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生刺

生刺

沈玉濯環着手臂低頭盯着床上的人，不論怎麽讨厭怎麽恨，他都不得不承認，這張臉真是照着他的喜好長的。

方才一時情急沒想那麽多，現在後悔怎麽不幹脆讓這人燒死算了，省得以後還要跟他作對……

沈玉濯冷哧了一聲，拎起薄被子的一角，蓋在對方身上，手指背在他臉側碰了一下，還是有些熱，他拿走毛巾在洗手臺用涼水浸透再擰幹，疊整齊重新放在他額頭。

意思意思得了，能讓他沈玉濯照顧的人，他還是頭一個。

做完這些他才有了困和累的實感，将頭頂的大光關閉，只開了床頭的一盞小燈，光線再次暗下來。

猶豫片刻後他走向沙發躺下，閉上眼後逐漸失去了意識。

房間裏面很安靜，只有清淺微弱的呼吸聲，床上的人悄無聲息地睜開眼，床頭柔和的夜燈靜靜亮着，他看向床尾的方向。

沈玉濯睡着後無意識地蜷在一起，看起來只有小小的一點，瘦削的身體陷入沙發中，只剩下小半張臉，像個玩具娃娃，比醒着的時候乖多了……

他拿掉頭上的毛巾走下床，在沙發前的地毯坐下，視線落在沈玉濯睡着的臉，纖長的睫毛，過分精致的五官，半彎的手指，軟下去一段弧度的腰身……和小時候如出一轍。

任何一處都是被造物主偏愛的樣子。

他看了沈玉濯許久，眸光深沉，陰影中藏着些複雜隐晦的東西。

……

沈玉濯難得一夜無夢，醒過來時感覺自己睡了很久，恍惚間面前景象映入眼中，他身前有個頭枕在手臂上，側着臉看不清。

沈玉濯被吓了一跳噌地起身，面前的人被驚動也直起了身，他這才反應過來，氣急地瞪着對方，“你跑到這來幹嘛？”

他覺得還沒到自己該死的時候就先被他吓死了，這人真是來克他的，留他在家簡直折壽。

少年仍舊沒什麽表情，似乎是不敢直接看他，“你要我睡在地上。”

“你……有病……”沈玉濯想罵他，又不知道怎麽開口，随手抓起一邊的抱枕砸在他身上，接着跳下了沙發走進洗手間。

洗漱的時候他莫名想，這人不是還生着病嗎，什麽時候跑到自己跟前的？一直趴在沙發上？他這麽聽自己的話，是真心的還是裝的……

白月光……

他意識中一閃而過這個詞。

書中寫，這人一開始對他言聽計從，甚至是來到身家的原因，都是将他誤認成了年幼時的白月光。

怪不得呢。

沈玉濯不禁冷哼。什麽白月光，他自己認錯了也怪不得別人，而且，這樣更有意思了……

沈玉濯出着神洗完臉，一擡起頭鏡子裏背後有個人影。

短短時間他已經練出了耐受力，除了剛開始心髒輕顫一下，很快反應過來。

沈玉濯臉頰上水滴滑落，晶瑩剔透，他目光偏移直視對方眼睛，唇齒輕啓命令道，“過來。”

少年眨了下眼，擡步向他靠近。

沈玉濯雙手撐在洗手臺上，待到對方與他的距離只剩幾厘米時，他仍舊盯着鏡子裏的人，“你真的願意聽我的話嗎？”

少年毫不遲疑地點頭。

“我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少年仍舊點頭。

沈玉濯倏地轉身，從鏡子裏的眼神交流變成直接對視，兩人距離也變成了咫尺之遙。

他眼含審視與輕慢，“我要你替我去死呢？”他此時攻擊意味很明顯，渾身像是紮出來許多根尖刺。

少年沒有像之前一樣立刻回答，他猶豫了。

沈玉濯眼眸越發暗下來，有種不出所料的釋然感，果然，有誰會心甘情願替別人死，即使是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少年神色平淡中帶着一絲疑惑，“為什麽要死。”

在認真考慮過後他說：“我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沈玉濯心中一團郁結，真是好笑。

如果他知道他現在許下承諾的并不是他以為的人，如果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他知道後來是他親手報複自己……

再回想眼下的這些話，會不會也覺得好笑，也可能後悔、恥辱、仇恨……總之不會像現在這樣，情真意切地想和自己一起活下去。

不過，恨吧。

他沈玉濯是個歹毒小人，最喜歡看別人發瘋。

沈玉濯狠狠盯着他一字一頓，“那你可要記好了自己說過的話，永遠也別忘了。”

對方視線在他面上劃過，似乎總有些回避他的意思，不過還是點頭回應。

外面突然傳來聲響，沈玉濯卧室的門被敲了敲，聽到管家老吳模糊的聲音，“少爺您醒了嗎？沈先生和太太回來了，現在在餐廳……”

沈玉濯反應過來，推開身前的人走出去，站在門前卻猶豫了，回過身看了他一下才打開門。

老吳手裏拿着一摞衣物，看他起來了，暗自松了一口氣，還沒等他開口，就聽沈玉濯說：“叫給我做衣服的人過來，按照他的尺碼做幾身衣服。”

“哎，我簡單買了兩件，先讓他湊合穿着。”老吳點頭應下，他做事很妥帖，早早就安排人賣了衣服回來，接着又有點着急地說，“先生和太太在樓下等您呢。”

“急什麽，又不是沒見過。”沈玉濯随意走進換衣間，打開衣櫃不緊不慢地挑着衣服，他平日喜歡穿深色，濃郁深暗的色調更顯得他有類似妖鬼的氣質，時常被他爸看不順眼。

但今天，他破天荒地拿了邊緣的淺白色上衣，換上後頗有種乖學生的意思。

出來後少年也換好了，只剩下一半上衣扣子沒扣，傭人買的衣服樣式偏舊，條紋格子衫和牛仔褲，不過仍舊沒壓住他容貌自帶的銳氣。

沈玉濯上下打量他一眼，嘴角微微翹起，“帶你去見我爸媽，乖一點。”

“好。”少年低聲應答。

老吳跟着兩人一起出了門，在樓梯上就看到下方半開放的餐廳坐着兩個人，穿着旗袍的女人雍容華貴，頸上戴着珍珠項鏈，聞聲擡起頭，看到沈玉濯時臉上帶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