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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襄潇看着眼前攤開的手掌心,像扔燙手的山芋一樣塞進花欲燃懷裏。

她被那兩個修士逼得無奈闖入那扇黑門,一通亂走不巧碰上進來的其他修士,那些人都是些化神期修為以上的人,襄潇為了活命用盡了身上的法寶,四下逃竄中不慎跑進這個放滿棺材的房間。

誰知這些棺材裏放的不是屍體而是一把把鋒利的劍。

她當時鬼迷心竅忍不住碰了一把劍,剛觸及劍柄的那一剎那,襄潇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道掀翻進棺材裏,随後眼前一黑,那棺蓋就被死死的合上了。

最讓襄潇不安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莫名感覺她跟之前碰過的那把劍有了一種奇怪的聯系。

襄潇忐忑的悄悄瞥了一眼她扔給花欲燃的劍。

花欲燃拿到那柄劍後,在手裏掂了幾下。

這劍沒有劍鞘,卻經多年未磨損,劍身依舊色澤光亮閃着冰冷的寒芒,劍柄上刻着兩個小字——“蒼陽”。

花欲燃記得這是江梧寒父親江離的本命劍,當年江離以一人鎮守西荒破碎封印口七天,斬殺三頭逃竄邪魔,‘蒼陽一劍捍西荒’的傳聞響徹整片大陸。

不過江離也因此身負重傷,以至于後來渡劫失敗,身死道消。

這劍很奇怪。

花欲燃看着那削鐵如泥的鋒利劍刃神情肅然。

蒼陽劍是江離的本命劍,按照常理說,劍主離世他的本命劍就會封刃,表面看上去就如同一把生鏽古樸的劍,可如今的蒼陽劍光華依舊。

難道說……蒼陽劍又認主了?

花欲燃心中剛浮起這個念頭,蒼陽劍身溢出淡淡的金色靈光,他手中的蒼陽劍突然飛出,同時背後花一簇幾人方向響起一陣雜亂慌張的動靜。

花一簇和蒼容晚原本打算将襄潇從棺材裏拉出來,兩人吃力半天才拉把襄潇拽出來半個身子,心中滿是疑惑,眼前這姑娘看上去也不重,這棺材看上去也不深,花一簇便打算探頭過去瞅瞅棺材裏是不是有什麽東西絆住了,卻突然被眼前的襄潇猛的往後一推。

襄潇這一推力道大的很,花一簇砸在背後蒼容晚身上,兩人踉跄着摔倒在地上。

而此時棺材裏的襄潇推開他們後昏了過去,被一個白袍老者拎着後領抓在手心裏。

這老者白發蒼蒼,眼睛犀利有神,只不過身形卻是像煙霧水汽一樣缥缈,好似一陣風就能吹散一樣,而且花欲燃總感覺到老者身上有股熟悉的靈力。

看樣子這老者是某個隕落大能尚存世間的一縷未散的魂魄,可就算這樣,花欲燃三人也不敢輕敵,對方的境界在化羽期。

花欲燃一眼就認出了面前這位老者,“江別前輩。”

