐上車後,肖融先把兩人送到高鐵站,然後自己開車回京溪。

知道兩人今天要回來,春來之便給他們去了個電話。

從臨川到京溪,最快的高鐵兩個多小時就能到達,他們這趟車到達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半,離吃晚飯的時間還綽綽有餘。

推斷到不用長輩等他們吃飯,賀輕舟才把這頓飯應了下來。

挂了電話,賀輕舟問:“你是不是明年暑假才入職?”

“已經是今年咯。”桑晚榆提醒道,“對,應該是八.九月份入職。”

賀輕舟:“那這大半年有沒有什麽想做的?”

桑晚榆:“我想好好休息一下。”

這麽多年,她一直在努力奔跑,從來沒有停息過。

唯一一次時間稍長的休息,則是因為受傷,迫不得已。

賀輕舟自然是支持:“好。”

正好給她好好養養身體。

列車疾馳在寬闊的天地間,窗外是一望無際的綠色,正在沉睡的冬小麥,預示着來年,哦,不對,是今年的大豐收。

桑晚榆看着這綿延不絕的麥地,想到自己在臨川的這些年,在心裏輕輕跟這座城,又說了聲再見。

-

從西站到光明裏家屬院,開車只需要半個小時左右。

這次,終于不再是春來之一個人在家。

伴随着全國研究生考試的結束,賀鴻儒也終于迎來了自己的“刑滿釋放”。

知道賀老爺子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下棋和喝茶,桑晚榆便帶來了上好的茶葉,還是特意托沈清濁買的。

賀鴻儒看到,直言這禮物送到了他心坎兒上,其實,說禮物在心坎兒上,倒不如說,是人在心坎兒上。

賀鴻儒這人看着嚴肅古板,但其實骨子裏相當開明,對于他的孫子将來要找怎樣的媳婦,他完全尊重晚輩,不會設定太多的條條框框。

但若非要讓他說出個喜好,那他不違心的講,他喜歡數學好的。

毫無疑問,桑晚榆完美契合了這一項。

兩個人也有好幾年沒見,對于她這幾年消失的原因,賀鴻儒也略有耳聞,因此識趣地不再多問,而是和桑晚榆聊起了天。

廚房內,春來之正在準備飯菜,她下廚倒不是因為賀鴻儒大男子主義、回到家一躺什麽都不管,而是她真的喜歡做飯,不過,她不喜歡洗碗,所以這幾十年過來,老兩口分工一直和諧得很。

賀輕舟本想進去搭把手,但他進去的時候,春來之已經把飯菜都做好,就等裝盤了。

“昨晚你媽來電話,說祝我們新年快樂。”春來之看賀輕舟進來,随口道。

賀輕舟從櫥櫃裏拿出一套成色上好的碗具:“嗯,我媽跟我說了,她工作原因,實在趕不過來。”

往常,胡郡霆只要在京溪,都會過來陪二老一起過節,即使不在,也會盡量在工作間隙打個電話,跟二老問聲好。

自賀輕舟的父親因車禍意外離世後,賀鴻儒和春來之更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

“我說這話不是怪她,是想讓你提醒她,多注意身體,不能累壞了,”春來之語重心長道,“你也是,聽到了沒?”

“知道了奶奶,來,我給您解圍裙。”賀輕舟走到她身後,邊解邊問,“對了,您剛不是說,沈老師他們要過來?”

“嗯,應該快到了。”剛說完,門鈴就響了起來。

打開門一看,沈從新和他的太太周璟,提着水果和牛奶站在門外。

他們住的小區離這裏只隔了兩條街,散着步就能到,所以隔段時間就過來看看二老。

幹淨古樸的圓型餐桌上,六個人漸次落座,吃完其樂融融的一頓飯。

飯後,周璟陪着春來之聊天,沈從新陪着賀鴻儒在榻榻米上下棋,賀輕舟和桑晚榆兩個晚輩則擔過了賀鴻儒平常的任務,進了廚房洗碗t。

榻榻米上,賀鴻儒一邊布棋一邊說:“這小子從小可沒少讓我操心,小時候他身體一直不太好,去醫院去的都沒斷過,郡霆本來想培養他當兵,沒出生的時候就開始在腦子裏醞釀,從小學到高中對這小子進行軍事化管理的計劃,後來看他身體弱,親生骨肉哪舍得折騰啊,就放任他自由生長了,沒想到,漸漸長大了,身體也好起來了,還找到了自己的愛好和事業。”

沈從新聽了心裏直呼後怕:“多謝你們想通,給我留了個人才。”

賀鴻儒也沒客氣:“便宜你了。”

沈從新:“賀老說的是,我都不敢反駁。”

“我記得之前我們還沒搬家的時候,鄰居有個小姑娘,算數怎麽都學不會,她媽媽生怕她學習成績拉下,讓我過去給她講課,但我一去那小姑娘就哭,結果,你猜怎麽着?”賀鴻儒心裏或許對孫子未承家業而是另起爐竈還是稍微有些不甘心,便笑着分享起一樁往事,“讓輕舟去給小姑娘講,小姑娘一下子就聽懂了,并且學習熱情還特別高漲,那時候我就想,他将來當個老師也挺好。”

