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苦痛的情感(上)
苦痛的情感(上)
“先生,我認為這本書上西莫對拉蒙的情感,并不是友情,而是超脫世俗的愛情。”
“德裏克,你到底在想什麽呢!倒反天罡!他倆可是打小的手足兄弟!”
星歷646年秋,校園內,被老師訓了一頓的德裏克悶悶不樂。趁課間休息,他用着樹棍在空地上畫着校園內的平面示意圖,幻想着自己摸黑翻進教師辦公室獲得老師不堪的秘密。
遠處的大樹下,幾個學生正在攀談着什麽,他還能看到兩三個畢業男女非常幼稚地說着一起的未來。而他,只能陰郁地在大樹下,努力排解這莫名的怒火。
愚蠢的老師,那明明就是愛情。我承認兩個男性之間生死之交性命相依什麽的固然存在,但西莫對拉蒙是特別的,他很明顯不是什麽友情。瞧瞧字裏行間那暧昧克制的形容,還有總是将說未說只是為了繼續延長關系的話語,更重要的是西莫那看問題莫名變化的眼界。難道老師就沒有發現,一向聰明遠視的西莫在遇到拉蒙的事情時,不單似乎忘掉了世界的存在,他甚至會為了拉蒙突破自己的底線嗎?
德裏克惡狠狠地把木棍往地面戳了戳,幻想着沙地是老師那張可惡又古板的臉。
如果西莫對拉蒙不是愛情,那自己這畸形的情感到底算什麽?
心髒如同秋日裏幹枯的樹葉發出将要碎裂的聲響,秋日裏陽光如同利劍一般将大地刺破染得滿地盡是枯黃。
我真想知道,世界上是否有人和我一樣苦惱過,他面對這些時到底是怎麽解決問題的。
悶不做聲的德裏克劃亂了地上的平面圖,靜靜深吸一口氣。片刻後,他的朋友裏克過來跟他打招呼。
“德裏克,在這兒做什麽?”
“沒事,就是不想回教室,反正待會兒也是自習,我正想着要不要翹掉。”
“又翹?你怎麽老翹啊。”
“管他那麽多,反正老師最後只看成績,只要我成績好他無話可說不就完事?”
“呃,你也真膽大。”
“呵。”
德裏克沒有說實話,他主要是想快點回去和盧拉在一起,他要時時刻刻盯住自己的寶貝,随時注意對方的動向,要知道稍有不慎,對方可能就如同往常忽然消失不見。
反正老師也拿他沒什麽轍,況且将來的事也說不準,可知的事就是他絕對不會成為什麽絮絮叨叨的學者,所以這些無聊的學習在他看來完全是浪費生命。
然而這些跟朋友說也沒什麽意義,畢竟要是講清楚可能會有更多的問題。例如朋友要是問他盧拉到底是誰,為什麽想要和盧拉在一起,他該怎麽回答;例如朋友要是發現了他的真身,對他那特別的家庭産生興趣或者歧視大肆宣揚該怎麽辦;例如朋友要是發現了他可能喜歡一個男人,他究竟會如何看自己,要是和老師一樣覺得倒反天罡該怎麽辦……
這樣一切的一切讓德裏克的撒謊水平越發高超,他偶爾會思考着自己與大家的距離究竟是近是遠,自己是否還算個正常人。是不是因為自己太過高估自己,認為自己從小到大都很特別導致了自己現在這沒來由的戀愛之情,而這戀愛其實也是欺騙自己心的謊言。
他充滿了矛盾,他不斷探索自己的內心和世界的真理,但探索的越多兩者的沖突就愈發明顯。他無法處理好內心的矛盾,只能感覺心髒每天都在如同一棵将死的樹,随時害怕那樹木幹枯成為劈裏啪啦自上而下斷裂的木柴,屆時苦澀的木屑就是他的淚。
“哇,校門口來了個什麽人,好好看——”
突然間,同學驚訝的呼聲吸引了德裏克的注意。他默默擡起頭,只見盧拉顯眼地站在校門口,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外套,裹着格子圍巾,優雅自持地站在那裏仿佛一件藝術品。盧拉似乎是有什麽事,隔着欄杆,微微笑着與同學攀談。
該死的,他怎麽沒帶口罩!
突如其來的嫉妒席卷了德裏克的心,他噌地一下站起身,完全不顧旁邊朋友正跟他說着校內事宜,流星跨步地沖向校門口。
“喂!怎麽?你認識??”
來不及理朋友的話語,德裏克的眼裏只有該死的盧拉和對面交流同學的樣子。那個愚蠢遲鈍的精靈,他難道都沒有發現對面同學都已經面紅耳赤了嗎!笑笑笑,笑什麽笑,他的笑容就這麽廉價随便一個陌生人就輕易給了嗎?
莫名的煩躁與抑郁湧上德裏克的心,他不經咬牙切齒臉色鐵青。
近一點,再近一點。
風刮過他的臉,迎面而來的涼意使他冷靜,德裏克換上平常的笑容,他可是最善僞裝的天才。
“盧拉,你來這裏做什麽!”急奔着沖向目标,德裏克大聲問道。
這呼喚聲過大吸引了盧拉的注意,盧拉和同學都略顯驚訝地擡頭望向德裏克。此時的德裏克氣喘籲籲,黑色的卷發亂作一團,礙眼的發絲貼着額頭順延而下,被高聳的鼻子打斷分割兩地。
“德裏克,”盧拉眨了眨眼,聲音很是柔和,他雪白光潔的皮膚與這充滿了青春痘與汗水的學校格格不入,白金的發絲更是堪比典著上的結晶。校園的欄杆好似一個巨大的牆,隔開了夢幻與現實的距離,“我來找你。”
“找我?”
