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花橋子大集是逢五開……
第10章 第 10 章 花橋子大集是逢五開……
花橋子大集是逢五開,逢十開,特別熱鬧。
這會兒清明都過了,春天加速消亡,四處裏都是要夏不夏的生猛勁兒。綠的樹往深裏再綠,暖的日頭也曬起人來。
明月跟亮大爺的攤子擺一塊兒,找了塊破磚頭,兩人坐地上。這邊是個賣菜的老漢,有人買他一塊錢的菜,說他不夠秤,老漢臉都氣紅了:
“胡扯,我賣東西不給夠秤,不是傷天良麽?”
“我掂着不大像夠的,你這也沒個電子秤再對對。”
“你拿來,”老漢把菜又放到秤盤上,“你看,高高的,我這三星福祿壽,我要是少一兩那折我的福,虧心的事咱不幹。”
買的人說:“做生意就沒有不奸的,缺斤短兩常有。”
老漢一拍大腿:“我這不賣了,你上別家買去吧。”
亮大爺幫腔:“你擱他家買絕對不吃虧,這人我認得,他往年裏行醫都不要錢,給包煙就成,賣個菜更不值當短你一兩二兩。”
明月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低頭看自家秤,都一樣,福祿壽三星,南鬥六星,北鬥七星。
李萬年在時常說:缺斤短兩,先折福,再折祿,後折壽。這是祖宗留下的做人規矩,不能壞了它。
奶奶賣豆腐沒傷過天良,可也沒見福在哪裏。明月又看看老漢,他穿了件灰色舊襯衫,袖口領口都爛了,一雙大手,正愛惜地擺着他的青菜。
擺攤的都是老頭子老太太,年輕的很少,只有對面那家肉攤子是個強壯的男人,旁邊也有個肉攤,是對老夫妻。
“你這一天能賣個十塊八塊不?”亮大爺還在跟老漢說話。
老漢笑道:“哪能?幾毛一泡,一下買塊把錢的算理想的了,你這樹苗子咋樣?”
亮大爺吸起旱煙袋:“都不值錢,這是老頭不值錢咱也不能出去打工,沒人要,賣幾個錢算幾個。”
老漢指着明月:“恁家小妮兒?”
亮大爺說:“一個莊的,她奶叫人打了沒法來賣雞,我說跟我一路來我照補下就成。”
明月低下頭,把褂子脫了蓋雞籠上,怕太陽曬。
他們生意都很差,菜難賣,樹苗子沒人問,明月的草雞只在籠子裏安靜蹲着。
眼看快晌午頭,才有人問雞怎麽賣,能不能便宜。
大集上賣吃的花樣多,羊肉湯,大鍋菜,燒餅,牛雜,還有打煎包的,下餃子的。十塊錢就能吃上四菜一湯,但沒幾個舍得。
明月聞到爆炒腰子的香氣了,她不能細嗅,人正跟她讨價還價買雞,雞買過去也不是自己吃,是留送人的。
“你看它這毛色,多光溜,多漂亮,是真正散養的雞,它不是那個肉雞,你擱城裏難買。”亮大爺瞧出要買的這個像城裏人,把雞拎出來,給人展示。
這人似乎也滿意,但要殺價。亮大爺不讓價,只說塊把兩塊的零頭能給抹去。
這人笑道:“自己養的還賣這麽貴,哪就值這個錢了?”
明月心裏一陣煩悶:“就值,這雞不是吃飼料長大的,你要想便宜,去買肉□□。”
這人說:“你這小姑娘說話這麽沖啊?怎麽做生意的?”她手裏拎了個塑料袋,裝着大把新薅的菜,“我剛開車在路邊見菜園子菜新鮮,摘點玩兒,也沒人過來要錢,你這一口價可真夠計較的。”
中年女人低頭看看菜,像是自語:“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
她燙着卷發,墨鏡高高推到頭頂戴着,很時髦,明月也猜她大約是城裏人,恰巧從這路過,花橋子是本地交通樞紐。
“你是城裏來的嗎?”明月問道。
女人說:“我城裏來的,你賣雞就獅子大開口呀?”
明月已經不想賣給她了。
“你沒經過人家同意摘人家的菜,那是偷,你覺得摘菜好玩兒,其實都是人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菜對你們城裏人來說不值錢,不值錢你倒是花錢買,偷薅人家幹嘛?我家的雞賣誰都這個價,你覺得不值就不買。”
女人眉毛一提,神情陡然變了:“嘴巴好厲害,你說誰偷東西啊?再說一遍?”
亮大爺擋在明月前頭,賠笑臉說:“小孩子不懂事,雞确實就這個大價,你要覺得不合适,再看看?”
“沒教養,鄉下的小孩就是沒教養!”女人很氣憤。
明月昂起頭:“你有教養你偷薅人菜!”
亮大爺喝道:“明月!你這不是找事嗎?”
