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我怎麽沒早點把你綁起來 求你別不要我

第43章 我怎麽沒早點把你綁起來 求你別不要我

裴淮後面在醫院觀察了幾天, 賀子祎一放學就守在醫院,看到裴母出病房門買飯的功夫,他偷偷溜進去和裴淮說會兒話。

這樣三點一線的生活過了兩三天, 這天賀子祎突然電話,是他爺爺打來的。

那邊很嘈雜,還夾雜着各地口音, 可能是賀子祎最近經常往醫院跑, 聽到這個聲音第一反應就是爺爺在醫院。

果不其然, 爺爺開口就是說:“你奶奶住院了。”

爺爺的聲音和平時一樣,但賀子祎就是聽出來了憔悴,手機裏好久沒人說話,背景音就更加突出。

賀子祎在這短暫的沉默中忽然意識到, 爺爺真的老了。

賀子祎嗓子眼裏像是有個鉛球拽着他發不出聲音, 他又咳了下, 憋着一口氣試圖讓自己自然點,“你們在哪個醫院?”

爺爺又是一陣沉默。

賀子祎把手機放到眼前以為是被挂斷了。

但通話秒數還在響着, 過了一會兒才聽爺爺說:“沒多大事, 就是想去找你太着急了,路上摔了一跤。”

賀子祎呼吸一窒,爺爺說話的時候是刻意帶着笑, 也是想讓自己變得自然點, 但是他發出的聲線是帶着顫的,這份笑就變成了壓在賀子祎頭上的沉重枷鎖。

年紀大的最怕摔跤, 怎麽可能有說的這麽輕松。

賀子祎抓着手機又問了遍。

爺爺說了個醫院名字, 賀子祎切換屏幕就開始導航。

就在他确定方向打算跑出醫院的時候,才意識到爺爺說了醫院名字後就沒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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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沉默很磨人,最近的經歷讓賀子祎有點草木皆兵, 他想像以前正常的聊天詢問都覺着怪怪的。

最終那句話在嘴邊繞了好幾遍,化成一句:“我二十分鐘到。”

爺爺輕到聽不清的說了聲:“行,你路上慢點。”

賀子祎垂下眼眸,“嗯,那我挂了。”

爺爺張了下口,發出一點聲音。賀子祎“嗯?”了聲,沒有挂斷。

電話裏有很多人在說話,亂糟糟的,和賀子祎這裏一樣,他在這沉默中都有種錯覺,仿佛他已經來到爺爺所在的醫院。

爺爺這次說話倒挺快,像是已經打了好幾遍草稿一樣,“你真的......改不過來了嗎?”

這句話直接把賀子祎砸的愣在原地,手上明明還舉着手機,卻沒有一絲知覺。

他的心跳得很快,但又有種墜入冰窖般的冷,徹骨的寒能讓他心跳驟停。

爺爺什麽時候知道的?

誰給老人家說的?

老一輩思想封建,覺着男生天生就該和女生在一起,在他們的觀念裏,到一定年紀說哪個年紀的事,結婚、承擔起家裏重任、生孩子,這三樣一樣都不可少,每個人都必須要經歷,反之就是要遭人诟病。

像賀子祎這樣和男的談戀愛那簡直是超出理解範圍內了,這已經不能用正常來形容。

他們會覺着這是心理疾病。

賀子祎忘記自己是怎麽出醫院的,也忘記自己回了什麽,他就這麽一股腦往前走,走到紅綠燈口見別人都停下了,他才跟着停下。

綠燈亮起,好多人擠着走,賀子祎夾在其中。

他挂電話了沒?

