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喜歡他嗎？

你喜歡他嗎？

楚皓雅其實對和孔嘉宣的第一次碰面沒有什麽印象了，他對于楚皓雅而言也不過只是一個工作中的背景板，只是不知為什麽會有些臉熟。

22歲的楚皓雅作為湧入工作市場的泱泱大軍一員，她一開始很慶幸自己能夠順利地在校園和工作間無縫銜接，甚至還能擁有一段完全自由的時間。最讓她覺得幸運的是，學習工業設計的她，靠着自己的履歷如願獲得了産品外觀設計的崗位，她在心裏暗暗為自己的未來描繪了一幅無比美妙的藍圖。

進入公司後，楚皓雅才算真正接觸到了社會，也深刻領悟了人生前二十幾年聽着都像大道理的經驗。她被不聲不響地調到了邊緣設計部門——生态周邊設計，但實際上這個家電公司幾乎沒有周邊産品，有的也不過是幾個憨憨的冰箱貼、紙巾盒，還有沒什麽用處的醜娃娃。

她也質疑過，抗争過，最後被合同上服從公司調配的字樣打敗，家人意見也全都是工作都是這樣，沒有那麽多人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都是掙錢積攢經驗而已。

初出茅廬的楚皓雅面對被打亂的未來規劃時，當然是迷茫而慌亂的，但她骨子裏的樂觀和韌勁，讓她迅速恢複過來。

她想：好歹自己不會荒廢從小學到大的畫技。她為自己重新制定了一條有更多可能性的曲折道路後，就被瑣碎繁重的工作裹挾着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但很快她就被雜亂、與專業毫無關系的工作擊碎了希望，也失去了重新開始的勇氣和信心，成為了鋼筋水泥間麻木的工具人。

孔嘉宣正是這個時候踏入了楚皓雅的工作空間，成為她厭惡的工作的一部分。

楚皓雅作為最年輕的員工，幹着零零散散的行政工作，也會接到老員工都不想做的爛攤子，生态産品購物界面在自有小程序的上線便是她的爛活之一。這份不該由一個小設計幹的活兒，最後因為沒人幹被扔給了她。孔嘉宣則是小程序項目的供應商負責人。

在衆多功能的對接人中，楚皓雅是最格格不入的一個，她既不懂小程序，也不懂購物界面應該是什麽樣的，她甚至都不太了解這個公司，所以她也顯得格外突出。

孔嘉宣與她的第一次溝通是不太愉快的，但她的态度實在很好，會虛心地請教他們同事專業術語，完全沒有身為甲方的自覺。

後來同事們中午也會和她一起吃飯聊起手頭處理的業務，他們便理解了這位職場菜鳥的處境。大家對她的态度便更加親近和耐心，楚皓雅也在他們的團隊中感受到了自己的成長和交流的暢通，在下班時也會和他們插科打诨，慢慢向朋友演變。

孔嘉宣默許着手下人對她的接納，但不主動與楚皓雅表示友好。直到某個周六的夜晚，楚皓雅因為周日固定的彙報材料來到公司加了一整天的班，她精疲力盡地從辦公樓出來，看着馬路對面的購物商圈熙熙攘攘都是享受周末的年輕人時，她再次陷入了情緒的低谷。

同齡人周末的社交平臺充斥着熱愛的事業、旅游、音樂節、CITY WALK和溫馨宅家生活，她擁有的生活是日複一日的加班，重複着無法積累專業經驗的工作，枯坐在鮮有共同話語的環境中。

她過往的努力和規劃，似乎都付之一炬，也難以重回正軌。

楚皓雅帶着滿身疲憊，掃視一眼完全陷入黑暗的夜空，便耷拉着眼皮，看着腳下的路，腦子裏充斥着混亂而迷茫的思考，讓她完全忽視了周遭的環境和行人。時常趕不上末班車的她，只是機械記憶般走到路口，準備打車回家。

忽然間，她撞上了一個人，她眼皮都沒完全擡起來，就急忙道歉，聽到對方說沒事後，又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到路邊。

