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拒婚 橫豎都是死

第33章 拒婚 橫豎都是死。

明姝注意到少年擡起的視線。

女婢聲音不大, 但蕭以鳴耳力一向很好,估計他能聽見這番話。

不知怎的,眼見他為康寧心生憂慮, 明姝莫名升起一種愉快的感覺。

上輩子不清不楚地橫在他們之間, 明姝都沒個為自己辯駁的機會。

“你替我回六殿下。這座席, 聽憑六殿下的安排。”

女婢遲疑點頭,轉身回蕭以琮身邊複命。

不遠處蕭以鳴也再度低下頭。

大堂中央,陳玉妍在明姝原先的位置坐下, 與蕭以琮舉酒閑談,原先的那一塊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明姝收回視線, 看向蕭以鳴,後者坐如青松,巋然不動。

就是看不到神情。

不知道是不是壓抑之下的平靜。

原本無聊的席面忽然變得有趣,明姝這麽看來看去, 連帶着桌上的菜品都吃了不少。

宴席最後,女婢呈上小食, 席上已然變得安靜不少。未時,絲竹聲停, 衆人向蕭以琮請辭。

許多人都喝得有些醉意, 被小厮婢女攙扶出去。堂內的人漸漸少了, 明姝預備起身,不防前桌的人先她一步起身, 明姝便立即坐下了。

少年蕭以鳴往蕭以琮的案桌望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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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門庭若市,向蕭以琮告辭的人一個接一個地上前, 而整個宴席下來,都沒有人問過蕭以鳴一句好。

除此之外,他的青梅竹馬, 他母後最喜歡的孩子,也在蕭以琮身邊。

少年沒再言語,轉身離開。

待蕭以鳴走後,明姝這才走上前。她一動,立即吸引衆人的目光。

蕭以琮此時困頓不已,強撐着眼皮準許衆人離開。餘光間忽然看到帷幔後的身影一動,他立即睜開眼睛。

少女一步步向他走來,沒有先前非要離席的冰冷,平靜時甚至讓人感覺到溫柔。

蕭以琮眼前一亮:“明姐姐!”

他喊誰姐姐?明姝一怔,她現在的年紀,比他還小。

明姝不理他,屈身一禮:“多謝殿下款待,民女告退。”

蕭以琮瞬間不高興,一旁的陳玉妍見狀,連忙開口幫腔,語氣卻有些傲慢:“你多留幾時,才不辜負殿下的好意。”

明姝禮貌性地朝她一禮,但懶得回答,只望着蕭以琮。

蕭以琮感受到她的視線。仿佛他再不開口,她能立即甩袖而去。

“……好。”蕭以琮暈暈乎乎地擡手,示意身後小厮,“送明姑娘回去。”

陳玉妍詫異地望着他,蕭以琮幾時這麽好說話過?

不過明姝不留下來,也正好合她的意。

蕭以琮應該喝醉了,全然忘了明姝是自己駕馬車來的。明姝正要開口拒絕,身旁走近一個男子:“六殿下放心,我送四妹妹回去。”

男子身穿春綠圓領袍,上有流光溢彩的雜寶花紋,顯得十分貴氣。明元律轉過身來,看穿明姝的心思,搶先開口:“正好順路。”

他把明姝的借口堵死,明姝只好換一條:“多謝二哥哥,只是我原本打算要在附近走一走。”

“那正好,我家夫人前些日子念叨着想要只水青镯子。”明元律立即接話,“四妹妹需要什麽,都有二哥哥買單。”

明家富貴,城中的胭脂水粉鋪都會專門送貨品來給明家夫人試用,明元律也鮮少需要親自為夫人挑選首飾,這麽說,只是個借口。

但這樣的借口,卻讓明姝難以反駁。

兩個人一同走下樓梯。明元律俊朗的面容上挂着淺淺的笑意,他身上沒有酒味,反而是花草的馨香,很讓人有親近的欲望。

出了平安樓,明元律帶領明姝到最近的一條街巷,很貼心地同她介紹:“你住在外面,我們總是很愧疚,沒法照顧到你。”

