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奧瑞恩·亨特的手稿

奧瑞恩·亨特的手稿

我知道我的很多同行都打過這樣的算盤:年輕的時候要放手一搏,嘗試些刺激的委托,賺點大錢。等洗手不幹之後,看看能不能給自己出版一本自傳,或者運氣好的話,會有電視制作人看上你的故事——他們甚至會給你拍一部電視連續劇,就好像他們給杜恩·李·查普曼拍的那些一樣。

……而我,或多或少地,在更年輕一點的時候也确實這樣想過。

但是現在的情況跟我的預想有所不同:我坐在桌子前面,絞盡腦汁試圖寫出一個故事,這感覺就好像令人回到了小學三年級,而實際上,我對小學三年級的印象除了那幫會搶你午飯的混小子之外也沒有什麽了。

我得承認:比起一個“故事”,我寫的這東西顯然更像是一份遺書。

——好像那些劣質的懸疑小說裏總會出現這種劇情:一個人,通常是個神經兮兮的老頭(正是我在許多人眼裏的那種形象),交給了故事的主角一個保險箱,神秘地告訴他“你要等我死了之後再把保險箱打開”。然後當然啦,這個龍套角色很快會神秘暴斃,主人公打開保險箱,從裏面拿出一沓泛黃的手稿……

這樣的故事的恐怖氛圍還夠濃厚嗎?這正是我要做的事情:我會把這堆鬼玩意寫完,然後交給一個我信任的人,告訴他如果有一天我莫名其妙地死了并且被抛屍在州際公路上,就讓他把這堆東西發表到互聯網上去。

這樣,等到有一天我真站在那個殺人兇手,我就可以對他說:“你不能殺我,要不然你肯定不知道我會把什麽東西發到網上!”

——“互聯網”,我才二十歲的時候,肯定想不到未來有一天會把這種“我要動動手指敲一下回車鍵”當成保命的手段。另一個問題在于,這東西能保住我的命嗎?會想要殺我的那個人真的會在乎嗎?誰也不知道,包括我。

……回看我剛才寫的這堆玩意,我好像又把話說得太啰嗦了。不過算了吧,我實在是懶得再開一次頭了。那麽就進入正題,讓我把整件事情從頭說起:

我第一次關注到阿爾巴利諾·巴克斯其人,是在2016年10月18日。

我那個時候已經開始出于興趣調查各式各樣的謀殺案,在這樣黑警橫行的城市裏,只要有門路,花錢搞到警方的資料并不算是多難的事情。但問題在于警方本身也沒有多少進展,而我的腿似乎一年比一年更疼。

當時——任何稍微關注一點新聞的人都會記得——正是一起謀殺案鬧得沸沸揚揚的時間,一個連環殺手在夜裏獵殺穿紅裙子的女士,這讓晚上敢踏上維斯特蘭的街道的人又少了一成。

那幾天艾倫·托德剛好因為一項追捕工作來了維斯特蘭,為了跟我打聽可以避開警察的出城小道還跟我吃了頓飯。他的言語之間當然深深地透出了種對這個見鬼的城市的反感,我一直不太喜歡這小子——他有些謹慎,實際上,按照我大部分老朋友的看法,他是太過謹慎了。他不接任何跟黑幫搭邊的單子,離任何可能的危險事情都遠遠的;有些人把這稱之為理智,其他人則覺得這就是懦弱。

托德說他接了個大單子:一位棄保潛逃犯,保釋金高達十五萬美金,也不怪雇傭托德的商業擔保人心急如焚。如果托德能抓住那個棄保潛逃的家夥,他至少能從這單生意中拿到兩萬美金。

托德說他要抓的那個人叫做鮑勃·蘭登。

我是在維斯特蘭幹活的年頭最長的賞金獵人之一,托德遇到類似的問題當然會來請教我。當然啦,兩萬美金的收入多少令人眼紅,我當然會想,既然要抓一個維斯特蘭的逃犯,為什麽不聯系我呢?而是千裏迢迢去聯系一個住在雪城的年輕人?

