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冬日鵝毛大雪紛飛，宋安頂着風雪回家，路過家門口的小巷，大老遠看着巷口蜷縮着一個身影。

他不是一個多管閑事的人，畢竟自己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救人這種熱血偉大的事，他還是想想就得了。

宋安抓着自己斜挎包的帶子，一臉平靜的路過，目光直視前方，沒打算停留，可突然一只手猛的抓住了他的褲腳，他被吓了一跳。

扭頭抿了下唇，不用看都知道是那個人拽住他的褲腳。

宋安無奈扯了扯褲腿，沒扯動，猶豫半天才蹲下身輕聲問。

“你……你還活着嗎？”

問出口的一瞬間，宋安覺得自己腦子也是跟不上嘴，要是死了還能抓自己褲腿嗎？

地上的人睜開了眼睛，盯着宋安，目光迷離就那樣看着也不說話。

宋安被盯的發怵，只好又問了句。

“你……有事嗎？”

這話問的，宋安要被自己蠢死了，都躺地上了，能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哥哥……”

地上躺着的人說話了，微弱的氣音讓宋安差點沒聽清楚。反應過來後突然心底一顫，他是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喊自己哥哥……

看着床上躺着的人，面容蒼白，臉頰消瘦，宋安臉皺成了包子，就為着那一句哥哥，自己就鬼使神差的把人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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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轉頭一看，男生的樣子，又對這人心疼了幾分，自言自語的給人家擦臉。

“看起來都十七八了吧？怎麽消瘦成這樣。”

宋安又想到自己剛初中畢業後，辍學的那段日子，也是吃不飽飯，年齡不夠只能東拼西湊，去工地做小工。

去後廚洗碗，掃大街，撿垃圾，什麽能填飽肚子就做什麽。

直到現在他25了，也有一點積蓄了，能租的起這間小屋，不至于餓死街頭。

宋安心疼的看着床上的少年，紅了眼眶，想着這個少年估計是和自己差不多吧。

晚上床上的人醒了，蔣野盯着白淨的天花板，打量着周圍幹淨整潔的房間，房間裏開着空調，挺暖和的。

宋安煮了點白粥，炒了點小菜，剛從廚房端出來就看到床上的少年正坐着，目光呆呆的打量着周圍。

見自己出來，目光也朝着他看了過來。

“你醒了？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啊？”

蔣野看着眼前人，宋安穿着卡其色毛衣，白白淨淨的臉龐給人一種香香軟軟的感覺。蔣野愣了半天，似乎是沒反應過來。

宋安放下手裏的粥，上前擡手撫上蔣野的額頭，指尖是正常的溫度，他松了口氣，既然這人沒發燒那就好辦了。

冰冰涼涼的指尖觸碰到自己的額頭，蔣野猛的擡眸，仔細的盯着宋安，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溫柔。

“先吃點東西吧。”宋安把溫熱的粥推到蔣野面前，眼看着男生還是不為所動，眼裏除了隐約的戒備。

還有一絲小心翼翼。

宋安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同情心泛濫，他突然想對眼前這個人好一點。

“吃吧，不夠還有。”他把筷子塞進蔣野手裏。

直到男生開始吃飯，他才放心。蔣野看着已經好久沒有吃東西了，整個人幾乎是狼吞虎咽，幾口一碗粥就下了肚。

看他這樣子，宋安生怕他嗆到。

“慢點吃，還有好多呢。”

只是他低估了正在長身體的男生的胃，一連吃了六碗，蔣野才不好意思的擦擦嘴，垂着眼眸，有些不敢看眼前震驚的宋安。

“抱歉。”

宋安還處在震驚中，突然聽到一聲低沉的道歉，反應過來連忙擺擺手。

“沒事沒事，能吃是福，半大小子還在長身體，吃多少都不算多。”宋安笑嘻嘻的收拾碗筷。但他的這句話卻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了蔣野心底的那灘死水。

泛起一層層漣漪。

在此之前，他耳邊還是充滿了怒罵羞辱的嘶吼聲。男人暴怒的聲音依舊在他腦海裏無法抹去。

“你是豬嗎？吃這麽多？老子費心費力養活你，有什麽用，怪不得你爹媽抛棄你，賠錢貨……”

“小……弟弟，你叫什麽名字啊？多大了？”宋安本來想喊小朋友，可看着蔣野又覺得小孩兒一般都不喜歡有人喊他小朋友。

于是換了個稱呼。

沉浸在黑暗世界裏的蔣野，被這溫潤的嗓音拉了回來，思考片刻，張了張嘴只發出了一串沙啞的音節。

“蔣野。”

聽着自己難聽的嗓音，蔣野意識到這是他在火場裏吸入濃煙把嗓子燒壞了。

宋安聽到聲音，擡頭看着不遠處的少年，眼裏多了一絲同情，心道怪不得這小孩兒不愛說話，原來是嗓子有問題啊。

蔣野努力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眼睜睜看着宋安誤會了，他有些着急，比劃着手勢。宋安看了半天才明白，他要紙筆。

“哦……哦，我去拿。”

宋安在一旁翻箱倒櫃的找，他自從初中畢業後就再也沒上過學，家裏更別說有紙筆之類的了，他能填飽肚子。

讓自己餓不死。都是自己厲害。

找了半天，宋安失望而歸，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抓抓後腦勺說。

“抱歉哈，家裏沒有紙筆。”說着他連忙從兜裏掏出手機，遞給蔣野。

“你會打字嗎？打字吧。”

