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德裏克的秘密

小德裏克的秘密

夏特列小鎮的德裏克·貝爾，他從有意識起就發現自己有太多的秘密。

他有個白天睡覺晚上喬裝打扮出門的母親，一個永遠不能對外人敞開的家門，一個神出鬼沒的影子朋友。

首先要介紹的就是他的母親，自打他有意識開始，他就能發現他的母親是多麽與衆不同。她不像其他母親那樣喜歡圍着他念書看圖，更喜歡每天拿着珠寶教他認識寶石的純度；她不像其他母親那樣喜歡琢磨做糕點或者織圍巾，更喜歡隔三岔五帶着他下館子去和那些粗野的大人們交流；她不像其他母親那樣總是在家裏忙前忙後，更喜歡在外面尋求刺激的生活。小德裏克試圖努力跟上母親的生活，但實在是太難了，老實說，就算是大人也沒幾個能跟上母親的節奏，前些日子晚上，他還眼睜睜地看着母親從屋檐飛到馬車上呢。

當然他也有意識試圖追上母親的生活，例如他有在母親不在的時候每天把母親的寶貝按大小順序排列好，他也會在家裏拿着個閃閃發亮的權杖去鍛煉下自己的身手，他更會學着母親帶上眼罩幻想自己是個怪盜。母親常常教他，不要把家裏的事随便往外說，他當然知道，畢竟這麽酷的母親說了恐怕也沒人信。

這樣的他有個不大不小的煩惱，那就是他無法和鎮上的小朋友玩得很愉快。因為他的家庭構成過于特殊，鎮上的那些笨又不酷的大人們，老是愛瞎猜然後編造他家的閑話。他的母親每當這個時候都會很尴尬而又抱歉地看向他，他知道母親在想什麽，他能做的也只有每次都迎着笑臉努力安慰她，效果不錯，至少母親很快就會被他感染也笑了起來。小德裏克喜歡這樣的母親，至于那些讨人厭的大人們管它的呢，他們絕對不能像母親這樣酷。

然而母親也有讓德裏克非常不滿的地方，德裏克不滿的不是母親做的什麽勉強入口飯菜又或者白天老是打着哈欠睡在毯子裏的懶散模樣，而是母親大人太喜歡偷他喜歡的東西來跟他玩鬧。他知道他的母親是個怪盜，可是母親也太過分了，偷偷外面的人就算了，還經常偷他的東西玩，那些酒館裏的好心叔叔送他的玩偶、木劍……甚至他表演怪盜節目好不容易換來的烤雞，都會被母親玩鬧似的偷盜。母親還非常熱衷于看他着急的表情，德裏克現在還記得母親看他一邊哭一邊笑着把最後一個雞腿慢慢吃掉的模樣，母親甚至還嗦了嗦手指後非常得意又憐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寶貝，你要知道，是你自己沒看緊烤雞的，所以這不能怪我。”

母親這個時候實在是太讨厭了！

小德裏克也為此提高了很多防母親的手段，例如他曾把木劍偷偷放到家裏那個巨大油畫的後面，可惜被母親發現了……例如他曾把好吃的點心偷偷藏到了面粉袋後面，可惜被母親發現了……例如他曾把紮好的花環藏在了很高很高的門背後，可惜被母親發現了……

總的來說，指望在一個大盜眼皮下藏東西實在是不可能，小德裏克明明覺得自己藏的很好，但母親總是能發現。然後，他就只能眼睜睜看着母親幸災樂禍地享受他的寶貝，他知道他的母親其實根本不稀罕他這一兩個小東西，只是母親就喜歡這樣取樂。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既然上天賜給了他個這麽酷的母親，必然他就要承受一般小孩沒有的酷刑。所以，被偷個寶貝什麽的，沒有問題。

每當這個這時候，小德裏克就會揪緊眉頭，抿緊嘴唇，幻想着自己是個苦行的僧侶坐在壁爐旁一下下打空拳。當然一般他的這個苦行不會維持多久，他的母親就會給他帶來他喜歡的亮閃閃寶貝，而他也就馬上心情如雨過天晴般燦爛。

小德裏克喜歡寶藏，準确來說是喜歡精金制作的珍寶，那些普通的雜亂色彩物件倒影在鎏金的器具表面都顯得亮閃閃了很多。而且精金和普通黃金在小德裏克眼裏有很大的區別，因為精金的東西會在特定的場合下自己發出淡淡的亮光，平日顏色也更接近太陽的感覺，用大人的話來說就是黃金是可以看的到的色彩，精金就是難以直視的亮白。母親曾很興奮地說他将來說不定會成為個鑒寶達人，小德裏克一開始還很高興，但不一會兒他就陷入了無盡的困擾，因為他只喜歡精金，像秘銀和普通的銀他就分不清了。

嚯，這麽想來他可真是個了不起的小孩，鎮上別的小孩別說分清楚精金，恐怕連價值超過100金幣的首飾都沒見識過，可他光精金項鏈就見過了不下二十條。當然，他也知道這些寶藏都不能給外面的人說，母親有次帶他出門，別說什麽精金寶貝，就是一個普通的金杯，都被邪惡的壞人盯上。還好他的母親是無敵的怪盜，那些壞人們馬上就被母親打跑了。他也因此知道了家裏那些東西到底有多麽重要，他會在母親不在的夜晚看進家門好好保護家裏的東西。

