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試探 他們牽手了

第34章 試探 他們牽手了。

日近黃昏, 院子寂靜。

整個院子不大，只栽了一棵樟樹，落葉匆匆忙忙掃成一堆, 似乎是明姝來之前才臨時收拾。

她進入屋中, 解下手中的包袱。包袱不大, 臨走之前太監催得急，小言匆匆收拾了塞進去。

裏面主要是一張薄毯，再往裏翻, 居然翻到了一只硬物，取出來, 竟然是一只荷包，裏面還有不少銀兩。

沒想到小言考慮這麽周全，連花銷都為她想好了。

屋子裏的桌幾上沾染一層灰，明姝碰不下去, 想去取點水來。

走到井水旁，只見上面纏繞的繩子沾着厚厚的泥土, 碰一下，就掉一層灰。

她沒再動。

兩輩子, 她都沒做過自己打井水的事, 更沒見過這麽小、這麽髒的院落。

她沒想到, 太後真有心要給她點顏色瞧瞧。

前世她嫁給蕭以鳴之後時常獨守空閨，太後總會寬慰她, 給她想辦法，甚至在走後還給明姝留了一撥人。桂月嬷嬷在她進宮後也給過她不少指點。

明姝失神。被親近的長輩冷落, 有點令人沮喪。

撲棱棱有翅膀扇動的聲音，院子裏的樟樹嘩嘩作響，原住民肆意地在空間裏潇灑, 絲毫沒注意到院子裏還有人。

明姝被鳥雀吓了一跳，回過神來。她撥開粗呢繩上的泥土，弄得一手的灰塵。

纖細的手指間沾着污泥，如白雪上染上了髒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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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院子裏找到水桶，仔細檢查一遍，還有用。

系着的水桶一墜到底，發出“咚”的聲音，明姝心中一跳，将繩子拉上來，桶外還是幹灰色。

這是一口枯井。

明姝只好撒了手，走到滿地都是灰的屋子，感覺無處下腳，又轉出來。

微風吹拂，樟樹葉沙沙作響，黃葉飄移，整個院落顯得無比荒涼。

這樣的環境，無非是在逼她低頭。

一線光漏的門外，應該有傳話的小太監等候，只有明姝考慮好接受安排，才有可能出去。

熬。

腹中有些饑餓，可是明姝不想坐在滿是灰塵的屋內，時不時在院子裏走來走去。

外面響起敲門聲，屬于太監尖細的聲音傳來：“明姑娘，晚飯送來了，您想好了嗎？”

明姝沒回應。

沒過多久，門外腳步聲遠去。

天色漸暗，遮天的樟樹漸漸變得恐怖猙獰。屋裏則更加漆黑，入目只能看見黑洞洞的陰影。

她實在累了，将包袱墊在身下坐着。

院子裏忽然傳來門鎖的聲音，明姝朝外走去。只聽咣當幾聲，似乎有人在不停敲這個鎖。

“是誰？”明姝出聲詢問。

外面的聲音停了。

有點奇怪，不像是守門太監會發出的聲音。

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帶來幾分涼意，明姝再次詢問：“誰在外面！”

沒有任何人回答，甚至連先前送飯的太監的動靜也沒有。

他們都走掉了？

明姝沉思片刻，走到門口，透過一線縫隙往開看，只瞧見幾個人影

外面街道中還有亮光，透過門縫，明姝看到幾個交頭接耳的身影，旁邊東倒西歪着幾個水桶，弄出一地的污漬。

“她若是不逃，就得被火燒死，她若是逃了，便是違抗太後之命。”

其中一個迅速地搬起水桶，取下封口，倒在門外。

刺鼻的味道傳來，明姝忽然明白，那桶裏裝的不是水，而是油。

明姝心中一跳，有人要縱火！

他們與她無冤無仇，為何要害她？

“你們是什麽人？”明姝大聲詢問。

外面的人忽然停了一下，接着繼續倒空油桶：“要你命的人。”

他的語氣故作強調，其他兩個人接連笑得肩膀一抖一抖，他便立即朝那兩個人踹上一腳：“動手啊！”

