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骨灰
第72章 第 72 章 骨灰
清明總是下雨。
天一片陰沉, 濃雲密布,細細綿綿的雨絲如同織線,輕巧地落下, 挂在油亮的香樟樹葉上, 宛如油畫的高光, 令整個灰蒙蒙的世界有一絲光亮。
但仍舊透着密不透風的朦胧與哀婉。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勾起人們對逝者的想念。
複健房間內。
Alpha上身穿着一件貼身的黑色高領羊絨打底衫, 因用力而充血的胸肌頂着緊身的羊毛衫,雙臂肌肉線條緊致流暢。
雙腿只簡單套了一條略寬松的黑色褲子, 房門處的扶手上挂着一件夾克外套, 似乎是複健出了汗而擱置在一旁的。
事實如此。
Alpha的額角挂着汗珠,鬓發被打濕, 貼在肌膚上, 呼吸沉重用力,手臂肌肉似乎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
“相先生, 今天的複健就到這裏吧, 任務量已經超額了。”指導複健的護士犟不過患者,只能給他加額練習。
旁人一小時,他就要兩小時。
其中疼痛折磨令護士都不忍直視, 但患者竟靠着毅力和忍耐力堅持了快一個月。
然而複健這種東西,适量最好。一味追求過多的練習量, 只會給本就受傷的雙腿增加負擔, 适得其反。
“有人找。”複健室有人敲門, 護士以為是找他, 卻見敲門的人指了指相召南。
相召南擰眉, 最後坐回了輪椅,臨走前拿上自己的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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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相渡南堂而皇之坐在床上。
似乎只要是相召南的, 無論是Omega,還是公司,甚至是病床,都要被他染指。
相召南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即使坐着輪椅,也不要別人來推,一直都是自己動手。
剛複健完,就自己搖着方向論回到病房,大汗涔涔。
相渡南得瑟一笑,似乎對相召南現在這樣不堪落魄的模樣感到愉悅。
“大哥真是福大命大,又是被捅腺體,又是車庫搏鬥,還出了車禍這麽大的事情,還有命活。”
相召南對相渡南說話的語氣早已了如指掌,表面感慨慶幸,實際上怕是在惋惜那車沒把他撞死。
“嗯,你說得對。”相召南淡淡道,把夾克放在桌上,從衣櫃取出一條幹淨毛巾擦拭熱汗。
相渡南見他絲毫沒有被自己挑起憤怒之類的情緒,牙都咬碎了。
接着戳他的心:“嫂子下手不輕吧。”
相召南擡頭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只顧着用毛巾擦着額角、脖頸和後頸。
相渡南受不了他這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顯得自己小題大做,憤憤地站了起來。
“之前你設計讓我出差,害了爸爸的性命,拿着一份靠威脅得到的遺囑把公司騙走,還強行要安排我到非洲去,害得我感染瘧疾。”
相渡南神情憤懑,随後又流露出得意,嘴角上揚。
“不過你也想不到你看不上的房子裏,放着爸爸先前立下的遺囑吧?”
相渡南高高昂着頭,俯視相召南。
“那遺囑上,明明白白地寫着。”
相渡南指了指自己,“他本人持有的相氏股份——全部歸我,而你,只有幾套不動産,和一個ceo的職務。”
他得意洋洋,胸有成竹。
相召南把擦完汗的毛巾往桌上一扔,稍作休息後沒那麽燥熱,便把夾克拿來穿上。
慢條斯理,似乎毫不把相渡南的話放在心上。
相渡南原本的高傲在這樣靜默的氛圍中消散了些,他拿不準相召南這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樣究竟是故作鎮定、虛張聲勢還是坦然承認現實不願辯駁。
一想到相召南平時就拿這樣無視的态度對自己,到了現在,還這樣,相渡南就怒不可遏!
他猛地踹了相召南的輪椅一腳,硬生生讓輪椅轉了四十五度。
相召南穩住身形,長眸斜睨,一記冷冽的眼刀,讓相渡南咽了咽口水。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到底在裝什麽?!”相渡南氣得又踹了一腳床尾。
相召南才慢悠悠開口:“看來一場瘧疾,真是把你腦子燒壞了。”
相召南感染瘧疾後,雖然及時得到救治,還是傷到了大腦,回國四個多月,大半時間都在醫院。
好不容易痊愈了,立馬就跑過來耀武揚威,拿着一個沒弄清楚狀況的遺囑當虎符。
剛才相渡南提到桑也,相召南還心裏揪了一下,卻見他下一秒就急轉直下,談起了公司。
相召南:“我以為你在乎的是桑也,沒想到你只看得見公司。”
相渡南不可思議地笑了,仿佛聽見了什麽笑話。
“和公司比起來,一個Omega算得了什麽?”
當初要不是桑也和相召南有矛盾,能借着他倆的不和睦讓相召南煩心,他才懶得搭理桑也。
相召南聞言,面色陰沉,片刻後似乎又有些高興,勾唇,“你知道當時相民為什麽臨時改遺囑嗎?”
“還能因為什麽,不就是你拿爸爸性命作要挾——”
相召南打斷他,“是因為相民得知自己一心想要培養的小兒子,你,被我騙去N市,屁颠屁颠的,毫無懷疑,氣得一蹶不振,馬上要死了。知道你是個蠢貨,怕公司真落在你手上,熬不了兩年就垮杆,才不得不改了遺囑。”
他這話半真半假。
相民的确是怕公司被相渡南敗光不假,但也并非完全沒給他機會,附加條件裏清楚寫着如果相渡南未來任何時間做出了實績,經董事會評議,随時都能拿回轉移給相召南的股份。
但相召南不會說,這個條件相渡南什麽時候發現,就跟他沒有關系了。
等相渡南發現了,什麽時候能做出實績——絕無可能。
不用說相召南動動手指就能把相渡南摁死在市場上,單就看相民死後被他清洗掉的那些老頑固,他也達不成條件。
“怎麽可能!”相渡南瞪大了眼,“你在騙我!”
