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Let it Snow 06
Let it Snow 06
最後,率先響起來的是奧爾加的手機。
——彼時哈代警官已經決定絕望地組織人手去搜索阿爾巴利諾了,雖然在天氣這樣惡劣的情況下,這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奧爾加倒是一副不着急不着慌的樣子,打定主意布蘭卡·阿雷奧拉會打電話來:她認為阿爾巴利諾和前兩個受害者不是同一個類型,如果阿雷奧拉想要殺他,完全可以在雪地裏就動手。
“前兩具屍體被放置在了我們絕對能找到的地方,她的根本目的是示威。”當時,奧爾加分析道,“所以,如果阿爾已經死了,我們就應該能在一個顯眼的地方找到他的屍體,如果找不到他的屍體,那他就沒死——很簡單的道理。”
哈代當時覺得這個理論聽上去可沒有她說的那麽簡單。
奧爾加很生動形象地說:“就好像所有在電影裏不見全屍的主角都會在下一部複活一樣,這是類似的意思啦。”
……當然,這樣的形容也沒讓事情變得好多少。
總之,她這話說得是這樣篤定,所以當奧爾加接到那個電話之後,哈代的第一反應是:這下奧爾加會洋洋自得到令人生氣了。
“喂?”奧爾加接起電話,語氣平淡。
手機對面傳來的是個低沉沙啞的女聲,她說:“莫洛澤女士。”
“布蘭卡·阿雷奧拉?”奧爾加試探着問道,注意站在近處的幾個人聽到她說這個名字之後都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哈代的眼裏帶着些沉重的期待,這樣對比起來反而是赫斯塔爾更淡定些——看這位律師沉着的面孔,仿佛他并不真的在乎阿爾巴利諾的生死。
很難想象他真的愛上了什麽人,但是事實卻并非如此。
“是我,”電話裏那女聲回答道,語氣的邊緣帶着些奇怪的笑意,奧爾加在一些孤注一擲的罪犯的聲音中聽到過那種不祥的笑聲,“那麽,你也應該知道我是為了什麽打來的。”
“阿爾巴利諾還活着,是嗎?”奧爾加問,聲音盡可能地平緩。這符合他們還在FBI學院的時候學到的一些技巧:平靜些,別讓對方感覺到你太迫切,也別激怒對方。
阿雷奧拉回答:“他現在當然還活着,但是他能不能繼續活下去完全取決于你和麥卡德探員——我希望你們兩個能來見我,不要帶別的人,也不準帶武器,你知道那樣做的後果;別想耍什麽花招,我要你們二十分鐘之內就到。”
還沒等奧爾加再說什麽,阿雷奧拉已經迅速報出了地址,然後挂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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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爾加放下手機,輕輕地嘆了口氣,事情大體上還沒有出乎她的預料,但是卻确實難搞。
“她說什麽?”赫斯塔爾第一個開口問,還是皺着眉頭,仿佛比起他男朋友被綁架了,他更像是在解決一道難解的數學謎題。要是他對着每個交往對象都擺出這幅臉,別人就能很輕易知道他為什麽之前沒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了。
“他們現在在警局隔壁那家已經關門了的服裝店,”奧爾加伸手含糊地給他們比了個方向,她的方向感着實不怎麽好,比完就發現自己好像是指反了,“在二層。她要我和麥卡德去見她,如果看見了別人就撕票。”
“她只提了這一個要求?”哈代不可置信地問道,那可不像是他一般見過的綁匪啊,一般的綁匪不都是要錢、逃跑的車子或直升機,或者要看首相直播和豬做愛嗎?
“她不是為了常見的那種理由幹這事的,錢對她沒有意義。”麥卡德搖搖頭,聲音緊繃,“所以我很擔心,如果我們不按照她的要求去了,她會怎麽辦。”
“或許是用她之前拿到的那把槍把我們打成篩子以發洩她心中的憤怒,然後吞槍自盡吧。”奧爾加冷哼了一聲,“那我們最好快點,阿雷奧拉要我們二十分鐘之內就到,否則就會傷害阿爾。那地方雖然很近,但是這樣的天氣路也不好走……”
她盯着麥卡德的面孔,越說聲音無意識地越小;最後她閉嘴了,沉默了快半分鐘,然後說道:“操,你不是吧?!”
