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李秋嶼吃飯時不愛說……
第11章 第 11 章 李秋嶼吃飯時不愛說……
李秋嶼吃飯時不愛說話,食不言,寝不語,吃飯就是吃飯,也沒什麽好說的。這張嘴要幹的事太多了,他覺得累,不過他今天願意跟明月說上那麽一會兒,不能叫一個半大孩子尴尬。
“怎麽是你賣雞?大人呢?”
明月夾到一塊羊肉,她吃下去:“我奶奶被人打了,胳膊沒好透,沒法騎三輪車。”
她說得風平浪靜,吃肉很香,喝一口湯,就一口燒餅,吃燒餅技巧高明,一粒芝麻都不掉,全在嘴裏。
李秋嶼不好繼續問下去。
那總得說點什麽,他又道:“學習還好嗎?”
明月低着頭:“不好,我成績下降了。”
李秋嶼問說:“是因為奶奶的事情嗎?”
明月還在吃羊肉,羊肉貴,一碗三塊錢,再難受也不能浪費。
“我也不知道,我每天都想很多事,沒用的事,也可能我壓根不是學習那塊料。”
李秋嶼過片刻說:“方便問奶奶的事嗎?”
明月眼淚掉進碗裏,也是鹹的。
“沒什麽可說的,我們家窮,都是女的,打不過人家。”她撓了下臉,好像眼淚把腮幫子弄癢了。
她哭也沒什麽表情,單純有淚,一邊淌着一邊不忘撈羊肉。
李秋嶼覺得氣氛沉重。
“沒通知你父母嗎?”
明月說:“我沒有父母。”
她說這話不悲傷,臉上略帶一絲木然,與己無關,李秋嶼望着明月的臉,什麽也看不出來。
這女孩子跟去年真的很不一樣了。
“你送我的木塔,我把它擺在了書房,別人見了問我從哪兒買的,我說是個很厲害的小姑娘自己雕的,你這麽聰明,可能這些事會困擾你一段時間,但別讓它一直影響你。”李秋嶼勸導時聲音格外動聽,溫柔似春風,要把人吹化了。
說的很有道理,但太難了,明月問道:“你有錢嗎?”
李秋嶼道:“還行,我是普通人。”
明月喃喃:“是不是有錢了,就不會被人欺負,我想有錢,但不曉得怎麽變有錢,種地不會有錢的,打工也不會特別有錢,考上大學到城裏去會嗎?”
李秋嶼實話實說:“這個世上,特別有錢的人只是很少一部分,大部分人的生活,都會遇到各種各樣問題,但如果你考上大學到城裏去生活,至少會比你現在好。所以,無論如何認真念書都是你最好的出路。”
明月不太信,李秋嶼看起來幹淨斯文,她沒去過城市,李秋嶼在她眼裏就是城市,城市是天堂,那裏的人們都過着舒服的日子。
“你也有痛苦的事嗎?”
李秋嶼把紙遞給她:“當然,我是普通人,就有普通人的憂愁煩惱。”
“你為什麽事痛苦?”
“我的事是大人的那種事,等你長大了再告訴你,好不好?”
“我長不大的,也許半路就死了。”
李秋嶼伸手摸摸她腦袋:“怎麽這麽悲觀?不會的。”
明月像小狗,叫人摸了頭一陣感動,她心底一直渴望的細致的溫柔的東西,一下變得很具體,這種具體把魂魄都弄得有些熏熏然,把恥辱都醉溺了。那東西本來是一種感覺,李秋嶼對她而言,是感覺本身,他高高的個子,好聽的聲音,連他的頭發絲都在承載着這種感覺。她覺得他也許像某本小說裏的人,但又對不上號,沒有一本書裏的人能比得上他。
頭頂的手都離開了,仿佛還在,明月真想叫他再摸摸發頂。
她不聲不響看着他,他是天外來客,李秋嶼對她是友善的:“不相信嗎?我記得去年我說了什麽,你就信了,現在你完全可以再信我,你一定能好好長大的。”
明月心道,他還記得去年的事。
她也就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李秋嶼問道:“雞沒賣掉是不是?”