賀子祎低頭打開手機,見通話記錄已經是十分鐘前了。

他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他知道要去醫院看望奶奶,看奶奶有沒有事,但是心裏又有道繩索拉着他後退,他不敢去見那二老。

他沒臉去見,他怎麽見。

綠燈忽閃,秒數開始倒退,身邊好多人為了趕紅綠燈都開始跑起來,有的媽媽拉着孩子,有的抓着伴侶的手。

賀子祎其中慢慢走着,他已經注意不到這些了,腦子明明很亂,卻什麽都沒想。

和猛地朝前湧的人潮中,他不緊不慢走着,沒有随大流。

賀子祎擡頭望向天空,他眯起眼,陽光很刺眼,應該是暖烘烘的,但是他的雙手到現在還是冰涼,陽光也照不透。

四周人走的差不多了,行人忙着看紅綠燈、忙着玩手機,車主也在忙着自己的事。

但賀子祎就是覺着周邊人都在看他,仿佛他現在已經被脫去衣服站在人流量最大的街口,路過的每個人都會對他投去鄙夷的目光。

那眼神裏仿佛都在說:“嘿,你看這有個同性戀,可真稀奇。”

“不覺着很怪嗎,都是同性戀了就別出來了,影響大家心情。”

行人道紅燈亮起,直行亮起綠燈,車主對他“滴滴滴”摁喇叭,賀子祎低着頭快速走開。

今後的幾天和之前一樣,只不過是從跑一家醫院變成了兩家。

有次裴淮靠坐在病床上,看着頭上還冒汗的賀子祎,開口問他,“你這幾天都是跑來的嗎?”

賀子祎削蘋果的動作一頓,“不是,打車來的。”

裴淮:“那你身上......”

賀子祎把蘋果遞給他,不着痕跡打斷,“吃吧。”

裴淮傾過身子拿着水果刀在蘋果上削了個愛心,叉起來遞給賀子祎,“吃。”

賀子祎想直接就着裴淮手吃,但臨低頭的時候想到別的事,他還是擡起手打算把“愛心”拿起來。

本來快到手的蘋果忽然向後撤了下,裴淮道:“我喂你。”

賀子祎想要拿起蘋果的手指摩挲了下,他快速朝後看了眼房門,确定沒人後扭過頭來,和那個蘋果對視了兩秒。

裴淮往上遞了下,賀子祎慢慢俯身,眼睫忽閃很快,用牙咬住那顆蘋果。

起身的時候,他眼尖看到裴淮手臂上的傷痕,他眼神冷下來,“你媽又打你了?”

裴淮手摁在手臂上,用衣服擋住,他輕輕“嗯”了聲,“不過她打完就清醒了。”

裴母打的時候不管不顧,像是要把心裏所有火氣都撒在他身上,裴淮怕還手傷到她,選擇任由打罵。

裴母打完之後又會清醒過來,看着他身上的傷又會陷入自責和內耗。

賀子祎低着頭,嚼着嘴裏的蘋果,汁水蔓延整個口腔,他卻味如嚼蠟。

過了很久,賀子祎顫着手隔着衣服觸碰傷口,問道:“還疼嗎?”

裴淮抓住他的手握在手心,嗓音低沉讓人聽出珍重,“不疼,打死我都不會跟你分手的。”

賀子祎鼻子一酸,偏開頭,他用了點力把手從裴淮手裏掙脫。

“我走了,你好好養傷。”

出門之後,賀子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靠在牆上身體脫力慢慢往下滑,不一會兒地上多了幾滴晶瑩。

賀子祎怕發出聲音,使勁咬着自己的手,手背牙印很深,都開始往外滲血,賀子祎卻像是無知無覺般。

心裏的疼讓他麻木了神經讓他忽略了手上的疼。

可如果真的麻木了,為什麽他還渾身……連呼吸都是能刻入骨髓的疼。

裴母端着飯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賀子祎脫力靠在門邊的樣子,她的眼神立馬從黯淡無光變成怒目圓睜,她壓着聲音,嘴唇緊緊繃着,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塊。

“你還敢出現在我兒子面前!!!我——”裴母說着就要把飯扔到他身上,突然聽到賀子祎說了句:

“你之前說過可以幫我轉學。”他是和裴母說的,目光呆呆望着對面牆壁,像是做夢呓語。

裴母一下熄了聲。

光是說出這句話就用掉了賀子祎全部力氣,他頭靠在牆上,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但眼淚還是不争氣的順着空洞的眼睛裏一直往外流。