孔嘉宣剛結束一個飯局打車回家，便被一個情緒低沉的女生撞了個趔趄，他看着對方疲憊不堪的樣子，便沒有絲毫追究的心思，連跟小姑娘說沒事。他從姑娘手上還沒來得及放進包的工卡看出，這是個剛加完班怨氣極重的打工人，畢竟誰在周六還被安排加班到深夜能情緒穩定呢？

他看着女生因為他的不計較而松了一口氣，目送女孩走到路邊。他注意到了女孩包上挂着的銀杏葉挂墜，他覺得有些眼熟，不一會兒便想起了最近合作的甲方公司裏，那個工作得極為艱難的女孩。

本該打開軟件，習慣性設定回家路線的楚皓雅，卻因為今天對自己生活的質疑，站在路邊久久沒有下一步動作。她看着對面街道上年輕人臉上的笑容，卻發現自己甚至沒有扯動嘴角的力氣，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楚皓雅？”孔嘉宣試探性地接連呼喚了她幾次，才打斷了楚皓雅的思考。楚皓雅茫然地轉過身，似是費盡了全身力氣擡起眼看向孔嘉宣。她反應了一會兒才開口：“孔總，您怎麽在這兒？”

“我就住你們公司旁邊那個小區。”孔嘉宣回應了楚皓雅的疑問，看着她的狀态問道：“你這是剛加完班，準備回家？”

“對，加了一天班了，終于可以回家歇着了。”楚皓雅不假思索地回應着對方的問題。楚皓雅說着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打車，便打開軟件等待車輛安排。

孔嘉宣看着她這個疲憊又迷糊的狀态，便開口道：“打好車了嗎？剛好我喝了酒，陪你等會兒吹吹風。”

楚皓雅笑笑沒再說話，等着自己的車到來。街對面商場的燈光璀璨絢爛，人們的歡聲笑語充滿生機，街這邊的他們倆扛着生活的重擔像是游離在歡樂之外。

楚皓雅沒有開口過問孔嘉宣是為什麽喝酒，但他與平時上班明顯不同的正裝打扮，只會偶爾出現在他有商業洽談的時候。孔嘉宣的陪伴讓她中止了飄散的思緒，漸漸放松下來，等着車輛到來，回家好好休息。

車輛緩緩在路邊停下，她遲緩地打開車門，比起身邊的人，更像是喝了酒。孔嘉宣在背後對她說：“回家了發個消息，我也回去了。”孔嘉宣說完看了司機一眼，轉到車頭拍下了車牌號。

坐上車的楚皓雅才反應過來，她都沒有加過孔嘉宣微信，怎麽跟他說呢？但這人應該也是出于好心，擔心自己的安全吧。

這時她的微信收到了來自工作群裏的孔嘉宣的好友申請，她回憶起孔嘉宣到來後她漸漸松弛的感覺，點了通過，然後放下手機，看向回家路上熟悉的風景。

半小時後，楚皓雅回到家，打開電視，随意調到一個綜藝節目後，躺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孔嘉宣發來了微信：“到家了嗎？”楚皓雅拿起手機看到這條消息時，心裏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感受，因獨自漂泊在外和不順心工作封閉的心田，好像被種下了一顆種子，感受到了一些微弱的生機。

楚皓雅回複着：“到家了。”她想了想又補上了“謝謝”，她看着輸入框上面彈出的表情包時，猶豫着是公事公辦地打字，還是親近地用表情包時，因為太過疲憊，誤點了一個帶愛心的感謝表情包。她愣了一會兒，看對面自然地回複：“沒事，早點休息。”楚皓雅看了看時間，便也放下手機。

因着孔嘉宣的友情幫助，楚皓雅本該因工作發展而苦惱的夜晚，便有了另外的發揮空間。楚皓雅洗漱時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便明白孔嘉宣只是出于好心才會關照自己，更何況還是經常碰到的同事。

但她在心中重新描繪起孔嘉宣這個人的形象，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孔嘉宣就很引人注目，倒不是他刻意打扮得多出衆，而是與生俱來的帥氣和沉澱多年的沉穩氣質，讓這個英姿筆挺的男人在灰暗的辦公室中顯得熠熠生輝。楚皓雅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這位帥哥，想着優秀的男人早已名草有主後，便被眼前的工作将思緒拉扯回電腦上。

