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犯水
犯水
小胖子以為沈玉濯會反駁,但是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所有人都把錯歸咎于沈玉濯,久而久之,他也恍惚地覺得,那些事不是他做的,一切都是沈玉濯那個惡鬼的錯。
而眼前,那張越發漂亮的臉逼近他,無情地揭穿事實,戳破他自欺欺人的僞裝,“校園欺淩的是你,殘害動物的是你,惹事生非的也是你……唉,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他怎麽敢接受這個真相,他用了八年時間,去了國外上學,人也瘦了下來,似乎擺脫了幼年的陰影,成功塑造了一個走出噩夢的受害者形象。
甚至他的家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談論這件事,躲着他在房間裏罵沈玉濯。
而現在,他怎麽能接受這一切都是他不該得到的,他才是那個殘忍的加害者。
不,他不能讓別人發現,沈玉濯既然那時候沒有說出真相,那現在也不應該說,這個秘密就應該永遠藏在肚子,煙消雲散……
他這麽想着,猛地推了沈玉濯一下,小路上有鵝卵石,沈玉濯踩到邊角差點摔倒,站穩身體再擡頭一看,那人一臉鬼迷心竅的樣子瞪着他。
“你的心髒是不是有點太脆弱了。”沈玉濯嘲諷,他只不過說出事實就接受不了了,如果自己像他這麽脆弱,早就活不下去了。
“你憑什麽說我,都是你的錯,你如果沒有轉學,就不會有這些事了!”他壓抑着聲音,躲在屋檐下,眼神藏在陰影中,忽然注意到沈玉濯旁邊的人工湖。
他壓下目光,低眉順眼地走出去,“我求求你,不要告訴別人……”
要不是他糾纏不休,沈玉濯連這件事都想不起來。
他越走越近,沈玉濯瞧着他樣子就不太對勁,他往邊上躲開,“你還是離我遠點兒好。”
這人一看自己意圖被揭穿,瞬間惱羞成怒裝不下去了,他沖上去掐住沈玉濯脖子,手上青筋都爆出來,又把他拖到湖水那邊猛地松手将他推了下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沈玉濯完全沒有準備,湖水直接灌進鼻腔喉嚨,瞬間無法呼吸,他強行睜開眼視線中一片模糊,伸手試圖抓着湖的邊緣站起來,但是邊上的沙土一碰就軟化下去,根本支撐不住。
無法浮出水面,沈玉濯呼吸不上來,越來越沒力氣,肺疼得像要炸開,意識混亂之際,他想到要是給他機會上去,他一定要把那個小胖子給痛打一頓……
頭暈,眼前迷迷糊糊出現一個人影,他以為自己走馬燈出現幻覺了,而且死前回想的第一個人是他……自己居然有這麽喜歡他?
腦海裏亂七八糟的,那身影越來越近,突然,實體的觸感傳達到他的意識,他的手臂被人抓住了,下一刻,嘴唇被咬住,他吃痛下意識張開,久違的空氣渡過來。
一瞬間憋到極點肺部貫通,沈玉濯又活了過來,求生的本能驅使他去汲取更多氧氣,他雙手緊緊抱住身前的人,閉着眼,不斷地深入……
從湖水裏露出頭時,沈玉濯猛烈地咳嗽,喉嚨和肺被灼燒一般劇痛,整個人還處在瀕死的恐懼感之中。
以至于荊衡把他帶到地面時,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跪坐在地上咳嗽的同時用力地呼吸。
荊衡撫着他的側臉,讓他擡起頭看着自己,“別怕,沒事了。”
沈玉濯眼睛幹澀,眼眶紅了一片,出神地望着他,過了一會兒眼神才有了焦點,聲音不成樣子地開口,“你怎麽在這兒……”
荊衡沒有回答,扶着他腰把人撈起來,沈玉濯身上一點力氣沒有,全身的重量都靠荊衡支撐着。
荊衡直接将他背起來,穿過寂靜無人的後院,沒有去宴會場地而是從一處樓梯進去,這是一道走廊,兩側有幾扇門,類似酒店。
走進去一間,也确實和酒店的布局相差無幾,只不過更為奢華一點。
兩個人身上都沾着髒污的泥水,荊衡便帶他去了浴室,在巨大的嵌入式浴缸邊上放下他,大概是怕他沒力氣再傷到自己,小心地扶着他的後肩。
“你怎麽對這兒這麽熟悉?”沈玉濯渾身都濕透了,頭發垂下來,他現在腦子雖然遲鈍了些,但總歸能看出來點什麽,“你想起來了?”
或者說,到他想起來的時候了?