他如此熱情,明姝有點不太适應,畢竟他們并非真正的兄妹。

街邊小販猶如長龍一般,熱鬧非凡。明姝與明元律并肩閑談,一行奴仆跟在他們身後。

道路兩側樹林陰翳,斜陽籠罩,漫步于集市間的确有種久違的安寧感。

身旁的男子侃侃而談京中趣事,明姝的興致被他調動,不自覺地忘了這一趟出來只是一個借口。

原本明姝對他的印象不好,但接觸下來,不可否認,他确實是一個性情溫和、禮數周全的男子。

街道繁鬧,熙熙攘攘。無人注意到小攤販之間有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她手裏拿着簪子,眉心緊蹙,死死地盯着那個衣着華貴的青年。

她少說跟了二三十丈距離,終于等到青年向攤位走去。女子立即加快腳步,從小攤中間沖出,将簪子向人刺去。

人群中立即聽到一聲驚呼,明姝不知被什麽東西撞到,腳步踉跄了一下,撞到了攤車上,巨大的痛感襲來,她不由得咳了兩聲。

她反應過來時,一位女子正撕扯着明元律的衣袍,她手中的簪子被明元律死死捏住。

“這個瘋子是哪裏來的!”明元律被她弄得有點疲憊,怒道,“來人,還不把她給我弄下去。”

“你別裝不認得我!”女子赤紅雙目,握簪的手青筋暴起,“是你說要娶我,要我跟你在一起!現在又翻臉不認人!”

女子再怎麽強勢,但也終究是女子。她很快被人制服,依舊張牙舞爪,試圖掙脫:“先前你那麽喜歡我,現在我有了孩子你又不要,你這個負心漢!”

這是何等的戲碼!在明姝還在查看自身傷勢時,周遭不少民衆已經将這些人圍起來,他們在這裏交頭接耳,明姝都沒法再走過去。

明元律的臉色很不好看,抖着唇呵斥:“胡說八道!”

女子一聽他否認的話,立即從衣兜裏掏出一件鑲金腰帶,明元律臉色一變。

這件事八成就是真的。明姝面露錯愕,望着明元律,沒想到明家二公子家中娶了三房妻妾,竟然還在外拈花惹草。

“既然你執意說本公子負你,那本公子帶你見官,到達官府,自然一切都會有公道。”

明元律揮手,一旁的小厮立即會意,将女子帶走。他朝衆人強顏歡笑,準備離開時,忽然想起什麽,理了理衣擺和頭發,走到明姝面前。

“竟然一出門就遇到這種事,讓四妹妹看笑話了,不過,二哥哥絕不是那無良之人,待會兒見官,必然要讨個公道回來。”明元律強行露出笑容,“只是這樣,就不能送四妹妹回去了。”

“沒關系,我自己回。”明姝下意識地往後避開一點,十分善解人意地答上他的話。

她先前還想,明元律這樣一個溫和的公子,未來下獄,恐怕是真有冤屈。如今看來,也不盡然。

明家小厮将馬車趕來,明元律帶着女子走上馬車。馬車在街角盡頭消失不見,原本吃瓜看戲的群衆也漸漸離去,只剩下被無辜波及的明姝和小攤。

方才那女子動靜太大,弄翻了不少小攤,明姝也撞壞了一個。攤主愁眉苦臉,面前被撞的是一個纖細瘦弱的美人,又不知道該怎麽辦為好。

“小言,把身上帶的荷包給她。”明姝吩咐。

女婢小言依言解下身上的荷包,遞給攤主。

這只荷包緞面光滑,應當用上好的布料所做。攤主猶豫片刻,還是接過來打開,碩大的銀塊讓人眼前一亮,更別說裏面還有幾塊價值不菲的玉珏。

“這些當作賠禮。”明姝說完,便朝攤主一禮。

這攤子上都是些小玩意兒,荷包裏的銀兩全買下都綽綽有餘。只是攤主蹙起眉,有點擔心地問:“姑娘方才也撞傷了吧。”

