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刺痛
刺痛
宋容心意識到自己的失态,連忙調整好自己的表情,安慰沈青煙說:“兒子別怕,媽媽只是太激動了……你知道我知道你才是我的孩子時有多麽高興嗎……”
沈青煙一言不發地低着頭,卻忽地有一滴眼淚墜落下來,雖然被黑發擋住,但宋容心還是發現了。
她頓時慌亂起來,“兒子你別哭啊,媽媽不會這麽對你的,媽媽知道你這麽多年受委屈了……”
一時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沈青煙身上,他低聲啜泣,帶着些哭腔回答,“我不怕,只是,不想讓你們這樣……”
這孩子,太過善良幹淨了,這種糾葛、仇恨、可憎的面目,似乎都不應該被他這樣單純的人所看到。
沈玉濯目光也落在那邊,異常的平靜,看自己叫了十八年媽媽的人手忙腳亂安撫她終于如願以償擁有的乖巧兒子。
忽然,他感覺有東西碰了一下自己搭在扶手上的手。
他神思回歸了些,轉頭看過去。
荊衡不知何時站在他側面,恰好對上了他的視線。
沈玉濯愣怔片刻,移開目光同時把手也收了回來。
過了一會兒沈青煙被哄得差不多了,坐在對面的女人突然開了口,“行了,你們認親也認完了,該說正事了吧。”
沈振峰問她:“你還有什麽事。”
“我養了你兒子這麽多年,你們不得給我些好處。”
宋容心一聽又是火冒三丈,“章茹,我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當初偷走我的孩子,我沒把你告上法庭關進監獄就不錯了,你還想要什麽好處!”
“你和你兒子一樣,如出一轍地讓人厭惡……”
沈玉濯聽了這句話,只是眨了一下眼。
“別,別這樣說……”沈青煙淚眼朦胧地攔住她,“媽媽她對我很好……”
宋容心又氣又心疼,“你怎麽這麽傻啊兒子……她對你好是為了利用你,你還幫着她說話!”
沈青煙眼含祈求不住地搖頭,不願接受她說的話。
同樣是養了十八年的孩子,兩邊卻是截然相反的局面。
宋容心最終嘆了口氣,語氣嫌惡地對章茹說:“你現在立刻帶着你兒子離開沈家,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
這話的意思就是算放過她了,但是……
沈振峰一直有別的考慮,剛要說話,就聽章茹和沈玉濯同時開口。
“誰說我要走。”
“可是這裏是我的家。”
沈玉濯重音咬在“我”字上,夫妻二人似乎意識到了什麽,同時擡起頭來,目光在二人中游移。
“你們……”
“爸媽,忘了嗎?這是爺爺留給我的房子。”沈玉濯坦然自若地回答。
沈振峰面色沉重,宋容心不敢置信地盯着兩個人,“你們,你們早就計劃好了是不是,聯合搶走我們沈家的家産?沈玉濯,我們把你當親生兒子養大,你爺爺那麽相信你……你就是這麽報答我們的!”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從來都不知道我還有一位親生母親。”沈玉濯淺短地呼出一口氣。
“總之,別的你們都可以拿走,甚至我也可以很大度地讓你們住在這裏……但是,這房子,永遠是屬于我的。”
沈玉濯站起身,他半條腿已經麻木了。
“他留給的是他的親生孫子,你不是。”沈振峰不愧是商人,很快就反應過來,“你騙了他,我們有權收回來。”
“看在你叫了我們這麽久爸媽的份上,我允許你留下,以沈家少爺的身份生活下去,我們也不會虧待你生母,但是房産,必須還回來。”
這一番話說下來,任誰都覺得他仁至義盡了。
宋容心睜大眼睛,聲音已經不自然了:“什麽?你還讓他當沈家的少爺?”
沈振峰擡手示意她別說話。
幾人都沉默下來,等着沈玉濯的回答。
“好啊……”
氣氛瞬間松懈下來,但下一刻,“只要爺爺他同意的話。”
宋容心:“你在胡說八道什麽,你爺爺早就去世了!”
“你們還知道啊,他遺囑上清清楚楚地寫着我沈玉濯三個字,可沒寫‘他的親生孫子’,不然你們去問問他,究竟是給誰……”
沈振峰猛地站起身大步沖過來,上位者的壓迫感瞬間襲來,那麽的恐怖。
他高高地揮起手,用盡了力氣将要落下來。
這一瞬間很慢很慢,像是電影裏刻意剪輯過的慢鏡頭。沈玉濯沒想躲,但是餘光注意到身側的人動了一下。
他怕是自己自作多情,但更怕不是。
兩相比較,總之,他以最快的反應一把抓住荊衡的手臂。
下一刻,掌心落下,聲音大的徹骨,沈玉濯耳邊一陣嗡鳴。
宋容心閉上了眼,将沈青煙抱在懷中捂住他的耳朵。
“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我們一家對你不夠好嗎,你這樣咒我們,真是死性不改,骨子裏的東西就是壞的……”
沈振峰罵了什麽,其實沈玉濯沒太聽清,就像一圈惹人煩的蚊子在他頭頂盤旋,回音一般在他腦海中嗡嗡響。
他現在已經有些站不穩了,全身唯一的支點竟成了抓着荊衡的手。
過了不知道多久,沈振峰罵累了,沈玉濯耳邊像是有一道薄膜被戳破,吱啦一下所有的聲音灌注進來。
他重新回到了現實裏。
口腔充斥着鐵鏽的腥氣,他稍微一張嘴,嘴角淌下一道血痕。
沈玉濯剛要松開荊衡,反而被他攥住了。他只能擡起另一只手,用衣袖抹了一下嘴,袖子上頓時猩紅一片。
“罵也罵過了,打也打過了,沒我的事我就先走了。”沈玉濯擡起眼,恰巧宋容心懷中的沈青煙也看向他,神情中有恐懼,有悲憫……
沈玉濯沒有回避,沈青煙卻像是被刺痛了一般低下頭。
他抽出手,轉身擡步向大門走去,衆人便這樣看着他離開。
沈玉濯不怕他們做什麽,只要他還活着,這房子就永遠是他的,誰也拿不走。
徑直穿過沈家門前的一片林木,直到一條幾乎無人行走的小路前,沈玉濯站住腳步,咽下喉嚨處的血腥味,舌尖一頂吐出什麽東西滾落在地。
是一顆沾滿鮮血的牙齒。
他目光動了一下,微微偏頭道,“別跟着我。”他現在渾身像是紮滿了刺,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身後的人卻向前走過來,并未走到他面前,只是在後方輕輕地牽住他的手,慢慢地越來越用力,“我怕你會暈倒。”
刺是軟的。
沈玉濯無意識地眨眼,很久沒有說話。
“你覺得我很可憐嗎?”
沒等荊衡回答,他便自言自語道,“我從來不覺得我可憐,真的……”
這不就是身為惡毒配角該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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