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察覺 不對
第56章 察覺 不對。
秋獵正式結束, 衆人歇過兩日便要啓程回京。
梓鳶在屋中為明姝收拾行李,外面忽然走進來一個女婢,明姝定睛一看, 是小言回來了。
“四小姐。”
“你的病好些了嗎?”明姝問。
“好多了。”小言怯生生地望向梓鳶, “奴婢來替姑娘收拾行李吧。”
梓鳶笑了笑, 順勢收了手,轉而走到明姝身邊:“等收拾好以後,奴婢送明姑娘過去。”
“我的婢女回來之後, 你會被安排到哪裏去?”
“奴婢會跟着桂月嬷嬷做事。”梓鳶眉眼一彎,朝明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 “倘若明姑娘還有需要,盡管吩咐。”
明姝心知,要再見到梓鳶,恐怕得在出嫁之後。
一切整理就緒, 明姝走進太後的院落,只見院中早已排好隊列, 井然有序。
太後從殿中走出,身邊俨然站着一位風姿翩然的少年。
明姝愣神間, 太後的視線已掃了過來, 她趕忙上前行禮。
“正好, 都來了。”
太後笑容慈祥,在衆人的擁護中走下臺階。明姝自覺跟在老太太的另一側, 餘光中時時都有蕭以鳴的身影。
走出院落,車馬和随行軍隊早已在前等候。皇帝先上前向太後問安, 悄悄地瞥了一眼太後身邊的蕭以鳴,什麽也沒說,接着便請太後上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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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與蕭以鳴自然緊跟其後, 一同登上太後的馬車。
太後的專車由四馬并驅,車身寬大,容下幾人綽綽有餘。
上了馬車之後,明姝與蕭以鳴分坐太後的兩側。兩個人各自低垂着視線,明明坐在對面,但是誰也不看誰。
太後望望這個,再看看那個,終于輕笑出聲:“看來有哀家在,你們兩個人很拘謹。你們同在學宮之中,應當有很多話說。”
蕭以鳴回答:“禀祖母,明姑娘是六弟的伴讀,同六弟更親近些。”
這句話提醒了太後,老太太眯着眼睛想了想:“你陪他讀了幾個月的書,也沒見到他有什麽長進。”
這話馬車內自是無一人敢接。太後繼續對明姝道:“今後,你不必再監督他的學業,由他自生自滅。”
明姝按捺住心中的喜悅,問道:“太後娘娘,明姝還需要去學宮嗎?”
太後想了想道:“随你。你母親先前說,你在家中已識了很多字,既不為做官,也不用日日去學宮。”
這簡直是一件突如其來的驚喜,明姝原本就不耐去學宮伺候這幾位大爺,現在正合她的意。
蕭以鳴不動聲色地望了她一眼,将她的反應收入視線,又輕輕地移開。
而這一切又落在了另一人的眼中。
回程較之啓程更快,馬車從京城大道穿行,再進入宮城。
明姝乘坐一日馬車,早已疲憊不堪,撐着精神将太後送入寝宮之後,才跟着嬷嬷的安排出宮。
她自顧在馬車上小憩,也就沒有留意另一架馬車一直跟在她的馬車之後。待到家門口,明姝回身朝嬷嬷道謝,才望見蕭以鳴同她一樣走下馬車。
特地送到家門口,這種獻殷勤的心思不帶半點隐晦。
明姝朝他行了一禮。兩個人相互致意過後,明姝才進門。
原以為太後發話之後,明姝能得一段時間的空閑。她在院子裏懶怠了幾日之後,一大清早就被小言給叫起。
“四姑娘,五殿下來了。”
明姝先是錯愕,再匆匆忙忙地起身迎接,內心暗暗猜想他突然到訪的原因。
待出來院子進入大廳,只見少年從桌邊起身,朝她點頭一禮,接着便将一旁的方形紙包推到前面,開口道:“這是匠心坊做的綠茶千層糕,嘗嘗。”
……就只是給她帶糕點?
明姝詫異地望着他,蕭以鳴又立即開口:“如今綠茶千層糕在京中頗負盛名,恰好今早我從那邊路過,特地帶給明姑娘嘗一嘗。”
幾番眼神交彙,明姝已确認他的來意,的确只是為了送一份糕點。她的眸子便瞬間黯淡下來,語氣沉悶:“多謝殿下,只是我一向不愛吃甜食。”
蕭以鳴神色錯愕:“真的?”
明姝回答:“殿下可以問我的婢女。”
蕭以鳴望向她身側的女婢,後者連忙點點頭。少年神情依舊有些不相信,在夢裏,他分明聽到她說要做桂花糕。
少年垂頭喪氣,遲鈍地回了一個:“好。”
“那明姑娘還有什麽……”
“沒有了,多謝殿下。”
少年唇瓣動了動,随即稍稍傾身,帶着一旁的司辰轉身離去。明姝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覺得奇怪。
看他這樣,明姝真沒法将他和那個冷心冷情的帝王聯系起來,甚至她不由得想,這兩世不會是兩個人吧。
雖然這一次遭到了拒絕,蕭以鳴還是不時地造訪明姝的小院,以至于一旦小言來找她,明姝便會扶額輕嘆,而後前去迎接。
也沒有什麽大事,只是偶爾會帶些大家文稿和畫稿過來,說是請她觀賞,但幾乎沒有再多問過她意見。
十月底突然下了幾日雨,整個京城都争相穿起冬衣。明姝在書房裏臨摹畫作,又見小言提着裙擺走進屋來。
還沒等她開口,明姝便立即問:“他又來了?”
