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個認識的人 下一瞬,木窗破開,燭火……
第25章 一個認識的人 下一瞬,木窗破開,燭火……
方盈眼波流轉, 盡是璀璨得意。
驀地!
他忽而心慌,察覺到一絲危險。
方盈擡眸,望見林雲深身旁站着的銀面男子, 滿身陰煞, 逆着光也能看清雙眼血絲。
他即刻摟着林雲深的胳膊往後躲,『噫,雲哥哥, 這個人是誰啊?』
林雲深輕捏眉心:『一個認識的人。』
玲珑意笑:『好好好,原來我只是一個認識的人。』
『嗯, 雲哥哥,他的眼神好可怕, 盈兒好害怕,你讓他走好不好?』
玲珑意哈哈笑,『是啊, 不認識的人可不就是好可怕麽!可不就得走麽!』
說時遲,那時快, 方盈胸.前一緊、雙腳離地。
下一瞬, 木窗破開, 燭火夜色中,一個綠點飛出窗外。
『哐镗』一聲巨響,一聲聲嘈亂慌張的『家主』在甘泉驿彌散開來。
玲珑意哼笑着往外走,與林雲深擦肩而過時停下腳步,在林雲深耳邊低語道:『都說林大人風.流,寡恩薄情, 我還不信,今日總算見識到了,得虧這小子茶言茶語地想引起你的注意, 你卻轉手獻祭了他,來試探我的底線。』
玲珑意按住林雲深肩膀,沉聲道:『林雲深,我告訴你。我敢作所有風起鶴不敢做的事,我不需要當謙謙君子,我快樂得很~』他似乎真是很得意,開心地笑出聲,吹着不知名的小調,下了樓。
林雲深輕嘆口氣,撫摸額頭,靠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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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盈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床邊只有焦急等待的管家,不見林雲深蹤影。
『林雲深呢?』方盈伸手亂指,『他他他!他就這麽看着我挨打,沒給我要說法嘛?』
『家主,扔你的人是天子近臣,暗影閣主玲珑意,官職比林大人大,林大人說他不好插手。』
『什麽!』方盈跳起來,『那林雲深現在何處?!』
方雅書房,
林雲深對着一盤殘局獨酌。
急切的腳步聲從屋外傳來,方盈穿着方雅的衣服,過長的下擺拖在地上,『雲哥哥!』
『你醒了,身體好些了麽?』林雲深微笑着,看到方雅的衣服和拖沓及地的下擺,彎彎眼眸中陡然掠過一絲冷意,又瞬間恢複如常,『大夫說你撞到腦袋,要好好休息。沒事回去躺着吧。』
『雲哥哥,我聽說,昨天那個怪人,是暗影閣主玲珑意?』
『嗯。』
『玲珑閣主是天子近臣,他怎麽會來到慶州呢?』
林雲深捏起白棋,在棋盤中落下,沒說話。
『雲哥哥。』方盈坐他對面,『你說,玲珑閣主會不會生我的氣呀?』
『不會吧,這點氣量總是要有的。』林雲深頭也沒擡。
『雲哥哥……』方盈伸手拉住林雲深衣袖,林雲深手一擡,掌心棋子全扔進棋盒裏,『盈兒,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你想我做什麽?』
『雲哥哥,你能跟玲珑大人同行,勢必是有些交情吧?我想今夜辦個宴會給玲珑大人賠罪,你能不能……替我邀請他?』
『盈兒,這個層面的官,不會因為吃你一頓酒,就跟你化幹戈為玉帛。與其滿腦子都是這些小恩小惠,不如好好做你的文章。』
林雲深的話宛如一記記巴掌拍在方盈臉上。
可方盈卻不敢茍同。
難道是他不想好好寫文章嗎?
十多年前,哥哥罵三叔公,就是讓三叔公好好做文章。
可是!
任誰都天賦異禀!
能把文章寫好嗎!
他要有這個能力,早去寫了!
可事實是,哥哥九歲那年寫的随筆,他到現在都當範文看着!模仿不了!
