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玫瑰
玫瑰
你不恨我嗎。
這或許不是沈玉濯第一次問類似的問題了。
“我為什麽要恨你?”荊衡問他。
因為這所有的一切都是設定好的,因為你會殺了我。
只是現在還沒到時間。
荊衡不能對此時的他說出真相,相應地他同樣無法說明,這是一個死循環,或許真的要到最後一刻,那些說不出口的東西就自然明晰了。
“先洗澡吧。”沈玉濯沒有再說下去。
兩人都整理幹淨,荊衡獨自離開了,沈玉濯回到宴會時,也已經接近了尾聲。沈振峰看見他,不高興地責罵,“你跑到哪裏去了?”
沈青煙站在他身後,看着狀态好了不少,還能主動跟人說句話了。
沈玉濯沒什麽心情地回答:“游泳去了。”
“胡說八道。”沈振峰皺眉。
相繼和人道過別,三人回到沈家別墅,宋容心迎上前仔細地詢問沈青煙,“怎麽樣,還适應吧。”
沈青煙點點頭,“媽媽我很好。”
宋容心這才放松下來。
第二天上學,沈玉濯趁着下課跟韓兆先在操場邊上坐着,不知怎麽的,對方也有些沉默。
"你覺得我有什麽地方很好嗎。"沈玉濯突然問他。
韓兆先沒有準備,皺眉很認真地看着他,“你,有啊……”
“哪裏。”
“嗯,比如……你長得不醜,應該也不傻……”他很努力地搜尋沈玉濯的優點,“你家裏有錢……”他立刻停住,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
學校裏家裏都傳過了,萬一沈玉濯真不是沈家的孩子,那說他家的事不就是提起他傷心事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眼沈玉濯,還好他沒什麽反應,只是淡淡回了句,“謝謝你。”
韓兆先剛松了口氣,就聽他又問,“如果知道結果一定是壞的,你還會繼續走下去嗎?”
韓兆先疑惑地偏頭看向他,“你怎麽說話這麽哲學了?”
“有些東西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能活一天是一天,管他做什麽。”
“但是我會死。”
韓兆先不以為意,“誰不會死,你想長生不老啊,那不就成怪物了……”
這一通話把沈玉濯的消沉情緒都弄沒了,他剛想走,轉頭卻看見荊衡過來了。
他站到沈玉濯面前,握住他手腕拉起來,兩人即将要離開時,韓兆先突然出聲,“你站住。”
兩人之間似乎有種莫名的敵意,韓兆先打量他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一直纏着他。”
他可打聽過了,沈家就沒有這樣的親戚,而且這些天學校裏似真似假的流言他也聽到了,總而言之,荊衡就是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
把一個不知身份的人留在身邊,也就只有沈玉濯能幹出這樣的事。
“跟你沒關系。”荊衡冷漠回答。
眼看兩人就要離開,韓兆先被他的态度激得一時上頭,大步沖過去猛地一圈砸在荊衡臉上,警告道,“我告訴你,你要是對他有什麽企圖,想利用他,我不會放過你!”
荊衡嘴邊出現一道血痕,他神情未變,眼底出現一抹淩厲,“認清你自己的位置。”
他直到此刻也沒有放開沈玉濯,而沈玉濯只是冷眼旁觀,沒有阻止,沒有回應。
韓兆先自覺在對峙中落了下風,剛要回擊過去,兩人已經離開了。
回了教室,衆人看到荊衡的樣子又八卦議論起來,沈玉濯視而不見。
沈青煙卻走過來,“發生什麽了?你這樣子要去校醫院。”
荊衡拒絕了,沈青煙沒辦法,便和老師請了假獨自一人到校醫院去,買了處理傷口的酒精和藥急匆匆回來,在老師默許後将荊衡帶出教室。
走廊裏,荊衡躲過沈青煙幫他上藥的手,沈青煙頓了一下,早已經明白,卻有些苦澀的微笑道,“沒關系,你自己來。”
“再怎麽樣,你也不能傷害自己……”
下午放學,還沒下車就看見兩個人癱坐在沈家門口,其中一個張着嘴鬼哭狼嚎,手上還從上到下劃拉着,像是古代在衙門面前喊冤,讓青天大老爺做主的。
她身邊還有一個人,目光呆滞,雙手無力地垂着,是夏槐。
他們下了車,那個女人見狀便轉過來對着喊,“你們沈家真是狼心狗肺!我女兒給你們做了那麽長時間傭人,她現在受傷了你們連個說法都不給,我怎麽就遇上你們這些人啊……”
連個接待的人都沒有,家門口發生這樣的事宋容心肯定早就知道了,但她現在都不在,說明也不想理會他們。
沈玉濯腳步不停回家去,唯獨沈青煙停了下來。
那女人一看沈青煙就知道他心腸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逮着他不放,“你就是沈家真正的少爺吧,你跟他們不一樣,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們!”
沈青煙想起沈振峰說的話,很失落地搖搖頭,“我不是,我只是他們的遠房親戚……”
“什麽遠房親戚……”女人才不管這些,她也不相信,反正他們沈家得有個人給她個交代。
沈青煙沒辦法,脫不開身,只好問她,“你們發生了什麽事?”