江別是江離的弟弟,是江逾白的祖叔父,自江逾白十八歲被接回劍宗後,一直是這個老頑固教導江逾白。

這老頑固固執己見唯大道不移,教導江逾白時格外嚴苛,這樣十分正派的人向來是瞧不上花欲燃這樣整日招貓逗狗沒個正形的。

當然花欲燃也對這老頑固教育江逾白的方式頗有怨言。

江別不想時至今日,竟還有人記得他。

他細細打量面前的花欲燃,才發現這人看上去只是個十六七歲的毛孩子,可內裏的神魂卻匹配不上這稚嫩的外表。

恐怕是哪個活了上百歲的老妖怪奪舍了小娃娃的身體。

按往常來說江別定毫不猶豫的擒拿住花欲燃,然後把原主的魂魄召回身體內,可如今……

江別猶豫片刻,一揮空蕩蕩的衣袖,站在遠處的花欲燃就被他吸了過來,一手掐住了花欲燃的後頸。

“放開我哥。”蒼容晚抽出佩劍。

花一簇急忙按下蒼容晚的手,對面可是化羽期的修士,即使是一道殘魂也不是他們這種煉氣築基期的小喽啰能對上的。

對面的江別似乎也沒把這兩人放在眼裏,只略略掃過兩人一眼,沒把剛才蒼容晚的冒昧放在心上。

忽而一陣白煙濃郁,彌散開來,江別原來站的地方已經沒人了。

蜜蠟般暖融融的秋光透過層疊的樹葉,斑駁的打在斜角屋檐下懶散靠在搖椅上的公輸長澈紅綢衫的衣角上。

他拿着本書坐在搖椅上晃悠悠,一旁還有個面容姣好的少年眼睛盯着公輸長澈手裏的書,懷裏捧着一盆新鮮飽滿個個有‘貓兒眼’大小的水晶葡萄。

公輸長澈從少年懷裏抱着的葡萄盆裏拿起一個塞進嘴裏,腮幫子塞的鼓鼓的,嘴裏啧啧稱奇,“這畫本作者寫的不錯,劇情不拖沓。”

他突然扭過頭,眼中含笑,看向身後的少年,“連朔覺得呢?”

翟連朔被他突然轉頭發問吓了一跳,臉上燒騰起來。

公輸長澈多年來從未收過徒,卻将身為孤兒的他收為徒弟,原本他今天來是為了好好孝敬孝敬師父的,可沒想到……自己竟被畫本吸引了注意!

突然,翟連朔懷裏一輕,懷中的葡萄盆被公輸長澈拿走了。

公輸長澈一把拉過身側站着的翟連朔,将他一同拉上自己躺着的搖椅。

翟連朔瞳孔微微縮小,他還沒反應過來,嘴裏便被塞了一顆清涼甜美多汁的葡萄,而他一直敬仰欽佩的師父就躺在身側撐着腦袋笑着看着他。

全身上下被獨屬于公輸長澈身上的海棠花香包裹,翟連朔臉上的火熱瞬間蔓延至耳根,他死死捏緊衣角手心裏全是汗,心跳從未有過如此劇烈,心底壓抑着無法言語又極其怪異的欣喜若狂,低着頭不敢看一眼身側的公輸長澈。

“師父……”翟連朔壓抑着激動難抑的情緒,但止不住聲音裏的顫抖,他話還沒說完,懷裏又被塞了一個東西。

畫本。

原來躺在他身側躺着的公輸長澈,坐起了身,一邊對翟連朔說,“念連朔最近學業格外刻苦,今日許你看一會兒。”

公輸長澈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秋日明媚的陽光打在公輸長澈身上像是給他鑲了層金邊一樣,他微側頭耳側的金鑲玉流蘇耳墜跟着晃動,“今日不回來了,不用等我。”

陽光照耀着公輸長澈耳側華貴的金鑲玉流蘇耳墜,折射出耀眼奪目的光芒,刺的翟連朔眼睛不禁想流淚,卻也不舍得移開。

可那光芒轉瞬即逝。

翟連朔手中畫本滑落,他着急的從躺椅上爬起身,想要抓住那一抹緋紅的衣角卻落了空,放在一旁的葡萄盆也因他的動作不小心打翻,一個個青翠欲滴的葡萄滾落在地上沾上了塵土。

公輸長澈匆忙離開的原因是,明天就是江逾白斬殺峪山大魔回山門的日子,他得提前做準備。

這可是小逾白立冠後斬殺的第一只妖魔,很有紀念意義,而他已經準備好了送給江逾白的禮物。

他乘着靈船剛飛至山門口,下面就傳來一陣不小的動靜,公輸長澈秉着自己好歹是靈械堂堂主的身份往底下瞅了一眼看看發生什麽事,卻突然瞥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山門弟子十分驚愕看着面前被血泥糊了一身看不出人樣的人形,這人形手裏還拖着一架巨大帶着血肉的獸型骨架。

在山門弟子極力分辨下,猛的對上了江逾白那不帶一絲溫度的視線。

此時的江逾白剛從屍山血海裏殺出來,渾身帶着殺意,這一眼看過去,差點把山門弟子看的腿軟差點跪下,這才認出眼前這個血肉淋淋的人是誰。

“江小……江少宗主?”山門弟子驚呼。

江逾白早在兩年前就被江別接回了劍宗,可即使這樣靈械堂的人還是習慣稱呼他為‘江小公子’。

江逾白從山門弟子臉上驚恐的神情意識到了此時他的模樣是有多觸目驚心,于是垂下了眼皮掩蓋住眼底未散去的殺意,語氣淡淡可嗓音卻因多日血戰而沙啞,“舅舅可在?”

