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渺渺予懷

第十七章 渺渺予懷

汝陽侯是進了宮,可他的妻眷都在郡邸,京城中頓時就人心浮動起來。不少人盤算着,官員交通藩王是死罪,但若是夫人交通夫人,孩子交通孩子,那能算什麽事兒呢?一時間,提着大小禮品踏入郡邸門檻的,明目張膽者有之,偷偷摸摸者有之,好不熱鬧。

杜微生門口的禁制也寬松了些,偶爾林芳景拉他出去,都無人阻攔。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允元的意思。

這一日,看着雨意稍歇,天空只是有氣無力地啜泣般地掉一些小雨點兒,杜微生便抖擻出舊的油衣,挎着一把傘,低着頭走出了翰林院。

侍衛只是瞧了他一眼,“嘁”了一聲,便繼續閑聊。

郡邸在城東南,在路上,他遠遠地望見那一座柏梁臺,已經搭起了很高的架子。天色陰沉,便那高臺也顯得像一具俯瞰人間的無情骨骸。

“朕做漢武帝,你願意做司馬相如嗎?”

他收回目光,匆匆行到了郡邸,從後廚的小門進去。

連接後廚的院落裏,卻有一個頭發銀白的老婦人,坐在檐下的搖椅上,布滿老繭的雙手交握在腹部,正半閉着眼睛咿咿呀呀着什麽。不是炊事時分,後廚靜寂無人,連雨腳也放輕,杜微生往前走了幾步,便聽出她在哼唱一首童謠。

“生兒不用……識文字……鬥雞走馬……勝讀書……”

杜微生抿住唇,手指痙攣地抓緊了油紙傘,低低地打斷了她:“娘。”

老婦人驀然停住,睜開了眼睛。

她先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直到雙目都蓄出了淚水,卻顫巍巍地不掉落,已經沒幾顆牙的嘴張開,像是想說話,卻什麽也沒說出口。

她的表情也漸漸由激動,轉為冷靜,轉為沉默的悲哀。

杜微生又往前一步,“……娘!我來……我來看您,希望君侯待您……”

“我不過是個老仆婦。杜學土不必關心我那許多。”老婦人卻說道,像是終于找到了最冷的一種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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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微生晃了一晃,“娘,我只是……只是希望您一切都好。君侯讓我做的我都做了,只是這些日子才……失了寵,我怕君侯會對您不利……”

老婦人看他一眼,別過頭去,望着檐下成排的晶瑩雨簾。她道:“君侯待我很好,我在這裏做工做了一輩子,死在這裏也不可惜。”

像是想到了很多過去的事,卻又不能将過去的人影與眼前這個高大的孩子聯系起來,老婦人怔愣了許久,才一字字重又開了口:“多年以前,我曾望你讀書出人頭地,為此,我給人洗衣做傭,哪怕洗壞了手也不在意。後來你及了第,我卻只能龜縮在君侯府中,心中再沒感到榮耀,因我知道那不是你的東西。再後來……再後來我又慶幸,慶幸自已在世人眼中早已‘死’了。旁人若問我:你兒子在京中做什麽?我都擡不起臉來回答。所以,杜學土,你若有什麽想做的事,可萬萬不要說是為了我,我消受不起。”

杜微生低下了頭,在自已的母親面前,像一個犯了錯受罰的小孩子,為自已辯白一般:“我如今已下定決心,不想再卷入皇上與君侯之間了。”

“子朔。”老婦人靜靜地道,“我只希望你可以從心所欲。”

母親自始至終,都沒有一點點與他親近的意思。杜微生立在蕭瑟的庭中,看那張皺紋遍布的臉容,好像已比記憶裏又衰老了很多。也許這會是自已與她的最後一面了。

他往外走了幾步,又頓住,轉過身,撩起衣襟在小雨的庭院中跪下,朝母親磕了三個頭。再起身,離去。

老婦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她不過是個鄉野間的農婦而已,她終究沒法子應對他。末了,她閉上眼,淚水滑了下來,剛才的童謠卻繼續下去:“賈家小兒年十三,富貴榮華代不如。能令金距期勝負,白羅繡衫随軟輿。父死長安千裏外,差夫持道挽喪車。……”

小院外,一個穿黑衣、戴鬥笠的人從陰影中走出,頗為複雜地掠了院內的老婦一眼。

那人樣貌并不出奇,卻是天子身邊最側近的要人,傅掌秋。

杜微生回翰林院的路上,雨稍稍停了,他于是又到城南去盤桓了一陣。書肆的店主見了他這個茶餘飯後最妙的談資,不免有幾分尴尬,但還是給他攤出來幾本舊書。他挑來揀去地翻看着,聽着對過那柏梁臺不時響起的當啷之聲,竟然就這樣到了近晚。天色愈來愈陰沉,狂風幾乎将店幡吹落了,店主倉皇地扶住,對他道:“杜學土,這又要落大雨了,您還是趕緊回府吧!”