小言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是宮裏來了人,說四小姐的家裏人過來了,如今正住在京中的驿站裏。”
明姝當即站起身來,繞過書桌,向她确認道:“是太後娘娘派來傳的消息?”
她分明沒有在回信中寫什麽,他們怎麽就過來了?
明姝趕忙讓人準備馬車,前往京中驿站。、
到了地方卻撲了個空,驿站官員說他們被宮中的人接走了。
明姝當即心中一緊。
她在驿站客廳等到天黑,宮門下鑰,他們依舊沒有回來。
明姝回想起來,前世她爹娘第一次入京時,似乎也在宮中小住了兩日。她只能寬慰自己,太後十分喜愛她娘,多年不見,自然想将她多留一會兒。
在驿站等不到消息,明姝只好先啓程回家。
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稀少,大街上的昏黃燈籠十分寂寥,但卻恰好便于行車。馬車一路平穩飛馳,沒過多久忽然停下,明姝以為到了,撩開車簾卻發現外面是一家簪鋪。
鋪子外面站着兩個女子身影,背着光線,看不大清楚,直到她們走近了,明姝才發現這兩個人竟是“熟人”。
“原來是明姑娘。”康寧郡主的女婢菁兒率先開口,一見是明姝,顯然松了口氣,“郡主的馬車壞了,想請明姑娘捎帶一程。”
康寧朝明姝微微揚起笑臉,這話說的十分客氣,但康寧到底是郡主,明姝沒有拒絕的理由,只好先下來,将康寧迎了上去。
面前的女子披着暗紅色的披風,裏面是鵝黃色的襖裙,伸出手來時,十分靈動。
康寧率先登上馬車,明姝緊跟其後。
馬車不算寬大,容下兩個女子綽綽有餘,但容下四個人有些困難,小言便識趣地坐在外面,而菁兒則緊挨着康寧,坐在明姝的對面。
按理說,明姝好歹是大家閨秀,又頂着“明家”這樣的名號,就算康寧再怎麽尊貴,康寧的郡主也不能與她平起平坐。
明姝神色微微動了動,拿不準康寧到底是什麽意思。
她自重生已有半年,在這期間,她與康寧幾乎沒有什麽交集,甚至她感覺康寧郡主并不怎麽看得上她這一位“異鄉人”。
可是如今康寧又表現得如此親切,明姝也不好過多揣測。
馬車駛動,康寧撩起車簾,溫和地問道:“車夫知道公主府怎麽走嗎?一會兒快到了,菁兒你去提醒他。”
明姝接道:“禀郡主,車夫是京城人,在京中生活多年,睿寧公主府的位置他應該很清楚。”
“嗯。”陳玉妍将車簾放下,雙手垂放在腿上,輕聲道,“我只是問問,沒有在責問你。”
明姝眉尾一挑,總覺得這話有點奇怪。她不知道怎麽回答,索性只是福身朝康寧禮貌地點點頭,沒有接話。
馬車內安靜了一會兒,沒過多久,陳玉妍再次挑起話頭:“最近在學宮沒見到你。”
她嘆了口氣:“六殿下不在,你也不來學宮了。”
明明先前也沒說過幾句話,如今倒像是很熟絡似的。明姝尴尬地笑了笑,“都是聽從太後娘娘的安排。”
康寧郡主面露豔羨:“家中有長輩可真好,不像我……”
菁兒望了明姝一眼,連忙道:“郡主,您快別說了,免得又想起那些傷心事。”
明姝也不知道菁兒這個眼色是為了什麽,只覺得莫名其妙。
她稍稍反應了一下,才想起來,康寧郡主父母早亡,想來是明姝說太後,讓她覺得自己無依無靠。
明姝立即抱歉道:“恕我失言。”
康寧連忙擺手:“不礙事。”
她如此說時,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眼角微紅,确實讓人不由得生出幾分心疼。
明姝默默地移開視線,一時無言。
康寧郡主的突然接近,明姝不自覺感覺怪怪的,她低着頭不欲說話,但郡主的心情倒很輕松,繼續搭話道:“幸虧你這麽晚還會出門,不然我在路邊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聽着也有點怪,明姝不太确定,便沒有搭話。
眼見明姝不怎麽回答,康寧才适時止聲。
馬車之中短暫地陷入安寧。
過了一會兒,車內忽然劃入一絲亮光,原來是康寧掀起車簾,往外道:“快到了,菁兒,你出去告訴車夫怎麽走。”
菁兒立即往外挪去。她揚手掀起車帷,慢條斯理地對外道:“公主府就在下一個巷子口,右轉。拐彎的時候要慢一些,否則郡主會身體不适。”
外頭的車夫康叔連連答應。
到達公主府外,明姝将陳玉妍請下馬車。後者回過身來握住她的手,“今日真該好好謝謝你,要不是你,我還真不知該怎麽辦。今天天色太晚,下次請你到府裏坐坐。”
