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我也想你 雲深,這些天,我很想你

第26章 我也想你 雲深,這些天,我很想你。你……

方家許久不曾舉辦宴會。

這一天, 可謂是張燈結彩、人頭攢動。

各路家丁、婢女忙成一團,廚房裏更是熱火朝天,下足了功夫。

庫房裏塵封多年的山珍海味、鮑參翅肚, 都被做成美味佳肴。

一切一切的準備, 只因那個貴人

——天子近臣玲珑意。

方盈一早就準備好說辭,他如今雖為方家家主,卻只一個空架子。

從前方家的顯赫, 來自于對先祖聖人文章的唯一解釋權。這世間有關儒學的每一句話與,都必須由方家人蓋棺定論, 才可被批注。一切不被方家認同的觀點,都是歪門邪道。

可自從哥哥死後, 方家幾經分家又合并,爾後天後開創科舉,文章只求針砭時弊, 不求引經據典掉書袋,方家的權威自此一落千丈。

如今方盈名義上是方家家主, 其實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只當他是個小孩子。

他又沒能力去考科舉, 一旦落榜那他這一生都淪為笑話。

只能等着官上門求他做。

這比考科舉還要難!

因此,他不能錯過任何一個可以抱大.腿的機會。

眼下玲珑意就是最好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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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等萬等,等到天都黑了,聲名震震的玲珑大人,竟然……沒有出席!

*

跟方府的熱鬧非凡相反,方家後山, 祖墳龍脈之地,偏僻半山腰的角落裏,有一盞火盆, 發出微弱的光。

未滿十八而亡,謂之夭折。

方家祖訓,夭折者不可葬于祖墳。

于是,曾經的璀璨奪目的天才少年,方家的嫡長子,被所有人寄予厚望的人,這些年來,都只是孤零零地,獨自守着半山腰的荒涼與偏僻,看日升日落、雲卷雲舒。

林雲深灑下一壺酒,火光映着他的臉頰,不悲不喜,看不出情緒,只是靜默無言地,燒着一疊疊紙錢。

身後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林雲深按下腰間匕首,卻在回眸瞬間舒展的眉頭、柔化了殺意。

他看到一襲白衣,踏月而來。

『師兄?』林雲深輕喚,帶着一絲沙啞,『你怎麽來了?』

明明只是幾日不見,風起鶴卻比記憶中要清瘦了許多,整個人透着睡眠不足的憔悴。通紅眼眶凝結着水色。

『我收到了你的信。不知怎的,明明你說一切安好,可我卻惴惴不安、食難安寝,于是去了甘泉驿,沿着官道,一路尋你。』

風起鶴深深凝望着眼前人,漆黑眼瞳滿是林雲深的倒影,在那暗潮洶湧下潛藏着思念和眷戀,還有許多難以言說的情緒。

『雲深,這些天,我很想你。你有想我嗎?』

面對愛人癡纏的目光,林雲深再是心冷也被這灼熱熾傷了,更何況,在玲珑意的威懾下,他早已明白內心深處對師兄潛藏的濃烈感情,那是比愛情更高的,即便傾盡一生也要去守護的珍視。

兩人四目相對,恍惚間又回到了七年前的花燈會,夜空煙花璀璨,可他們卻猛然不知,只是深深、深深地望着彼此,一眼千年,時光都停止了蔓延。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夜風習習,吹不散彌漫在兩人之間的濃烈和激蕩。

『我當然……也很想你。』

所有的心頭裂縫,在都在這聲『想你』中煙消雲散。

風起鶴俯下身,按住林雲深後頸,将人擁入懷中,熱烈而小心翼翼地親吻上去。

這一吻,似水滴墜入幽潭,蕩起千層漣漪。金風玉露、久別重逢、幹柴烈火攪擾在情動裏,化為不能喘息的相互索取。

然而!唇舌糾纏間,林雲深一個激靈,一顆顆小疙瘩在他頭皮和頸椎處蔓延,層層炸開瞬間擴散至全身。

他輕咬風起鶴舌尖,中斷了這個吻,接着推開了風起鶴。

林雲深喘息着搖頭,『不,師兄,現在不是時候。』他梳理發絲,愧疚、歉意掩映着做賊心虛,他垂眸,火盆裏的紙錢燒了一半,他不敢擡頭去看方雅的墓碑。

只能喘息着,心頭惴惴望向別處。

『可我好想你。』風起鶴欺身追上來,輕輕拉住林雲深指尖,又從後抱住他,下巴抵在林雲深頸窩,熾熱吐息拂過林雲深臉頰,

『那、那也至少……在屋裏。』

『有什麽不一樣?從前在榆林村,明明是我說這樣的話,如今倒是你學我說話了。』風起鶴笑着輕捏愛人臉頰,卻順着林雲深躲閃的方向瞥到了方雅的墓碑。

一時間,他的笑容凝固在臉上,才粘好的心又碎成一瓣瓣的。

山野間,這座墳墓遠離親族,孤零零地矗立,是多麽可憐,死了還叫活人心疼!