後背隐隐傳來痛感,明姝只要稍稍邁個步,就能感覺到疼。不過,沒必要說出來讓攤主平添憂心。

“不打緊,我去附近的醫館看一看。”

“我送她去。”一旁忽然有男子插話。

明姝一怔,男子已走到身邊。蕭以鳴穿着極為普通的青衫長袍,不過看起來素淨,是個面慈心善的熱心人。

“那就拜托公子!”攤主連忙接下。

他哪敢送人去醫館,這位姑娘這麽金貴,萬一真的撞壞了,他怎麽賠得起。

眼見攤主似乎有種急于擺脫她的意思,明姝只好将話應下,轉身對蕭以鳴道:“多謝。”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明姝與蕭以鳴隔開一丈的距離,兩個人之間透着明顯的疏離。

少年先忍不住開口:“再走兩條街,就能到醫館。”

明姝回答:“殿下不用送民女去醫館,原本也沒什麽傷。”

少年一頓,側過頭來望見少女刻意漠然的面龐,神色微動。

“你似乎,極不情願同我走在一起。”

如此直白,倒叫明姝有些措手不及。

“……民女不敢。”明姝遲鈍地回答。

“恕我唐突。”蕭以鳴繼續道,“我總覺得明姑娘對我有種莫名的排斥,但奇怪的是,我卻覺得姑娘十分熟悉。不知我是在何處得罪過姑娘?”

他的語氣明明很溫和,卻莫名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明姝忽然間從他身上看到了未來新帝的影子。

明姝下意識地想要逃離。

“如果先前我冒犯過明姑娘,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少年誠懇開口,“我在這裏向明姑娘致歉。”

明姝遲遲不敢說話,只怕一句話緩和了關系,之後又将走上前世的道路。

“與殿下無關。”明姝終于在心中編好理由,“只是看見殿下,民女會想起一些不好的事。”

“某個明姑娘讨厭的人,與我長得相似?”蕭以鳴問。

這人就是他自己。明姝別過頭去,不作回答。

這樣的沉默,在蕭以鳴這裏便算作默認,他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眼見明姝如此,蕭以鳴也不再強求,只道:“那今日,将明姑娘送到醫館,下次不會再來叨擾。”

明姝終于出聲:“我不去醫館。”

“我既然看到了明姑娘受傷,便絕不能坐視不理。”蕭以鳴望向明姝身後的婢女,直接命令,“去醫館。”

這麽見義勇為,與印象裏的蕭以鳴,簡直是兩個人。

在蕭以鳴的強烈要求下,明姝來到醫館,大夫簡單地詢問明姝的傷勢,開出一瓶傷藥。

小言走上前,正要掏出銀子,但是左摸右摸都沒有掏到荷包,忽然想起來,先前她們将荷包賠給了攤主。

“小姐……”

明姝見狀,開口:“那就記在賬上。”

富貴人家逛街并不經常随身帶銀子,有時候也會讓人記賬,待一段時日讓店家去家裏取銀子。

大夫捏着胡須,瞧了瞧面前的三個人。

這女子衣容華貴,身旁的婢女也紅光滿面,一看就是富貴人家的女子,應該不會賴賬。

“那請小姐拿一樣随身的物品來暫押吧。”大夫開口,“到時候再歸還。”

小言正往頭上摸索簪子,卻不妨一只青衣袖口伸出。

少年手中一只銀白荷包遞上,溫和朝大夫道謝:“有勞。”

一旁的明姝動了動唇瓣,剛要開口,少年立即開口:“當作賠禮。”

“姑娘說看見我總想起另一個讨厭的人。”少年語氣中帶着幾分倔強,辯駁道,“他是他,我是我。”

明姝語塞。

從醫館出來時,日已遲暮。明姝和蕭以鳴一道走回平安樓,她沒注意到,兩個人已沒有先前那樣的距離。

雖然依舊一語不發,但蕭以鳴能明顯地感受到她的态度緩和。

這招有用。

明姝柳眉微蹙,不斷回想方才蕭以鳴在醫館的那番話。

【他是他,我是我】

明姝覺得有點好笑。她回到了過去,經歷着和上輩子一模一樣的事,見到了一模一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有兩個蕭以鳴。

但同時,她又回想起這些日子,少年蕭以鳴對她的善意。

山野下的多次援手,宴席上的好心提醒,以及現在熱心的舉動。明姝甚至可以保證,抛開長相,眼前的少年絕不是那個冷血的帝王。

那他是誰?還是說,明姝并沒有回到過去,只是回到了一個一樣的場景之中,碰見的人也未必和過去相同?