明姝簡單地分析了一下局面，這些人毫無顧忌地沖着她來，顯然是有人指使。

“太後娘娘派你們來的？”明姝問。

對方嗤笑一聲，回身去撿另一個油桶，明姝感覺自己猜錯了，繼續道：“五皇子派你們來的？”

對方提着油桶，不疾不徐地圍繞着小院子潑油，明姝不得不提高音量，觀察他們的反應。

“六皇子？”

“國公府？”

他們并不怎麽慌亂，沒多大反應，甚至其中一個人還停下來走到門前，真心實意地勸她：“別喊了，猜不到的。你都要死了，猜對了有什麽用？”

明姝心急如焚，連忙勸道：“不論是誰派你們來的，我若是死在這裏，你們絕對逃不掉。”

“你們若是害死了我，國公府不會放過你們的！”

幾個人對明姝的話充耳不聞。

他們扔開已經倒空的油桶，其中一個從兜裏掏出了一個火折子，點起火把。

一朵火苗頓時蹿出來，明姝立即喝道：“我家開着錢莊，他們給你們多少銀子，我給你們十倍！”

明姝提高聲調：“你們拿了銀子是不是得逃？出京的一路都有我家的錢莊，你放過我，我帶你們跑，這樣你們既能拿到錢，又不用背上人命！”

領頭有些猶豫，哪知道一旁的人忽然躲過火把，朝院門口扔去。

火勢瞬間燎起，明姝也被外頭的熱度逼得節節後退。

火燒的聲音噼裏啪啦，外面傳來争吵聲，但明姝聽不太清。她退到院中央，焦急地圍着枯井踱來踱去。

她又将木桶扔下去，依舊是一聲“咚”。

巷子裏，青衫少年忽然瞧見遠方明亮的火光，心中暗道不好，加快腳步。

他到時，整個小庭院都被火勢包圍，猛火油的味道傳來，蕭以鳴瞬間反應過來，她這是被人暗算了。

少年橫着眉，腳尖一轉，正要起跳，又忽然猶豫。

他是來試探情況，不是來救人的。

倘若現在進去救她，他一直以來在太後面前扮演的廢物就會暴露。之前所做，前功盡棄。

烈火燃燒，整個院落籠罩在火海之中，這個情況下，他進去恐怕也是徒勞。

少年垂眸一瞬。

牆頂上傳來腳步聲，明姝趴在枯井邊心如死灰。忽然，身後有一陣風将她環繞，接着就見自己的衣裙越過圍牆。

熱氣猛然撲面，越過火牆，整個空氣忽然變得清新無比，明姝大口大口地咳嗽，好半晌才緩過來。

再擡眼，着火的院子已在很遠之外，面前只有一個青衫少年。

是他。

“聽聞你惹怒了祖母，我四處打聽，才知道你在這裏。”

蕭以鳴垂下眸子，從衣袖中掏出了一張油紙包好的面餅。

“先吃點東西吧。”

少女唇色發白，原本白皙的臉頰也沾上了不少灰，因為驚吓和饑餓手臂有些發抖。她匆匆将油紙包接過，背過身打開。

即便如此，她依舊在克制着自己動作，不想顯得太慌亂。

可憐明姝，兩世都沒有這麽狼狽過。

不……也有狼狽的時候，在鶴陰山，蕭以琮将她綁到馬車上逃亡。

明明她已經在努力逃離當時的結局，但冥冥之中似乎總有推手。

“多謝。”沉默之中，少女突然道謝。

少年轉過身去，轉而問：“你怎麽會觸怒祖母？”

将她這麽一個處在風口浪尖的人一個人安置在這個宅院裏，心懷不軌的人聞着味道就能找過來。眼下這情況，太後是動了真格。

少女咀嚼的動作停了一下，接着又往陰影裏走得更深，看來是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

蕭以鳴垂下眸子，思緒推演。

她是太後一手推到臺前的人，有着特殊的作用，這個作用大概和聯姻相關，甚至太後已經打算好了聯姻的對象。

她拒絕了婚事？

蕭以鳴神色複雜，繼續試探道：“祖母心善，你又是祖母遠親，你若是向祖母認錯，祖母會原諒你的。”