方盈落下淚,嗚咽道:
『雲哥哥!你曾說過,你答應過哥哥,會照顧我一輩子,現在這條誓言,還做數麽?』
林雲深皺眉垂眸,接過了請柬。
*
甘泉驿門口有一棵巨大的月桂樹。
大白天的,玲珑意就這麽坐樹幹上喝酒,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故意裝作偶遇似的。
『玲珑大人好雅興。』林雲深下馬,牽着缰繩系在一邊的柱子上。
玲珑意延續了昨天的好心情,依舊哼着曲子。
『聽過這曲兒麽?』他問。
『《迎春曲》,笛子的入門曲。』
『林大人琴棋詩畫樣樣精通,這當然難不倒你。那這首呢?』玲珑意又舉起樹葉吹起音調,音節雜亂無章組合在一起,不成曲律,但林雲深聽出,這是玲珑意摔方盈下樓後,哼唱的曲子。
并非名家所作的曲子能被有意牢記,這首曲子背後的意義一定價值非凡。
于是林雲深撒謊道:『是首好聽的曲子。』
玲珑意雙手抱臂:『十歲那年,我攢了半年的零花錢,偷跑出家門,想給重病纏身的母親買一顆靈丹妙藥。在我的記憶裏,廟會上什麽都有,于是我便去了廟會。到了地方才知道,原來不是初一十五沒有廟會。』
『我孤零零在街上走着,看到一堆人圍着一個老道士,老道士說他是神仙,竹筒裏的聖水來自千裏之外的月牙泉,可治百病。三個形容枯槁的病患被擡上來,只喝一口聖水便活蹦亂跳,衆人争相圍聚,老道士說聖水珍貴,攢福源只需一百兩。』
『別告訴我,你剛好有一百兩。』林雲深也撿了片樹葉,不成調地吹着。
『我只有一兩。老道士很為難,我說盡好話求他,求他将聖水賜予我。』玲珑意又哼起那首曲子,『後來他終于被我感動了,願意以一兩的價錢把聖水賣給我。』
『他一定很勉為其難。』
『唉,可天不遂人願。我剛要拿到竹筒,一個怪物從天而降,沖向一個舉着糖葫蘆的小孩。電光火石間,竹筒、小孩,我來不及選,已經推開那孩子,接着,我代替那孩子,被怪物抓上天,飛進野外的洞穴裏。』
『故事神魔起來了呢!別告訴我那怪物有三頭六臂。』
『那怪物的确有三頭六臂。』
林雲深拍手,『咱倆去講相聲,堂口裏一定站滿了人,座無虛席。』
玲珑意笑了,望向天空,『那山洞是倒口葫蘆,裏頭大,口頭小,掉在裏頭跟坐井觀天似的。山洞裏全是人類的骸骨,有大人、也有小孩。我被抓來後,那怪物自言自語地開始燒水做飯。那天的天空就跟今天一樣,一碧如洗、萬裏無雲,陽光照在怪物背上,我才看清怪物三頭六臂的真相,原來竟是一個男人背着一大一小兩具骸骨。』
林雲深瞳孔收縮:『血瘟老祖?你十歲遇到他?』
『他一邊做飯,一邊對着身後骸骨碎碎念,卻又時而瘋癫大笑、時而悲痛哭泣。最後,他興奮地向我跑來,對着骸骨說,兒啊,別急別急,很快就有肉吃了。他要将我生吞活剝,卻在舉刀之時抱頭哭泣。他說他原本只是一介小吏,卻遭奸人陷害家破人亡,他因此發奮習武,山中無日月,待他學成出山,卻已改朝換代。』
『他報仇無門,只能背着妻兒屍骨殘喘于世。』
『我見他哭得可憐,便伸手揩去他眼角淚珠。』
林雲深倒吸冷氣:『你膽子挺肥。』
『嗯,我也不知我是怎麽了,明明知道此人惡貫滿盈、罪不容誅。可當他對着妻兒屍骨溫柔哭泣,我又由衷覺得,這也不過是個可憐人。』
『你怎麽活下來的呢?』林雲深問。
『我運氣好。他在街上劫人早被盯上,六大派聯合絞殺,派出了許多精銳。他們打了三天三夜,最後,六大派高手全體陣亡。』
『原來六大派被武林三世家取代,是這麽個原因。』
『但血瘟老祖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妻兒的骸骨在戰鬥中替他擋下幾次致命傷,雙雙毀去。而他本人也受了極重的內傷。看不出顏色的鬥篷從他頭頂滑落,露出滿頭銀發,原來他早已是個白發蒼蒼的老人了。』