聽他發問,山門弟子恍如隔世依舊兩股戰戰,“堂,堂主在門內,在此之前并未見到出行……”

“多謝。”江逾白輕輕開口,直接擡腳邁進山門,一點兒也沒有如今他是劍宗的人面見其他門派之首應該通報的意思。

當然山門弟子也不敢攔,任由江逾白拖着巨型骨架上山。

江逾白一手拖着巨型骨架,另一手拿着他已經出現斷隙的本命劍。

這次邪魔十分強大,弄壞了他的本命劍,可這妖魔身上也沒什麽好東西,妖丹跟普通邪魔不一樣,是一團腥臭黏膩的黑色液體,根本不能刨出來用。

這妖魔渾身上下唯有這一副堅硬黑亮的骨架看上去還有點價值,應當能讓舅舅多研究些時日,這樣公輸長澈就不會天天到處跑,讓他找不着了。

雖說公輸長澈一旦開始搗鼓那些靈械,就不知天地光陰為何物,可江逾白只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能看着他就很好。

江逾白垂眸掩去眼底近乎瘋狂的偏執,擡手搭在了出現在他面前的公輸長澈肩膀上,被濃郁的海棠花香撲了滿面。

公輸長澈此時正好伸手攬住他,兩人默契的好像早已約定好在這裏見面一樣。

“舅舅。”江逾白輕輕喚道,身體卻早将臉貪婪的埋在公輸長澈溫熱的頸邊。

此程格外危險,差點他就回不來了,他就見不到舅舅了。

“怎麽傷的這麽重?”公輸長澈輕輕摟住江逾白,分出一縷靈力游進江逾白的體內,替他緩解傷痛并檢查身體傷勢,他甚至不敢多使半分力氣,害怕将面前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的人給碰壞了。

“長澈,”江逾白再次喚道,從公輸長澈脖頸間擡起頭,淺色眸子望進公輸長澈眼底,“……長澈,我很想你,我們多久沒見了?”

公輸長澈被他看的心跳不禁加快幾分,壓住心底莫名的悸動,偏移了視線将人打橫抱起,嘴裏調笑道,“沒大沒小,叫舅舅。”

随後,他才回答江逾白的問題,“有一年多了吧……”

公輸長澈一邊抱着江逾白一邊朝着山上走去,嘴裏沒個正形調侃道,“你今日來我這兒,江別那老爺子知道了,恐怕明日就要來端平了我這靈械堂~”

是一年零七個月一十七天,江逾白暗暗在心中道。

“沒事,我會攔着祖叔父。”江逾白攬着公輸長澈的手緊了緊,沒把真正的實情說出口。

祖叔父江別一直覺得公輸長澈整天沒個正形會教壞江逾白,不讓公輸長澈和江逾白見面。這次去峪山除妖魔便是江逾白提的,他要在除魔後能和公輸長澈見上一面,于是斬殺那妖魔後,便連夜趕來靈械堂。

看着懷中回答認真又乖巧的江逾白,公輸長澈內心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貓撓了一下,他舔了舔唇,漆黑清澈的眸子望進江逾白淺色的眼瞳裏。

公輸長澈長着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平日裏就像含了一潭旖旎潋滟的春水,仔細看着人的時候顯得格外溫柔缱绻。

