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謝群溫
第1章 謝群溫
周敬山。
昨夜剛下了一場大雨,到處都是粘膩不堪,雲野本不想出門的,但是前幾天答應了去周大娘家拿雞苗,不得不出門一趟。
他不知道自己從哪裏來的,他從小被住在山腰上的劉啞巴收養,啞巴不會說話,他性格就養得很安靜,整個人端正話少,去年劉啞巴死了,山上也沒有了陪着他的人,他的話就更少了。
山上的路很不好走,下去還好說,上來一趟差不多要走一個時辰,山裏野獸不少,一個人住着不方便不說也很不安全。
不是沒人勸他下山來,連劉啞巴的墳也在山下,村長還說可以劃一塊兒地給他,安心在山下的村子住着就好。
但他只是搖搖頭,他不善于和別人打什麽交道,也沒有太過于孤寂無人陪伴的煩惱,勸了幾次後大家也就作罷,不過比平時更照應他一些。
一個月前他半路撿來一只小狗,等在路旁半天沒人要就自己養了。
上午的陽光還不是很暖和,他一路走來卻出了不少汗,細碎的額發打濕後貼在額頭上,看起來說不出的乖順。
“黑仔。”
離雲野有點遠的小狗正在草叢裏面撲蝴蝶,小小的身體隐匿其中,雲野怕它走丢了忍不住喚了它一聲。
“嗷!”
黑仔轉身一跳,它的黑毛上粘了不少草屑,甩着頭打了一個噴嚏。
雲野笑着摸摸他的頭:“不要跑遠了。”
“嗷嗷嗷!”
“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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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仔說不出話,咬着雲野的褲腿往前走,石頭很滑,雲野要很小心才不會摔倒。
離得越近血腥味越重,雲野有一些擔心,抄起黑仔抱在懷裏,只要等下一發現不對就跑。
草叢簌簌動了幾下,吓得雲野不敢上前,他皺着眉觀望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開口詢問:“誰在那裏?”
沒人回答他,黑仔不安分地在他的懷裏亂動,風過林稍,吹來一片涼意。
黑仔又大叫了一聲,顯得無端吓人,雲野正轉身要跑時聽到了一聲很低的悶哼。
“誰?”
“咳咳……”
那人說不出話來,低低地咳着,聲音越來越大,似乎要把肺咳出來。
雲野住的山多少有些荒,山下的人進山也不會上雲野這座,聽起來那人大概是受了很嚴重的傷,雲野警惕的拿着一根棍子拂開雜草。
在看清楚是什麽後下意識往後一退,險些被扭傷了腳。
黑仔掙脫他的懷抱跳下去,撲到他面前汪汪直叫,雲野回過神來,呵斥了黑仔要它回來。
那是一個血淋淋的人,豎着高冠,一襲繁複精致的紫衣,手裏握着一把黑白交錯的劍,血漚進了劍鞘複雜的紋路裏,形成了暗紅的血痂。
他的臉偏向另外一邊,雲野看不清,他拿着手邊的木棍戳了戳,那人不舒服地動了一下,慢慢轉過頭。
雲野又被吓了一跳,那人雙目緊閉,但從眼睛流下了兩行血跡,打濕了半個臉龐。
山裏早晨很涼,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時候來的,雲野糾結要不要帶回,如果留在這裏,每次下山都會遇到,凍死了屍體也是很吓人的,如果帶回去,他要怎麽安置這個人。
他身上的汗被山風吹涼,貼在背上,雲野打了一個寒顫,猶豫了一會兒還算伸手試探着碰着那個人裸出出來的手背。
很涼。
雲野知道只要他丢在這裏不管,從周大娘那裏拿了雞苗回來這個人一定會死掉,他更用力推了一把,那人卻不動了,雲野壓下害怕,抖着手把人扶起來往山上帶。
下山容易上山上山難,雲野扶着人一路不知道跌了多少跤才把人帶到,一雙腿摔得青青紫紫,不少地方都磕出了血。
這麽折騰這人也沒有醒,他一身衣服混滿了血和泥,雲野嫌他髒全給扒了,又慌忙去燒熱水給他擦身,好不容易他的手暖起來了才想起自己的傷。
山裏草木野獸多,雲野跟着劉啞巴學采藥打獵,知道跌打扭傷怎麽治,塗好了藥晃着兩條腿坐在檐下晾幹,黑仔也被他洗幹淨乖乖地蹲在他旁邊曬毛。
第一日,屋子裏的人沒醒。
第二日,雲野的腳傷好了一點,他帶着黑仔下山去拿雞苗了,回來屋子裏的人還是沒醒。
第三日,沒醒。
第四日,沒醒。
第五日……
第十日,醒了。
要不是雲野每天給他的傷口上藥,摸到他還起伏的胸膛,他還以為那人死了。