但是我依然沒有多想,我告訴他我所知道的信息,他很快離開了維斯特蘭——直到18日,我看見了那些新聞。

之前作為莎拉·阿德曼一案的嫌疑人被逮捕的維斯特蘭法醫局首席法醫阿爾巴利諾·巴克斯被無罪釋放,而鮑勃·蘭登則被确定為那一系列謀殺紅衣女性的謀殺案的兇手。

而,鮑勃·蘭登已經在前一晚遇害,按照WLPD的新聞發布會的說法,他死于維斯特蘭鋼琴師之手。

我盯着電視機上被打了一層厚厚的馬賽克的畫面,馬賽克上覆蓋着一層薄紅,根本看不出攝像機拍攝的那堆玩意兒是個人來。我覺得我的大腦可能空白了許多秒,總之,等我終于反應過來之後,我已經跳上了車,行駛在開往雪城的公路上。

等我到了雪城,就發現托德死屍一樣躺在他家的地步上,喝得爛醉如泥,他顯然指望用酒精把他淹死,好讓他徹徹底底忘了什麽事發生在他的身上。他看見了我的時候——我甚至不太确實他是不是真的看見我了,又或者看見地板上站着幾個我——就向着我露出一個醉醺醺的笑容,說:“我們肯定不會再見面了。”

我為這沒有一點邏輯的話愣了一下,而從他嘴裏撬出更多前因後果來則花費了更多力氣。總而言之發生在艾倫·托德身上的事情大概是這樣的:一個自稱威廉·史密斯的職業代理人聯系了他,通過電子郵件發給他一份保釋保證書副本(雖然做得很逼真,但顯然是假的),然後讓他去逮捕鮑勃·蘭登。

托德抓住蘭登之後,把蘭登送到了指定地點:一間反鎖着的公寓,然後就離開了。他從頭到尾托德都沒見過那個史密斯,但是第二天就在電視新聞上看見了蘭登的死訊。

之後,托德甚至還打通了史密斯的電話,後者在通話中沒有否認自己跟這起謀殺的關系的意思。但是這也說明不了什麽,對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那個號碼一定來自一個一次性電話,想要再查出電話是屬于誰的已經不可能了。雇傭托德的神秘人已經像是像水融入大海一般蒸發,我們不可能再找到他。

“他在電話裏承認他就是鋼琴師了嗎?”我問托德。

托德明顯愣了一下,動用起他那充滿酒精的大腦,然後磕磕絆絆地說:“沒、沒有吧?”

——這就是我一直覺得說不通的地方:按照新聞報道,莎拉·阿德曼遇害時胸口被放了一束薄荷草,而蘭登的胸膛裏被塞進一個由薄荷花和薄荷葉編織成的精致花球。雖然屍體的照片沒有被洩露出來,但是維斯特蘭的記者顯然想辦法拍到了一些物證的照片,現在那個花球的照片網絡上到處都是。

而在屍體上裝飾花朵可實在不像是維斯特蘭鋼琴師的作風,這些薄荷草總讓我感覺違和感及其強烈,我研究過鋼琴師的那些案子,他用隐喻和比拟包裝自己的犯罪現場,他切開又縫合那些軀體、随心所欲地肢解任何部分,但歸根結底,他做的那些裝飾有其意義。

而那束薄荷草又能說明什麽呢?這是他會留下的那種謎題嗎?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我想了想,然後對托德說,“殺死蘭登的真正兇手并不是維斯特蘭鋼琴師?而是另有其人殺了他,把案子僞造成鋼琴師的現場?”

事實證明,跟一個醉醺醺的家夥讨論問題也不是一個好主意。

托德費力地眨了半天眼睛,然後才說:“為了什麽?蘭登不是個罪犯嗎?維斯特蘭鋼琴師只殺罪犯的。”

雖然托德身上那股嘔吐物的味道聞上去像是死狗一樣,但是他這個說法也有道理。WLPD也确實說他們收到了鋼琴師的信件,衆所周知鋼琴師的信件都是手寫的,其他人應該不可能模仿鋼琴師的筆跡。

但無論如何,那個薄荷編織成的花球還是突兀得很令人在意。

說起來,用花朵裝飾屍體好像是禮拜日園丁的風格?