“什麽?”哈代一頭霧水地說道,他完全沒聽懂話題拐到哪去了。
“抱歉,巴特,我現在得跟特別探員麥卡德談一談。”奧爾加忽然咬牙切齒地說道,非常罕見地重重地念出了麥卡德的姓氏和職級。
她粗魯地抓住麥卡德的手肘,開始不顧他的反對把他往沒人的地方拖;一邊拖奧爾加還看了赫斯塔爾一眼,随口安慰道:“沒事兒,我們保證二十分鐘之內就去救你的公主,別緊張。”
赫斯塔爾還是沒有露出什麽特別失控的表情,但是如果說他真的完全不緊張的話,現在可能就該對奧爾加這句不是特別高明的玩笑話出言嘲諷了——可他還是沒有,只是繃着臉點了點頭,所以說他絕對還是焦慮的。
而奧爾加一路把麥卡德拽到了別人完全聽不見他們說話的地方,才把對方放開。麥卡德緊皺眉頭後退一步,欲蓋彌彰地撫平了袖口被抻出來的褶子,他似乎剛想開口說什麽,奧爾加就搶先一步說:“我知道你腦子裏在想什麽。”
“我以為我們今天才剛剛說過,側寫師并不是靈媒。”麥卡德頗為不贊同地說道。
奧爾加瞪了他一眼,語氣十分兇狠:“而你顯然還在執着于咱們之前的那次談話——十月底的時候你來找我,說你認為阿爾巴利諾是個連環殺人犯。”
“現在我的想法依然沒有動搖,”麥卡德平穩地指出,“以防你忘了……”
“哦,你當時認為他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結果後來他被維斯特蘭鋼琴師綁架然後挂在了停屍房的牆上。是你覺得CSI那邊對兇手作案手法的判定是錯的,還是你認為阿爾能自己把自己挂在牆上?”奧爾加涼飕飕地說。
“或許在鋼琴師的事情上我判斷有誤,而我正是為了這件事才來的。”麥卡德聳聳肩膀,繼續說下去,“我們有的時候也要倚仗直覺——如我所說,我不認為一個普通的法醫會露出他那樣的眼神,這事我們已經談過了。你覺得巴克斯醫生有可能是禮拜日園丁嗎?”
“哦,結果你不讓你的下屬和我在辦案的時候倚仗直覺,你想要依仗直覺的時候你自己就能倚仗了。”奧爾加嗆回去,“而且,麥卡德,我現在可不是在跟你談誰是園丁的——我要談的是:你依然覺得阿爾是個連環殺手,結果正好趕上他現在倒了血黴被另外一個連環殺手綁架了,并且威脅如果我們不去就撕票,那麽,你那靈光的小腦袋瓜自然就會想……”
“莫洛澤——”麥卡德的聲音猛然提高了。
但是他沒能說完,因為下一秒奧爾加一把抓住了他的領口,重重地把他扯到了自己面前。以奧爾加的體型來說,很難想象她能一下子爆發出這樣大的力量,麥卡德在猝不及防之下踉跄了一下,伸手卡住了奧爾加的手腕。
“而你心裏在想,”奧爾加嘶嘶地說,眼裏有可怕的憤怒在閃爍,“不必按照對方的要求辦事,只要直接讓巴特帶人去端了他們就好;如果這樣做阿雷奧拉可能會撕票,但如果阿爾是連環殺手的話你就算一箭雙雕,阿爾死了并不算是一樁損失——你心裏是這樣想的,只是苦于怎樣才能做到既不違反職業道德又能順理成章地把你的想法提出來而已。恕我直言,很難在想把人質置于死地的情況下還不違反職業道德。”
“你什麽時候這麽在乎職業道德了?”麥卡德反唇相譏。
“我不在乎。”奧爾加斬釘截鐵地回答,“我在乎的是,你明明知道像是布蘭卡·阿雷奧拉這種兇手很有可能在結束人質的生命之後自殺,卻還是選擇那樣做。她手上有一把槍,巴特不會有機會抓住活着的她的:她絕對會選擇警察沖進去的時候先對着阿爾的腦袋來一槍、然後再對着自己的腦袋來一槍——我在乎的是她會死,而如果她在我跟她談之前就死了,誰能證明我對她的推斷是對的?”
