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城主
城主
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二人的思緒。
“我知道你們二人親子時光很重要,但是我找盧拉有事。”
布拉德擺着一張臭臉倚在門旁。他看上去要出遠門,拿上了可以用作手杖的特質魔杖,帶上了圍巾手套,穿的衣冠楚楚,連一直蓬亂的灰白頭發都輸的一絲不茍。
“這是?”德裏克自然地退後了兩步,将本來靠近的距離轉化為一個可以單手懷抱住的姿勢。
“啊……是城市建設方面的,城主希望我能提供些英雄故事,剛好盧拉當時和我是一起的,而且精靈這個噱頭說出去很唬人,所以……”布拉德吐了吐舌頭,做了個古怪的表情,有些嫌棄地從懷裏掏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盧拉你需要跟我去城主那邊喝杯茶。”
盧拉看着布拉德捏紙的手,有些怔愣地眨了眨眼,他看得出這位老友表面上瞧不起這些人類脆弱的關系,但內心又相當在意,那疊的整整齊齊的紙就是證明,要知道他把自己客廳弄亂這麽些天可從沒想過收拾。
“确實該去。”盧拉輕呵一聲,脫出德裏克的氣息範圍。剛說完,他就肉眼可見布拉德嘴角的皺紋肉眼可見的加深。明明這麽大年紀,這位老友在某些時候還有着孩童一般的好懂和天真,人類真是有趣。
将耳旁的頭發刮至耳後,盧拉将頭發擰成一股,走進盥洗室尋找頭繩。他輕盈随性的腳步配合着搖曳飄蕩的發絲讓房間裏其餘兩個男人都呼吸一滞,仿佛看着飛舞的金色蝴蝶從面前劃過,兩人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發出贊嘆聲。
“我都快忘了那家夥是精靈了。”
“你都認識這麽久還忘?”
“哎,不是,就是忘了精靈在傳說中的感覺,”布拉德苦笑着皺起眉,“要知道這家夥平常看起來可沒什麽聰明樣子,和書中描述的傳說生物可差了太遠。”
“傳說生物嗎?”德裏克走出廚房死死盯着盥洗室的門,“我聽說你年輕時經常見,那是什麽樣的感覺呢?”
布拉德擡起眉,嘴邊的胡子興奮地抖了抖:“傳奇生物就算是四十年前也是極少見,我們當時主要是為了保護人類的生存和繁衍而讨伐傷害人類的魔物。那個時候人類常見的厲害的傳奇生物也就只有龍,鳳凰和獨角獸一類友善物種早已投入女神的懷抱不在世間,所以我們人類對傳奇生物的印象基本只有恐懼與驚嘆。”
“因此你可以想象,傳奇生物和人類無法共存是常識,我就更不能想象和一個精靈友好相處。”布拉德語氣平緩,“我們對于精靈一族的了解非常之少,甚至比滅絕的魔族還少。我們只知道這是一個需要黃金樹才能生存的種族,所以當我看到盧拉·埃爾塔納時相當驚訝,而當他表示要加入冒險小隊一起讨伐龍時就更加驚訝了。夥計,你要知道那可是精靈,傳說中最深居簡出不關心其他種族死活的家夥。”
正說着,盥洗室那裏出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瓶子不小心掉了下來,兩人聽着動靜可以想象那邊發生了什麽。
布拉德不置可否地露出笑容:“現在看來,精靈和人類地差別或許不是很大。”
德裏克附和:“我也這麽想的。”
在二人的注視下,盧拉從盥洗室出來了。他重新整理并修剪了自己的頭發,将耳側的長發編織并在了腦後,平常藏好的尖耳上帶着銀色的耳飾,耳骨上還環着刻有秘紋的裝飾。
“我不想穿傳統服飾,天太冷了,這樣應該就足夠正式了。”盧拉悠悠走向樓梯口的兩人,順勢撈起從二樓飄下來的衣服。
“你肯出門幫我我就很感謝了,老夥計。”布拉德笑得胡子一抖一抖。
盧拉無奈地瞥了布拉德一眼:“我在你那印象那麽差嗎?關鍵時刻我還是很靠譜的。”
盧拉和布拉德笑呵呵,一直旁聽的德裏克卻不由自主握緊了拳,兩人過去的峥嵘歲月刺傷了他的眼。布拉德或許可以輕易使盧拉停下游蕩遠方的腳步看向他,但德裏克卻沒有那樣的實力。
“你們早去早回。”德裏克露出複雜的笑容。
“嗯。”盧拉點了點頭,穿上了大衣,這次他沒有帶口罩或者圍巾之類的遮住臉。
城主家位于亞迪坎城碼頭附近,是一座占地一千平的小莊園。莊園擠在一圈商鋪和飯店間,可以看到進進出出忙碌的行政官員。
亞迪坎城的城主是個四十來歲的年輕小夥,至少對于盧拉和布拉德來說,他非常年輕。在城主還是個孩童時,曾被邪惡的龍叼走差點一口吞掉,當時就是盧拉他們路過拯救了城主。雖然經次一難,城主脊背落下了永恒的傷痕,但城主也衷心感謝拯救他的這些英雄們。
“布拉德·貝茨先生,還有盧拉·埃爾塔納先生,真的非常榮幸見到你們兩位,我知道你們基本不與世人交往。”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城主氤氲着笑意說道。
“不與世人交往,有嗎?”盧拉歪了歪腦袋,尖耳上的銀飾閃着亮光。
“啊,是跟傑斯·帕克還有旺達·康伯巴奇比是吧,那兩個老東西天天炫耀自己年輕吃了多少苦,看着就很惡心,別提了。”布拉德嫌惡地擺了擺手。