不過，小德裏克會放過一個人，一個會時不時偷偷溜進他家的家夥，小德裏克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小德裏克知道他一定不會觊觎他家的寶貝，因為他整個人看上去比他家所有的一切都要閃耀。

那個人從小德裏克有記憶開始就出現在小德裏克周圍了，感覺更像是大人們口中的媽媽，會送好吃的會講故事會陪他玩甚至愛給他說一些奇怪的道理和目标。那個人經常會溫柔地拍着他的腦袋說“你和我可真不一樣”，小德裏克這個時候也會馬上猛點頭，當然得不一樣，他可是特別的小孩，要是一樣了就太沒意思了。

一開始，小德裏克也叫那個人媽媽，後來就發現這樣不行，因為大人們說媽媽一定要是女的，而那個人是個男的，小德裏克就想能不能叫他爸爸，但他的母親聽到他說爸爸的時候很無語地拍了拍他腦袋，說他的爸爸可是個四海為生的霸王，別把街上随便認識的野雞野狗認作爸爸。

哇哦，他的爸爸原來是個霸王。小德裏克充滿了對爸爸的幻想，從和魔王搏鬥的勇者到領兵打仗的王，他甚至還幻想過爸爸是個身負重任隐忍埋藏姓名的流亡貴族，說不定正在韬光養晦等着能對世仇一招斃命的絕妙時機。

扯遠了，總之那個人不是爸爸，母親也不樂意他随便認人當爸爸降低了母親的品味。反正剛剛好，那人似乎也不是很喜歡母親。

嗚……這麽說似乎不太準确，應該說是那個人非常害怕母親。

每當小德裏克說到母親今天怎樣怎樣的時候，他都能敏銳地感覺到那人眉間細微的變化，那個變化極小，就像熱牛奶多煮了1分鐘的微妙。但小德裏克很容易發現，因為那個人實在是太閃亮了，那個人任何微妙的表情變化，都像精金首飾上蒙上灰塵一般明顯。

不，這麽說似乎非常不準确，因為小德裏克認為那個人比精金還要亮眼，但小德裏克找不到更好的形容。

哎，總之那個人非常好看非常特別，那個人和其他人長得都不一樣。

小德裏克仔細觀察過，那個人似乎為了防止被街上的人抓起來，總是遮着臉，将整個人包裹得和裝在套子裏一樣。他瘦而高挑，皮膚很白，水藍色的眼睛幾近透明，微微漾着的眸光被淺金色睫毛淺淺遮蓋，看起來甜甜的就像蛋糕上的糖霜一樣。小德裏克特別喜歡看他摘下面罩的那一剎，因為那個時候面罩連帶着會弄亂耳邊的發絲，小德裏克就能看清對方特別的小尖耳，可惜沒過一會兒，那個人就又會撩起頭發，把尖耳藏起來。

這麽特別的東西，為什麽要藏起來呢，明明很好看。

小德裏克很想摸一摸對方的耳朵，可惜都被對方巧妙地拒絕了，其中最大的理由是海拔不夠的小豆丁是不能摸的，等他哪天長大能摸到了就自然讓他碰。

那個人很多地方偶爾也很強硬，例如不能問他住哪兒，不能問他名字，不能告訴母親有他存在，不能跟着他出門……

然而即便如此，小德裏克也還是很喜歡他，說不上為什麽，總之就是在一起就會很高興，要是能天天一起玩就好了。

可惜那個人似乎想得和他并不一樣，對方出現的日子是一次比一次久，久到小德裏克害怕。

“你要是再慢，恐怕下次你見到我都認不出來是我了。”

小德裏克這麽在那個人面前失聲痛哭過，然而那個人并不買賬，反而認真分析了一下。

“但你應該能認出我，我是不變的，不是嗎？”

這份答案還附上了對方迷人的淺淺笑容，讓小德裏克根本無法招架，這可真是犯規而又邪惡的大人，就會用這種小孩無法拒絕的東西來迷惑他，就跟他母親總是會用精金哄他一樣。

但這個人又點醒了他，是的，對方是不成長的。

小德裏克3歲的時候，對方是那個樣子，小德裏克6歲了，他還是那個模樣。

會有什麽是不變的呢，為此天才的德裏克很小的時候就有打聽過各路傳說，目前聽上去最可靠的是一種成長伴随妖精，那種妖精在傳說裏長得非常好看，全身閃閃發光，喜歡在深夜裏穿過窗戶來陪孤獨的孩子玩耍。小德裏克認為對方是妖精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那個人和妖精一樣有着尖耳還能不吟唱使出魔法。

不過那個人和傳說裏有點出入，首先他太大了，不像傳說裏那樣只有巴掌大小，其次他也沒有傳說中像蜻蜓或者蝴蝶一樣的翅膀。或許他是一種特別的妖精吧，小德裏克曾得意地向周圍人分享過自己的神秘朋友，氣憤的是那些不酷的笨蛋小孩根本不理解他還嘲笑他太幻想，說什麽三年長相不變的大人多了去，又跟他扯街頭的寡婦阿姨多麽駐顏有術。

沒人能真正理解小德裏克有多麽多的小秘密，小德裏克也不稀得跟這些沒見識的普通人講，他是特別的小孩。

只是他沒曾想到，他一直引以為傲的特別，會讓他在七歲時感到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