明月四顧茫然:“沒有,人嫌貴,老是壓價。”
李秋嶼說:“可以賣給我。”
明月吃驚:“你還是開車嗎?雞會拉屎的,臭得很。”
李秋嶼似乎不在意:“沒關系,可以洗車。”
世界上怎麽有這樣的人?總是沒關系,衣服沒關系,車也沒關系,明月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明月領着李秋嶼去找亮大爺,樹苗子賣出去了,剩的不多,旁邊老漢就沒那麽幸運,菜沒人買。李秋嶼一過來,蹲地上的老漢老太太都看他,亮大爺最後幾棵樹苗子要便宜賣了,正講價。
“老哥,晌午頭了,走,請你喝碗牛雜!”亮大爺心情大好,他沒白來。
老漢笑着擺手:“我帶家夥了。”他從懷裏掏出個饅頭,準備就大蔥,亮大爺說,“吃這哪管?走,老哥,我請你正八經喝碗湯!”
老漢自然是不肯的,明月便把自己剛才剩的半塊燒餅給他,亮大爺問明月:“妮兒,光吃的燒餅嗎?你來,我領你喝湯。”
明月說:“喝過了,大爺,我在這坐會兒,你去吃飯。”
亮大爺跟老漢客氣半天,到底自己去了。
“這不是吃飼料的雞,肉好吃。”明月不大情願賣給李秋嶼,這算什麽呀,回頭雞拉他一車,太不衛生。
李秋嶼彎腰:“挺好的。”
明月腦子裏轉了幾圈:“那你怎麽殺?都把你房子弄髒了,要不,我回家給你殺好褪幹淨送來。”
李秋嶼笑道:“還會殺雞?不害怕?”
明月說:“不怕,殺雞宰魚我都會。”
老漢嘴裏的蔥鮮到嗆人:“乖乖,你這啥都會!”
明月笑眯眯的,早不哭了,李秋嶼以為兩個本身認識,随口問說:“菜怎麽賣的?”
老漢騰手攏了攏,一臉誠摯:“來啦?剩的你要是都要了,給一塊錢就成。”他伸出根手指頭。
李秋嶼驚訝:“多少錢?”
老漢笑笑的,眼睛不離人:“五毛也成,你都拿走。”
李秋嶼明了,說道:“您誤會了,我不是嫌貴的意思。”他給老漢五塊錢,不讓他找零,老漢嘴裏念叨,“那哪行,我一共然也沒賣五塊錢的。”
“真不用了,您這麽些菜五塊錢不貴。”李秋嶼不愛跟人來回拉扯,壓下老漢的手,老漢說着站了起來,“你看這,這多不好,你這,後生你姓哪個?我姓朱,我叫朱興民。”
李秋嶼不太懂他好好的突然報名字做什麽,笑道:“我姓李。”
朱興民拿着錢,臉上的豪興變作了窘迫:“我家裏老婆子癱着,全指望我一個,我這上半天也沒賣五塊錢。”
他因為五塊錢,感激得很,把李秋嶼弄得都要不自在了,三五塊錢對他來說,根本沒什麽意義。
朱興民心滿意足收攤,推板車回家。
明月默默瞅着李秋嶼,不曉得在想什麽。
“這雞是不是要綁一下?”李秋嶼研究起來。
明月說:“你真要呀?”
“要,你是不是要等那位大爺回來稱重?”
“我認秤,我就能給你秤,但想給你弄幹淨,雞屎真的臭,要是把你熏暈了你沒法開車。”
李秋嶼發笑:“不至于,哪兒能呢?”