“或者,這是鋼琴師和園丁共同作案?”

我本來以為這種想法會被別人大肆嘲笑——畢竟這兩個連環殺手只在諾曼兄弟的案子上有些交集,說不定他們兩個根本就不認識。而托德卻呆愣地看着前方,過了一會兒,喃喃地說:“……對,他身邊當時還有一個人。”

這就是那次雪城之行的全部收獲:我搞到了托德手中那份僞造的保釋保證書,那一點用也沒有,因為維斯特蘭能做出這種假證件的人一抓一大把;另外還有兇手用過的那個電話號碼,電話早已無人接聽,SIM卡也沒有注冊信息;最後,就是托德最後送鮑勃·蘭登到的那棟房子的地址,我自己去查看過一次,屋子裏空空如也,按照房産經紀人的說法,這棟房子根本還沒有被出售。

自此,關于園丁或鋼琴師的全部線索似乎就此中斷了。但是我并不想就此放棄,能追捕一只兇猛的獵物可以說算是我的夢想——但我其實并不想真的把自己的命搭進去,這并不自相矛盾——因此,我回到維斯特蘭之後自己展開了調查。

在離開雪城之前,我也試圖邀請托德加入我的調查,我沒有大筆現金可以作為誘餌,就只能問“你不想知道真相嗎”之類的話。但癱倒在沙發上的這坨醉醺醺的形狀表情驚恐地看向我,就好像我邀請的是他和我一起跳火山口似的。

“他說的沒錯!”托德這樣對我說,那語調我只能用驚恐來形容,“我們不應該挑戰未知之物。”

他像是冒險電影裏在主人公去尋找法老的寶藏之前會跳出來神神叨叨地制止的家夥,我沒法說服托德我并不真的想在這件事上送命(他似乎一心相信我絕對死定了),于是事情只能作罷。

我只能自己繼續梳理已知的線索,指望把蘭登到底是不是鋼琴師殺的前因後果梳理出來,然後我不得不承認:整個蘭登案裏最可疑的一個人,其實就是阿爾巴利諾·巴克斯。

此人是維斯特蘭法醫局的首席法醫官,按照維斯特蘭刑事秘聞網上的說法,他是個那種典型的才華橫溢的花花公子。受害者之一莎拉·阿德曼就是他的女朋友,有人在案發當晚看見阿德曼和巴克斯産生了沖突,似乎是由于受害人指責巴克斯對她不忠。

幾個小時後,這位女性就被發現死在酒吧後面的巷子裏。

她胸口插着的那把刀上有巴克斯的指紋,這案子的兇手是誰看上去板上釘釘,巴克斯很快被捕,在獄中等候審判。但是後面發生的事情如所有人所知:蘭登收集他的受害人的紀念品,CSI在他的家裏發現了阿德曼的頭發。

雖然警方依然無法解釋為什麽巴克斯的指紋會出現在那把刀上,但是卻只能以證據不足為由把他釋放。另外,在蘭登犯下的幾起罪案中,只有阿德曼一案死者的胸口上出現了薄荷草,而同樣的薄荷草則出現在了蘭登本人的屍體上。

無論從什麽角度看,阿爾巴利諾·巴克斯似乎都很可疑。我對巴克斯是否真的能殺死莎拉·阿德曼然後嫁禍給蘭登抱有懷疑,又不明白那束薄荷草的隐藏含義,因此大海撈針地開始調查巴克斯此人的信息。

結果情況很不樂觀,他确實是在蘭登遇害之前被釋放的,但是我很懷疑其中的時間差夠不夠他犯案,估計非得是一個工作效率高得吓人的家夥,才能在這麽短一段時間裏殺死蘭登并且布置成那個樣子,而這種可能性近乎沒有。

巴克斯在上流社會的社交界似乎也很有名,這是他的父輩給他積攢下的名聲,因此我毫不費力地在這方面查到了很多資料。巴克斯醫生是那種——全世界你最想象不到他是殺人兇手的那種家夥,家境優渥,受過良好教育,從小就特別懂事,成績出衆,甚至都沒有因為打架或者對同學惡作劇之類的事情被學校請過家長。這人成年之後是有點花花公子的勢頭,但是最神奇的是,連那些跟他有露水情緣的男伴女伴都對他贊不絕口。

