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塔拉基的歸來

塔拉基的歸來

冬日的人類經過一年的勞碌總是喜歡偷懶和享樂,他們雖然不用冬眠,但精神上仿佛進入了半冬眠狀态。

亞迪坎城外的田間覆蓋了厚厚的雪,城內的碼頭也不再忙碌,大部分的居民各個都穿着厚實的外套待在酒館裏悠閑地喝着麥芽酒。

德裏克難得地待在了自己家裏,細心擦拭着新收到的短刀。他打算成年了就吐露自己的寶貴心事,雖然他做不到像盧拉的朋友那樣去挑戰龍,但論和盧拉度過一生的決心,他認為自己一定比那些人做得好很多。

不成功的話……

德裏克看着刀刃上的反光,上面映出自己陰陰恻恻的臉。

體內血液翻湧,或許是塔拉基遺傳給他的血液作祟,他腦海裏總會想些不好的東西。其實用些旁門左道會簡單很多,例如先斬後奏,又或者下點毒藥之類的保證對方絕對不能離開。哪怕是大魔法師布拉德·貝茨,他都沒放在眼裏——拜托,那家夥難道不就是個愛鬥嘴的怪老頭?

但這樣是不行的。轉動刀身躲掉自己的身影,德裏克順着刀面的反光看着屋內,這裏已經充滿了盧拉的回憶。書架上不單有着一堆傳奇生物的書籍,還有年幼的德裏克畫過的畫冊,塔拉基并沒發現,上面有德裏克剛來亞迪坎時想念盧拉畫下的爛畫。櫃子上有盧拉做的香瓶和手鏈,它們看上去遠沒有家裏那些金銀首飾值錢卻實際作用多很多。書桌內還有着盧拉送的手寫菜譜,他還記得學做菜時盧拉手把手教他的模樣……

明明感覺盧拉總是在自己的視野外,沒成想細究起來卻已經有了那麽多共處的時光。

雪無聲地落下,德裏克正要收起短刀,一個不速之客進了他的房門。

“親愛的,我回來了。”

是塔拉基,德裏克消失了半個多月的母親。

德裏克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短刀,只用餘光瞥視塔拉基,涼涼回應:“哦。”

“讨厭,這麽久沒見,你難道不想我了嗎?”伴随着誇張的上揚語調,塔拉基揚着胳膊沖到了德裏克面前,她想要給她許久未見的兒子一個熱烈的擁抱,可惜德裏克并不領情,他一個閃身躲過了塔拉基的懷抱。

德裏克輕呵一聲,将短刀收進刀鞘:“怎麽回來這麽早。”

“這不考慮到馬上你就要生日了,還是成年禮,媽媽我相當努力好快速搞定那些臭男人。”

塔拉基不滿地單手叉腰搖晃着身軀,她雖然已經年過四十,卻風韻猶存富有魅力。德裏克毫不懷疑塔拉基能搞定任何男人,要知道他可是親眼見到母親對着嚴肅的老教授說幾句就讓他再也不用擔心開家長會問題。但塔拉基對男性的評價用詞一直隐隐的讓德裏克心裏發毛,例如他現在就在擔心剛才塔拉基口中的“臭男人”,是否就說了自己。

德裏克表情微妙地揚了揚眉,他的母親是個相當複雜的人,但所幸對方愛自己這件事卻是相當好懂的,當然,塔拉基最愛的還是她自己。

塔拉基見德裏克沒有搭腔,後仰起腦袋略顯高傲地上下掃視德裏克。她望着德裏克緊緊握着的新短刀,饒有興致地勾起唇角:“怎麽,拿了新玩具?給我看看。”

“給你看過的東西就很難再出現了,”德裏克搖了搖頭,嫌棄地皺緊眉,“這是別人給我買的短刀,打算做成年禮物。與之相對,你呢,你剛才不是說想我要過成年禮了嗎?”

