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後手
第七章 後手
夜色已深了,允元斜躺床上,看長歡笨手笨腳地擺弄那香爐。
這男孩讓她想起,自已過去曾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叫阿兆,但在年幼随父皇出去游獵時就不慎摔落懸崖而死,連屍骨都找不見。阿兆的生母是個才人,當時哭得很是傷心,指控她哥哥阿元害死了他,但沒有證據,最後也就被父皇當做瘋女人關入冷宮到死。阿兆死時才四歲,曾經也是又親近、又笨拙地蹭着她的衣角,讓她帶自已玩兒。但她不敢帶他,因為哥哥就在不遠處瞧着。
她想,如果阿兆長大了,依那副懦弱又嬌氣的性情,大約也就是長成長歡這個樣子吧。
那一爐香終于被他理妥帖了,瑞獸的口中袅袅地散出來煙霧,香氣比往日更濃一些。她不由也覺得困倦,懶懶地道:“行了,別折騰了。”
“是。”長歡忐忑地應聲,跪地膝行過來,雙手搭在床邊,雙眸亮晶晶地注視着她。
她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好像不久之前,杜微生也曾用這樣的姿勢等待她過。
杜微生比長歡要高大許多,不論臉龐還是身體,都不容錯認,是成年男人該有的樣子。杜微生也很有才華、機警能解事,不是長歡這種只會彈彈唱唱的樂伎。
她第一回遇見杜微生時,還是在兩年前春日的曲江池邊,天子為所有登龍門的舉子設下大宴,而他就在那觥籌交錯的席間款款地不卑不亢地微笑,好像是個非常圓滑世故的人,又好像其實離這一切繁華都很遙遠,是個冷漠的旁觀者。
曲江池上千頃荷葉迎風飄舉,也吹動他的青衫振振如飛。不知為何,允元覺得這人和自已很相似。
但那時候,她尚且沒有想到他會主動爬上自已的床。
長歡見她走了神,微微撅起了嘴,探頭過去,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吻她的頸。她沒有阻攔,只是也沒有鼓勵,他想了想,慢慢地往下移去。
這一晚,沈焉如的府邸上迎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
杜微生一身素淡的青衣,身上了無裝飾,險些被門房攆走。還是沈焉如自已被驚動了出來,見到是他,吃驚之餘,立刻讓下人把大門關緊,才發問道:“杜學土有何貴幹?”
經了上回,她真是心有餘悸,看向杜微生時也難免帶了嗔怪。
杜微生默了默,道:“在下來給沈侍郎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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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歉便不必了。”沈焉如道,“這本不是道歉能解決的事情,只是皇上大度罷了。”
她說着便往內庭走去,杜微生卻擡腳跟上。更深露重,庭院百草都結了一層秋霜,踩上去有簌簌的響。
“你還有什麽要說?”沈焉如不得不問。
“沈侍郎可知曉……”杜微生欲言又止,“陛下今晚召見了誰?”
他這一副表情,倒真像在争風吃醋一般。沈焉如不由得笑了,“大約還是太樂署的人吧。最近有個姓尹的小侍中,你曉不曉得?好像叫什麽長歡,生得很是乖巧……陛下很喜歡他。”
“尹長歡?”杜微生的臉色卻變了,“此人不可!沈侍郎,請一定要勸谏陛下,此人……此人……”
沈焉如越看他越有趣,笑得花枝招展的,“此人怎的了?不過是個毛都沒長全的小孩子,杜學土你也莫太緊張了。”
“此人與汝陽侯勾結已久,恐怕對陛下沒有善意。”
沈焉如的笑容僵住。
“你說什麽?”
允元将手伸到枕頭底下,又摸出了一丸藥,囫囵咽下了。
長歡在她身上煽風點火,這人的技巧不可謂不純熟,配上那一副純良面孔,最能勾起人的欲火。但允元卻無法靜下心來,像是那爐中香煙擾疼了她的腦仁,嗡嗡作響,只有在服下藥的時候,才會感到迷幻的舒坦。
“陛下,舒服麽?”長歡側躺在她身邊,悄聲問她。х
這個女皇帝,外界傳言裏雖很可怕,但到底還是個年輕女子,處處透着對愛欲的耽溺,弱點一見即知。長歡伸出修長的手指輕輕碰她臉頰,她的目光柔和得好像換了另一個人似的,只輕輕應他:“嗯……”
長歡的眼眸中驟然閃現一絲冷銳的光,另一只手将那紅绡帳扯落下來,視野裏頓時一片暧昧的嫣紅。随着床簾掉落的卻還有那固定在床柱上的小銀鈎,被他蜷在掌心裏,一個翻身壓住了允元,帶着難耐的低喘劃向那雪白的頸項:“陛下!”
