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牽手

牽手

後悔,充滿了後悔。

回到家德裏克就雙手捂臉坐在床上暗自苦惱——他吃虧了。

指尖上細膩的觸感還在,連對方耳骨形狀的肌膚都能描摹得清,但德裏克非常後悔——因為他沒捏耳垂。

“啊——這簡直就是偷項鏈結果只偷了鏈子,重要的墜子沒有偷嘛——”德裏克忍不住抱住頭大聲嘆氣。

懊惱地抓亂頭發,德裏克苦着臉望向不争氣的下半身,說實話做男的有個無法自己自由控制的身體部位,有時候也感覺很無助。要不是他的理智控制住了他,他無法想象當時會沖動地做出什麽。

飒飒的秋風吹動樹影,夜晚的燈光拉長了窗棱的影,仿若空白的光格在地面緩緩移動,爬上德裏克的腳,他順着光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在昏暗中看到窗戶上自己的臉。

一張壓着眉毛,半阖的眼睑裏滿是渴望的臭臉。

自己今天一直都是這個表情嗎?要命。

德裏克弓腰垂頭以此來發洩胸膛湧起的莫名的怒氣。

看上去接着性教育的由頭來诓騙盧拉熟悉和自己親近這個任務任重而道遠,但是……

德裏克擡頭,眼裏恢複了堅定和神采奕奕。

還不能放棄,明天還能繼續。因為他知道,遲鈍的盧拉·埃爾塔納什麽都沒發現,只要他沒有發現,自己就一直有機會。

重新半是痛苦半是興奮地按住自己的臉,德裏克深吸一口氣——

他還在期待着更為心跳不已的明天。

一把拉過身邊的枕頭捂住臉,德裏克忍不住把臉埋在枕頭裏跟個癡漢似的傻笑不停。

第二天,10月7日,天氣晴。一下課,德裏克就迫不及待地敲響了盧拉的家門。今天的盧拉·埃爾塔納和以往一樣如寶石般閃耀,他看上去完沒有受昨天事情的幹擾,平靜的笑容一如既往美好得仿佛秋日裏搖晃的麥穗。

“怎麽了?”只見盧蘭打開門縫溫和地笑問,而他對面的德裏克一本正經。

很顯然,這個精靈并沒注意到德裏克為了今天特地打扮了一下。德裏克今天穿上了平時根本不穿的西裝,連外套都換上了不方便運動的窄袖收腰的修身風衣。為了配合衣服的整體穿搭,德裏克甚至還搭了條考究的羊絨圍巾,好讓整個過于正經的服飾看上去多了些輕松休閑的味道。

“我是來進行今天的練習的,我想今天該牽手了。”德裏克面不改色地提議道。

對于撒謊這點小事,德裏克已經相當得心應手,但不得不說,此刻的他非常緊張。還好今天天冷,就算嘴邊出現了大量的哈氣,也沒人會多想這是由于害怕地哆嗦還是因為冷而打的哈氣。

面對來勢洶洶的德裏克,站在屋內的盧拉只是眨了眨眼,沉思般的沉默了幾秒後,便馬上頓悟似的哦出聲來:“原來如此,的确交往最先做的應該是牽手。”

接着,盧拉打開門,招呼着德裏克:“進來吧。”

“不,我覺得應該出門,”德裏克搖了搖頭,“你看沒哪個情侶只待在房間裏牽手不是嗎?”

“呃……”盧拉遲疑了一小會兒,但馬上合眼表示同意,“也是。”

天知道德裏克在這兩秒間天人交戰了多少。

他是有很多打算才決定今天要出門的。首先,如果街上都是人,根據他對自己的了解,他肯定會下意識控制自己行為不做出出格的事,畢竟開放空間和私密空間給人帶來的感覺差異很大;其次,他非常想讓別人知道他是盧拉關系最好的人,他知道街上那些人類好奇足不出戶的盧拉有多久;最後,那就是,他真的非常想和盧拉一起手牽手像情侶一樣出門,他有這個幻想很多次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剛才的話裏,很直白地說了“情侶”兩字,沒說“性教育指導”,盧拉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之間的微妙差別,很自然地同意了。如果是不了解盧拉的人,這得産生多麽大的誤會,就連德裏克都忍不住自我欺騙微微臉紅起來。

他耐住性子觀察着盧拉的一舉一動,就像是觀察妻子出門的丈夫。這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站在門口等着盧拉和他一起出門,本以為精靈會很慢,畢竟精靈給他的時間觀念一向如此。沒成想,盧拉只是簡單地撈了件門後的灰色外套,帶上口罩,就準備出門。

所以以前出門總是這麽艱難,各種大節日都得1個月前提醒到底是為什麽啊。德裏克忍不住腹诽道。

他在盧拉出門前忍不住拉住對方,小心檢查了下對方的穿着,頗具儀式感地整理衣領和調整口罩位置。盧拉可能沒在意,但他确實是當第一次約會來看的。

天氣不錯,幹冷的風雖然徹底卷走了暖意,但會讓兩人挨近的距離顯得如此理所應當。

從踏出房門的第一步,德裏克就在做心理建設,告訴自己要如何幽默風趣,如何給盧拉留下自己作為男友相當不錯的美好印象。可惜,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只因一時的親密距離産生變化,就讓德裏克方寸大亂——他該死的下半身又不聽使喚了。

蒼天啊,大地啊,女神在上,這到底是哪個星象和自己不對付讓自己如此倒黴啊!