不如這麽說:人們根本就不可能想象他會殺人,估計在維斯特蘭的一些人眼裏,威廉王子殺人了巴克斯醫生都不可能殺人。

而莎拉·阿德曼或多或少算是個意外:因為這位女士據說占有欲非常旺盛,跟巴克斯醫生約會的人都應該知道他不打算結婚,而莎拉是那種跟人約會三次就想要跟人共度餘生的類型,也不奇怪她會在那家酒吧裏大聲指責巴克斯醫生始亂終棄了。

從已有的資料看,事情似乎從頭到尾只是個意外。

但是我不打算放棄,不如說,實際上我骨子裏并不相信有人會如同表面上那般是完美無缺的,我相信每個人心裏都有些龌龊的小心思。因此我漫無目的地繼續調查下去,然後發現了點有趣的事情。

實際上,這嚴格來說并不事關阿爾巴利諾·巴克斯,而是關于他的母親,夏娜·巴克斯。

他的母親也是位外科醫生,通過婚姻移民從西班牙來到美國,我訪問了幾位知情人,他們都說夏娜和老巴克斯醫生“非常恩愛”。

這位不幸的夫人死于溺水事故,去世時她的兒子就在身邊——這很有趣,未成年時期父母的缺位往往對孩子造成各式各樣的影響,巴克斯醫生本人給公衆的印象完美到不像曾受到過這種影響。當然,除非我們要說他确實沒法維持長期的親密關系,但是他跟大部分前任關系甚至還不錯,也不太像是那種會把私人關系搞得一塌糊塗的家夥。

這看上去都沒什麽,整件事情的起因是我想辦法弄到了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的父母工作的那家醫院的舊文檔,我會翻看文檔純屬于放棄邊緣的垂死掙紮。

但是在翻看過程中,我發現了一個微妙的現象。不幹我這一行很難發現這種蛛絲馬跡,但是賞金獵人們實在是太擅長處理那樣的數字問題了。

那家醫院的住院病人以某種難以察覺的固定模式有頻率地死于同一死因,因為他們中間大部分都是重症病人,所以被認為是因治療無效死亡——這一部分的證據過于繁瑣,會被我放在随這份手稿附的檔案袋中,裏面除了病人檔案,還包括兩份死者家屬的證詞。

總之,最後可以通過那些檔案得出一個結論:那家醫院裏有一個死亡天使。

我相信如果有有經驗的警察來看這些檔案,也會得出相同的結論。但是兇手做得很小心,因此沒有醫院裏的人發覺異常,沒有人發覺異常就沒有人報案,沒有人報案也就沒有調查,這樣的真相永遠掩藏在那堆無人翻看的檔案中也就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了。

當時,我幾乎已經放棄了對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的調查,所以幹脆順勢向死亡天使的方向調查下去——之前簡直都沒法想象那有多麻煩,光為了搞到那些有念頭的醫院住院部輪班表就不知道花了我多少時間。再之後是無窮無盡的走訪、調查、對比、賄賂……等到今年年初,我快要因為好長時間沒有工作而不得不去領救濟金的時候,我終于從那麽多年錢的醫院職工名單裏找出我可能性最大的嫌疑人。

——非常巧,還是夏娜·巴克斯。

夏娜·巴克斯已經入土,恐怕永遠也沒法證實當年的真相是什麽了。但是我的思緒又不禁回到了阿爾巴利諾·巴克斯身上:說真的,他真的知道他母親身上發生了什麽嗎?或者又回到那種大家都喜歡的論題上:一個連環殺手會不會對她的孩子産生相同的影響?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瘋狂卻似乎可以解釋蘭登案的解釋不通之處的想法:會不會是巴克斯醫生殺了莎拉·阿德曼,然後嫁禍給蘭登——當然,他大概率得有一個同夥,要不然幾乎沒時間把莎拉的頭發放進蘭登家,但是托德不是也說“他身邊當時還有一個人”嗎?——最後又為了滅口把蘭登殺了?

