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破碎

破碎

沈玉濯早就注意到荊衡在不遠的地方，等沈青煙譴責完他，他冷笑着回問對方，“所以呢？那又怎麽樣？你心疼他你去對他說，看他聽不聽你的。”

沈青煙神色有些難看，他當然已經和荊衡說過了，結果顯而易見，荊衡沒有同意。

“沒有事……不對，任何事，包括你以為重要的，都不要來找我，聽懂了嗎？”沈玉濯語氣很平，但話裏全都是外放的攻擊性。

在他猛地關上門之後，沈青煙眼眶逐漸紅了。

他以為他對人真誠，別人會以同樣的方式對待他。他做錯了什麽，不該多管閑事嗎，可是他無法忽視自己的良心。

別墅裏燈光照就熄滅，兩盞夜燈悠悠地在樓梯頂部亮起，将兩個人照出模糊的影子。

沈青煙吸了一下鼻子，轉過身愧疚地對荊衡說：“對不起，我還是沒能幫到你。”

荊衡越過他，在沈玉濯門旁邊坐下。

沈青煙看着他，忽然有些恍惚，産生了一種別樣的熟悉感，在很久之前的幼年時，他也看到過一個小孩，弱小、可憐，獨自一人蜷縮在黑暗中。

那時，自己是怎麽做的？

他鼓起勇氣靠近，在荊衡的身側坐下，“如果你不介意，我會陪着你的。”

荊衡原本冷硬的輪廓在此時仿佛變得晦暗、柔和。

他沒有拒絕。

沈青煙胸腔起伏的頻率慢慢放緩，安下心來，手臂環抱住自己。

這一刻，全世界都變得寂靜了，好像除了他們之外任何事物都已經不存在。

……

而樓梯上看到兩個黑影的老吳：“…………”

他眼睛是出現幻影了嗎，怎麽還多出來一個！

他不想相信自己懷疑的事實，但又不得不承認。整個人扶着樓梯站了一會兒才腳步發飄地邁步。

不行，絕對不能再放任不管下去了，剛認親回來的少爺放着諾大的卧室不睡，凄慘地坐在地板上……

這要是被先生太太知道，他還要不要幹下去了。

沈青煙看到有人上來有些拘謹，但是荊衡沒有動作，他便也安穩下來。

“少爺，你這是做什麽呢。”老吳萬分無奈，好聲好氣地開口，“快回去睡覺吧，這麽晚了，夜裏涼會生病的。”

沈青煙搖搖頭，“不行，我要陪着他。”

“先生太太知道多心疼啊，你這讓我也沒法交代……”

“沒事的，吳叔叔你不用擔心我。”沈青煙用力搖頭，“我只是想盡可能地幫助別人。”

老吳已經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表情了，總之不會太過好看。他目光轉向另一邊，唉……勸過多少次了，不用開口他都知道荊衡根本不會聽他的。

一個比一個倔。

解鈴還需系鈴人。

那現在唯一能解決這件事的只有，沈玉濯。

老吳覺得自己遲早兩眼一翻撅過去，他走到沈玉濯門前，硬着頭皮輕輕敲門，“少爺，休息了嗎？”

“有件事您必須要知道，這很重要……”

沈玉濯把人撂在門後越想越生氣，把外套脫下狠狠扔在一邊。一個個都來找他做什麽？沈青煙不是主角嗎？不是白月光嗎？有什麽他解決不了的事情！

站在原地好不容易平息下來，剛準備去洗澡，睡衣扣子都解開一半，又聽到老吳叫他的聲音。

他深呼了一口氣，大聲問道，“又怎麽了。”

老吳：“嗯……少爺您還是親自出來看看吧。”

沈玉濯決定如果還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時候就再也不理他們了，他抓着解開扣子的上半部分衣服，也不管臉上的傷了，大步過去打開門。

只見老吳一副無法言喻的表情，讓開地方示意他看向旁邊。

沈玉濯懷疑地看過去，第一眼是荊衡，再往那邊看，剛好對上沈青煙倔犟而破碎的目光。

……

他現在知道為什麽老吳是那副表情了。

還好夜裏涼，不然他早就被氣的燒着了，他盯着沈青煙，“很好玩嗎？”

沈青煙不甘地回望他，“玉濯，我沒有辦法，但是總要有人反抗……”

還反抗呢，他是什麽暴君嗎？

沈玉濯原本被氣的想笑，但是沈青煙接着說的話卻讓他瞬間沉下臉。

“你總是辜負真心對待你的人，身邊的人都會遠離你的，你沒有反思過為什麽所有人都害怕你，都不想接近你嗎……”

沈青煙說着，忽然發現沈玉濯神情陰暗的可怕，他房間裏的光照在背後，整個人籠罩在黑影裏，卻有一部分落在側臉，唯獨傷痕被照亮……真如同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他說着聲音便逐漸低下來，老吳也察覺到不對，腦海中警鈴大作。

沈玉濯面無表情，“誰是真心。”

“我需要他們的真心？”

“少爺你別生氣……”老吳開口，可是已經晚了。

沈玉濯走出來，一把抓住荊衡的領口拽起來抵在牆上，仰頭死死盯着質問他，“你是真心對待我嗎？”

“你是嗎？嗯？”

他的樣子太過神經質，沈青煙明顯被吓到了，他連忙站起身，試圖阻止他，“玉濯你不要這樣，你先放開他……”