允元猛然清醒,但也來不及後退,只一手啪地打在他手腕上,拼命地抓牢了。然而此刻長歡全身重量都壓在她身上,她幾乎喘不過氣,那一只小銀鈎在煙霧缭繞之中,幻出仿佛是七彩的光來——
“允兒,你今日做得好,哥哥有好東西要獎與你。”
那小銀鈎一分分地逼近了,在一片暗紅的幕景裏。兩個人都在無聲地角力,手臂青筋畢露,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了汗。
“來人……”她想喊叫,可胸膛疼痛,聲音也氣若游絲。
長歡猙獰用力的臉孔漸漸與記憶中那幾個男人的面目重合了。她哭叫過,掙紮過,可是她抵不住,男人的獰笑如兇刃劃破了夜,壁間的字畫被扯破了,架上的香爐也坍塌下來,灰,四面都是香灰,她一邊咳嗽一邊流淚,她需要藥,可是藥在哪裏……
“——陛下!”沈焉如帶着幾名衛官闖了進來,長歡吓得手上一抖,銀鈎劃破了允元手背的同時也被允元一把奪過,衛官們立刻上前将他從禦榻上披頭散發地拽了下來,長劍抵住了他的背心。
長歡臉色灰敗,默默地伏下頭去,隔着落下的紅绡帳,允元看不見他的表情。
“帶下去,問清楚。”過了片刻,允元冷冷地發了話。
“是。”沈焉如拱手奉命,給衛官使了個眼色,衛官正要将尹長歡押起來,後者身子卻軟了下去。
片刻之後,他的身下漫出來一片血泊。
沈焉如只覺頭皮發麻。裏頭的皇帝始終沒有發話,她本是來邀功的,卻也不知自已做得到底對是不對,只能生硬地指揮道:“拖下去,趕緊拖下去!再把此處都清理幹淨。不許同任何人說,否則小心自已的腦袋!”
她到底平素不是做這些的,吩咐起來頗有些色厲內荏。
允元攏着衣衫靠在床上,一言不發地看着這一切亂象。
直到衆人都散去了,沈焉如也要告退,允元才開了口:“焉如。”
沈焉如慢慢地又踱回來,“陛下。”xl
允元擡起手,将那殷紅簾帳拉開了。她那貓一般的目光也便沒了阻擋,直直落在沈焉如身上。
沈、傅、楊,三人的出身各不相同,但都是從她還是個小公主的時期就與她同行同止的心腹。她清楚這三人的脾性長短,沈焉如的優點是長袖善舞,能說會道,而缺點就是沒耐心和膽子小。
“尹長歡的事,你如何知道?”允元的話音冷冽。
“是……是杜學土,擔心陛下安危,夤夜來告誡于臣。”沈焉如一邊擡眼觑她的神色,一邊回答。
允元萬沒有想到竟會聽見杜學土這三個字,一時眉頭高高挑起,“他又如何知道?”
“他說他手上有尹長歡交通汝陽侯的證據……臣想着今晚陛下您……召見了那個賊人,一時間坐不住……”
“那他為何不自已來見朕?”允元又問。
“陛下沒有召他,他不敢擅入宮禁。”
允元笑了,也不知逗樂了她的是這句話裏的滑稽,還是沈焉如認真的表情。“好滑頭的杜子朔。”她笑着搖搖頭,卻像棋逢對手般舒暢,仿佛剛才簾帳內那個迷茫昏聩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沈焉如看她似乎心情好轉,不由得慢慢舒出一口氣。皇帝幼年時并不是這樣子的。并不是這樣……難以接近,又無法捉摸的。
沈焉如又莫名地有些難受。
“焉如,你啊,”允元又看了她一眼,“你的心太軟了,明白嗎?”
沈焉如不明白。
是要到三日之後,皇帝處決了宮中的幾名衛官,又将樊尚恩下了诏獄,她才明白。
與處決文告同時自勤政殿發出的,還有一紙傳往翰林院的手谕。
傳,翰林學土杜微生,到太極宮畫院領賞。
“在下此來,不僅道歉,也要報恩。”
“報恩?你莫再給我惹事就不錯了。”
“沈侍郎幫了在下,卻被陛下看穿,恐怕陛下心中,從此便對侍郎有了隔閡。”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讓陛下重新信任我?”
“侍郎這一回若能救駕成功,陛下當再也不會疑心侍郎。”
“陛下應當也與你說過了,如有下回,死罪論處……”
“侍郎知道,在下如今已失了陛下的寵幸。唯置之死地而後生,總好過束手待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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