明月摸着秤:“我不知道在這兒又能碰見你,其實,我上學期有一次語文考了第一,那張卷子我留着呢。”
李秋嶼這下沒法走了,他開着車,跟在三輪車後頭,一車的人,都瞪着眼瞧他,明月兩手扒住車後箱,一颠一颠的,她時不時抿抿叫風吹亂的頭發,也時不時看李秋嶼的車。
這車七拐八拐,到了子虛村,道路是窄的,兩旁種滿莊稼,綠生生遍野,村口落了一地的梧桐花。
明月下車時,從縣城回來的汽車停在了身後,跳下兩個舊同學,女孩子,穿着滿是亮片的牛仔褲,馬尾有意歪着紮。
“李明月!”同學喊起來。
明月問道:“去縣裏了?”
“不是,去市裏了,從縣城轉的車。”
“去市裏?”
“我們去參加超級女聲海選,人說早完事了,叫我們回家,真是氣死了,白起那麽早趕車。”
“八成是看我們太土了!我們真是太土了!”另一個滿臉沮喪。
這一個安慰說:“沒事,人說明年還有,先去打工攢路費,再好好打扮打扮。”
兩人灰頭土臉的,一說起明年,眼睛又亮起來。
“超級女聲是什麽?”明月覺得耳熟。
“唱歌比賽,你想不想一塊兒參加明年的海選?”
她笑笑,拒絕了,她唱歌又不好聽。
車窗開着,李秋嶼聽見了女孩子們的對話,她們竟然跑到市裏去參加娛樂節目的選拔,非常有勇氣。
明月的家有個院子,院門鎖着,不曉得楊金鳳跟棠棠去了哪裏。明月從脖子裏掏出毛線繩栓的鑰匙,開了門。
李秋嶼說:“這就讓我進去了嗎?”
明月見他站大門口不動,有些疑惑。
“你家裏沒大人,像我這種陌生人,還是個成年異性,更不能随便單獨領進來。”李秋嶼四處看看,這小巷子裏還有別的人家,他讓明月請個鄰居過來。
明月笑道:“你又不是壞人。”
“你怎麽知道?我們只見過兩面而已。”
“我感覺你不是。”
李秋嶼搖頭:“不能靠感覺,你是初中生了要對異性有警惕心,去吧,最好找個大嬸大娘一類的過來。”
明月還在思考着他的話,一邊想,一邊到隔壁找蒲二嬸子。
蒲二嬸子在晾衣裳:“啥事呀明月。”
“有人買雞,我奶奶沒在家。”
“那我過去給你掌個眼兒?”
蒲二嬸子來了,跟李秋嶼打個招呼,李秋嶼這才進院門。
門口堆着柴火,往裏走,一邊是豬圈雞棚小菜園,一邊是兩間配房。堂屋三間,正當中挂着偉人的畫像,左側貼滿獎狀,右側跟卧房之間沒有牆,只有一道布簾,上頭印着竹子。
明月說得給人殺好,蒲二嬸子便搭把手。
李秋嶼問要不要幫忙,她不要,把語文卷子拿給他看,自己跑去殺雞。李秋嶼辨認着牆上的獎狀,全是明月的。屋裏其他陳設都很舊,卻明亮、齊整。他瞥見簾子後頭露出的一角床,床頭擺着熊貓,是去年他随手相贈的公仔。
床跟前有一臺縫紉機,蓋着花布,這東西不用的時候給明月當書桌,上面擺着好幾本名家典籍,有古典小說,也有西方名著。李秋嶼翻了翻,她看書很雜,似乎什麽都看。
李秋嶼找了個小馬紮,看她試卷,她字很大,不怎麽講究框架結構,勉強算整潔。過了一會兒,他出來找她,明月已經在褪毛了,她做事情,不躲滑,不墨跡,利利索索,像一把新磨的鐮刀。
碗裏是紅彤彤的雞血,地上也有。
沸水混着雞毛,熱烘烘的,明月擡起胳膊蹭蹭額頭:“我一會兒就給你弄好了。”蒲二嬸子笑道:“城裏人吧?自個兒喂的雞好吃。”
李秋嶼笑笑,表示認同,他看向明月:
“不急,我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沒殺過雞。”
“你快三十啦?”明月帶着驚訝輕輕問。
快三十是很大的人了,明月偏着頭,嗯,不像。
“我們這兒三十的人看着比你老,真的。”
李秋嶼說:“可能是因為他們過得比較辛苦,你多大了?”
