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嗒糖

第18章  嗒糖

第十八章嗒糖

江霧收拾好書包, 拿走垃圾袋，跟同樣是值日生的黃可晴道別。黃可晴眼睛瞟向走廊處那道瘦長的身影，吃瓜群衆欣喜的表情全部在她臉上展現出來。

周默成并不是背對教室而站, 而是面對教室，江霧轉身時，恰好對上他溫和的眼神。

許是太久不見，總覺得二人之間的氛圍疏離又陌生。

怔愣時，周默成朝她伸了手：“我來拿吧。”

就像從前接她上學時一樣, 會幫忙拎她手裏的東西。

江霧愣了一下才松開手, 跟在他的身後, 勻步前行。

“你的科目全部考完了？”下樓時, 江霧問道。

“上午考完, 下午跟老師聊了聊，才來找你。”

結果一來就看到她拿掃把打人……江霧扶了一下額。

“剛剛在跟同學打鬧？”他問。

江霧應聲：“跟那個同學比較熟悉, 初一就同班了。”

他輕呵：“倒是沒有見過你這麽活潑。”

像是已經長大了好多, 不再需要兄長的庇護，也能保護好自己。

用詞是比較耐聽的, 但江霧也聽出了弦外之音, 便維護自己的形象：“因為跟他比較熟，也不是經常這樣打鬧, 只是碰巧。”

但不得不說, 她好像是跟從前不一樣了，現在一個人上學，一個人去吃午飯，都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她馬上就讀高一, 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喜歡哭，身邊要有人随時看着的小女生。

周默成把垃圾袋放進垃圾回收處, 像是有感而發：“挺好的，哥哥馬上就中學畢業，倒是羨慕你們有這麽旺盛的精力。”

江霧無語道：“你十八歲都不到，別把自己說得那麽老好不？”

他笑：“可能是經歷一個大考，把人心态磨老了。”

“考得怎麽樣？”

“自我感覺良好，不過這種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剩下的交給考評局。”

“也對。”江霧又問，“那你考完後放大長假期，有什麽打算嗎？”

“先去趟加拿大，再回來參加畢業典禮。”

“暑假去長梧嗎？我哥肯定也閑着沒事。”

“得再看看。”

“……”

那天，江霧問他要了英語和語文筆記，他把筆記送過來後，便去了加拿大。

6月初，周默成參加完畢業典禮，去了內地旅行，後來在長梧，跟剛高考完的江裴見面，二人再一起去了趟京城。

江霧當時學習壓力有些大，她給自己定的目标是期末要考進A班，所以沒有跟他們聯系太多，一心一意地複習。

偶爾會翻翻周默成的筆記，都是高中的內容，她也用不上，只時不時臨摹幾筆他的字。

很漂亮幹淨的字，跟他人一樣，俊逸明朗，繁體字的原因，又增加了幾許古意。

再再不久，江霧考完試，成績統計出來後，她如願以償，考進了A班。

她的親哥江裴，以長梧理科狀元的身份，被清大計算機系錄取。

7月份DSE放榜後，周默成也以DSE狀元的身份，填報港大醫學院。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

這個暑假，江霧和從前一樣，吃吃喝喝玩玩，再去上上繪畫培訓班，不同的點在于，她沒在長梧，而是時空大挪移，挪到了京城。

那個“外公”，在上次病危之後，身體已經恢複健康，暑假把江裴帶在身邊，明擺着要親自培養他做接班人。

江霧和媽媽也去了京城，外公給了媽媽一套房子，安頓他們。

流水一般的日子中，江霧有時候會聯系周默成，據說他爺爺身體不大好，他一直在加拿大陪爺爺。

有天晚上，外公家裏舉辦家宴，吃飯的時候，外公說：“小霧，你哥将來就在這兒上學、工作，你一個人要是在港城那邊也挺孤單，不如回來上學，外公幫你弄個京戶，還能挑個好大學。”

江霧登時一頓，悶聲回答：“但是那裏上學的氛圍比較适合我。”

外公聽罷，沒有多勸，只說：“還有三年才考大學，也不着急，既然喜歡那裏的學習氛圍，就在那裏安心學習。”

有人問：“你是想考美術相關的專業嗎？”

江霧回道：“有這個想法。”

她的美術功力還在進步，老師說她對色彩的把握非常好。

對方點頭：“女孩子學藝術類專業也是挺好的，反正将來你也不用考慮上班賺錢的事，能提升一下咱們家的藝術品味。”

江霧卻反駁：“不是的，我大學畢業後，還是會去工作的。”

雖然還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不過她并沒有打算畢業了就閑着啥也不幹。她是不用考慮賺錢的事，就算沒有這個從天而降的外公，爸爸賺的錢，也能讓她這輩子過得衣食無憂。

可是，人不能真的當條鹹魚吧。

她曾經沒有什麽理想，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起，發生了改變。也許是那段時間被周默成接送上學，聽他聊自己的理想是去做醫生，也讓她不知不覺思索自己能否也找到自己熱愛的事業。

港城學醫本科是五年，一個醫學生想要成為醫生，中間要經過許多年的學習、實踐，港城的醫生不像內地那麽辛苦，收入也比較高，但是她曾聽周默成說，他學醫，并不僅僅是因為這些豐厚的回報，主要還是治病救人本身。