江逾白呼吸一滞,擡手捂住了公輸長澈的眼睛。

“江澹?”公輸長澈突然被江逾白捂住眼睛,兩眼一黑啥也看不見,不由得停下腳步。

‘江澹’是江逾白前幾個月立冠時,公輸長澈給的字。

男子立冠時,理應由家族長輩給小輩立字,可江逾白立冠的時候,卻極力反對給他立字。

被江別攔着沒能過去觀禮的公輸長澈偷摸潛藏進劍宗完完整整的看完了整場加冠禮,不久後公輸長澈收到江逾白的信,信中江逾白想要公輸長澈親自為他立字。

可得了‘澹’這個字,江逾白卻并未公開。

“舅舅,再叫我一聲。”

江逾白的聲音傳進公輸長澈耳朵裏,公輸長澈雖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江逾白的氣息離他格外的近,像是幾乎是貼着他一樣。

公輸長澈不禁往後隔開些距離,卻被早已繞到身後的江逾白的手按住了後頸。

“……江澹?”公輸長澈心裏古怪卻又重複了一遍,不知道這小孩在玩什麽把戲,他總覺得自從江逾白被江別接回劍宗後就變得怪怪的,該不會是江別那老小子整天叫江逾白練劍,把腦子練壞了?!

耳邊江逾白的喘息聲忽然加重幾分。

公輸長澈心裏一驚,莫非牽扯到傷口了?

他心念一動,腳下便出現了一道陣法,把兩人瞬間傳送到了山上的海棠院中,與正蹲在地上十分抑郁撿着葡萄的翟連朔打了個照面。

“師,師父!”翟連朔在看到公輸長澈的一瞬間,原本陰郁的面容瞬間開朗,在看見公輸長澈懷中抱着的人時,那燦爛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突然傳送到海棠院,公輸長澈懷中的江逾白臉上出現一瞬的茫然。

公輸長澈微微朝翟連朔點了點頭,抱着江逾白進了屋。

替江逾白處理完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後,公輸長澈才放下心來,而躺在床上剛處理好傷口的江逾白卻突然要從床上起來。

公輸長澈忙按住他,“怎麽了?”

江逾白眨巴眨巴眼,“東西落了,我去撿回來。”

“什麽東西?”

“我從峪山帶來的。”

公輸長澈這才想起江逾白來靈械堂時手裏拖着的那副巨大骨架,被兩人遺忘在上山的路上了。

江逾白用手覆住公輸長澈的手背,“我瞧那東西的骨架不錯,興許舅舅感興趣。”

所以他就拖着那比他還大的骨架,帶着一身傷,從峪山千裏迢迢拖到了靈械堂山門。

公輸長澈心中微動,強行壓住了心中的悸動,笑了笑,“那咱倆也是想到一塊兒去了,我正好也有東西要送你。”

他掏出一對劍放到了江逾白面前。

兩把劍,江逾白拿起了其中一把。

這把劍通體呈月白色,劍身輕薄劍尖銳利無比,刃如寒冰,劍柄上刻着華麗繁美的花紋,上面還鑲嵌着數顆珍貴的玉石,于光線的照耀下熠熠生輝,在江逾白手中隐約散發出淡淡的靈光。

另一把劍,呈丹紅色,劍柄上鑲嵌着幾顆紅色玉石,劍尖鋒芒銳利,刃如秋霜。

“這是……”江逾白看着手中的劍眼睛微微張大,他能感覺到手中這柄劍絕非凡俗兵器,內裏蘊藏着浩瀚的靈力,可謂是一把神級仙器。

“你手中的劍名為‘春山遠’,我手中的這把名叫‘暮雲長’。”公輸長澈拿着暮雲長坐在床旁邊的軟塌上慢悠悠道,“這把劍是送你此次大捷歸來的禮物,喜歡嗎?”

江逾白卻皺了眉,他将春山遠放到床側。

這是公輸長澈親手鍛造的劍,江逾白不肯接受,若是将這劍當做自己的本命劍,每每打鬥的時候,肯定還要念着這柄劍不會受損,這樣與劍道不益。

江逾白搖搖頭開口拒絕,“這劍,太過華貴,并且我早已有本命劍……”

還不等江逾白說完,公輸長澈“啊”了一聲,“你說那把劍啊,我剛讓連朔扔進我那爐子裏——”

公輸長澈挽唇一笑,“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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