明姝越想越亂,忽然感覺到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她回過神來。

“小姐,該上馬車了。”

平安樓前,小厮将馬匹牽出,所有人的目光彙聚在明姝身上。

明姝走上前,在小言的攙扶下走上馬凳,忽然回頭。

少年依舊在身側,見她回望,清淺一笑。

明姝朝他彎了一下唇角,掀簾進入馬車。

蕭以鳴守着禮數,目送馬車遠去。回想起少女那一瞬的駐足回望,少年不自覺攥起拳,遮擋再次生出的笑容。

*

有關蕭以鳴到底是不是蕭以鳴的問題,自看不見他之後,明姝就沒再想。

眼下最重要的問題,不是分清他是誰,而是擺脫明家必須由族中婚配的規矩。

照她推斷,明家給她安排一個這麽高的身份,興許早有打算,要給她配一個高門貴婿。

只是這樣一來,明姝想要拒絕婚配,恐怕困難重重。

明姝回到書房,在先前制作的日歷上劃掉五月廿日。燭燈下,少女提着筆,面帶愁容。

她的行動實際很受限,不論是六皇子,還是未來帝王蕭以鳴,她一個都得罪不起,眼下她在這些人的底線上試探,殊不知哪一日,他們會對她施加報複。

希望今日對蕭以琮說的那一番話有用。

入夜,明姝搬了一個修墩子坐在青松下,望繁星浩繁。

六月起,蕭以琮就會不斷帶她出席各種宴會,以至京中傳言,她将成為未來的六皇子妃。

那些已經發生的事,該如何避免?

明姝想不出答案,睡不着。

小言從隔壁的屋子走出來,看見明姝,揉了揉眼睛,吓了一跳。

“小姐,您不是睡了嗎?”

明姝想了想,問:“你姓什麽?”

小言老老實實回答:“原本姓周,後來到大夫人身邊,重新得了一個名字。”

明姝頓然明白,這是外姓采買的婢女,與梓鳶、梓歸不同。

她不死心,繼續問:“先前,國公府還收過義女嗎?除了我。”

“沒有。”小言想了想,“奴婢才來一年,只知道這些。”

“你在大夫人身邊,應該接觸過不少明家姑娘吧,知不知道哪一家是回家自行婚配的?”

“有。”

一聽見篤定的回答,明姝兩眼放光。

“就是去年的事,太常寺卿之女,據說與人私定終身,不肯配與他人。那位明姑娘鬧得滿城皆知,只是如今她都還沒有嫁出去。”

“她的情郎呢?”

小言搖搖頭:“太後都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成不了。再說,事情鬧得這麽大,哪有人家敢來提親。”

明姝蹙起眉。

再次聽到“太後”二字,明姝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她已經有幾年不見太後,印象裏那是一位慈祥的長輩,在得知明姝父母入京水土不服之後,甚至主動派太醫來照料。

如果她提出要拒婚,太後也會對她如此無情嗎?

“小姐。”小言打起哈欠,咕哝道,“快睡吧。”

明姝不睡,作為随身婢女的小言也沒法睡。

伺候主子這件事已經刻進小言的骨子裏。

明姝只好乖乖地回屋,小言将繡墩子搬進來,又在櫃子裏摸出了一支檀香點上。就着淡淡的香味,明姝很快睡着了。

因為不想上街碰到其他人,明姝深居簡出。每日看看書,作作畫,生怕有誰到訪。

直到五月的日歷被明姝撕下來,她恍然發現,一連十日,蕭以琮都沒有派人過來找她。

要讓他十日不辦宴會和玩鬧是很難的事,明姝傾向于,那日她對蕭以琮說的話起了效用。

莫名的欣喜襲來,明姝甚至想慶祝一番。她讓小言去傳話,讓廚房的人今日多燒兩道菜。

沒過多久,小言匆匆回來:“宮裏來人了。”

原本的喜悅頓然消失,明姝僵着臉問:“來的是誰?”