只有這兩個案子都是一個人幹的,同樣的犯罪簽名“薄荷草”才能夠解釋。

但是這樣一來,兇手是園丁或者鋼琴師就不太能夠解釋了——園丁完全不需要把莎拉的死嫁禍給別人,他只要把莎拉布置成大型盆景擺出來就好;同樣,我覺得鋼琴師也不太可能殺莎拉,他應該是那種有自成一派的道德體系的人的殺人狂,所以不會殺罪犯之外的人。

而且我怎麽也沒法想象,鋼琴師或者園丁這種兇手會失準到把自己的指紋留在莎拉胸口的刀子上。

所以最有可能的事實或許是這樣的:巴克斯因為感情糾紛殺了莎拉,然後嫁禍在蘭登身上(雖然我仍想象不出來他是怎麽發現蘭登是那一系列紅衣女性殺人案的兇手的),然後又殺了蘭登,好讓一切死無對證。

當然這只是個初步的猜想,因為它畢竟看上去有些細節很不可行。我本來想再做更深一步的調查,但很快滅門屠夫在水牛城作案了,我不得不暫時把這件事抛之腦後,趕往水牛城。

——後面的事情在很多報紙上都有報道,我也不需要在詳細敘述。總之,我在水牛城的調查比在維斯特蘭的要順利多了,我很快拿到了關于滅門屠夫的證詞,并求助于犯罪心理學家奧爾加·莫洛澤。

然後就是一連串好萊塢電影似的追擊,我腿都成這樣了,幹嘛還得讓我幹這種事?總之,我捅了那個亂殺人的小混球,就在他差點把阿爾巴利諾·巴克斯的腦袋打開花的時候。

我沒想到我會在這個案子裏遇到巴克斯醫生,畢竟我也不知道他是莫洛澤的朋友。但是顯然事情就這樣簡單粗暴地發生在我面前:在我用刀刺傷麥克亞當的時候,我看見巴克斯的神情一瞬間有些怪異——那快得令人懷疑只是個幻覺,但我确實看見巴克斯眼裏有隐晦的興致一閃而過。

要是我只知道他是個平常人,那我會說我得出的結論太過瘋狂。但恰恰相反,我知道夏娜·巴克斯的事情,所以那一瞬間我深信阿爾巴利諾·巴克斯對發生在他母親身上的事情一清二楚。不僅如此,或許他會步他母親的後塵,或許他已經步他母親的後塵——他正站在一條危險的邊界線上。

後來在第十五大道我們亂七八糟的救援隊伍之中,我站在那個只會幫倒忙的約翰·加西亞附近,實際上是偷偷聽巴克斯和赫斯塔爾·阿瑪萊特的對話。其實關于他們兩個的關系我還是挺吃驚的,莫洛澤之前對我說他們是情侶,但是恕我直言,阿瑪萊特怎麽看也不像是會跟人談戀愛的類型。

他倆說話的聲音一直很低,只有只言片語漏進我的耳朵裏,但是我可清清楚楚地看見阿瑪萊特往巴克斯的小腹上搗了一拳,看上去還挺疼的——巴克斯以一種他給大衆留下的印象不符的死皮賴臉在阿瑪萊特懷裏靠了半天,後來又直起身來說了幾句什麽。

然後,我聽見阿瑪萊特稍微提高了聲音,說:“知道是危險就不應該去擁抱他,我以為這是人的常識。”

他們在聊什麽?

“這樣說,”巴克斯的聲音也相應地提高了些,聲音依然輕快,“你依然在生氣嗎?為了布蘭卡·阿雷奧拉的案子?”

阿瑪萊特的眉頭仍未舒展,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你對很多事情的推測都是錯誤的。”

巴克斯點點頭,然後繼續說:“那麽你生氣是為了——?”