怎麽也擦不幹淨。

......怎麽還擦不幹淨。

他現在肯定特別狼狽特別髒,好在裴淮看不到。

“這事我馬上幫你辦,也希望你記着,再也不要回這裏。”

他聽裴母這樣說。

他坐了很久才起身,在聊天記錄裏找到裴母,給人發過去一條:條件是,你別再打他。

裴淮出院那天晚上就來找賀子祎了,正巧碰上後者下樓扔垃圾。

賀子祎見到他一愣,“你怎麽來了。”

裴淮接過垃圾扔進垃圾桶,“我媽不知道在忙什麽,我就趁機出來了。”

“哦,這樣。”賀子祎點點頭,心不在焉擡頭問,“上去坐坐嗎?”

路燈照在賀子祎臉上,眼睫打出一片陰影,像個美麗的瓷娃娃,只是現在這個娃娃的眼神很不對勁。

像委屈,像不舍,像難過,像自暴自棄。

裴淮目光在他臉上繞了一圈,就在賀子祎擔心是不是暴露了的時候,裴淮忽然抱住他。

秋天,路燈下,他被薄荷味中又帶着消毒水的味道抱了個滿懷。

裴淮還是一如既往擁抱喜歡埋人頸間,他聲音悶悶的,“我能讓你開心嗎?”

賀子祎一愣,他剛想笑笑開玩笑過去,随後那天在醫院說過的話又跳出來,在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時刻提醒着。

他來不及高興,只覺着遺憾,他要失去很重要的寶貝了。

賀子祎緩慢又小聲的吸了下鼻子,“沒事。”

“那你為什麽一見到我就哭。”

哭......哭了嗎?

賀子祎不知道,他現在對眼淚的湧出已經沒感覺了,他都感覺不出來自己哭了沒。

賀子祎拍拍他,示意松開,沒有回複這個問題,在裴淮的目光下和人十指相扣。

再放縱一回吧。

就放縱到打開門的那一瞬間。

賀子祎拉着人往自己家帶,他低着頭不說話,裴淮好幾次想開口也不知道說什麽。

賀子祎以前見班裏有的人談戀愛總是喜歡記錄,随時随地拍照,他當時還吐槽說這是和相機在談吧。

但是現在,一步步樓梯上着,離房門越來越近,等到開門後他的放縱也該到此為止了。

門就在幾步遠的距離,他忽然很能理解為什麽有的人喜歡記錄了。

人這一生都在學着怎麽告別、怎麽面對失去,小時候和朋友告別,長大和家人告別。有的離開轟轟烈烈二人狼狽收場發誓再也不要見到對方,有的悄無聲息卻振聾發聩,自愈不了只能把一切交給時間。

時間卻帶着人一面遺忘,一面又反複的帶人洗刷老式舊照片。

有些幸運兒兜兜轉轉還是你,有的是此生再不複相見。

照片不能證明什麽,但能定格美好,在多少年後回想這段時光的時候,也能用“曾經有個人......”“我以前......”來描述已經和風景融為一體的人。

這個人可能會被記憶洗的褪色,但今後和人聊起高中生活的時候,心會突然漏掉一拍,因為下意識想到的就是他,想起對2024年的印象也是他。

賀子祎舔了下幹澀的唇,迫切想拍照,他手都放兜裏了才想起來手機在屋裏沒拿。

哦,忘記了。

他眼底閃過一絲落寞,把手放回去。

一分鐘後,裴淮看着地上放着的行李箱和幾件衣服啞聲了。

“你這是要住校?”

賀子祎心沉進谷底,他深吸一口氣,“沒有,就是打算轉個學。”

語氣輕松,聽起來好像是商量今晚要吃什麽。

裴淮眸光很冷,“轉學?”