德裏克無語地黑了臉,還好他今天穿的風衣很長,足以蓋住下身,盧拉和往常一樣不愛說話也沒發現自己這邊的問題。

總之,謝天謝地。

幾片枯葉聚在一起打着滾從德裏克面前跑過,像嘲笑似的在他面前打了個旋得瑟完後又嘩啦啦一起溜掉。

德裏克手指僵硬,只想緊緊握住身邊人的手,害怕他像風一樣不知不覺溜了。盧拉的手和他完全不一樣,仿佛輕輕一捏就能像毛巾一般随意捏成細瘦的一束。從握住的手感來看,皮膚表面更像是沒有溫度切割光滑的水晶,只有在用力的時候根據掌心柔軟的微妙變化才能感覺到這确實不是什麽珍貴的貢品。德裏克很想用大拇指頂着對方的掌心捏着玩,但這太唐突了,很容易吓着人,更何況他現在已經頂着一個糟糕的下半身,所以他只能盡力控制自己的手,讓它看上去和平常一樣。

不過盧拉似乎發現了什麽問題,德裏克用餘光注意到,盧拉在盯着手看。

別看啦,再看小心我把你吃掉。

感覺指節越發僵硬的德裏克咬牙切齒,連帶着下半身也僵硬起來。

他努力佯裝鎮定看着前方,仿佛自己意志堅定,天知道現在眼前的街道在他眼裏就宛如一張張黑白素描般沒有實感,連街道上往來的人群都成了紙上那模糊不清的黑影。潮熱的氣息由着指尖和掌心傳來,仿佛暧昧的潮汐不斷沖刷海岸,而每一個轉彎和掠過人影捏緊掌心的觸感就像沙灘上偶爾沖來幾塊巨大的石礫畫下沙畫,下一秒潮汐又會将沙畫淡去。

如果父親是海上的霸主,那我就應該是被海浪控制方向跟随風一般的水手吧。德裏克不無自嘲地想。

他沒辦法說出什麽好聽的句子,他本來有很多話要說,但此刻語言系統仿佛失靈,千言萬語都忘了個幹淨。而本來靈活的腦袋瓜也在接觸手掌的那一刻也全面敗退,只剩下了感知功能這一個而已,還很單調地只能感知掌心——畢竟現在他感覺腳下搖搖晃晃的很不自然,仿佛正在船上似的。

“……”

努力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什麽話也沒說出口,德裏克忍不住用舌尖頂住上颚控制喉嚨深處莫名像刀割般難受的窒息感。

太糟糕了,何況還有個不受控的下半身。

但即便如此尴尬,德裏克還是忍不住想讓這段時間不斷拉長,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條路可以就這樣直到世界盡頭。如果朋友問起他這段糟糕的經歷,他還是能恬不知恥地吹個他精力相當旺盛,能硬一路。

然而,路是有終點的,德裏克的夢境沒能持續太久,仿佛就只是一瞬,他們繞了一圈就回到了盧拉家門口。在松手的剎那,德裏克面前的場景重新恢複了原樣,感知與大腦也仿佛重新回到了身體,當然更重要的是沉甸甸的下半身質感也異常清晰。

“你怎麽不吭不哈地就走了啊。”

是德裏克讨厭的糟老頭子,布拉德·貝茨,那個和他争奪盧拉注意力的可惡男人。今天德裏克沒進房間而是選擇待在門口等盧拉,就是考慮到可能會見到這家夥,到時候打個招呼寒暄兩句。要知道布拉德可是個不看氣氛說話的古怪老頭,他這一來二去就會被這家夥繞到其他事上頭,那德裏克的好事就化為烏有。現在,果不其然,才剛到家門口,本來可能有的纏綿道別就成了聽老友抱怨的話語。

盧拉很是自然地拍了拍布拉德肩膀,完全不在乎這位老人已經六十來歲高齡:“我看你打着瞌睡,就直接走了,你又不是寶寶需要父母幫忙看護。”

“你?!”布拉德面紅耳赤地噎住,但又轉而神色微妙地看向德裏克,“你跟他幹啥去了。”

這眼神着實讓德裏克有些不悅,說不上原由,但德裏克着實感覺自己被小瞧了。本來德裏克就被下半身刺激大腦懷着郁結,又加上這老頭微妙的一瞥,于是一開口就忍不住火藥十足:“爺爺這麽關心?”

“你!”

“我?”

“好啦,他只是出門去學習下如何和女生交流,和我演練下而已。”盧拉又拍了拍布拉德背,這次似乎是注意到了對方年事已高,手勁溫和了不少。

“呼……”老東西似乎終于緩和了情緒,本來直楞的胡須也不再随着鼻息呼哧呼哧往外冒着了,“行吧,我就說怪不得你們手拉着手回來了,這都多大的人了,你下次就別……”

“你管人多大,爺爺都沒人牽手,就別關心別人牽手。”因為不善的措辭德裏克火氣舒爽了不少,于是他改為小聲嘀咕。

“喂喂喂,我聽得到。”布拉德提起音調。

德裏克看這老魔法師完全擺起長輩的架子,倒是無所謂般地破罐子破摔放大聲音:“聽到就聽到啦,你當爺爺是敬稱不好嗎?客觀上來說,你輩分确實是我爺爺。”

“嘿,你這家夥……”

我這家夥個什麽,你這老是提醒我你是長輩你和盧拉都是我長輩的家夥才煩。明明我和盧拉看上去差不多大,就你這個家夥每天在他旁邊跟個指導指南似的天天提醒,要是沒你,說不定我早都輕松騙了盧拉一二三四五六七,哪裏還像今天昨天似的還要考慮防你。

德裏克忍不住癟嘴,他知道這麽想不對,因為布拉德說不定是盧拉願意和人類社會溝通的唯一橋梁,要是沒布拉德他都有可能根本不認識盧拉。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用那些惡意去揣測。

算了,身體不适,此地不宜久留。

略微一欠身,德裏克告別了盧拉和布拉德,雖然仍有眷戀,但他必須回家解決下這該死的青春期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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