這時候,恰好兩個人洗完碗出來,說是兩個人,其實是賀輕舟一個人洗的,平常他都不舍得她幹活,何況她生理期,他能讓她洗就怪了。

“什麽時候的事?”賀輕舟第一反應是對這件事的可信度表示懷疑,“我怎麽一點都不記得了。”

倒是走在他身邊、那個時候還不認識他的桑晚榆點了點頭,對這番話表示肯定:“他确實挺讨小孩子喜歡的,飛機上都有陌生小姑娘給他發糖呢。”

“後來不是給你了麽?”賀輕舟笑着,擡手摸了下她鼻翼,“吃什麽飛醋呢。”

賀鴻儒本來還想解釋一番,但看到這幅場景,又無聲地把目光收了回去,專心和沈從新将這盤棋收尾。

桑晚榆見狀,瞪了賀輕舟一眼,示意他長輩面前注意分寸,別打情罵俏的。

賀輕舟絲毫不懼,牽着她的手往客廳走。

沙發上,周璟正陪着春來之看電視,此時七點過半,《新聞聯播》已經播送完畢,電視上播放起了《麥地和光芒》的節目預告。

周璟看到之後,說:“這我學生拍的。”

春來之:“是嗎?那我待會兒可得好好看看了。”

正好,沈從新和賀鴻儒的棋局也在此刻結束,一如既往的沈從新敗,這結局倒不是因為他讓技,而是他真的下不過。

不過,誰勝誰負倒也不會影響心情,收拾好棋盤後,沈從新從榻榻米上坐了起來,走到客廳,跟二老說着道別話:“那我們就先走了,要不,怕吓着您二老。”

要知道,別人看電視節目是看內容、看明星、再不濟看風景,周璟看電視,那是真的看電視,并且,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從來不拐彎抹角,直接指出,最誇張的一次,微信發過去整整一千多字的修改意見,還連着好幾條六十秒的語音。

所以,每次節目一播出,她的學生都要如坐針氈一段時間,而這次,終于輪到唐若冰坐立不安了。此刻的唐若冰比林央都緊張,生怕周璟發來消息,雖然都是有助于自己成長和發展的中肯意見,但不耽誤她身為學生接受檢驗的緊張。

邵安初看到她坐得板板正正的樣子就覺得好笑:“有什麽可緊張的,你都畢業了,她還能收回你畢業證不成。”

最近邵安初心情不好,所以來唐若冰家裏借宿。

本來是想換一下心情,結果,唐若冰很會給她添堵:“那你等柏佑安的手機消息有什麽可緊張的,你都要離婚了。”

邵安初:“......”

敵蜜!這絕對是敵蜜!

(在這裏為唐導解釋一下,她之所以敢這麽開玩笑是因為她知道這兩人是百分百相愛并且不會分開的。)

這邊,賀輕舟實在是不好意思跟家人一起看自己出鏡的電視節目,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什麽時候出現。

于是,趁勢說道:“那我正好送老師回去。”

送完沈從新和周璟,賀輕舟和桑晚榆才真正迎來屬于自己的二人世界,雖然這世界被打斷得也沒多久。

冬日的天總是黑得格外早,例如此刻,天色已經黑得不像樣,但實際上才八點鐘的光景。

沈從新和周璟住的地方不算繁華,但煙火氣很濃,街邊還有人在賣糖炒栗子,熱鬧紅火,香氣四溢。

賀輕舟看到之後,問她:“想吃嗎?”問完,又想起她剛吃過飯,“或者拿着暖暖手?等餓了再吃。”

桑晚榆點頭:“好。”

賀輕舟:“車裏坐着,我去買,別下車,冷。”

桑晚榆:“知道啦。”

說完,目光随他的身影看了過去。

小吃攤的燈光渾濁昏黃,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羊絨大衣,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裏,側臉英俊,氣質利落清爽。

總感覺,好像他站立的地方,連周圍的風,都有了不同節奏。

模樣出塵得,和周圍像是不在一個圖層,但又能,不違和的融入其中。

桑晚榆思來想去,只能把這種和諧的違和感,歸功于他對生活體貼入微的考量,以及他的不傲慢。

不須太遠,今日的記憶就可佐證。

是他動作溫柔地抱起正在難過的周潛小朋友,是他用來畫圖的手二話不說就去洗了碗,是賀鴻儒口中那一樁他早已不記得的熱心教書往事,亦是他此刻,在等待糖炒栗子的時候,蹲下來給街邊的小貓拍了張照。

原來,有些人只是存在在那裏,便能讓你感覺到:有他參與的人生,一定是有滋有味的人生。

這一刻,桑晚榆腦海中赫然出現一個形容——

【同他生活,勝過獨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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