女人一聽他問更來勁了,哀嚎着說:“我女兒,她的兩只手都斷了……”
“怎麽會這樣?”沈青煙很震驚。
“她在那家店工作的時候,出門去撿東西摔倒,被過去的車輛壓斷了手啊……”
沈青煙沒聽過這麽離奇的事情,“那你們為什麽不和那家店或是開車的司機要賠償?”而是來到毫不相幹的沈家門前鬧。
“我不管!是宋容心介紹我女兒過去的,現在你們沈家當然要對她負責!”她大喊大叫着,同時扯過夏槐,“你看看,你看看我女兒都成什麽樣子了,她以後可怎麽活呀……”
夏槐離開沈家後不知道經歷了什麽,身型越發幹瘦,臉色蒼白,眼神很少才轉動一下,像是身體裏的魂魄已經死掉了。
沈青煙被吓到,向後退一步卻被女人死死拽着不放,“你不能走,你必須留在這裏!”
沈玉濯進了別墅,看見宋容心就在這裏,雖然喝着茶,但臉上神情抑制不住的煩躁,她見兩個人回來,問:“青煙呢。”
沈玉濯:“被攔在門口了。”
宋容心猛地擡起頭,“你快去把他帶回來。”
“你親兒子你怎麽不去。”沈玉濯冷笑一聲,轉頭上了樓。
“這個賤人,居然還反咬我一口……”宋容心又盯着門外,指揮老吳,“把青煙帶回來,再去叫人把她們趕走,她們要是還鬧就報警。”
“是。”
沈青煙看見終于有人過來,急忙向人求助,“吳叔叔,怎麽辦。”
“夏女士,請您立刻放開他,離開沈家,否則我們就要報警了。”
女人很橫,“你去報啊,看警察向着哪一邊。”
她一看老吳真的拿出電話,有些慌了,她以為宋容心不敢把事情鬧大,尤其是在沈家事業很需要人幫助的時候。
“您好,有人在鬧……”老吳剛說完幾個字,被女人一把奪過按斷,“夠了!我走就是。”
她手上粗暴地把夏槐扯起來,帶着游魂一樣的女兒走開,“你們給我等着!”
沈青煙終于獲得自由,看到客廳中的宋容心時快速跑過去,語氣有些憐憫,“媽媽,我們要不要幫幫她們。”
“唯利是圖的東西,幫她們才是瞎了狗眼。”宋容心咬牙道。
受她幫助的時候一口一句謝,現在倒好,莫名其妙地還怪到她頭上了。
她怎麽總是攤上這種事。
……
沈玉濯房間裏,陽臺的門開着,傍晚的涼風吹拂,他躺靠在吊籃裏,輕輕地搖晃。
荊衡走出來,關上了陽臺的門,“回去吧,風吹久了會頭疼。”
沈玉濯沒有回答,微微轉過頭,“過來。”
荊衡站在吊籃前面,沈玉濯直起身擡手,荊衡便俯身半蹲下去,手指觸碰到了他嘴角的傷。
“你怪我嗎?”
怪他不阻止,怪他默許。
荊衡搖頭。
沈玉濯逐漸靠近,眼睫顫抖,然而在呼吸相接之時,他卻停住,低下頭去狠狠一口咬在荊衡側頸上。
他說過,只要他接近一次沈青煙,他就咬他一次。
荊衡沒有反抗,控制着自己任由沈玉濯尖牙咬破他的皮肉,滲出血來才罷休。
沈玉濯終于撒完氣,卻沒有立刻退開,他兩只手臂環在荊衡肩膀上,偏頭靠着低聲說:“有件事你還沒有說完。”
“你究竟會誇我什麽。”
這段時間經歷的事情有些多,他要是想不起來,可能以後也沒機會聽到了,就算是滿足他一下吧。
從小到大,都沒有人真心誇過他什麽,他們目光要麽不懷好意,要麽滿是恐懼和厭棄。
他是被設定好的惡毒配角,沒人會真心喜歡他的。
“你是……”荊衡的聲音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很遙遠,朦胧而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一朵黑色的玫瑰。”
咚,咚……
心跳聲音震動至耳膜,響如擂鼓。
原本冰涼的指尖血液開始湧動,從心髒流轉直到身體每一處。
沈玉濯忽然想到,每當和荊衡在一起時,他才能感覺自己是真實活着的。
臉頰上有絲涼意,遲緩地擡頭看過去,清淺的雨滴從夜幕高空中落下。
該回去了。
深夜,荊衡走出沈玉濯卧室,恰好遇到了睡不着出門的沈青煙,他遠遠看見荊衡,有些驚喜地走過來,“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呀。”
“還好。”荊衡簡短地回答。
眼看他要下樓去,沈青煙連忙說:“不好意思,我們沒能幫你找到家人。”
“沒事,我還不急。”
沈青煙因為他的回答笑了一下,以為他是在安慰自己,看着他走進了公用的衛生間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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