德裏克別扭的心平和了大半,盧拉·埃爾塔納可從不找人,如果他是來找自己才做了這麽愚蠢出格的事,他倒不是不能原諒這家夥。
“嗯,一般這個時候沒多會兒你就該放學了,”盧拉托着下巴神色憂憂,水藍色的眸底卻平靜地漾不起一絲波紋,“不過看上似乎不是這樣。”
“啊,這……”德裏克語塞。
此時風未停,鳥飛起,幹冷的陽光炙烤着德裏克變幻莫測的臉。
——要死,一直堅守的秘密似乎要破殼而出了。
——但對方一直那麽遲鈍,這次應該糊弄下也就能混過去。
短短幾秒,德裏克的心從恐懼變為天晴。
“這又不是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德裏克裝模做樣地尴尬撓了撓後腦勺。
“你在說什麽呢,”盧拉神色嚴厲地挺起身子,向旁邊的同學指了指示意對方遠離。待那名同學欣然離去後,盧拉面向德裏克,長嘆一口氣,“學生就是要學習,你不學習是想幹什麽啊。”
“反正很無聊不想學也很正常啊,”德裏克皺眉搖了搖頭,嘴角卻向上揚起,“而且我學習成績不用這點自習吧。”
這铮铮有詞的争辯讓盧拉一瞬沒了氣勢,他略微不滿地別過腦袋:“你還有理了?”
德裏克見着盧拉淺色的嘴唇一張一合,臉上笑意不減:“必須。”
說完,他湊向盧拉,用餘光瞥了瞥周圍人的視線。人們雖然站在遠處,但很明顯,都在目不轉睛注視着他的精靈。人類,德裏克太懂了,一種非常喜歡美好事物并且喜歡擁有美好事物的貪婪物種,他們狡猾聰明又善于團隊合作,再惡劣的環境人類都有辦法生存下來。現在那些人一定在觊觎他的精靈,就跟書上描寫的千年前人類大不敬地想要亵渎別的種族一樣,人類過盛的欲望促使他們創新發展,人類過盛的欲望又容易使他們互相争奪招致災難。
當然,他也沒有資格說那些遠觀一眼就對盧拉念念不忘的同學,畢竟他也是一個被欲望驅使的人類。
這麽想着,他用身軀盡量擋住同學們的視線,并且小心地拉起盧拉的圍巾,讓圍巾輕輕蓋住了盧拉的臉。緩慢謹慎的手指蹭過精靈微涼的皮膚,感覺癢癢的,一陣麻意順着神經竄到德裏克心底,使他心悸。
“再等會兒我就翹課。”德裏克眨了眨湛藍的眼,看上去随性又篤定。
“別,你還是繼續上課,你要是這樣,我就再也不讓你來我家了。”盧拉為難地蹙起眉。
“啧,”德裏克不爽地咋舌,頗有長輩風範地無奈長嘆一口氣,“好吧,誰讓我寵着你呢。”
“噗。”
盧拉笑起來眉眼彎的程度不由得讓德裏克想到了家中那迷人鋒利的彎刀,簡直一把刺入了德裏克的心底。他總是這樣,不自覺的情緒被對方一颦一笑所牽動,他知道自己這無法控制滿溢而出的情感可不是什麽對長輩的敬意。
他忍不住配合着盧拉舒展了眼眉,但他知道他未來還有好一陣日子心結都無法舒展。
我究竟該拿我這無處安放的情感怎麽辦,我是罪人嗎?我是否是像聖人所寫的書中一樣,是個貪得無厭的人類,并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愛,只是把無盡的物欲誤認為了愛?
沒人來回答德裏克的難題,德裏克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該繼續這奇怪的跨種族的同性妄想。
他偶爾也想過戒斷,畢竟你瞧,他小時候如此喜歡寶藏,但長大了他就看淡很多只會選擇适合自己的東西。說不定,他現在也只是沒能成長,所以對特別的盧拉很向往,說不定再長大一點再成熟一點,這看上去怪誕又困擾人的愛意就能消退。
但德裏克無論怎麽嘗試都不成功,反而會因為嘗試而愈發痛苦,思索自己作為人類的失敗。他就跟上瘾了一樣,每當離開盧拉會莫名的焦慮與不安,又因為這種情感而深深自我厭惡,甚至于遲鈍的盧拉都會發現他心情不好試圖跟他交流。
他會順勢跟盧拉說話嗎?不,他不會。他別扭地總是謊稱說自己有事,想辦法和朋友在一起交流好沖淡自己不切實際的幻想。但一切的嘗試都是徒勞的,事情最後的終點總是走向盧拉,他忍不住待在盧拉周圍,明明對方沒做什麽,但只要待在盧拉身邊他一切不好的情緒就都消散了。
德裏克甚至為此産生過毫無道理的聯想,他認為一定是精靈種族有什麽他不知道的魅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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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