賀子祎對自己說:可以了,不要再貪戀下去了,不能放縱了。

于是他想松開手,卻被裴淮握的更緊,仿佛生怕他跑了。

賀子祎想去收拾衣服都收拾不了,嘆氣,“你先放開我。”

裴淮死死盯着他:“你先說為什麽要轉學。”

賀子祎也回看他,和裴淮對比他要淡定很多。

賀子祎帶着他坐到椅子上,正要把話說明白,見裴淮還拉着他手,賀子祎目光頓了下,這次沒再撤回。

他撩起眼皮,把早準備好的話說出口,“你覺着我們有以後嗎?”

裴淮堅定道:“有。”

賀子祎被他這樣子搞的笑出聲,不知道笑自己還是笑裴淮,“有什麽?咱們現在還是學生,花錢全靠家裏給,咱們有一點賺錢能力嗎?一旦反抗就代表經濟斷開,輕輕松松就能讓咱們吃不起飯。”

裴淮聽明白他的意思了,“你要分手?”

賀子祎心被刺了下,他繞過這兩個字繼續道:“這幾天我想了很多,以前總覺着愛可以抵萬難,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就這麽簡單。但是現在發現喜歡不頂用,我們沒有在社會有色眼光下的抗壓能力,也沒有經濟基礎,全憑一腔熱血到最後只會鬧的頭破血流。”

裴淮不知道聽沒聽進去,跟複讀機一樣,“不分手。”

賀子祎當沒聽到,因為他怕再不說他就沒有勇氣說了,“咱們現在都還太小了,沒辦法對對方負責,更別去談論什麽未來,就光現在雙方父母的态度你覺着有破解的方法嗎?”

裴淮像是自動把這些話給屏蔽掉了,他眼眶紅紅的,繼續道:“你要和我分手。”

賀子祎手指微擡,想摸摸頭的頭,但臨到擡起他反應過來,又把這種沖動壓下去了。

“所以現在互相遠離,你好好生活,好好考試,咱們要是還能像以前一樣最好,你媽真的經不起刺激了。”

裴淮看着他,喉結滾動好幾下才把泛上來的情緒壓下去,他想說:你考慮了很多人,唯獨沒有考慮我離了你會怎麽辦。

但真正張口的時候就成了,“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賀子祎視線模糊了,他低下頭借着整理頭發的功夫把眼淚快速擦掉,“你很好,是我們現在太小了,随便一件事就能成為拆分咱們的罪魁禍首,你懂嗎,我......我也受不了別人看我的那個眼神,他們總讓我特別不舒服。”

裴淮聲音帶上哭腔,固執道:“不懂。”

賀子祎狠狠心,把手抽出來,起身收拾行李。

裴淮跑到他面前,故意搶過他手裏的衣服,他腦子裏全是賀子祎不要他了,說話也有些颠三倒四,“我會好好學習的,放假可以做兼職,我可以打好幾份工,把錢全交給你,不會讓你沒有安全感,哦,我這裏還有這些年攢的錢,密碼就是——”

賀子祎從來沒見過裴淮一下子說過這麽多話,他腦仁發懵,“你清醒點行嗎?我是喜歡你,然後呢?但我們現在真的不合适,你聽懂我的意思了沒?”

裴淮跟語文考零蛋一樣,理解能力也沒有了,“沒聽懂。”他看着賀子祎,眼神近乎懇求,“你就當雇了我這個員工,行嗎?別分,你吊着我就行,你可以不理我,可以冷暴力,只要你別不要我。”

手機響了下,是裴母發來的消息,把賀子祎岌岌可危的念頭拉回來。

他低頭回了個“好”,再擡頭時把手機亮出來給他看,“明天的飛機,我得走。”

賀子祎繞開他,打算去卧室把一些東西收拾了,走的時候褲腳忽然被拽住,賀子祎轉身,正想讓他撒開手,就見跪在地上的裴淮撩起眼皮,哪裏還有剛才的樣子,一看就是最後的理智都被那條消息給割斷了。

他狹長的眼尾猩紅,裏面帶着毫不掩飾的瘋,明明是仰視的角度,卻偏偏給人一種毒蛇環繞的恐懼。

“我現在好後悔。”

賀子祎居高臨下看着他,嘴唇蠕動,想問他後悔什麽。

“我怎麽沒早點把你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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