沈玉濯咬着牙偏過頭，從口中擠出一個字，“滾。”

随即又轉過頭，點頭道，“你不是喜歡睡地上嗎，來啊我讓你睡。”他手上攥得死緊，拽着荊衡轉身進了卧室，砰一聲将兩人隔絕在外。

沈青煙還從沒被人這樣說過，他愣在原地，眼睛無意識地不停地眨着，倏然幾滴眼淚就掉了下來。

完了完了，這下是徹底玩完了……

老吳腦袋充斥着這兩句話。

沈青煙回過神來，臉上帶着淚痕，茫然無措地走到門前，一邊敲門一邊對着裏面開口，“玉濯，我錯了，你放他出來好不好，他沒有做錯什麽……”

沈玉濯抓着荊衡用力抵在門上，對一牆之隔的門外的聲音充耳不聞。

他眼睛明明那麽亮，此刻卻布滿了蔭翳，像是密布裂痕的玻璃珠，“你說啊，你對我是不是真心的？”

他自己沒有發覺，他按在荊衡身上的手，甚至他整個人都用力到發抖。

荊衡手輕撫在他後背，将他環抱後向自己靠攏，沈玉濯一開始仍舊是抗拒的，荊衡卻沒有放棄，握住他的肩膀，讓他緩慢卸下力氣。

“今天還沒有說晚安。”

今天還沒有抱你。

他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卻不容拒絕地進入沈玉濯耳中。

直到這一刻，沈玉濯整個人才徹底松了下來。

如同一根繃到極致才被放開的弦。

胸腔随着心髒起伏，震顫随着骨骼傳遍身體。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過了許久，沈玉濯眼神逐漸凝聚起來，“你是故意的。”

他從荊衡懷中掙脫，向後退去，“我不能相信你。”

真心這種東西，誰說得準呢。

相比起來，還是他做的夢更為可靠一點。

沈玉濯已經恢複了平靜，坐在沙發上心平氣和地把扣子系好。

荊衡向他走來，“我幫你換藥。”傭人把東西都放進了他的卧室，荊衡按照醫囑上藥，兩人沉默着，像是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

不知道老吳怎麽處理的，至少門外面沒有聲音了。

客廳沉重的座鐘響了三下，剛好十二點。

沈玉濯：“你以後就睡我的沙發。”畢竟這沙發很大，還是在他屋子裏，省得被沈青煙看到還要罵他辜負真心。

“好。”荊衡回答。

今天沈玉濯是真的累了，又吵架又被打又生氣，收拾完躺在床上沒力氣去想別的，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看到自己房間裏的人還有些不習慣，但荊衡适應得比他好，在他起床後便抱住他，“早。”

“哼”

這是沈玉濯的回答。

一推開門，弧形走廊對面，沈青煙正對着這裏直直的站着，看到沈玉濯身後的荊衡時，他呼吸停頓了一下。

沈青煙眼圈還是紅的，吃飯時要說不說的，不時看他們。

沈玉濯睡醒了很好心，“快說吧，別把自己憋壞了。”

“你們沒有……吵架吧。”

“托你的福，沒有。”

沈青煙安靜了一會兒，露出一絲牽強的微笑，帶着希望問道，“玉濯，昨天的事是意外，我們一定會好好相處的，是吧……”

沈玉濯同樣回給他一個笑。

然後就沒了……

宋容心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沈玉濯不懷好意地看着沈青煙，而他的兒子，像是剛剛哭過一樣，可憐兮兮地望着他。

“沈玉濯！你又在欺負他。”宋容心話語很肯定，走上前擋在沈青煙身前護住他。

她比誰都了解沈玉濯，他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壞孩子。

沈青煙拉住她，“媽媽你別這樣說，是我不好。”

沈玉濯厭倦了和他們争論，快速喝完牛奶就走了，宋容心都沒來得及喊他。

她眼含怨恨地看着他的背影，不行，不能這麽下去……

她突然注意到荊衡，想起昨天青煙說他背着他走過來，心裏忽然産生了一個念頭。

見對方要走，她開口道，“荊衡，是嗎。”

荊衡望向她。

“我有話想跟你談談。”宋容心安撫想阻攔她的沈青煙，“你知道身為一個母親，我有多麽擔憂，恐懼，我失去親生兒子那麽久，終于失而複得，但現在卻不能保護好他。”

“我真的很難過……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想跟你談個條件，我不在的時候，你替我照看青煙，尤其不能讓沈玉濯欺負他……作為交換，我會給你錢，再去幫你找到家人。”

宋容心勢在必得地看着他，她不相信會有人心甘情願跟在那樣一個惡毒的人身邊，給他離開的機會，他一定不會拒絕。

沈青煙不知怎麽緊張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荊衡。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終于等到荊衡回答，“好。”

宋容心頓時松了一口氣，有人幫着青煙總會好一點。她回過身對沈青煙囑咐，“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讓媽媽放心。”

沈青煙眼睛瑩潤，重重點頭。

傍晚之時，沈玉濯穿好衣服，戴上一頂鴨舌帽下樓，對上荊衡的目光。接着再似有所覺地擡頭，沈青煙在對面欄杆前，注意到他發現了就轉身回去了。

沈玉濯有點奇怪地走下去，審視着荊衡，“你是不是背着我做什麽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