他好像，天生是有慈悲心的，他的溫柔與堅定，也在不知不覺中，傳遞給了她一定的力量。

當時每天都能見面，她并沒有往心裏去，現在回想一番，才恍然大悟地覺得，他對她的正面影響很大很深。

晚上睡覺，江霧躺在床上玩了會兒手機，想起周默成在加拿大的多倫多，于是在網上搜了一下多倫多的資料。

那裏與京城時差13小時，是加拿大最大的城市，有很多華裔……

周默成說他也争過家産，是不是意味着他跟叔伯之類的關系并不好，怪不得在那裏讀了一年，還是選擇回來，也怪不得他節假日都不去與親人團聚……也許只有爺爺對他好一點兒，他才會去照顧、陪伴爺爺吧。

打開他的微信界面，江霧上次發的信息是問他在多倫多過得怎麽樣，他的回答一如既往，說還湊合。

現在，江霧在輸入框中打字：【默成哥，你什麽時候開學？】

不久，他的信息回過來：【9月，我8月底回去。】

江霧：【哦，我也是8月底回去。】

周默成：【在京過得還好嗎？】

江霧：【還行，今天去我外公那裏吃家宴了。】

周默成：【有口福。】

江霧：【加拿大有什麽特産嗎？】

周默成：【挺多，回去我給你帶楓葉糖果。】

江霧：【好啊好啊。】

……

結束對話，江霧抿了抿唇。雖然相隔很遠，但他仍然是那副溫柔的口吻，不過，他好像還把她當小孩，給她帶的都是糖果。

糖果也不是不好啦，只是，她已經不是小孩了。

她馬上升高中，學校對高年級的儀容儀表會放寬一點點，女生可以穿小高跟，可以化淡妝，也可以接受男校男生的邀請去參加聖誕舞會……

她給自己的一些限制也得以解禁，直白點說：她可以，拍拖了。

想到這件事，江霧感覺心上有一角又軟又嫩，觸碰一下便無法抵禦，她按捺不住心中悸動，抓着空調被，把臉遮住，再抱着被子滾了滾。

*

蟬鳴聲聲中，江霧在京城又待了一段時間，後來回長梧跟爸爸團聚了幾天，于8月下旬收拾行李去港城。

周默成回來得略晚，第二天就是港大的開學日。因此等江霧見到周默成，拿到楓葉糖果，已經是一周後。

二人約在一家麥當勞碰面，江霧穿着短款上衣，寬寬的褲子，一截白淨纖瘦的腰若隐若現……這是時下流行的少女裝扮。

隔了一個暑假不見，再見面時，那個愛哭的小姑娘，俨然又長大許多。

這是周默成見到她的第一感覺。

雖然依舊稚嫩，臉上嬰兒肥也還保留，但五官已經長開了些，那雙清澈的眼睛看過來，再如受驚的小鹿般收回眼神，青蔥少女天然的羞澀感展露無遺。

周默成把糖裝在一個小紙袋子裏，遞給她，說道：“要是好吃，也別一下子就吃完了，不要過量攝取糖分。”

江霧應着聲，收過那袋糖，拿出來仔細瞧過，笑着說：“包裝還挺好看的。”

周默成道：“要不先嘗嘗？要是不喜歡吃，我還能收回去。”

“哪有送人了還收回去的，糖不都是甜的嗎？”江霧迅速把糖塞進袋中。

周默成見她慌亂的樣子，像是生怕他拿回去，不禁輕抿嘴角：“真是個小孩子。”

“我已經不是小孩了，我都上高中了！”

“上高中啊，哥哥讀大學了。”

他說話時，眸光帶着笑意，清晰又溫柔，整張臉又是那麽俊美。江霧在那一瞬，心跳變亂，不由躲閃着眼神，臉頰亦開始發燙，只好低頭咬着吸管，吸了口冰可樂。

坐在對面的男生呵笑：“報了很多補習班？”

江霧緩緩莫名的害羞，回道：“不算多，但是現在要開始學習繪畫軟件。”

周默成：“那好好學習。”

江霧：“你們呢？是不是課程特別多，還特別難？”

“是的，上堂的時間不算多，很多知識需要自己去鑽研。”

“你是住學校宿舍嗎？”

“不習慣住宿舍，家裏到學校也才幾個站。”

他周一至周五有課，周末有時候也安排了課程。不過，不論周末有課與否，他基本上都會在學校。

提諾中學到港大非常近，于是江霧說：“那我要是周末想去港大找你，你有空接待我嗎？”

他不假思索：“當然，只要我沒課，歡迎你去我們學校。”

得到他的承諾，江霧輕輕籲氣。

她想到的是他的生日近在眼前，那天又正好是周日……

他們沒有坐太久，周默成說學校還有活動，二人在麥當勞門口道別。

周默成囑咐：“回家的路上小心，記得幫我跟阿姨問聲好。”

江霧不住答應：“默成哥再見。”

他笑笑：“去吧。”

兩人各自轉身，江霧走了幾步，回頭，一眼便看見他的背影，身處人群之中也如此抓眼，江霧抿唇沉了口氣。

回到家，她把那包糖果拆了，裝進貓貓罐裏。再拿了一顆糖，剝開精美的糖紙，将糖果含在嘴中。

十分清甜，還有種未曾聞過的楓露香氣萦繞鼻尖。

江霧慢慢品嘗着，驀然想起粵語中有個詞語叫“嗒糖”，形容糖含在嘴裏美滋滋的樣子，也形容喜歡、暗戀一個人。

嗒糖的滋味，她現在就可以感受到。

而喜歡一個人的滋味……

她似乎感受得不是很明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