“我滿十四。”
“你看,我有你兩個大,我真是老了。”
“誰說的,你才二十八,不老。”明月嘴裏這麽說,未免心虛,她覺得二十八确實很大了。
蒲二嬸子忙着褪另一只雞,插嘴說:“哎呦,你哪像二十八,我看你也就二十出頭。”
李秋嶼聽這種客氣話只是笑。
院子裏還有幾只雞在溜達,旁邊,跟着一只鴨子。
李秋嶼問道:“鴨子是不是不好養?我看就一只。”
明月笑答:“不是,這只鴨子是賣鴨子的路過掉的,奶奶撿回來養着了,它天天跟雞一起玩兒。”
李秋嶼也覺得有趣:“能玩兒到一塊兒去嗎?”
“它剛開始還跟着羊呢,羊去東間,它就找雞,它沒有同類,能找到誰就靠近誰。”
“你說話很有哲理。”
“什麽?”
“沒有同類,能找到誰就靠近誰,其實人也是這樣的。”
明月覺得自己沒有同類,她看看李秋嶼,問道:“那你有同類嗎?”
李秋嶼沒回答,只是笑笑,拿起她的卷子:“喜歡寫作文?我沒見過你這個年紀寫這麽好的,你很有天賦,別人勤奮練習也未必能寫出你這樣的。”
明月抿緊嘴,把雞開膛破肚,心下愉悅。
她一手的血,往外掏啊掏,清理着內髒。這一幕很荒謬,這也是寫出那樣文字的手,李秋嶼是個看過很多書的人,他了解天賦,天賦這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不容作假。他很真誠地誇贊她,他看得出來,她念書應該很用心,念書也确實是她最好的出路,她應該遇到了些困難,不是她的錯。
他希望給她一點鼓勵,一點幫助,畢竟她才十幾歲,還有寫東西的靈氣,當然,這點靈氣不足以改變她的生活。像她這樣的生活環境,日後際遇難料,那點靈氣最終也許去路不明。
“我也不知道喜歡不喜歡,沒地方說話,我就寫下來。”明月不看重她的天分,她寫東西,自然而然,不為別的什麽原因,純粹是自己想。
更何況,班裏寫作文好一直被誇贊的是張蕾,不是她。可李秋嶼一個人的贊美,抵過所有人了,她心裏很高興。
蒲二嬸子聽這兩人說話,有的懂,有的不大懂,說道:“明月是會念書,沒有不知道的。”
李秋嶼笑說:“有個樂意做的事挺好,長大想幹什麽?”
明月帶着點活潑神氣了:“我想說書,當個說書的,年年都能去花橋子參加書會。”
蒲二嬸子笑道:“哎呦,說啥書,那可沒出息!”明月就不說這個了,另只雞褪得差不多,再洗洗就成,蒲二嬸子說家裏鍋上還坐着水壺,得回去了。
大門敞着,蒲二嬸子走了,明月這只也快了。
李秋嶼見明月半晌不出聲,問道:
“不想離開家鄉嗎?到外面去看看。”
“想又不想,其實我心裏清楚,要是念不好書只能去打工,打工打幾年就得嫁人養小孩,那樣的話,我就沒法去花橋子說書。可是,我要是念好了書就得留城裏工作,當一個城裏人,還是沒法去花橋子說書。無論怎麽着,我這樣的理想,都不值得一提。大人不愛讓小孩學這個了,沒出息。你看,剛二嬸子也這麽說。”
她青嫩的臉上,有種蒼涼,落寞深深。
李秋嶼心情變了些,她這麽小,便把事情看得這樣無力。
“怎麽不值一提?如果你能念好書,到外頭世界學到更多本領,到時再回來,可以幫花橋子書會宣傳讓更多的人知道它,了解它的價值,”李秋嶼很耐心地給她分析着,“讓書會發揚光大,不是更好嗎?策劃宣傳不是小事,需要智慧,你念好書才有機會做更多的事。”
明月沒聽過這樣的話,很稀奇,又很觸動,她不知該說什麽,便問道:
“你是因為念過大學才懂這些嗎?”