他像是吃了一驚,才從那君子聖賢的書卷中擡起頭來,道:“多謝店家,這幾本我先買了。”付了錢,便匆匆離去。

雨漸漸地大了起來。他起初只是戴起油衣上的風帽,到後來撐起了傘,腳步也愈來愈快。

因讀書而贏得的短暫的平靜,突然又被風雨所撥動。荒亂的心跳,伴随着鋪天蓋地的雨聲,踩在盈盈飛濺的水窪上。

他想起小時候,在江南,這樣的秋雨總是要連綿很久很久,他的家中卻連一扇窗子都沒有,他只能隔着那滲水的土牆面,默默地聽一整晚一整晚的雨聲。

他家中原本沒有什麽資財,只有一卷祖上傳下來的科考所用的程墨同文錄,那上頭所載歷年的應試八股,都被幼時的他翻來覆去背得滾瓜爛熟——後來,也就在某一年的秋雨中被淋得透濕,書頁散碎盡了。

大雨紛飛,他不明白自已為何會想到這麽久遠的事情。

他的父親曾經欠了很多的賭債,後來沉在了太湖裏,沒有人知道是怎麽死的,也沒有人關心。十六歲的那一年,催債的人上門來,砸了家裏的東西不說,還把他也帶走,帶到了一個貴公子的面前。

那個貴公子看了看他的容貌身材,像是很費了一陣思索,末了問他:有沒有讀書?

他答:過去在村裏的私塾讀過一些。

貴公子問:想不想參加科舉?

他答:沒有盤纏。x

貴公子笑了。盤纏算什麽,等你中了舉,才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不過,還有許多東西,你得先學一學。

他回到了村中,家裏的土房子已修葺一新,母親沉默地倚着門扉等他歸來。他已知道了那個貴公子單名一個元字,乃是皇帝的嫡子,将來勢必要繼承大統的。

他也已知道了這位未來的皇帝,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妹妹,是彼心中最為警惕的宿敵。х|

只是當時,他尚沒有想到自已能起什麽作用。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朝廷卻換了天,當他在曲江池上推杯換盞之時,他的母親也被簿錄為亡者,被帶進了汝陽侯府。

他像個游魂一般跌跌撞撞地闖入了本不屬于他的官場,直到六個月前才終于明白過來自已該怎麽做——那就是,接近她,接近那個女皇帝。

自已曾經給允元講述過鄉間的過往,允元聽得津津有味,可他到底把那個卑劣自私又欲壑難填的自已給藏起來了。是,他是受了汝陽侯的威脅,也是得了汝陽侯的栽培,才科考中第,入翰林,升學土。可是這之中,難道就沒有他自已的欲望?他一步一步做着清高的模樣往上攀爬,他一分一寸地猜測允元的心思,他享受着別人的攀附,也享受着允元将他當做特別的存在……歸根結底,他若不是個這樣的人,又怎可能與她相遇?

偏偏他還總是在龍床上忘形,甚至忘形到以為自已,只不過是為了母親才走到這一步。

但這又怎可能呢,明明他對着允元時的每一次心跳,都是他自已的東西啊。

允元将香爐打開,立刻被香煙嗆得咳嗽起來。

趙光壽連忙上前接了她手中的爐蓋,小心翼翼地護着煙,将香灰取出來一些,好歹不是那麽嗆人了。允元看他笨手笨腳也覺得好笑,又想起杜微生夜半添香的模樣。從從容容的,好像沒有任何事能讓他亂了手腳。

傅掌秋還在簾外等候她的诏命。

“朕知道了,辛苦你了。”半晌,允元才懶懶地道,“好一個杜微生,家人的生死是假的,科考的成績是假的,裝出來那一副無欲無求的模樣也是假的。”

傅掌秋低聲:“不過,汝陽侯似乎已經放棄了他了。”

允元笑道:“他不中用啊。”

傅掌秋問:“陛下打算如何發落?”

“暫不發落。”允元卻道,“他不是正想全身而退嗎?這時候發落他,只會讓汝陽侯警醒。秋後算賬,永遠不遲。”

“是。”

隔着簾幕,傅掌秋總是看不清允元的模樣。小時候她們在一塊兒玩耍,允元原本是最藏不住心思的那一個;但自從五年前的那一夜之後,允元就徹底地變了。直到如今,允元已經學會正話反說、反話正說,陰者為陽、陽者為陰,沒有人可以猜她,也沒有人敢猜她。

——也許,只除了那個杜微生吧。

陛下這些日子忙得不安穩,也很少召見男寵。便傅掌秋這裏,也塞滿了請托說項的人們送來的各式各樣的男人,都希望她向皇帝進薦一二,但她總不敢拂這個虎須。|

她終究懷疑杜微生對陛下來說是特別的,她也終究很擔心這一點。在很小的時候,允元還是個在父親膝下讀書的小公主的時候,就已經認真地教過她們這些伴讀:

“愛臣太親,必危其身,人臣太貴,必易主位。”

一時間天光大亮,卻是允元自已掀起了簾子,一圈一圈地用繡線纏在了簾鈎上。對着傅掌秋,她笑了:“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傅掌秋頓了一頓,轉了個話茬:“臣在想杜微生去位,陛下看重的翰林院會如何。”

“朕看林玉臺就不錯,張鈞沖之後,不妨交給他。”允元笑着瞥她一眼,“朕也知道,他就是你的線人,應當是靠得住的。”

“林芳景此人……”傅掌秋誠實地道,“未免缺了點心眼。”

“朕不喜歡心眼太多的人。”允元道,“他只要會辦事,就是好臣子。”

“……是。”

“不過,這都是明年以後的後話了。”允元赤足走出來,趙光壽忙指使宮婢給她遞上袍服,“汝陽侯那邊都準備妥當了?”