“……這就是你唯一在乎的東西,‘你是對的’。你甚至不在乎人質的性命。”麥卡德咬牙切齒地說道,語調之中有陰沉的憤怒在湧動,“這就是為什麽我不喜歡你,為什麽我覺得你不适合行為分析部的工作。”
奧爾加冷哼了一聲:“我想要知道所有人為什麽會殺人,只有這一點對我而言是重要的。而你幹這份工作甚至不是為了‘真相’,是嗎?如果你認為人質是無辜的,你現在就會拼盡全力去救他,但是你現在懷疑人質是個殺人狂,那你就認為‘這不是正好嗎?讓他們兩個一起死掉就好了’。”
“我所做的一切是為了正義,為了保證無辜的人的安全,為了保證所有殺人兇手都好好呆在他們應該呆的地方。”麥卡德慢慢地回答。
“那太傲慢了,你只是在依照自己的道德觀評價他們,然後決定他們的生死;你僞造他們的破綻,好讓他們成為你認為他們應該成為的那種罪犯,讓他們得以接受審判。”奧爾加松開了抓着他的領子的手,看着他皺着眉頭直起身來,“或許絕大多數情況下你是對的,這就于他人沒有什麽損失;但是只要你一犯錯,就是往無辜的人身上編織罪名——我不認為你比我好多少,至少真相不會對人說謊,但是你會。”
麥卡德搖搖頭:“真相并不能拯救人們免于侵害,莫洛澤。”
奧爾加臉上的那種冷笑又更擴大了些:“而真相就是:正是你對正義的追求導致你在羅博案上做出了錯誤的選擇,而也正是這種選擇導致了今天的局面。我在找的那個真相會告訴我們,今天死掉的那兩個人跟你息息相關……但是當然啦,反正你不在乎事實如何;你只是希望巴克斯醫生死,因為你覺得他是個變态殺人狂,而不在乎他為何成為殺人狂。”
麥卡德倒吸了一口氣,他厲聲說:“你不能把今天死的那兩個人就這麽算在——”
“真相并不能拯救人們免于侵害,”奧爾加微笑着引述道,那可不算是個溫和的笑容,“但真相能告訴我們他們是為什麽而死的,我猜你不會喜歡那個答案的——而,麥卡德探員,時間就要來不及了,你要是再站在這裏叽叽歪歪地不動身,我就會去告訴巴特你心裏到底在琢磨些什麽,你看看他會選擇一拳打斷誰的鼻子。”
麥卡德看着奧爾加,然後他挫敗地嘆了一口氣。
“你就打算站在這裏等他們來。”在布蘭卡·阿雷奧拉挂斷電話之後,阿爾巴利諾平靜地指出。無論如何,他肯定是世界上被用手铐拷在牆上的所有人裏最平靜的一個了。
“是的。”布蘭卡回答。
“然後用槍打穿他們的腦袋?”阿爾巴利諾猜測。
一般人肯定會對他這個既冷靜又有點奇怪的興致勃勃态度感覺到驚訝,而布蘭卡——可以說,跟任何一個已經認識到自己将要死期将至的人一般心平氣和——她說:“我只想知道那件事是他們兩個之中誰做的,還是他們兩個的同謀。我覺得只有一個人的可能性較大,當初我拜托的那個人告訴我只有一個BAU的側寫師進入了喬治的家,但是他也不知道那是誰。”
“誰陷害了喬治·羅博?這就是你唯一想要知道的事情?”阿爾巴利諾想了想,“但是這重要嗎?他本來就是個連環殺手,就算是他沒有被人栽贓第七案,也總有一天會露出馬腳的,那基本上就是所有連環殺手的結局。”
布蘭卡的嘴唇翕動了一下,看上去就好像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之中。她沒有去看阿爾巴利諾,只是注視着落滿灰塵的地板。過了一會兒,她低聲說:“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喬治是那個殺手了,而他……他對我說,他明白他只有兩個結局:要麽就是一直沒被抓住逍遙法外,要麽就是被抓、然後被判死刑或終身監禁。”
“但是他并沒有洗手不幹,他停不下來。”阿爾巴利諾平和地指出。
“是的。”布蘭卡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努力放松下來,聳聳肩膀,“在喬治眼裏那是一場競賽,是他和警察之間的競賽,我不能說那種想法就是正确的,但是他确實這樣認為。所以他會坦然接受所有糟糕的結局,只要對方贏得堂堂正正——在這方面,我不是特別贊同他,但是我了解他,我愛他,也尊重他的選擇,所以我也早就做好了有一天他被捕的心理準備。”
阿爾巴利諾已經聽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說:“但是他卻并不是以正常手段被逮捕的,而是……某個人把他沒做過的案子栽贓給了他,從而逮捕了他。”
布蘭卡點點頭,聲音裏流露出一絲憤恨之意:“正是如此。而這偏偏是喬治唯一不能接受的結果!他認為他只能敗于自己露出破綻,而不能敗于栽贓陷害,現在這個結果會讓他感到心灰意冷、讓他痛苦萬分。他被捕期間我沒有再見他,但是……上帝,當時他心裏該有多難受啊!我甚至沒法想象他最後被執行死刑的時候,會感覺……我能接受他的死,好幾年前我就在為此做心理準備了,我知道這一天總會到來……但是我不能容忍他內心如此痛苦的死亡。”
“所以你要報複那個陷害他的人,而不是報複那個逮捕他的人;因為你只是要為他的痛苦複仇,而不是為他的死複仇。”阿爾巴利諾喃喃地說道。
“……我無法不這樣做,愛上一個殺人犯是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情。”布蘭卡蒼白慘淡地笑了一下,“但是我還沒有因此而後悔。”
阿爾巴利諾沉默了一小會兒,好像在細細地琢磨她說的這句話,一時之間,他們只能聽見狂風吹過破碎的玻璃的時候的震顫之聲。
然後,他露出了一個奇怪而體貼的、小小的笑容。他近乎是很溫柔地說道:“你看,布蘭卡,我的确很同情你的經歷,但是我也确實沒法告訴你到底是他們兩個之中誰陷害你男朋友的……不過,我至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思路。”
布蘭卡用一種很顯然是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了的語氣問道:“什麽?”