李秋嶼笑道:“應該是吧,所以你也要努力念大學。”
明月心事很重,她低下頭,繼續清理雞。
李秋嶼便岔開了話,問道:“今天賣菜的老人你認得嗎?”
“亮大爺認得,經常趕大集的人互相都認得。”
“他告訴了我名字,叫朱興民,這有什麽講究嗎?”
明月手底忙活着:“就是,就是他很尊重你的意思,他比你年長,卻報了大名,他會一直記得你的,逢人就會說。”
“說什麽?”
“說他初九的大集上,有個後生把他菜都要了,給五塊錢,還不讓找,他永遠都不會忘了這個事兒。”
“你怎麽知道的?”
“我們很多人都是這樣的。”明月很自然說道,“當然,我也是這樣的。”
李秋嶼覺得跟她說話很舒服,他出于善意,逗趣說:“哪樣的?”
明月俨然認真:“整個春天,我都等着你來。”
李秋嶼低頭笑了,也像是從沒聽過這樣的話,很孩子氣,很美麗。
“等我幹什麽呢?”
明月害羞笑着搖頭:“我也不知道。”
李秋嶼也笑,兩人一下都沒了話說,只是笑。
像是經過慎重思考,明月才道:“可能就是想說說話,我本來可難過了,今天見着你,我又覺得活着怪好的,要是想不開,往後發生點啥好事也攤不上了。”她想到了卓騰。
她說話又天真又老道,出乎意料,什麽樣的話都可能從她嘴裏說出來,一張少女的臉,說七八十歲的話。李秋嶼覺得跟成年人交流也就那樣,常常對牛彈琴,各說各話,不如跟眼前的女孩子聊一聊,她稚氣,通透裏又時不時顯得迷茫,李秋嶼對她印象不錯,他對人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不好不壞,談不上深刻,他自己很俗,別人也很俗,久而久之他看誰都差不多。
李秋嶼望着她思緒紛飛,突然,明月把光禿禿的雞拎起來,晃到他眼前:“好了!”她找來繩子,把雞腿綁在一起。
這雞完全赤裸,看着很怪,漂亮濃密的毛沒了,一下露出最本真的樣子,李秋嶼都快不認識雞了。
“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幫忙。”他說得委婉,希望她能聽懂,李秋嶼看到過一些資助窮困山區學生的新聞,他沒想過,也沒有刻意去找這種渠道,事情來到眼前,他自然而然要這麽做了。
明月沒聽出來,她見李秋嶼腳旁有顆羊屎球,不動聲色給踢走。
她請李秋嶼看她的小羊,羊羔早長大了,雪白雪白,耳朵尖染了玫紅,這牲畜養在配房,李秋嶼有點意外。
“因為羊貴,怕丢,奶奶給挪東屋這間來的。”
“你的學費是靠賣家禽?”