風起鶴嘴唇顫抖,用餘光輕瞥林雲深面容,那眉宇間的躲閃驗證了他的猜測,那瞬間,他所有的自尊都被打散了,他真的很想問眼前這個人『你是覺得在外面不方便,還是不想我在方雅面前吻你?!』

但話到嘴邊,卻如鲠在喉!

他的對手從來都不是活人。

他可以把方盈從二樓扔下去,也可以輕輕松松收拾有觊觎之心的壞家夥。

但當他真正的情敵,貨真價實地立在他面前,他卻是毫無辦法的,不是麽?

一個墳堆。

他能把一個墳堆怎麽樣呢?

他還能把方雅從土裏刨出來,再殺第二次嗎?

方雅是病死的,有個墳堆可以刨。

那上官若呢?

連骨灰都沒了,他去刨空氣麽?!

沉默、怨怼彌漫在原本寂靜的山嶺中,雖然片刻之前,他們還癡纏地擁吻,眼中盡是彼此。

不知怎得,風起鶴忽而想起聖人曾說過的一句話——『無仇不成父子,無怨不結夫妻。天後與孤,既相依為命,也彼此提防。玲珑吶,你總有一天會明白,什麽是至高至明日月,至親至疏夫妻。』

如果可以,其實風起鶴一輩子也不想明白。

夜涼如水,明月高懸。

溫柔月光包容許多秘密。

久久,風起鶴看到林雲深被夜風吹起的發梢,輕嘆口氣,收起委屈,解開外裳,披在林雲深身上,小心地給人穿好,『山裏冷,夜風大,別着涼了。』

『師兄。』林雲深喉嚨口軟乎乎地飄出一聲輕喚,像細膩的糨糊,又把風起鶴碎掉心的底座粘好了。

自輕這副不值錢的樣子,風起鶴苦笑道:『沒關系,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裏都一樣,你不喜歡在山裏,那就等回去。』

『師兄,對不起。』

『永遠都別跟我說對不起。』

山野間,遠遠的冒出一個個紅點,漸漸連成一線,慢慢變大。

是成群結隊的人,舉着火把往山上趕。

最前頭的十幾個手持砍刀的家丁,一路劈開碎枝雜草,為後來者清出踏腳道路。

随後跟着的便是方盈。

他今日穿了件隆重卻極不合身的吉服,寬大且過長,宛如小孩偷穿大人衣服。

可即便如此,他也糾結什麽似的舍不得換下,牢牢提着下擺,行進在崎岖的山道上,直到身邊攙扶的家丁在他耳邊細語,他才恍然擡頭——

『雲哥哥!』高昂、親切地呼喚,揮舞雙手。

随後,他更加興奮而歡快地朝林雲深所在的半山腰奔去。

原來,就在今天下午,尚書左仆射兼刑部尚書突發急症,不治身亡。

天後已任命陸隐華暫代尚書左仆射兼刑部尚書。

任命已到鳳臺,明日便會公之于衆。

衆所周知,林雲深總朝着風起鶴一口一個師兄,但官場裏的人都知道,這是過家家的情趣。

陸隐華才是林雲深真正的同窗師兄!

雖虛長十幾歲,卻是同年入仕,相互扶持。

如今陸隐華官拜宰相,林雲深必然也會加官進爵!

眼下玲珑意已不再重要,陰晴不定的走狗只能幹髒活,可林雲深卻有可能一朝得道,順利洗白成為股肱之臣!

壓抑住內心的激動,方盈睜着亮閃閃的眸子,遞上燦爛微笑。

他已換上哥哥與林雲深定情的衣服,寬大袖口內側,還有林雲深親手繡的鴨子。

如果說哥哥的衣物能作為遺産,被他繼承。

那林雲深作為哥哥曾經的戀人,怎麽不能成為這遺産的一部分呢!

就算不能稱為遺産的一部分,也該念着往昔跟哥哥的情誼,再拉他一把呀!

『雲哥哥。』方盈氣喘籲籲拉起林雲深的手,『今天盈兒辦宴會,等了你好久,卻不見你的蹤影,還以為你悄悄離去了,原來是在哥哥這。』方盈說話時故意抖動袖口,時不時露出那兩只鴨子。

可林雲深只是面無表情地把手抽回,淡淡微笑:『你不是另有貴客要酬和麽?我跟那人不對付,便算了。哦,忘了介紹了。』林雲深挽起風起鶴手臂,『這是我的妻子,平南侯世子,風起鶴。師兄,我一個認識朋友的弟弟。』

只是認識的朋友?

方盈眉頭微蹙,在那之後甜甜微笑:『原來是風師兄,早就如雷貫耳了。』他又下意識揚揚衣袖,鴨子飛舞。可林雲深依舊沒看到鴨子,甚至沒認出這是哥哥衣服似的。難道是天太黑了嗎!

還沒等心頭疑慮小三,随着一聲『你好』,一股殺氣陡然掠過方盈脊背,令他渾身冷顫!

這種殺氣他曾在另一個人身上見識過!

而如今,這股熟悉的氣息,凜冽地來自面前一襲白衣,而面容溫和的男人。

他靜靜地、靜靜盯着方盈袖子。

只因這不是兩只鴨子,

而是一對鴛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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