相召南只是給他手機隔空投送了個視頻。
視頻是相民在病房裏口述修改遺囑。
“我名下股份,百分之四十由相召南繼承,其餘由渡南繼承,相召南仍舊挂職執行總裁。”
半晌,傳出相召南的聲音。
“你憑什麽覺得這點股份就能把我拴在相氏。”
相民此前一天剛犯病一次,這時雙目已經渾濁,沉默了片刻後,加碼:“百分之六十。”
相召南不說話。
之前他在相氏挂職,但一直沒什麽股份,做事還要看相民和那群老不死的臉色,其他公司有人看在眼裏,明裏暗裏暗示他幾次,如果在相氏工作得不如意,可以随時跳槽。
這些事情他都沒有瞞着相民,相民自然清楚他這話的含金量。
僵持。
“六十五……”相民蒼老的聲音從視頻傳出。
“八十。”
“你!得寸進尺,咳咳!”
“少一個點都不行。”
相氏作為一家上市公司,即使是相民一手創立,他本人也沒有絕對控股。
但相召南算過,如果能拿到相民所有股份的百分之七十八,就能在公司事務中有絕對的權威。
“恒祥資業上周剛聯系我。”
相民最後還是低頭了。
“八十,八十,但是……”
視頻到此為止,相民最後兩個字并不清晰,像是視頻卡頓。卡出來的電音,并沒有被相渡南注意到。
視頻裏,病床周圍站着五六個醫生護士,相渡南看着畫面,知道沒辦法在遺囑的合法性上做文章,猛地一攥拳,把手機砸了出去。
“老糊塗。”相渡南咬牙咒罵相民。
相召南冷冷一瞥。
有人處在他人千般考量之中,卻毫不知足。
“當初要不是你設局把我調到外市,不可能讓你計謀得逞!”相渡南切齒,恨不得當場表演一個捶胸頓足。
“嗯,是我。”
“你你你——”相渡南更氣了,他在房間裏轉來轉去,突然頓住腳步,轉身面向相召南,露出心曠神怡的表情。
“哥,你知道三年前你在風險評估會議後宣布撤資桑氏地産的第二天,我在哪裏嗎?”
相召南凝眉,這與他有什麽關系。
“我在醫院。”
“就是這個醫院,——桑也做手術的地方。”
相召南面色沉了下來。
相渡南最會用桑也的事情來挑撥離間。
“你想說什麽,別廢話。”
“行吧,那我也不賣關子了。”相渡南攤了攤手,眼裏抑制不住的喜悅。
“本來以為你會顧念和他的幾年感情,猶豫一番,沒想到你這麽絕情。沒我的戲,就只好來探望探望嫂子。好巧不巧,正正好撞見一個護士,手裏捧着一個盒子進了病房。”
“你猜她手裏的盒子裝着什麽?”
相召南暗思片刻,并未回答。
被剜下來的腺體?
他稍稍攥緊了拳,心中隐隐作痛。
誰料相渡南再一開口,就如五雷轟頂,讓相召南渾身驟然失力,瞳孔放大,連靈魂都在震顫。
“我問護士裏面是什麽,那護士不說,我只好告訴他裏面的病人是我嫂子,她才說話。”
“說那裏面裝的是未成形孩子的骨灰。”
“哥,你猜,孩子是誰的?”相渡南滿臉舒心的笑容。
他瞞了這麽多年沒有告訴相召南,就是為了這一刻。
為了看相召南追悔莫及的樣子!
相召南恍惚間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
可再仔細回想,他聽得一分不差。
桑也懷孕了。
懷了他的孩子。
又在剜除手術的同一晚,流掉了他們的孩子。
比起桑也沒有告知孩子的另一位父親就流掉了孩子,相召南更在意的是,三年了,他才知道有一個孩子在那個夜晚離開。
這完全不能怪桑也無情,這麽重要的事情連通知他一聲都不。
因為他深知,這一切是他自己親手鑄造的。
他是這件事情中唯一的過錯方。
相召南喉嚨發緊,幹澀如同沙漠,發不出一絲聲音。
多年前抛擲而出的回旋镖終究是刺向了自己。
如果當年他沒有任由錢餘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動作,沒有對桑也的電話視而不見,沒有在桑氏地産危急時刻宣布撤資避險。
他們會有一個孩子。
到現在,正正好三歲。
桑也生得好,孩子也一定會長得像他,小臉圓鼓鼓的,揮着肥嘟嘟的小手,用脆生生的聲音喊他——
爸爸。
桑也脾氣好,他自己又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兩個人肯定會慣得小孩性格驕縱矜傲,整天在家裏耀武揚威,送到幼兒園裏去也是園中一霸。
說不定還會被老師叫家長。
然後相召南就拉着孩子的小手,一起站在老師面前挨訓。
可現在,一切都成了泡沫,幻影,往昔可能。
輪椅扶手險些被相召南捏變形。
相渡南又輕飄飄地抛出另一個炸彈:“那護士走之後我進去看了一眼,盒子裏的骨灰,就這麽一丁點,灰白色的,啧啧。”
他說着,掐着指尖比了個大小。
指甲蓋大小的骨灰。
灰白色。
相召南愕然,手下意識摸上了自己頸上挂着的無事牌,心中遽然騰升起一股恐懼:“……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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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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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