“有的,但是得生日當天揭曉,提前給了就沒意思了,我這次可是有好好考慮作為一個母親而不是什麽怪盜選的禮物。”

塔拉基興致勃勃地揚起眉,邊說邊暧昧又挑逗地撫摸着身旁的書桌。理所應當的,她收獲了德裏克鄙夷的表情,但就趁着德裏克嫌棄他的剎那,她一下脫下了寬大的大衣丢到德裏克臉上,又一個假動作讓衣服左邊變形虛晃一槍側身從右邊湊了過去搶了德裏克手中的短刀。

“我看看……精鐵和秘銀混合制造的刀鞘嗎,這樣刻花紋會方便些,而且還有些微的抗魔效果,”塔拉基敲了敲刀鞘,又拔開刀鞘檢查了下刀身,“山銅鍛造啊,感覺不是很貴的樣子,但是很結實就是了,這些商家就喜歡把貴的東西放到表面上。”

塔拉基端詳完短刀一擡頭,就見到德裏克臉色鐵青的模樣,她不自在地輕咳兩聲,扔回短刀:“哎呀,怎麽這麽小氣,看兩眼就着急成這樣。”

德裏克慌忙接住短刀,心有餘悸地瞧着塔拉基,陰陽怪氣道:“你有太多前科了,我不防你不行。”

“這些都是親子間無關緊要的小打小鬧,而且你瞧,多虧了我,你的防盜意識大幅度上漲了,”塔拉基從德裏克手裏接回自己的大衣,風情萬種地眨了眨眼,“而且看上去你的防範意識還有所欠缺,所以我其實可以……”

“打住,我不想聽後半句。”

“好吧,本來我想說我來幫你看管一下東西呢,”塔拉基略顯遺憾地縮了縮脖子,她撐直胳膊伸了個懶腰,“對了,你有見到城裏新立起來的雕像嗎?”

“見過,怎麽了?”

“那個雕像的夥伴,有個精靈,也是傳說中殺死龍的隊員,我二十年前有見過哦。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他還很熟。”

塔拉基充滿興味地上揚起語調,這歡快的語氣卻讓德裏克莫名地不爽。好家夥,除了布拉德現在又多了一個所謂的大人來填充盧拉的時光,恐怕這又是一段德裏克永遠無法介入的回憶。

不,或許說不定沒那麽糟糕,畢竟塔拉基是個不把男人放在眼裏只當作珠寶看的惡女人,說不定盧拉也是塔拉基想要的衆多珠寶中的一個。

德裏克抿了抿唇,面容僵硬,他努力放松語氣讓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畢竟對面可是面對混亂更加高興的塔拉基。

“然後呢,怎麽個熟法?”

“哦——那可真是不能給小孩說的故事了……”塔拉基暧昧地眨了眨眼,語意悠長。這使得德裏克瞬間臉色煞白,他可再熟悉不過塔拉基這些表情背後的含義,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盧拉曾是塔拉基的男人之一。

德裏克的心突然緊了起來,鼻翼也忍不住收縮。

“你……不是又……你怎麽連這種傳說中的人物也……”德裏克不忍心把關鍵的幾個字說出口,感覺嗓子跟吞了刀子一樣難受。

“哎,你不是知道我的嗎?我可是你的酷媽媽,越有挑戰的事才越有意思,不是嗎?”

塔拉基一如往常地得瑟,可這次卻沒有獲得孩子常見的誇獎。她清楚地看到德裏克跟受了巨大委屈似的癟起嘴,眼睛裏也充滿了憤恨、嫉妒……類似的複雜情緒。

哎呦?塔拉基嗅到了什麽奇妙的味道。

“真的假的?”德裏克問。

“……你說呢?”塔拉基惡劣地勾起唇角,微眯起眼,雙眸中閃亮的光逐漸變暗。

“……難以置信。”

德裏克并沒有在塔拉基面前露出多餘的表情,他冷着臉掠過這個可惡家夥,徑自走進盥洗室。他進來不是有什麽事要做,只是他不想和塔拉基共處一個房間內,牆面上的鏡子映照出他的臉,他能在這裏自省。

塔拉基居然認識盧拉·埃爾塔那?