“看上去您還是和以前一樣精神,”城主為難地笑着撚了撚手指,“康伯巴奇大人現在在弗洛格拉的教廷,培養了一批傑出的神官。”
“啊……是那個聖母心泛濫的家夥會做的事,別說那些了,趕緊正題,”布拉德雙手環胸,有些渾濁的灰色眼睛裏突然迸發出光芒,“你說好的立像。”
“嗯,”城主點了點頭,拍手喚來書記員和幾個穿着古怪的人,“這位是這次的負責人,這些則是幫忙的吟游詩人。我想再遙遠和偉大的英雄長征,都需要詩人的記錄和傳唱才能傳承。我們将會把故事編織為歌謠和童話,刻在石碑上,記在書本上,這樣故事便會一直傳下去成為永恒。”
“永恒嗎?”盧拉若有所思地傳承道。
“嗯,可能埃爾塔納大人覺得無所謂吧,畢竟你是精靈,”城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四十年來第二次見到你,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美麗。作為精靈可能無法理解人類想要永恒這件事,畢竟你們是永恒的種族。”
布拉德和盧拉都沉默着沒有接話。
在普通人眼中理當如此,精靈,代表永恒的種族,長生不老,如果可以,他們能學到世界上所有的知識,這是多麽美妙的一件事。但精靈自己清楚,他們一族一生都在追逐永恒卻沒有獲得永恒,他們在追求不滅不變的事物過程中被自然所淘汰。精靈追逐永恒卻要滅亡,人類這種疊代演化的生物反而某種程度上來講獲得了永恒。
“怎麽,我說錯什麽了嗎?”城主有些尴尬地撓了撓頭。
盧拉微合起雙眼,噙着笑容:“沒有,只是我認為人類這種有生命力的種族更為優秀,只是你還沒意識到而已。”
從未想到精靈居然會誇贊人的城主受寵若驚地睜大眼,讷讷道:“哦……是嗎。”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書記員負責記錄,吟游詩人們則各自掏出了樂器和紙筆開始創作詩篇。三百年前,盧拉還沒進入人類社會時,也像人類一樣依靠精靈記錄的知識來學習知識。那時的精靈就已經只有三四個了,他還記得快要枯死的黃金樹到底是什麽樣。當時的他大抵是精靈中最叛逆的一個,其他人都在考慮如何延續黃金樹的壽命,只有他在疑問記錄和現實環境的不符。
書告訴他,精靈喜歡對着黃金樹下的湖演奏豎琴,可現實裏黃金樹下只有枯黃的土地沒有湖,整座村落也沒有任何樂器更何況豎琴;書告訴他,精靈擅長騎射,森林所有的魔獸都是自己的夥伴,可現實裏只有動物會是自己的夥伴魔獸是争奪資源的敵人,也沒見那幾個精靈研究騎射;書告訴他……
我的故事和精靈記載中的大不相同。
盧拉眨了眨眼如此想着,不遠處布拉德正撐着大腿對一個點頭哈腰的詩人頤指氣使。他看上去對艾琳·伍茲的事情很是關心,其他夥伴被詩人寫歪了他完全不在意,但艾琳只要多描述了一點他不滿意的內容,他就嚷嚷着這麽寫要完蛋。
其實怎麽寫都無所謂吧,說不定這個故事到最後像精靈一樣,對後人一點幫助也沒有。
盧拉握着筆在手中輕輕轉了一轉,最終施了個魔法讓它自己一邊玩去。
城主驚訝地拍了拍手,看着能自己編寫故事的筆,不由得贊嘆:“不愧是精靈的魔法,不用吟唱。”
盧拉看向城主,柔和地笑道:“這沒什麽大不了,可能再過一會兒,人類也能不用吟唱使用魔法。”
“是嗎?”城主笑着在盧拉身邊坐下,給他添上一杯茶,“是不是感覺很無聊,我看你經常發呆。”
“嗯?”盧拉有些緊張地看向眼前攤着的紙,上面寫滿了歌謠和詩篇,他佯裝在意似的拿起幾張翻看,“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一些事?”
“是的,”盧拉擺弄着紙張抖了抖,“因為看上去這些并沒有什麽實際用處,上面沒有寫清楚殺死龍的方法,就算寫清楚了,今後也沒有龍需要被驅逐了。”
“因為通過這些文字可以傳遞感情,給後人力量吧。”城主溫和的笑容仿佛随着茶葉一并融化在了熱水裏。
如果是傳遞感情的話,盧拉多少能理解了,他看向遠處的布拉德·貝茨,那個以前寡言的家夥。如果沒推測錯,他現在這種奇怪的幽默就是從艾琳·伍茲那裏學來的。艾琳是個喜歡講難笑的笑話來團結大家的怪家夥,她從不在意自己講的笑話別人到底笑不笑反正她一定要說,而現在的布拉德也是,他說的地獄笑話別人聽了還以為是挖苦。
艾琳·伍茲的勇者之火并沒有熄滅,它只是換了另一種形态留在了布拉德·貝茨的心裏,而現在,布拉德·貝茨正試圖把這火焰傳給更多的人。
能擁有并傳遞這麽抽象的事物,也難怪人類會如此生生不息。
盧拉不由得抿起笑容,他喚回來了筆,在紙上流暢地寫下一串只有精靈才能讀懂的文字。
“哦?這是?”城主訝異道。
“我想我可以潤色下,到時候詩人們用別的語言來唱這段,或許效果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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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