明月垂下臉,不出聲了。
女人卻覺得受奇恥大辱,一定要說法:“你給我道歉,必須道歉。”
賣菜的老漢站起來,勸道:“大姐,小孩兒說話不過腦子,別跟她一般見識。”
“喊誰大姐呢?”女人厭惡地掃了一眼老漢。
“我不道歉!”明月叫起來,天上的雲叫風刮幹淨了,水汪汪的藍,只剩日頭把臉子照着,照在她兩只眼睛裏,跳着幽幽的火。
她又想起了楊金鳳,棠棠,她們全都毫無價值,只剩一個個名字嵌在戶口本上,活在土地裏。她悲憤,迷惘,因為不覺得自己做錯事情,她讨厭眼前的女人,她不會跟讨厭的人道歉。
可女人伸手要拉扯她,明月甩開了,她第一反應是這人要揍她,像馮建設那樣,她覺得一個人就是死了,也比大庭廣衆之下受巨大的恥辱好。
明月驚惶跑開,像是連最要緊的草雞都給忘了,她跑很快,有點慌不擇路,一頭撞倒羊肉湯的攤子上,一位食客的碗灑了,熱乎乎的湯湯水水,全扣他衣服上。
在這喝羊肉湯的,是李秋嶼,他今年掃墓晚了,卻沒走錯路。
老板趕緊過來看,李秋嶼已經把明月從地上拉了起來。
“有沒有燙到你?”李秋嶼問她話時,還沒認出她。
明月膝蓋跌得生疼,她擡起臉,李秋嶼便認出來了,有些意外:
“你,你是那個……”
這人突然冒出來的,就像去年春天在澧塘那樣,她又聽到了這個聲音。
明月愣了愣,很快羞愧起來:她沒考第一,也沒給他做木塔,她的日子過得跟生癬的狗一樣……
李秋嶼沒想到在這兒又見到她,她長高了,看起來卻很潦草,也不清楚她有沒有認出自己。
“我是去年買你木塔的人,還記得嗎?”
明月往他身後看,她依舊驚恐着,嘴唇一下一下哆嗦着。
李秋嶼轉頭,沒什麽異樣,他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明月突然哽咽了:“我賣雞。”
李秋嶼接過老板遞來的髒毛巾,一邊擦衣服,一邊說:“還是你自己?”
明月看他動作,這才反應過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李秋嶼笑笑:“沒關系,沒燙到你吧?”
他這個人,還是這麽好啊,明月噙着眼淚,搖搖腦袋。
李秋嶼見她不太對,說:“是有什麽事嗎?”
明月手指飛快蹭了下眼皮,還是搖頭。
李秋嶼就不好繼續問了,他一身羊湯味兒,濕漉漉的,全是油。他把毛巾還給老板,問明月:
“吃飯了嗎?”
明月又搖頭:“雞還沒賣掉。”
李秋嶼說:“雞呢?”
是啊,她居然把雞丢下自己跑了,雞比她還要緊,她跑了,那個女人難為亮大爺怎麽辦?明月心煩意亂,她呆呆立了片刻,臉上露出要赴難一樣的神情。
“是不是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李秋嶼覺得她變了很多,跟去年大不同。
明月別過臉,停頓了幾秒,才很勉強地跟李秋嶼接上話:“我沒帶錢,沒法賠你的湯,我問問老板能不能先賒一碗,下回來我再給錢。”
李秋嶼說:“不需要,你不是沒吃飯嗎?我請你。”
花幾塊錢請一個小孩子吃飯,太簡單了,他想起去年的情形,決定買下明月的雞,這樣的話,小孩子能早點回家。
“明月,哎嗨,你這小妮兒,哎,我說你怎麽一眼看不見跑這來了!”亮大爺穿過飯攤,找到這來了,他頗有些無奈,“你跑啥呢?人叫我給勸走了,以後不興跟大人叨叨事兒哈,回頭吃虧,記住啦?”
明月心裏猛一松,當着李秋嶼的面兒,覺得窘迫,她嗯嗯應着亮大爺的話,亮大爺瞧見李秋嶼了,沒多想,只當是吃飯的人。
“餓了是不?你奶說你死活不要錢,錢就擱我這兒了,你拿着,你奶說想吃啥買點啥。”亮大爺從兜裏掏出五塊錢,塞給明月,“你先吃,我去看補下,吃完過來找我啊。”他說完人就走了。
明月捏着錢,看看李秋嶼:“我賠你一碗湯。”
李秋嶼笑道:“說了不需要,你是小孩子,坐吧。”
明月拘謹地坐下了,心情平複了些,卻很空,她又見到了李秋嶼,本來應該高興的,此刻也許有高興,但已經不再純粹。
李秋嶼是很從容的,沒有絲毫被潑的狼狽:“吃燒餅吧?”
明月确實餓了,又不好意思花人錢。
李秋嶼招手,叫隔壁打燒餅的送過來幾個。
“你看,這麽巧又碰上,我們也算認識了,別客氣。”
明月心裏一陣惘然:“我以為,我們都見過最後一面了。”
她看着比去年長大些,可臉還是稚氣,說出的話卻跳過了少年青年,一下來到暮年似的,暮年的眼,沒有這麽清澈的,李秋嶼看着她,說道:“我們這不是又見面了嗎?”
明月不好意思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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