小言搖搖頭,表示自己不識得。

“宮裏的馬車停在外面,領頭的是一個嬷嬷。”

明姝手中的日歷忽然有千斤重,摔在桌面上。

來的是嬷嬷,幾乎等于來的是太後的人。

明姝匆忙換過衣裳,重梳發髻,出來迎見。只是一看見嬷嬷的面容,她便呆住了。

此時的桂月嬷嬷是四年之前的樣子,有幾分年輕,更有幾分肅然。

桂月嬷嬷上下打量了明姝一眼,語氣毫無波動:“姑娘請上馬車。”

她的語氣絕算不上好,明姝深知眼下是這輩子第一次見面,所以即便有些疏遠,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桂月嬷嬷在上輩子給她不少照顧,被熟悉的人疏遠,難免會感覺郁悶。

馬車一路進入宮中,很快,熟悉的威壓再次襲來。

周遭大多數時候都是寂靜無聲的,偶爾能傳來些許鐵甲和沉重的腳步聲。

馬車停下時,明姝一擡眼,就望見高聳的屋檐中央,挂着金色的牌匾,上書三個大字“慈寧宮”。

自太後走後,“慈寧宮”封宮兩年,她已經很久沒有踏足這裏。

但見如今柳綠花紅如舊,慈寧宮還是那個生機盎然的慈寧宮。

“小姐。”桂月嬷嬷出聲提醒,“宮中不許随意張望,這是規矩。”

明姝趕忙收回目光,朝她致歉。

……還是很不習慣被桂月嬷嬷如此疏離。

桂月嬷嬷漠然轉身,将她往殿中領。剛走到門外,明姝就能聽見女子清脆的笑聲:“那我真要見見她。”

桂月嬷嬷刻意弄出了些腳步聲,殿內交談的人便立即停住。

“太後,明姑娘領來了。”

剛進殿中,明姝的視線極快地瞟了一眼。

太後還是年輕時的樣子,既威嚴,又慈祥。而她身側坐着的,也是明姝熟悉的人。

明太妃明妍。算算時間,此時她正是宮中最得寵的小明妃。

“參見太後娘娘,明妃娘娘。”

“快起來吧。”太後的聲音一如印象中那般慈祥,“賜座。”

“先前離得遠,瞧得不甚真切。”明妍笑盈盈地道,“如今看起來,确實是美人,就是當下後宮之中也無人能敵。”

明姝先前被明妍誇過很多次,可沒有一次讓她感覺到這麽不适,猶如被人架在火上炙烤。

她趕忙站起來:“明妃娘娘謬贊。”

“你別緊張。”明妍擺擺手,“坐。”

“她說的是實話。”太後順勢接過話頭,“你小的時候,父母帶着你進宮過,那時候你便是個美人坯子,如今美人長成,沒什麽奇怪的。”

太後說着說着便笑起來,明妍一并跟着笑,整個屋子裏的人都發出愉快的笑聲。

只有明姝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也不知道哪裏好笑,只能低着頭,強作出一個笑容。

“好了。”太後收了笑容,轉而問道,“你來京中這麽久,可有中意的男子?”

話題轉變太快,甚至明姝覺得她一開始就想問這件事,只是要先扯幾句家常,好拉近雙方的關系。

明姝老老實實回答:“回太後娘娘的話,還沒有。”

聞言,太後蹙起眉心,原本慈祥的面容出現褶皺,明姝頓然心驚,有些害怕。

“你近日有沒有出去走動走動?”

明姝遲疑搖頭。

“你不出去,怎麽能碰上好夫婿?”太後緩緩道,“不過,你初來京中,對京中不熟悉,不願出門也實屬正常,哀家讓那幾個孩子好好帶帶你。”

話音剛落,明姝頓時産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太後口中的那幾個孩子,大概率就是五皇子、六皇子,她好不容易拒絕與他們往來,如今竟要前功盡棄?