荊衡将浴缸的水打開,一陣熱流洇漫着霧氣快速流出。
“還沒有,以後告訴你。”
哼,裝什麽……
“對了,”沈玉濯碰了下他手臂,“你在後院湖邊有沒有看見一個人,不高也不胖。”
“沒看到。”荊衡否定。
這不是人的東西跑的還挺快,沈玉濯有仇能一直記着,直到報完才能舒服。正氣悶着,他沒注意到荊衡的眼神。
對方目光發冷,落在他脖頸上,潤白的皮膚上面顯出一圈明顯的紅痕。
荊衡手撫上去,沈玉濯輕輕顫了一下,視線轉過去,卻莫名地注意到他的嘴唇。
一些畫面非常适宜地出現在他腦海,沈玉濯不敢動了,眼睛也僵住,連呼吸都淺了很多。
原來那不是幻覺,他和荊衡,好像真的,接、吻、了……
他腦袋裏仿佛有無數只貓在叫,呃……這怎麽辦?不過為了救人應該不算接吻吧,應該叫人工呼吸,對,人工呼吸……
勉強安慰過自己,餘光裏荊衡落在自己脖頸上的手動了,往下碰在了他的衣服上,似乎是要給他解開。
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沈玉濯猛地一翻身——掉進盛了一半水的浴缸裏。
與湖水截然不同的溫度激得他身體顫動,臉上被淹沒時恐懼感又翻湧上來,他拼命抓着浴缸邊緣,但是手滑起不來,直到被荊衡拎起來他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他差點,在浴缸裏把自己淹死……
沈玉濯坐起來把自己縮成一團,低下頭兩只手捂住臉。他快淹死的時候都沒有想哭,現在想哭了。
太丢人了……
他覺得自己現在看起來肯定很傻……
這下荊衡一點也不敢松手了,像看沒有自理能力的孩子似的抓着他。
他第一次有些猶豫地問:“你怎麽了。”
“別說了……”沈玉濯很難過,壓着聲音,“我今天和水犯沖……”
“丁零丁零……”房間外響起了門鈴的聲音。
“有人來了?”沈玉濯擡頭,難道是宴會開完了要關門?
荊衡看着他,“別讓人知道我在這。”
沈玉濯意識到什麽,他挑了下眉,“你闖什麽禍了?”
“您好,有人在裏面嗎?”外面的人問道,“沒人的話我要進來了。”
沈玉濯慌了一下,怎麽直接就從外面進來了,他這個樣子怎麽解釋,又該把荊衡藏在哪兒……
荊衡把他扶起來出了浴缸,檢查好浴室門是鎖着的,他對沈玉濯示意不要暴露,接着就靠牆站在浴室門的內側。
很快外面的人就進來了,他們看見浴室的燈亮着,走上前敲門道,“裏面有人嗎?”
“有人……我在洗澡。”沈玉濯冷靜下來回答。
“打擾了,我們宴會場地主人的貓不見了,所以能不能請您把門打開,讓我确認一下。”對方很有禮貌。
“貓?它不在這,我看到它在院子裏,你去外面看看吧。”沈玉濯回答。
“院子裏已經找過了,還請客人配合一下,我很快就走。”外面的人态度很明确,看來不開門他是不會罷休的。
沈玉濯瞪着荊衡,對外面喊,“那你等一下,我穿上衣服……”他說着,動手快速把自己外衣脫下來扔到一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幾乎半透明的襯衫,扯下一旁的浴巾披上。
荊衡環顧浴室,躲在窗簾後面。
沈玉濯踢掉鞋子,把褲子也一起脫掉,看到荊衡的動作還專門過去把窗簾整理了一下,從外面看不出什麽異樣後才又回去,裝作被打擾後不太高興地打開門。
外面的人彬彬有禮地低了下頭,“有勞。”他走進來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麽,沈玉濯還在一邊念叨,“你們這安排太不合理了,外面那湖連個看着人都沒有,還有這浴缸,弄那麽深幹什麽……”
“真是抱歉,給您帶來了不好的體驗。”他看向沈玉濯,大概是注意到扔在一旁的衣物,他問道,“請問您是發生什麽意外了嗎?”
“我,摔了一跤,沒什麽……”沈玉濯胡亂回答,“行了,我就說貓在外面,快點去吧。”
這人最後鞠了個躬離開了。
确定人走了之後,沈玉濯徹底松了口氣。
荊衡從窗簾後走出來,從陽臺上向下看。
“你跟我說,你到底怎麽進來的。”沈玉濯抱着手臂走近他,眼神很玩味,“他要找的應該不是貓吧。”
真不愧是原文男主啊,表面上看不出來,絕對背着他幹了不少事。
沈玉濯對他本就不高的信任度又降了點,如果他現在坦白,說不定自己還能放過他,但很可惜的是,荊衡回避了這個問題。
“我現在沒辦法和你解釋。”
“哦,”沈玉濯轉過身,“那就算了吧。”以後直接跟你的沈青煙解釋去。
只要這個心結一天不解,他就無法真正信任接納他。
沈玉濯心裏一陣氣悶,又冷下臉來,把自己的衣服放進洗衣機裏。
荊衡跟過來,在他後面說:“對不起。”
沈玉濯沒好氣地說:“你跟我道歉做什麽,你做錯什麽了。”
雖然不知道哪裏錯了,但先道歉總是沒錯的。
沈玉濯背對他站了一會兒,手底下洗衣機嗡嗡地顫。在經歷差點被淹死之後,他覺得能活着已經很好了,但是想到不久以後的将來,他會慘死在街頭……
現在荊衡救了自己,那時也是他害死自己。慶幸和懼怕的心理交織,對荊衡又疊加了一層說不明的情緒。
整個人明顯的消沉下來,他突兀地問道,“你真的不恨我嗎。”
他在懼怕正沿着既定路線走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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