之後，兩人便是同一片空間裏的陌生人，在不同的地點辦公，偶爾有擦肩而過或是同坐一趟電梯的時刻，也不會打招呼。楚皓雅倒是樂得多看看帥哥，算是自己這份工作裏少有的驚喜。直到她的手裏被甩過一個燙手的山芋，她帶着一頭霧水，加入了孔嘉宣的甲方團隊。

楚皓雅接到的新任務便是對接部門設計的生态周邊産品上架，這只是公司小程序衆多功能最為不起眼的部分之一，但卻難倒了楚皓雅這個對産品功能一竅不通的小菜鳥。

她帶着自己設計師天馬行空的思維和孔嘉宣的團隊對接起部門需求。她以為自己只要說出自己想要實現的效果就可以，實際工作與她的想象天差地別。

孔嘉宣聽着她的表述，向來不動聲色的他，也不由得皺起了眉，不知道如何理解她的話語，也苦惱該怎麽讓楚皓雅明白需求對接應該做什麽。

孔嘉宣嚴肅地對她說道：“雖然我們是應該将你們的需求實現在系統中，但業務邏輯和具體功能點應該是你們梳理成需求文檔提供給我們，我們只是一個執行者，更需要你們這種專業的業務人員提供可流轉通暢的業務流程。因為目前你們公司整體需要的功能比較繁雜，希望大家都能專業一點，高效一點。”

楚皓雅看着孔嘉宣發給他的需求文檔模板，回想起自己剛剛的表述，忍着委屈說：“好的，因為第一次接觸這類工作還不熟悉，我研究一下，盡快給你需求文檔。”孔嘉宣聽到她的解釋後表情有一絲松動，也聽出了她被安排的無奈。

楚皓雅學着構思自己想要實現的功能邏輯，并按照需求文檔的格式輸出給孔嘉宣。她看到這個要求的時候非常頭疼.她現在的工作思路還停留在把自己的需求梳理成要點，而如何實現這些要點的邏輯串聯無疑是工作給她的又一座大山。

“工作嘛，哪有容易的。”楚皓雅安慰自己，随後就打開了孔嘉宣給他的需求文檔模板開始研究應該怎麽寫出一個像樣的東西。

孔嘉宣看着她肉眼可見的焦頭爛額，無奈地搖搖頭，讓團隊開始對接下一個需求，又讓人把之前做過項目的同類需求文檔發給了楚皓雅一份，又詳細給她解釋了應該如何形成框架，并答應她有問題可以随時問他。

得到大佬幫助，楚皓雅面前的迷茫消散了幾分，剛剛孔嘉宣和她嚴肅溝通時帶來的威壓也消失了，孔嘉宣被低氣壓掩蓋的帥氣又撥雲見日般閃耀在她面前。

楚皓雅看着走回駐場辦公點的孔嘉宣，在心裏默默誇獎道：“孔大佬真是人美心善，雖然專業要求高，但還是會可憐我們小菜鳥的。就沖每天能看到身材這麽好的帥哥的份上，我一定好好寫文檔。”

接下來的日子，楚皓雅努力向一個全能型工具人努力，在和孔嘉宣團隊的工作對接上她漸漸得心應手，就連孔嘉宣都多次肯定她的學習速度。但工作裏的糟心事實在太多，楚皓雅的生活也并沒有因為日漸熟練而更加輕松。

但好在楚皓雅在和孔嘉宣的團隊相處時，見識到了什麽叫做專業團隊，也讓楚皓雅更明顯地體會到了自己做事和他們的差距。

比起她來到公司後觀察、請教和自己琢磨的工作思路，孔嘉宣這位大佬更像是楚皓雅的導師，為這位小菜鳥的職場之路打好了基礎，楚皓雅也從藝術生的天馬行空，學會了理清邏輯，提前計劃多線程工作，也正因如此楚皓雅對孔嘉宣始于顏值的欣賞，逐漸變成了專業上的崇拜。