他應該很早就想到這一茬的,他一直就認為自己是個特別的小孩,卻從沒深究過自己到底為什麽是個特別的小孩。如果盧拉和塔拉基認識,那麽盧拉照顧認識人的孩子就情有可原了。甚至應該想多點,盧拉說不定和塔拉基不僅僅是認識的關系,畢竟盧拉說過自己的朋友只有布拉德·貝茨一個而已,那麽塔拉基在盧拉心裏就應該不僅僅只是朋友。塔拉基怎麽想他不敢确定,畢竟指望從塔拉基嘴裏套出什麽準确的話簡直天方夜譚,從剛才的表情來看,德裏克也無法推測盧拉曾是盧拉的情人或者愛人。

那盧拉到底是怎麽想的呢,如果他真的只是為了塔拉基照顧自己,他到底是怎麽看到自己的呢?一個甘願默默無聞十來年照顧孩子的不求回報的老好人?

這,聽上去更像是塔拉基的備胎。

德裏克忍不住捧起一把水擦了下臉,冰冷的水讓自己混亂的大腦冷靜。

盧拉這沒心沒肺的家夥怎麽可能會願意當人的備胎,他連喜歡都還不會呢不是嗎?

不斷安慰似的反問自己,德裏克看着鏡中濕漉漉的臉。他和塔拉基長得非常像,黑色的頭發是,小麥色的膚色是,嘴唇也是……

盧拉看着自己的時候,真的是看他嗎?還是在看着塔拉基?

“嘩!”

惱怒地拍打盆當中的水,德裏克将整個臺面弄得狼狽不堪。

他得冷靜,得往好的方向想,這樣才不能讓自己心髒蹦跳得過快而氣血上湧。

一定只是朋友而已,精靈的朋友很少,又很喜歡新生命,所以才上心而已。

門外傳來了塔拉基上樓梯的聲音,對方一邊走一邊問今晚吃什麽。德裏克拉過毛巾擦了擦臉,大聲說了句随便,換來對方罵罵咧咧的回複。

“好小子,我回來這麽早你居然就弄随便。”

令人煩躁的抱怨逐漸遠去,德裏克聽着耳邊滴滴答答的水聲逐漸清晰,腦袋裏緊繃的神經逐漸放松。

塔拉基真的認識盧拉嗎?

濕潤的毛巾撫慰着德裏克的臉,他皺緊眉頭思緒萬千。

塔拉基沒必要在這件事上騙他,但或許塔拉基只是在吹牛,就跟以前塔拉基喜歡吹牛自己奪取過王冠上的寶石一樣。事實證明王冠上的寶石還好好地待在王冠上,那麽盧拉就有可能不是塔拉基那衆多男朋友之一。如果真的是,母親就應該每天炫耀似的在他耳邊叨叨來叨叨去,而不是只有看到雕像時才突發奇想扯上這麽一嘴。

但,萬一塔拉基說得對呢?

德裏克瘋狂地轉動大腦獲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從盥洗室裏探出身子,望向樓梯口,樓梯上已經堆滿了塔拉基剛回來卸下的衣服和假發,不難判斷那人去了哪裏。

“喂,你和盧拉到底什麽關系,你個怪盜沒必要認識屠龍小隊的人吧!”德裏克沖着塔拉基的方向大吼。

“那可是精靈!稀罕家夥!要知道罕見的寶石想要很正常!”塔拉基大聲的回應從樓梯那頭傳來。

“那你得手了嗎?”德裏克心髒鼓動,有些焦慮地大喊。

“什麽——”塔拉基慵懶地拖長語調,聲音逐漸靠近。

“我問你,得手了嗎——”德裏克脖子上突起了青筋。

“哦,親愛的,要知道男人我可從沒失手過。”塔拉基的回複在房間內幽幽回蕩,為冬日添上一份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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