“我說,”阿爾巴利諾心平氣和地重複了一遍,“我很同情你的經歷,所以我可以給你提供一個思路。”
“好的,那麽不帶人,不帶武器。”哈代苦惱地說道,看着奧爾加和臉色很臭的麥卡德把槍套解下來放在桌上——作為一個大學教授,奧爾加竟然會随身帶槍也是挺令人驚訝的,這可能是她在芝加哥當警察以後的後遺症。
“哈代警官,還是請你的人埋伏在那棟樓附近協助我們。”麥卡德點點頭,“雖然能見度這麽差,也不能指望狙擊手能起到作用了……總之,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會盡量勸她先放走人質的。”
奧爾加的嘴唇皺了起來,顯然她覺得是不太可能。
哈代也覺得不太可能,他真的很想派幾個人趁着黑暗摸進那棟樓裏去。但雖然現在天氣惡劣,可是真的已經惡劣到警察可以偷偷突入而不被發覺的程度了嗎?阿雷奧拉到底已經瘋狂到了什麽程度?她會一聽見可疑的聲音就槍擊阿爾巴利諾嗎?
當人手上掌握着別人的生命的時候,難免就會畏首畏尾,更不要說他們的對手還是個行為難以琢磨的瘋子,這下可不得不慎之又慎了。哈代考慮了半天,最後還是只安排警員們守住建築物的外圍,沒有特殊情況不準貿然進入。
赫斯塔爾站在邊上看着他安排人員,等他一說完,赫斯塔爾就離開冷靜地指出:“我覺得你可能還沒想好解救人質的方法,看你現在的安排,完全就是聽天由命了。”
被人這樣一針見血地揭穿老底并不好受,哈代真的沒忍住要瞪對方一眼。但是赫斯塔爾說的也是事實,他們現在只能先穩住兇手,先想辦法先把阿爾巴利諾交換出來再說,這樣惡劣的天氣對事情的限制太大了。
“我會盡力保證他的安全。”哈代承諾道,他覺得這話說出來自己都不信。
“我希望确實如此。”赫斯塔爾克制地回答。
那是一間堆滿了殘缺的塑料模特的廢棄房間,黑暗濕冷,牆紙剝落,一看就特別适合變态殺人狂蟄伏。
奧爾加同麥卡德一起走到二樓,一眼就看見了在一片斑駁的陰影之中,被拷在牆上的阿爾巴利諾。他看上去完全沒受傷,但是顯然也沒法掙脫那個手铐。他向着兩個人露出一個蒼白、虛弱的笑容,仿佛要掩蓋他心下的不安似的,他說:“嗨。”
奧爾加當然根本沒來得及問他到底如何,因為下一秒布蘭卡·阿雷奧拉就自黑暗中走了出來,手裏握着一把槍——
一看見那把槍麥卡德的心裏一沉:因為第一個遇害的科裏斯警官被拿走的是一把左輪手槍,而現在布蘭卡手裏拿着的赫然是一把半自動手槍,顯而易見,布蘭卡手裏根本不止一把槍。
——她的準備比他們想象得還要更充足嗎?這似乎令整件事情更加前途未蔔起來。
麥卡德定了定神,努力不去想她手裏的那把槍了。現在他們兩個別無選擇,只能張開手臂向布蘭卡展示他們身上确實沒有攜帶武器。
然後,麥卡德開口問:“布蘭卡,你想要什麽?”