因為楚皓雅頻繁地請教和麻煩，現在整個乙方團隊和她都已經熟悉得像朋友一樣，時不時還會一起約着中午吃個飯，聽一些他們團隊的八卦。

這麽一個創業公司，還擁有這樣一位年輕又優秀的老板，大家自然免不了關心起他的生活。

楚皓雅周六偶遇孔嘉宣後不久，她又一次加入了項目團隊的午間聚餐。“我們老大可太受歡迎了，上一家公司駐場結束的時候有好幾個女同事給他送小禮物，還想約着一起出去喝喝咖啡。”團隊裏最年輕的何畊率先讨論起老板的魅力。

“就我們孔老大那條件，哪個女生看了能不心動？按理說，他這條件早就不是單身了，怎麽會留得到現在。”蔣芷桐聽了便附和道，她步入婚姻生活後，對于這類八卦有着敏銳的判斷力。

張浩原作為創業團隊的元老聽着他們逐漸要跑偏的對話方向，适時開口道：“他一直很搶手，以前大學的時候追他的小妹妹一群一群的，花樣百出。這位大佬專注學業，後面更是為了照顧弟弟開始創業，忙得不可開交，直到我們創業有了起色，他才遇到了他的初戀。”他講到這裏便準備結束這個話題。

但人怎麽能違背八卦的天性呢？

“然後呢，初戀把老大甩了？”何畊仗着年紀小，直接開口問道。

“差不多吧，他的初戀當時就是為了錢才和他在一起的，雖然他這個人看不出來，但我們這群朋友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後來她跟着昭哥認識了一群富二代，找到了一個更舍得花錢的富二代，就和昭哥提了分手。昭哥那個時候才信了我們說的話，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張浩原看了下周圍好奇的吃瓜群衆緩緩開口講起過去的故事。

“這些事昭哥自己都不在意了，你們如果直接問他，他也不會避諱地告訴你們他有過對象，但是分手了。但不會告訴你們細節，但我就是見不得他吃悶虧。”張浩原接着講道：“後來聽說那個女生和富二代沖浪的時候出了意外，我們也就不再提起這些事。現在的昭哥也不再是當年的昭哥了，他好像更加清心寡欲了。”

“原來長得帥又有錢也會不被愛。”何畊又開始心疼起他的孔老大了。

“原來是受過情傷啊，那老大這麽久了還沒走出來嗎？我看現在追他的人也不少呢？除了前面那個公司，現在這裏好多部門的女同事也老來搭讪，就上個月我們對接過的那個楊姐就很主動。”蔣芷桐操心起了老大的終身大事。

張浩原攤手表示：“他說他早就不在意了，但也沒見過和哪個異性走得很近，我們都以為他傷得性取向都變了呢。”

蔣芷桐默默搖頭，視線看向楚皓雅時，又開始關心起她：“小雅，你有對象嗎？”楚皓雅聽八卦聽得正入迷，突然被靈魂拷問，她突然擡起頭，連忙搖頭說道：“還沒呢。”

蔣芷桐又開始操心起來：“你看我們老大怎麽樣？你喜歡他嗎？”她說完便撇撇嘴說道：“算了，老大這朵高嶺之花可不好摘，還是不讓小妹妹吃這個苦了。等着姐姐我給你介紹小帥哥。”說着她開始翻起了自己的手機，想要給楚皓雅牽線搭橋。

楚皓雅聽到她的話，便想到了昨天夜色下的孔嘉宣，像是自帶昏黃的溫暖光暈，她問自己：“你喜歡他嗎？”

楚皓雅思考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看到桐姐遞到她面前的手機，看着手機裏的帥哥，她笑道：“果然桐姐出手就是真帥哥啊，可惜我還不想談戀愛呢？加班加得沒時間約會啊！”

蔣芷桐看出她對這個男生沒有興趣，便收回了手機，琢磨着之後再給她介紹哪個合适。楚皓雅則想明白了，她承認比起他人，她對孔嘉宣确實有一些欣賞和好感，但喜歡還是談不上的，這更像一種對榜樣的崇拜，更何況他們也只能是同事關系，不要有更過分的想法了。

當時的她心裏似乎隐隐有了答案，卻并沒想到她即将會和孔嘉宣擁有一些共同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