“今日六皇子去哪裏玩了?”太後立即召來宮人詢問,果然符合明姝所想。

“回娘娘的話,六皇子今日在宮中上課。”

太後點點頭,耐心地教導明姝:“六皇子喜歡熱鬧,你多跟随六皇子走一走,能碰見不少人。”

明姝沒回應。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明姝總覺得太後娘娘這番話是有意讓她接近六皇子。

明姝垂下眼回答:“……明姝愚笨,不敢給六皇子添麻煩。”

太後嗤笑一聲,繼續道:“你不必多想。六皇子時時在宮裏提你,應該還是挺中意你的,倘若你能高攀上六皇子,也算沒白來京城一趟。”

這意思,幾乎是明示明姝要嫁給六皇子。

且不說明姝壓根不喜歡蕭以琮這種沒頭腦的纨绔,上輩子她被蕭以琮害死,怎麽可能心無芥蒂地去接近蕭以琮?

明姝當即朝太後跪了下來,殿中的人臉色一變。

“明姝,不敢高攀六皇子。”

雖沒有明說,但殿中的人都知道她這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原本太後最看好的能一舉嫁給六皇子的明姑娘,當着太後的面,拒婚了。

太後面色沉重,一旁的明妍立即插話道:“小姑娘,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不過是接觸一下,又不是要你做什麽。”明妍時不時去瞟太後的臉色,繼續補充。

但太後面色鐵青,攥在袖子裏的手已握成拳頭。

太後掌權十多年,從來沒有人敢當衆忤逆她,更別提一個小毛丫頭。

有幾分姿色,就氣性這麽大!

太後沉着聲問道:“你可知道自己來京中是做什麽的。”

明姝叩首回答:“明姝感恩太後娘娘栽培,但實在不敢高攀宮中皇子。”

“是不敢高攀,還是不想高攀?”

明姝沒說話。

屋子裏靜悄悄的,一種莫名的壓抑在屋內散開。明妍屏住呼吸,暗自為階下跪着的小姑娘捏一把汗。

“你在京中的日子未免過得太舒坦了。”太後收回目光,平靜地道,“将她搬到城南的宅子去,不許旁人伺候。”

明妍抿起唇,望了一眼明姝。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個丫頭給她幾分親切的感覺。

“太後……”

“滾出去!”

太後發了怒,無人敢再勸。

當日午後,明姝就從城西搬到城南。

頂着烈日,明姝走進了一間狹小破敗的宅子,桌面上還有灰塵,小言望着明姝,蹙起眉道:“小姐怎麽可以住進這樣的地方。”

确實是從未有過的待遇,但明姝強笑着回答:“不就是沒有人陪着,我一個人,也可以的。”

小言依依不舍地将小包袱交給明姝:“奴婢要回國公府去了。”

連她都被調走,可見太後是真的動了怒,小言怕她再也回不來了。

明姝拍拍她的手,以作安慰。

兩個人寒暄了一會兒,領頭的太監橫着眼催促道:“還沒說夠?”

小言這才不情不願地跟着宮人離開。

明姝望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心中有一絲慌亂,但還強撐着鎮定。

直到領頭太監回身,拂塵一掃,冷聲道:“鎖起來。”

宅院小門漸漸被人合上,随之傳來清脆的落鎖聲。

明姝一驚。

“太後娘娘吩咐,讓您在這裏思過,沒想明白之前,不許出門,不許送飯。”小太監笑道,“明姑娘,您若是想好了,随時跟咱家說一聲。”

外面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甚至沒有等明姝的回答。

不論太後有沒有意,這些人卻有幕後主使,真想要她死在這裏。

明姝望着只有門扉中的一線光亮。

向太後低頭則生,違抗太後則死。眼前的場景生動诠釋着這一句話。

可是低頭,按照時間嫁給蕭以鳴,依舊是一個死字。

橫豎都是死。

無解。

就在明姝愁起時,“明姑娘”惹怒太後一事傳遍京中。

風起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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