“你既不懂愛的猶豫,也不懂愛的痛苦。”阿瑪萊特聲音冰冷地說道,“我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跟你玩那種比喻句游戲了,你知道事實如此。”

巴克斯只是看着他微笑,站在我那個角度我并不能看見巴克斯的臉,但是聽他的聲音我就知道他在微笑。我忽然發覺我讨厭他笑起來那種得意洋洋勝券在握的聲音。

“那麽你打算怎麽辦呢?”他這樣問道。

阿瑪萊特似乎沉默了一會兒,仿佛正在想要怎麽回答——實際上他也确實沒有回答,他只是上去一步,抓住巴克斯的肩膀,一把把他向後推去。這樣,他們兩個人的身影就全被救護車擋住了,逃離了我的視線之外。

我懷疑阿瑪萊特親吻了他。

——結果就是,我除了一段酸溜溜的情侶對話之外什麽都沒聽到,我只對阿爾巴利諾·巴克斯是不是個連環殺手之類的感興趣,而對他的感情生活毫無興趣。再這樣下去,我只能自己出手去試探他了。

但我對他的試探毫無結果,他看上去平靜又狡黠,不會在吃驚之下露出任何破綻。

“不管你在做出什麽指控,都請你千萬謹慎。”

他這麽說,語氣非常、非常令人不适——可以令人武斷地斷定,能用這種語氣說話的人絕對不是什麽好鳥。甚至我有點懷疑,我都不确定他說這話是打算把人殺人滅口還是幹些別的更可怕的事情。這可不是誇張的說法,當一個人用那種語氣說話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他幹出什麽事都有可能。

這就是整件事情無疾而終的方式,也是我會想寫這篇東西的根本原因——我想要探查真相,又不确定什麽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所以把它作為最後的保險。

這段時間奧爾加·莫洛澤正昏迷不醒,我借此機會經常出現在醫院裏,因為巴克斯也總是去那裏,我能找到一個近距離觀察他的方式。而且醫院這種公共場所人多眼雜,在這種地方是不會有人敢對我做些什麽的。

有一天——大概是二月下旬的某天——在一個周末,我去那家醫院的時候,恰巧看見巴特·哈代警官和另外一個面目陌生的男人站在莫洛澤的病房前面。

莫洛澤落到現在的下場真的很可惜,她可比WLPD的大部分警察有用多了。哈代警官顯然憂心忡忡地看着病房裏面,而我謹慎地沒有現身:雖然我或多或少地算是救了他的女兒,但是WLPD內部對我有意見的人還是不少的,萬一他身邊那個是他的同事呢?

我猜那個陌生男人很可能也是個警察之類,因為他身材看上去很健壯,皮膚被曬得黝黑——能和那種娘娘腔的美黑區分開來,估計他經常出外勤。

無論如何,我看人還是很準的,比如說現在這個場景告訴我:如果這倆人發現我在偷聽,那我這該死的腿估計一個也跑不過。所以我把自己藏在了拐角處,只有坐在休息室裏那個津津有味地看《五十度灰》小說的女護工能發現我。

但是話說回來,我來了這麽多次,那個護工根本就沒注意到我兩次。

然後,我聽見哈代警官說:“我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你。”

“因為我盡量不出現在這——至少在你們在場的時候是這樣。”那個男人這樣回答,“我料定我不受歡迎。”

“因為我會恨你?”哈代問道。

“你現在想要揍我嗎?”麥卡德反問。

“沒第一天的時候那麽想揍了。”哈代聳聳肩膀,坦誠地說,“我知道你們最開始的用意是好的,你和加西亞來這裏是因為你想抓滅門屠夫:出發點沒問題,雖然事情辦得很糟糕——而且這也就不意味着我就不生你的氣了。”

噢,我現在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了,是BAU的拉瓦薩·麥卡德,就是那個硬把莫洛澤留在警局搞得哈代只能一個人去搜大樓的那個家夥。這樣,我也就知道為什麽他問“你現在想要揍我嗎”這種話了:要不是奧爾加最後設法及時趕到,哈代的妻子可能就死了。

麥卡德慢慢地點點頭,他做那個動作的時候就好像心裏咀嚼着什麽字詞一樣,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忽然說:“莫洛澤剛剛送來醫院的時候,我在這裏見到了巴克斯醫生。”

哈代偏頭看了他一眼:“他說什麽?”