明月點頭:“我們家還賣豆腐,方圓十裏內,都說我奶奶做的豆腐最好吃。”她介紹起自家營生,頗為驕傲,能做出最好吃的豆腐是了不起的。
“奶奶胳膊沒好透,現下沒法做,要不就請你嘗一嘗了。”明月臉上又是不大好意思的神情, “我答應過你要是還來,給你再雕個物件,因為一些事耽擱了,沒做成,你要是喜歡可以挑我以前做的,家裏還有。”
李秋嶼覺得自己真是比不上她的坦誠,他沒想過再來,去年是巧合,今年亦然,他随口說的沒有放心上,可她都記得。
“不用了,那個木塔就很好,”李秋嶼心裏是有歉意的,“我剛才問你,意思是如果念書在用錢上需要幫忙,我可以幫忙。”
“不要,”明月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說,她們是窮,但沒有到需要人給錢過日子的地步,“你的錢也不是天上掉的。”
她不是出于自尊,只是覺得不需要。
李秋嶼誤會了,卻不好堅持,他給她寫個電話號碼,還有他的姓名。
“如果有一天需要,可以随時找我。”
明月家沒有電話,她猶豫了下:“你叫李秋嶼?”
“對,李秋嶼。”
她曉得了名字。
“念初二對嗎?”
明月點頭。
李秋嶼多給二十塊錢,說是加工費,明月拗着不肯要,怎麽塞都要還回去:
“是我自己願意的,我不要!”
“付出勞動應該有報酬,拿着吧。”
“給你殺雞就是不要,真的,”明月硬硬地說,“我給你殺一百只雞都不會要加工費的。”
李秋嶼見她拿定主意不會輕易改,便作罷,不再強求。
他準備回去,明月想留他吃晚飯,又怕晚黑不好走。
“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李秋嶼看她欲言又止。
明月有些傷感:“明年春天,咱們還能碰着嗎?”
李秋嶼指着她懷裏日記本:“可以打電話,有需要的話一定記得聯系我。”
明月腼腆地直點頭,她抿抿嘴,看着他上車。
那串數字,只要她按下去,她就能聽見他的聲音,多神奇啊,發明電話的人真偉大!其實明月非常渴望跟人打電話,電話是神秘的,子虛村的小賣部有一部公用電話,小賣部家的大閨女每每在鈴聲大作幾聲後,拿起話筒,客客氣氣問:“哪位?你找誰?”這一幕對童年的明月來說格外夢幻,那根線子,連接着外頭高深莫測的世界。
盡管她沒接到過任何人的電話,也沒人需要她打個電話。
“沒需要能打電話嗎?”
李秋嶼笑道:“能,不過真有困難的話,希望你能第一個想起我,我随時為你效勞。”如果他想,他是很會哄人心的,說美妙動聽的話,把人聽得心花怒放。這樣的話,語氣,神情,動作有一方拿捏不好就顯得做作、油滑,李秋嶼不是,他風清月白,他這樣說對自己毫無意義,但他清楚,對眼前的小女孩有。
為你效勞……明月覺得自己一下受到了巨大的重視,有點受寵若驚,她當即暗下決心,一定要搞出點事來,比方說,她下次考試進步就有理由打電話了!
“再見!”明月跟他揮手,李秋嶼調好車頭後按了一聲喇叭,後視鏡裏,她跟去年一樣,追跑了幾步,然後不動了。
車子遠去,塵土消散,明月回到院子裏站了一會兒,寂寞又慢慢爬上身來。
她進屋把日記本放好,見書被動了,剛放回去,書裏掉出兩張紙幣,她撿起來,心跳動不已:是百元大鈔。
顯然是李秋嶼另放的。
同類推薦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小說關鍵詞: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無彈窗,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最新章節閱讀

醫毒雙絕:冥王的天才寵妃
拍賣盛宴上,擁有絕佳體質的少女被開出天價,人人哄搶。
陡然間,金色牢籠中的少女睜開眼,寒芒四射,懦弱不再。
她一朝穿越為神醫府人人欺淩的廢柴三小姐。
經脈俱廢,不能修煉?怕什麽,她是絕世神醫,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
爹不疼,娘不愛,人人算計?哼,她有空間在手,靈寵無敵,小小納蘭府翻手可滅!
容顏醜陋,沒人要?眨眼恢複傾世容顏
且看她一路破除萬難,走上巅峰

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