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颠倒
颠倒
別墅裏井井有條,一晃又到了沈家熄燈的時間,老吳見荊衡還待在外面,總歸是于心不忍,又勸他去收拾好的那間屋子。
不出預料,又被荊衡拒絕了。
只是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安寧。
荊衡垂頭坐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突然一道不和諧的腳步聲從一側響起,那人好像故意在放慢,小心翼翼地越靠越近。
聲音落在荊衡身前的時候,他睜開眼,樓梯上昏暗的夜燈照過來,一個黑色的影子斜着落在他腳下的地上。
随後,頭頂傳來輕聲呼喊,“醒醒,喂……”看他沒動靜,那人着急了起來,“不要睡了,快醒醒!”
荊衡看到那影子的一只手擡起來,即将要觸碰到他的時候,他擡起了頭。
夏槐被吓了一跳,猛地縮回手。
荊衡的面容覆蓋在一片陰影中,“有事嗎?”
夏槐眼睛還有些紅腫,被他的冷漠弄得大腦卡頓了一下,但她清除其他思緒,很快反應過來,“我帶你出去吧……”
她眼神語氣都很真切,“我幫你逃出去!”
夏槐好像在黑暗的光線中看出荊衡被折磨後的疲憊,她越發覺得自己的做法是對的,她要幫這個同病相憐的人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
然後,再回來向沈玉濯報仇。
底下傳來一些細微的動靜,夏槐本就神經緊繃着,聞聲慌張地回身探看,好像只是一個傭人起夜。
她連忙又放低了身子,松了口氣看向荊衡,“走吧,趁現在趕快逃出去,沒人會發現的……”
荊衡五官輪廓在光線下很模糊,他說了些什麽,夏槐專注地看着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我不走。
夏槐以為自己聽錯了,“什,什麽?”
荊衡肯定地重複了一遍,“我不走。”
夏槐難掩驚詫,險些沒控制住自己的聲音,“為什麽?”
“是他救了我。”
“可是……”他現在在害你!
剩下的話夏槐沒說出口,但她內心滿是急切、懊惱和不解。
明明荊衡不屬于這個地方,只是因為失憶被人帶回來,卻被壓迫欺辱,做自己不該做的事,深夜帶着傷坐在冰冷的地上,連個能讓他躺着休息的床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他不該遭受的,即使他現在失憶了,但是找到他的家人,他的家人會照顧他……總不會用這麽殘忍的方式對待他。
他應該回到自己的家!
而且,沈玉濯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配讓他留在他身邊!
他就是一個喜怒無常的惡鬼!
夏槐這麽想着,怨恨幾乎要沖破胸腔,心裏越發打抱不平,她急促呼吸着,上前兩步試圖拉住荊衡強行将他帶走。
但是腳步有些重,還沒碰到就被荊衡制止,側頭似乎在傾聽,确定沒有異常後他竟說:“小聲一點,不要打擾到他。”
夏槐被迫停住,看着他的動作仿佛遇到了什麽無法理解的詭異的事情。
她皺着眉,神情略顯恍惚,“你,你說什麽?”
荊衡沒有回答,只是說:“你走吧。”
夏槐呆立了好一會兒,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失敗了,她沒想到,荊衡會如此頑固,甚至到現在還在擔心打擾沈玉濯休息。
究竟是為什麽……
只是因為沈玉濯收留了他,他就可以對他付出真心嗎?
她眼神沒有焦點地轉了一圈,忽然想到什麽,又開口,“你不走也行,可這是夜裏,你總要找個地方睡覺吧……”
兩人争執的時候夏槐其實沒太聽清,但她下意識以為是沈玉濯不讓他去別的房間,才淪落成這個樣子。
“你要是害怕的話,員工宿舍還有空位,我可以帶你過去,你早上再過來,這樣少爺就不會發現了……”
夏槐覺得自己的提議很可行,畢竟就荊衡現在的狀态,比他們這些當傭人的還要慘。
她重新有了希望,眼睛發亮盯着荊衡,只要他點頭,她就能冒着被發現的風險幫他,即使她馬上就要離開沈家。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會對一個陌生人抱有這麽大的同情心,只能解釋為沈玉濯的行為太過分了。
夏槐急切地望着他,過了她以為漫長的時間後,荊衡出聲,“沒有意義。”
“意義?”夏槐,“這,需要有什麽意義。”難道找到一個舒适的地方,不受人欺負,照顧好自己還需要意義嗎?
“我要讓他原諒我。”
……
夏槐突然就無話可說了。
原諒。
這個詞是用在這種時候,用在這個人身上的嗎?
他做錯了什麽,要讓沈玉濯來原諒。
一切好像颠倒過來了。
荊衡沒有再說話的意思,垂下頭靠在手臂上。
夏槐僵硬地站直身體,過了一會兒,落在地上的黑影如同失了魂魄一般緩慢離開。
第二天,沈玉濯醒來坐起身,只覺得額頭一陣發暈,他低頭用力揉了一下,把這歸結為是昨晚吃多了沒睡好。
一出門,再次猝不及防地被人抱住,本來就暈的他踉跄了一下,身體都壓在了對方身上,擡手抓着人的胳膊要推開,但是沒推成變成了扶着對方維持平衡。
荊衡的手虛虛攏在他後背上,低下頭去看他,“你怎麽了,不舒服?”
沈玉濯用力眨了下眼,“都是你的錯……”
他聲音像是還沒清醒,很低,沒有理由地撒脾氣。
但是……出乎意料地很乖。
荊衡眼神暗了一瞬,手指收緊了些,“我去找醫生。”
沈玉濯拽住他,“不用。”
他緩了一下,往樓下走去,樓梯上就看到客廳或站或坐着幾個人,神色各異。
這倒是稀奇,沈家很少有這麽熱鬧的時候。
聽到腳步聲,幾人擡起頭,老吳走過來解釋道,“少爺,夏槐的媽媽過來了。”
夏槐在前面低着頭罰站似的,一個臉色不太好的中年女人坐在側面的沙發,宋容心坐在正中央,姿态優雅地偏過腿,“剛好,玉濯過來了,你跟他說吧。”
女人目光轉向沈玉濯,眼神上下快速掃了一番,臉頰兩側吊起來,“沈侄兒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看着就是個聽話的孩子。”
聽這意思是見過他,但沈玉濯完全沒有印象,不過但凡認識沈家,認識沈玉濯的,都不會說出他是個聽話的孩子,藏着什麽意圖也太過明顯了。
沈玉濯看都沒看她一眼,偏頭看向荊衡,“我要喝水。”
荊衡很快端了杯水過來,握在手裏微微發熱,溫度剛好。
沈玉濯随意在沙發上坐下,慢悠悠地眼神放空一口一口抿着水,客廳裏氣氛怪異,女人的話就這麽落在地上,顯得格外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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