“他認為很多人的死亡都是我的錯。”麥卡德說。

我小心翼翼地擠在拐角後面聽他們談話,但是還是沒太聽明白他們現在在談什麽。

哈代嘆了口氣,問道:“他怎麽想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非常重要,”麥卡德一字一頓地說道,“因為我聽說,州立法院前面發生的那個案子的證人Cherry,她死了是嗎?車禍?”

雖然沒明白話題是怎麽走向這個方向的,但是我整個人一激靈:因為我知道他們是在談禮拜日園丁的案子!他們指的肯定是威廉姆·布朗和安東尼·夏普案,這兩個人被園丁擺在州立法院前的石階上,擺成了《猶滴殺死荷羅孚尼》的樣子。

雖然我一直對園丁和鋼琴師的案子很感興趣,但是卻一直沒能弄到這兩個案子的案卷。WLPD雖然從根裏爛了,但是對這兩個案子還是非常謹慎的。

哈代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在暗示些什麽嗎?”

“我對你的朋友們有些個人的看法,”麥卡德說,一邊說一邊謹慎地環顧四周,我必須緊貼在牆上才能躲過他的視線,“這裏不适合談話,我寧願去你的辦公室跟你談——先不說這個,關于園丁和鋼琴師的案子,莫洛澤當初說過什麽嗎?”

哈代想了想。

“你知道我們內部的那些推測,圍繞着……”哈代揮了一下手,謹慎地把幾個關鍵詞含糊了過去,我覺得我要被氣死了,“奧爾加認為有更簡潔明了的解釋來解答現在的問題,她對我說‘如無必要,勿增實體’。”

一陣漫長的、奇怪的沉默。

我忍不住探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只看見麥卡德僵硬地站着,愣愣地盯着莫洛澤的病房窗戶。

然後他幹澀地說道:“操。”

哈代忍不住問道:“麥卡德探員——?”

“我明白了,”麥卡德忽然說道,聲音粗啞,“确實有更簡單的方法,我們不必要理順那麽錯綜複雜的人際關系,如果人根本沒有我們想得那麽多,那麽——誰在哪裏?!”

我整個人猛地一抖,緊張地站在原地,懷疑自己被發現了,并且不知道到底要不要跑。但是麥卡德似乎轉身往我看不見的某處走去,然後幾秒鐘之內,有一個人玩命沿着走廊跑了過來。

那是個頭發蓬松、胡子拉碴的年輕男人,飛一般地從我身邊跑過去,幾乎把我撞翻,只留下了一句急匆匆的、帶着點歐洲口音的“抱歉”。

這人跟火燒屁股似的逃走了,我趕緊趁機逃進了休息室,那個護工只是從書本上方好奇地看了我一眼,并沒有多說什麽。在我逃出生天的同時,麥卡德和哈代向着另外一個偷聽者的方向追了過去。

而我只是在原地扶着隐隐作痛的腿,大口大口地喘氣,在差點被發現的恐懼被逐漸平息之後,我意識到兩個問題:

第一,我覺得我聽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信息——恐怕跟對維斯特蘭鋼琴師和禮拜日園丁兩個案件的測寫有關——但我卻并沒有聽明白,他們兩個在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第二,跟我一樣偷聽了他們兩個談話的那個家夥到底是誰?

注:

[1]杜恩·李·查普曼:美國有名的賞金獵人,A&E電視臺為他拍了連續劇《獵狗:賞金獵人》。

[2]亨特瘸的是左腿,按法律規定左腿有問題依然可以駕駛自動擋汽車。

[3]各位主要角色的推理進度:

哈代:John Snow you know nothing(。

奧爾加:???

麥卡德:在奧爾加的暗示下成功地發現了真相。

約翰·加西亞:這位直到全文完都堅信赫斯塔爾不是鋼琴師。

亨特:知道夏娜是死亡天使,并且猜測阿爾巴利諾也不是什麽好鳥——這是一位解題過程完全錯誤但是答案不知道怎麽蒙對了的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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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