當他端着藥進門,看到床上的人睜開眼睛,終于送了一口氣:“你醒了啊。”
床上的人低低應了一聲,雙眼無神地望着雲野的方向:“多謝救我。”
“呃……不謝,”雲野還是第一次被人感謝,有些磕磕絆絆道,“你、你受了很重的傷……”
“我叫謝群溫,這段時日麻煩你了。”
說着他就要下床,雲野被他的動作一驚,連忙放下碗來按住他躺回去:“你身上還、還有傷,不要動。”
謝群溫推開他的手,執意要站起來,但他的傷傷及肺腑,動一動都要疼出一身冷汗。
無奈,他又被雲野按着躺了回去。
一碗酸苦的藥放在謝群溫鼻下:“你喝藥吧,我這裏只有這些藥……”
不等雲野說完,謝群溫接過來一口悶了,那藥雲野喝都要糾結半天,但謝群溫眉頭都不皺一下。
這麽一折騰很容易累,謝群溫喝了藥不多時就睡了,雲野想問什麽都沒問到。
嘆了一口氣,抱着空碗走了,出門時還不忘把房門給他掩上。
謝群溫的衣服又髒又破,雲野的衣服給他穿着小得很,前幾日他下山去了點布回來緊趕慢趕縫了一身裏衣。
把他臉洗幹淨的時候雲野着實吃了一驚,謝群溫眉目深邃,劍眉入鬓,一雙唇不薄不厚,是那樣的好看,雲野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
且他的穿着非富即貴,一身血出現在自己山頭,雲野把他帶回來也不敢留人太久,心底暗暗祈求他若能動了便快點走。
可惜的是,謝群溫養了快一個月的病也沒能下床,整日躺在床上。
他的眼睛也不完全算瞎了,看東西的時候只能模模糊糊看見個影子,白日的光于他而言太過刺眼,平日裏都縛着一條紫色的布巾。
因為他連床都下不了,雲野也不好意思說出催他離開的話,兩人就這麽不尴不尬地住下去。
謝群溫并不挑剔,雲野給他端來什麽就吃什麽,有一日雲野下山忘了家裏還有一個人,沒能回來做飯,謝群溫就餓了一天,免得雲野多想又安慰了他幾句。
此時正是暮春時節,但對于山上的人來說,春要來得慢一些,屋子裏的炭火整日整日地燃着,應該是雲野自己燒的碳,煙要多一些,時不時就要開窗通風。
今日雲野進山了,留了飯食在他的手邊,屋子裏悶得厲害。
謝群溫揮了揮手門窗便開了,剛回來的雲野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進。
謝群溫動作一頓,他受了不輕的傷,南方煙橫來犯,使了個絆子壞了他的眼睛,他想起自己無情道未成,迎戰前推演過又有一劫,心裏盤算着事,一時察覺不到雲野回來了。
“你……你是什麽人?”
他皺着眉打量那個坐在他床上的男子,說不出來的貴氣:“你是神仙嗎?”
“何出此言?”
“嗯……你明明在床上,為何門窗就開了,即便是山裏風大,也絕不可能吹開。”
“是。”謝群溫幹脆就承認了,要抹去一個人的記憶并非難事,但天地運行都有它的法則,今日被凡人看見也是法則中的一環,他也不必再将雲野的記憶抹去,或者是哄騙他。
修道一者,最看重道法自然。
他是九重天上的帝君,更不應該破壞規矩。
雲野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你真的活了很多年嗎?我要叫、叫你什麽……大人嗎?”
“是很多年,你願意怎麽叫就怎麽叫。”
雲野很鄭重地點點頭,有些慚愧道:“那我的藥豈不是很沒有用。”
謝群溫本不想說什麽,但他的語氣太過失望自責,輕聲道:“有用,不要擔心。”
大概是一下沒能接受謝群溫是天上的神仙,雲野一張臉慢慢地憋紅了,他不知道還要該說什麽,他本來就是話少的人,站在謝群溫面前像是個犯錯地小孩子。
山風吹進來,灌進雲野的衣服了,他打了個顫,試探着走向謝群溫,将他手邊的冷飯端走。
“冷、冷了……我去熱熱。”
好不容易找到個沒那麽突兀離開的借口,他如同一只兔子般蹿了出去,謝群溫聽得到他匆忙淩亂地腳步聲。
他的靈臺空虛,剛剛打開門窗已是廢了不少力氣,現在不由覺得疲累,身子靠在枕頭上一點點滑下去。
身邊放着他的劍,被他的體溫捂暖,今日他落在大千世界的某一界中,上不達天,不能知曉一點九重天的消息。
唯一安心的是他掉落前煙橫已滅,就算是他不回九重天也出不了什麽大問題。
【作者有話說】
很需要三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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