蔣野接過手機，修長的手指翻飛，只用了幾秒又把手機還給了宋安。

接過手機，屏幕上赫然有一串字。

“蔣野，十七。”

他知道一句兩句跟宋安也說不清楚，也說不定這人不想聽。

宋安微微一笑，坐在一旁看着蔣野說。

“那我喊你小野吧，對了，你……怎麽會在這兒呢？你……你家裏人呢？”他問的小心翼翼，生怕提起了男生的傷心事。

蔣野繼續打着字。

“我家着火了，我逃出來後就暈倒了，不清楚情況。”

宋安看着這一串文字，不禁擡眸看着眼前人，十七歲的少年，如此平靜打出這這些字，是多麽難受。

但宋安不知道的是，蔣野眼裏隐約有些興奮。

“那……小野，等下午我送你回家吧。”

總是要回去看看情況的。蔣野心想着，認真點點頭。他平靜的眼眸打量着不遠處收拾碗筷的宋安。

這人的性格和他的房間一樣，幹淨溫暖，好像散發着淡淡的清香。

少年眼底醞釀着算計，躺在床上，用臉頰蹭蹭柔軟的被子，這裏好舒服，眼前這個人好溫柔。

下午，宋安給蔣野換了身自己的衣服，看着白白淨淨的，就是蔣野太瘦了，臉頰幾乎都凹進去了，看着有些可怖。

宋安平時會送外賣，所以有輛二手電動車，他遞給了蔣野一個頭盔。

“戴上吧。”

坐上車，宋安朝後面說。

“你抓穩了昂，別摔了。”

本以為男生會不太好意思，跟他接觸，結果下一秒，蔣野就摟了上來，把他整個人都圈了起來。

宋安被摟的有點窒息，連忙笑道。

“小野，太緊了，你稍微松一下，放心我車技很好哦。”

蔣野聞言，亮着的眼眸垂了下去，松了點力氣，鼻尖蹭在宋安背上，呼吸間全是淡淡的獨屬于宋安的味道。

他就好像是生長在陰溝裏，突然見到了太陽的野獸，對于宋安的氣息格外敏感。

半個小時後，宋安根據蔣野的指示，停在了一棟已經被燒毀的民房前。周圍還有一圈人，都在議論着。

“哎喲，造孽喲，聽說是昨天下午燒起來的，房主都被燒死了，就是他那兒子沒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直接燒沒了。”

她們竊竊私語，宋安下了車，看了眼身側的蔣野，低聲安慰。

“你……你別傷心。”宋安感覺自己嘴挺笨的，也不知道怎麽說，只能輕描淡寫這麽一句。

蔣野看着他，微微點頭。傷心是不可能的，心底隐隐的激動快要掩蓋不住了。

房子火已經撲滅了，蔣野養父的遺體還在派出所，沒有找到蔣野，派出所那邊正在搜索。宋安載着蔣野去了派出所。

蔣野看到遺體的那一刻紅了眼眶，他瞪着眼睛，快步上前一把掀開白布。下面的遺體已經面目全非，但他怎麽可能認不出來呢？

這個人化成灰自己都能聞到他身上的那股惡心的味道。

周圍的警察叔叔和宋安看到他的淚珠大顆落下，心疼極了，這麽個小孩兒他唯一的親人也沒了。

但只有蔣野自己知道，他此刻只有興奮，他沙啞的嗓音嘶吼着，整個人跪着蜷縮在地上。在外人看來，他痛苦極了。

宋安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料蔣野突然扭頭撲進了他懷裏，宋安愣了下，沒有推開他，在他眼裏蔣野比以前的他可憐多了。

起碼自己沒有親眼見過親人在自己眼前離世。

宋安溫柔的撫摸着蔣野的頭發，周圍人也是一言不發。

由于蔣野還差一個月才成年，叔叔還是幫他辦理了孤兒證，這樣還能領一點補助。宋安坐在大廳裏。

等蔣野辦完證，又陪着他火化了養父的遺體。接着兩人回到了蔣野家，大火燒毀的太嚴重了，除非推了重建，不然根本改造不了。

宋安拍拍少年的肩膀，希望他堅強一點。

“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蔣野垂着眼眸，整個人都散發着悲痛，宋安看的于心不忍，但自己已經做了能做的，其他的他确實不知道怎麽辦。

“哥哥……你能收留我嗎？”

眼前人沙啞的嗓音，瘦弱的身體，風一吹就要倒，兩個眼睛腫成了核桃。

他們請求對于初見還救了他的宋安有些過分，可轉念一想，蔣野除了自己，好像已經沒有可以抓住的稻草了。

眼看宋安猶豫，蔣野毫不猶豫的抓住他的手，目光可憐兮兮的。

“哥哥，就一個月好不好？我可以出去打工的，我可以養活自己的，不會花你的錢的，我會做飯會洗衣服，家務我都會，一個月後我就走。

我……已經沒有親人了，我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

宋安眉頭緊蹙，眼前的小孩兒很可憐，近乎卑微的語氣，讓他動了恻隐之心，也就一個月嘛，而且蔣野都這麽大了，不用自己照顧。

也就是收留一下而已嘛。

橫豎自己都是一個人，生來就是孤獨的，要是身邊多一個人，日子似乎也有了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