布蘭卡打量着他,就好像她面前是一個非常有趣的事物一般,時間流逝的慢得令人心焦,過了幾秒鐘,也可能實際上是過了幾個月,布蘭卡才回答:“……複仇,如果你願意這麽理解的話。”
複仇,一個挺富有浪漫色彩的字眼,這個詞自好多個世紀以前就已經反複出現在各種戲劇作品中了。麥卡德壓抑着自己想要皺眉頭的心思,依然盡力把聲音放輕緩:“但你不需要為了喬治·羅博複仇……無論他是怎麽對你說的,他确實罪有應得,他是因為自己是個無動機的變态殺人狂才被逮捕的。”
然而真正出乎意料的是,他們面前這位瘋狂的連環殺手的回答。
“我不是要為了他的死複仇,我早就接受了他有可能因為他做的事情而死的可能性。”布蘭卡回答,握槍的手平穩地指向她的人質,黑色的槍口壓在阿爾巴利諾的太陽穴上面,輕易就能奪取人的性命,“我要為他死于不公正的博弈而複仇——你們應該心知肚明,他并不是殺了第七個受害人的人。”
忽然,麥卡德感覺到喉間湧上了一股刺人的燥熱,奇怪地,奧爾加·莫洛澤譏諷的笑容依然在他腦海的一角浮現,她說:今天死掉的那兩個人跟你息息相關。
那多麽瘋狂,多麽不可理喻,但——
“什、什麽?”麥卡德問道,愚蠢地卡頓了一下。
作為回答,對方首先露出了一個令人不喜的笑容開口的時候聲音卻依然顯得尖銳而狂亂,就好像其中潛藏了太多壓抑已久的怒火。
“我的愛人死在一場不公平的競争中,這不是他預想過的結局。他預想過的結局之一是他因為自己露出的破綻被捕,而不是被誣陷一樁自己根本沒犯過的案子。他想要堂堂正正地贏你們,或者明明白白地輸掉——但是你們兩個中間有人把他唯一的可能性剝奪掉了。我不允許他遭受這種侮辱……我必須得讓他得到安息。”
“……而你并不知道是誰做的那件事。”一如既往地,奧爾加抓住了繁雜的修辭之中唯一那個重點。
他們在黑暗中相互對視,唯一的光源來自于立在牆角的兩個手電筒。那些光輝給立着的模特的殘軀映上了慘白的光暈,在地面和牆壁上畫出嶙峋的影子,就好像是愚人們的癫狂慶典。
然後,布蘭卡微笑着說:“……是呀,我不知道那是誰,怎麽辦呢?”
這顯然其實是個設問句,因為她頓了頓,很快給出答案。
“沒有關系,”她喃喃地說,深吸了一口氣,“我給你們準備了一場也不算很公平的競賽,我猜經歷了這一切之後,我們就算是扯平了。”
她仍然用握槍的那只手平穩地指着阿爾巴利諾的身軀,然後從腰間抽出另一把手槍——赫然是她從科裏斯警官那裏拿來的那把左輪——她把左輪手槍放在布滿灰塵的地步上,然後把它輕巧地滑過地板。
一聲摩擦音,一道落灰的地面上被劃出的鮮明軌跡,手槍停在了麥卡德和奧爾加之間。
麥卡德俯視着那把槍,今天以來第一次感覺到心徹徹底底沉到了最深之處。
“我給你們兩個選擇,”布蘭卡輕快地說道,“第一,你們兩個腳下的這把手槍彈巢中只有一枚子彈,你們兩個可以選擇用它玩一局俄羅斯輪盤:用它輪流向對方開槍,直到裏面那枚子彈被擊發為止。等你們中間有一個人死了,我會放另外一個人和這位巴克斯醫生走。”
奧爾加眨眨眼睛,開口的時候聲音穩到就跟這事讨論的不是她一樣:“那第二個選項呢?”
布蘭卡發出了一聲輕飄飄的、瘆人的笑聲:“第二個選項是:我要你們之中僞造證據的那個人現在就聯系賓夕法尼亞州的警方,向他們坦白你所犯下的僞證罪——讓他們錄音,向他們保證即便你現在被一個連環殺手脅迫,也并沒有撒謊;只要照做,你們三個人都可以走。”
這個選項甚至不比死更輕松:僅在正式審判程序中做虛假陳述就是三級重罪,更不要說身為FBI探員卻僞造證據陷害嫌疑人入獄,而這個嫌疑人甚至還因為此案被判處注射死刑。如果僞造證據的人自首,除了必将身敗名裂,還會面臨超過二十五年的牢獄之災。
而他們每個人都知道,一個前FBI不會在監獄裏過得太輕松。
她頓了頓,享受着這片可怕的沉默。
“如果你們兩個都不想選,我會用我手裏這把槍把你們一個一個都殺掉。”布蘭卡補充道,“相信我,子彈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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