趙光壽躬身:“回陛下,汝陽侯已準備妥當,正帶着世子在殿外等候陛下。”

“嗯。”允元披上衣衫,“那就帶上他們,一同去掖庭吧。”

汝陽侯的兒子才一歲,由乳娘抱在懷裏,只會說幾個最簡單的詞語。見了允元,倒是會叫一句“陛下”,允元便笑開,說皇兄真是家教好。

這話裏帶着森然的諷刺,慶德也不以為意,笑道:“天地君親,人倫道理,總是要教明白的。”

先帝的高皇後仍舊縮在牆角,手中把玩着那兩根花繩。為了迎接遠來的稀客,掖庭令特地給她換上了命婦的朝服,但那發冠卻早早地歪了下來,還擋住了半邊臉。

她仍是念念有詞:“回來,別去,回來,別去……”

“母親。”允元邁入門檻,擡高了聲音,“他回來了,您可以不必念了。”

高夫人驀然止住話聲,好像被一只突如其來的手扼住了喉嚨般,雙目如魚目般突出,緊緊地盯住允元:“你……你說誰?”

慶德恰在這時也邁了進來,看見母親,又看見這周遭空無一物的陳設,聲音帶上了心酸的顫抖:“母後!”

高夫人呆呆地轉向他,許久,突然從心腔子裏發出一聲潮濕的“呃啊”,身子一下子就往慶德身上撲過去。慶德抱住母親的雙臂,激動道:“母後,兒臣來看您了!”

允元站在一旁,只勾了勾嘴角,好像有了點興味。

汝陽侯給高夫人帶了不少禮物,原本空空蕩蕩的小屋,立刻被塞得滿滿當當。但最讓高夫人歡喜的禮物還是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孫兒,她舉起自已手指間的紅繩去逗弄他,小孩兒被豔麗的顏色所吸引,嗚嗚地叫着,小手往半空中亂抓,高夫人也便快活地笑起來。

這時候的高夫人,看上去,卻又像這世上任一個心智正常的母親一樣了。

像這世上、允元從不曾擁有過的那一種母親。

房門大開着,母親與哥哥在光裏,而她,站在光外。

“真好,真好。”高夫人懵懂般摸一摸小孩兒的臉,又撫摩一下慶德的手臂,像是在确認這是不是真的,“你……你是不是瘦了?”

慶德笑道:“瞧您說的,是您太瘦了,所以我進獻的這些,您要記得好好吃。”

高夫人點點頭,喃喃:“好好吃,好好吃……”

她絮絮叨叨地問些寒啊暖的,幾乎要讓允元聽得不耐煩。可是慶德卻很耐心,一一地回應着她,從含元宮梅園的小樹杈說到汝陽縣一年的地租,從他的妻妾瑣事說到小世子的名字,允元覺得稀奇,也不過就是分離了兩年而已,這母子倆怎麽就有這麽多的話要講?

從小就是這樣。父皇更喜歡她,但母親卻寵愛哥哥。父皇教她刑名之學,統禦之術,母親卻什麽都不教,只是傾其所有地都給了哥哥。但不論父皇還是母親,他們的想法大約都相同,那就是,即算哥哥什麽都不學,那個皇位,也終究是他的東西。

卻沒有想到會變成如今這樣。

那母子倆說了許久,小世子餓了,哇哇地哭起來。慶德讓乳娘将小世子抱出去,高夫人尤巴巴地望着乳娘的背影。慶德一邊拍撫着母親的背,一邊輕輕地道:“母後,這回能見到您,我……我心中……往後我回汝陽去了,也望您好好保重……”

“回汝陽?”高夫人卻像是又陷入了迷茫,“汝陽是什麽地方,你……你不是該回長安來麽?你的皇位還在這裏,母後沒有一日,沒有一日不在念着你回來……”

此言一出,慶德的臉色一冷,他收回了手往自已衣襟上拍了拍,肅然道:“母後,這樣的話,往後切不可再提了。”

允元站直了身子,卻是盯緊了慶德的臉。

慶德的那雙細長眼睛裏像攢着針,聲音卻很鎮定,“我既禪位,便是天命已移,君君臣臣,決不可亂。母後,你方才的話,是大逆不道。”

這一回皇帝探母,陣仗不大不小,這一間小小宮殿裏,也站了不下十個宦官宮婢,還有掖庭宮的主事官吏,乃至門外侍衛。這一句話,真真切切,全都聽進了衆人的耳朵裏。

慶德又撣了撣衣衫,一撩袍角在允元跟前跪了下來,“臣之忠心,天地可鑒,請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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