林雲深掐指一算,『他是前朝官員,就算你當年還是孩子,那他至少也有……八十歲了。』
『你是在套我的年紀麽?』
『哪裏哪裏。』林雲深擺手。
玲珑意哼笑,『他死前似乎恢複了清明,看着滿地骸骨,問我那天去集市是要做什麽。我說我要替娘親尋找驅散病痛的靈丹妙藥。他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哭了,他說我是個好孩子。接着拉起我的手,将五十年的功力都傳給我。』
林雲深睜大眼睛。
『我也不知他算不算是我師父。我安葬了血瘟老祖和他妻兒,也安葬了六大派的高手。在那之後,我用血翁老祖給我的輕功,去到千裏之外的月牙泉,想取一抔神水,可我到了才發現,那裏的泉水早已幹涸了。』
『于是,我接了路邊一條不知名小溪的溪水,裝進葫蘆帶回家。』
『娘親已經病得很重,臉頰凹陷,眼眶發黑,可當她見到我,還是露出驚喜的表情,哭着問我怎麽回家了。我沒有回答,将葫蘆遞給母親,謊稱這是月牙泉的聖水,喝了就能藥到病除。』
玲珑意又哼起最初的曲子,綿軟而悠長,帶着病人的力不從心。
林雲深恍然大悟的同時,聽到了玲珑意的解釋:
『為了證明我的聖水确實有效,娘親強撐着病體坐起來,為我哼了這首曲子。哼到一半,她閉上眼睛,再沒有睜開。』
玲珑意望向天空,『從那天起,我不再是個好孩子。』
『好與壞不單單是這樣簡單定義的。你攢錢給母親買靈藥,說明你孝順;你把年紀小的孩子推走,說明你善良且勇敢;你覺得血瘟老祖可憐,說明你溫柔且同理心極強;你願意赴死只求先為母親送去靈藥,說明你愛家人勝過愛你自己。』
玲珑意撇過腦袋,似笑非笑:『林大人對別人也說這些下蠱的話,以換來他們的傾慕麽?』
『我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好好好。好一個就事論事。』玲珑意伸手,勾唇微笑,『我的東西呢?』
『什麽?』
『裝糊塗了?』玲珑意腳尖輕擺,『方盈設宴邀請我,請柬呢?』
『厲害、厲害。』林雲深拍手,『我還沒捂熱的東西,玲珑大人倒是知道了,影衛的情報果真不容小觑。』他說完,将請柬飛出。
玲珑意反手接住,也不打開,若無其事地當扇子扇扇,『我要是不在這裏等着,這玩意見不着我的面,就被你當垃圾扔了,回頭倒是我不近人情,不應方公子的請了。』
你不過是想在宴會上奚落他。
林雲深沒好氣,『方盈只是孩子。』
玲珑意搖頭,『十八歲可不是孩子了。』
林雲深說:『那也是不谙世事的年輕人。』
玲珑意跳下月桂樹,他今天未曾披發,銀發束成高翹大馬尾,正紅綢子系着,熱烈又張揚,恰如他此刻的表情:『敢喜歡你的年輕人就要吃苦頭。』
『不!不對!』玲珑意立刻修正,『是所有敢喜歡你的人,都要吃苦頭。』
林雲深心口揪緊,『玲珑意!』
『嗯,我在。』
『你有完沒完?』
玲珑意哈哈大笑,搖搖請柬,『我沒完!永遠都沒完!』他輕躍幾步,随後才使用輕功揚長而去,馬尾一甩一甩的。
這種被人寵壞了的任性,讓林雲深咋舌。
從來都只有他對別人任性的。
第一次被人任性,還真的,挺好笑的……
林雲深雙手叉腰,氣了好一會,對着天空拍手。
嚴紀安自暗處走出,單膝跪地。
林雲深吩咐道:『年齡三十上下,貴族子弟,獨子,年幼時被迫離家與父母分離,母親早亡,父親貴而不顯。此人會武,但不張揚,現任閑職如光祿大夫。去查,滿足這些身份的人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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