“不。”陰影之中，少女立即回答，“不認錯。”

她将油紙折疊起來，拿在手中，慢慢地轉過身來。借着光線，蕭以鳴似乎看到她眸光中的晶瑩。

“這麽嚴重？”蕭以鳴繼續試探。

“你別問了。”

少女語帶滄桑，眸子上揚，看向遠方。過了一會兒，她開口道：“等明早太後發現這個院子被燒，不知會有何感想。”

眼見她似有所感，蕭以鳴回應似的朝她搖搖頭，但身子卻側向她，趁機靠近。

明姝并未察覺，她剛從驚魂未定中緩和過來，只是覺得他在身邊莫名有安全感。

上一世因他而死，這一次因他而生。

明姝還想再說話，忽然聽見有人驚叫“起火了”，她朝那邊望去，便見有人提着水桶趕上前滅火。

“有人來了。”

遠處的身影忙碌，明姝躲在暗處，神色複雜。她看見有人接二連三提着水桶過去，但可惜的是，火光沖天，整個院子早已被燒了大半。

衆人發現救火無望之後，都停下腳步，靜靜地望着。

沒過多久，狹窄的小巷突然沖出一群官兵，他們迅速撥開人群，讓出一條小道。

一個身着遠山藍圓領袍的男子匆匆跑過人群，立即有人攔住他：“殿下！”

明姝心中一跳，轉過頭正好對上蕭以鳴的目光。

她立刻別過臉去：“六殿下來了。”

蕭以琮來得實在讓人措手不及。

明姝還沒來得及想退路，蕭以琮便已然吩咐其他人進院子去找，他帶的人不少，估計很快就能發現明姝并不在裏面。

接着，太後就會知道。

“你回去吧。”

一旁的少年忽然開口，明姝愣愣地望着他。

“他不會懷疑你是怎麽出來的，正好他還能替你在太後面前求情。”

明姝蹙起眉，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麽說。

她當然知道有蕭以琮出面，太後會将之前的事一筆勾銷，可是她壓根就不想嫁給蕭以琮。

等等。

明姝微頓，她忽然意識到另一個問題，如果真的嫁給蕭以琮，會怎樣？

太後權勢龐大，她無能為力，但倘若用蕭以琮作為遮掩，再利用他出京，會怎樣？

另一條似乎更順暢的路展現在明姝的眼前。

明姝望着面前的少年，忽然轉身，向人群中跑去，甚至因步伐不穩，還跌了一下。

蕭以鳴莫名揚起唇角，看穿她的意圖。

顯然，蕭以琮是得了太後的允許，才能調動這些官兵，而明姑娘走向蕭以琮，也代表她終于想通，應該向着太後。

甚至，她還可以趁機攀上六皇子，讨得不少好處。

想到這裏，蕭以鳴神色微頓。

他忽然明白，京中那麽多人，太後為什麽會讓一個皇子來這樣的偏僻之處。

恐怕早已想好要将明姝許給六皇子。

這是一件好事，原本蕭以琮就是個廢物，再加上一個天仙一般的美人，只會更加聲色犬馬。

而他對明姑娘有恩，對蕭以琮又多了一個拿捏的籌碼。

只是，蕭以鳴望着前方，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遠處，少女被蕭以琮攙扶起身。蕭以琮拉着她的手，從人群之中穿過，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不斷詢問着什麽。

少女看起來弱不禁風，只能依附他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彙集在他們身上，尤其是羨慕與她并肩而行的男子。

……羨慕。

蕭以鳴猛然發現自己生出的情緒，倍感怪異。他很快地收攏笑容，離開小巷。

有蕭以琮遮掩，其他人便不會知道其實是他救了她，他的身手和功夫不會暴露，還可以繼續在太後面前扮演一個溫順的廢物。

只是，僻靜宅院的夜燈下，蕭以鳴将賬本翻過一頁又一頁。

滿腦子只剩一個畫面。

少年将她攙扶起，手拉着手，保護姿态明顯。

他們牽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