明姝同她一起笑了笑。等康寧走進屋子,她才回到馬車上。
小言同她一起鑽進車廂,擰着裙擺,突然開口:“郡主……好像總是在為難四姑娘。”
“……方才郡主和明姑娘的對話,奴婢都聽到了。”
明姝詫異地揚起眉看着她,小言低聲道:“奴婢原先在國公府,四姨娘就是就是如此。說出來的話乍一聽沒什麽問題,實際上總有另一層意思,叫人難堪。”
原來小言也感受到了,明姝先前聽到的話令人不舒服的确有其他的原因。
但既然是郡主,明姝也不好對她過多揣測,便伸出手指輕輕地抵在唇瓣上,示意她不必再說。
經小言這麽一說,明姝甚至感覺到郡主似乎有點奇怪,尤其是原先不怎麽接近她,眼下卻主動地登上她的馬車。
眼下只有這麽一次,明姝只好按下心中的疑惑。
回到家裏,明姝囑咐康叔這幾日多留意宮中以及驿站的消息。太後娘娘留宿過她的爹娘,一定會再召見她。
只是如今她的身份已改,不知道會不會對自己的親爹親娘要不要改變稱呼。
帶着滿腹的猜測,明姝進入睡夢,夢中莫名地感覺到不安。
自她入宮起,已經有好幾年都沒見過爹娘,出嫁以後好像與家裏割舍聯系,甚至也不能往家中捎一封書信。
這種憂慮促使她很快驚醒,眼前一片昏暗,還沒天亮。
有夜風從窗子口吹進來,屋子裏有些寒涼。明姝再睡不着,只好先披着衣裳坐起身。
過了很久,屋子的門才被打開。小言走進來将窗扇關了一半,一轉身便驚訝地道:“小姐這麽早就醒了。”
明姝沒法跟她說自己的不安,便只是讓她将衣裳取來。
換過暖和的衣裳之後,明姝到梳妝臺前梳洗,院落的廚子已經開始做飯,沒過多久,明姝就能用上早膳。
在她用完早膳沒多久,宮中便來人要将她接入宮中,好在明姝早有準備,立即換了一身顏色更加低沉的衣裳便立即前往。
天色灰蒙蒙,一輪白日挂在天空之中,不見一片雲彩。駛往宮城的一路上十分寧靜,只能聽見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聲音。
噠噠噠,極富規律的聲響如今聽起來有點沉悶。明姝懷着心事,越聽就越覺得沉重。
一進入宮牆,壓力便随之而來,明姝深吸了兩口氣,嘗試平複情緒。
馬車終于停了下來。
明姝緩慢地挪出來,視線在突然間變得開朗而敞亮。
一位嬷嬷帶着宮女前來迎接,明姝跟随他們走進正殿。一眼便見到一旁的座椅上坐着兩位熟悉的長輩,她的臉色當即一紅。
“這是弘姜收養的女兒。”
太後率先開口說明明姝的身份,坐在一旁的女子便立即稱道:“……原來是明姑娘。”
明姝上前一拜,當即看見站在太後娘娘身邊的蕭以鳴。原來是有外人在,他們才不能相認。
太後先為明姝賜座,轉而又與明姝的爹娘說起家常來。
也是在這幾句你來我往之中,明姝才發覺太後與她娘之間的親緣遠不止她想象的那樣。
原本以為太後說很喜愛她娘只是客氣而已,卻不想她娘原本就是太後鐘愛的侄女,只是嫁了人以後去了淮州。兩方已有多年不見,太後自然就問得多了一些。
明姝在一旁默默地聽着,一旁的蕭以鳴也聽得十分仔細。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來的,太後竟然讓他窺聽這樣的家裏事。
“你們如今好不容易來一次京城,便安心在京中住下,待翻了年再回去。”太後替他們規劃起來,“文戚離京多年,正好看看京中有什麽變化。”
明宋菱立即回答:“多謝姑姑。好久沒回來,原先家中親戚都有些疏遠,正巧趁着年節的時候來往走動。”
她說兩句話,視線總會不自覺地望向明姝。
明姝當即會意,卻又湧上一陣心酸,便立即低下頭想要遮掩。
陪着太後與爹娘聊了一個上午,明姝在慈寧宮用過午膳,便見他們要乘坐馬車離開。
而明姝卻留在宮裏,指點慈寧宮的宮人給花園裏的花草修剪枝葉。
臨近冬季的花園已幾近凋零,只剩下些許長青的枝葉。明姝站在欄杆之前,指點宮人上前将枯枝折出。
這壓根沒有什麽難度,不過是一個由頭,好讓她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進宮。
就算明姝完全心不在焉,宮人自己也能将園子清理地幹幹淨淨。
“明姑娘。”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明姝吓了一跳,她立即轉過身來,便看見少年正垂着眸子看她。
明姝趕忙上前行了一禮。
蕭以鳴望見她的臉色似乎有些許蒼白,不由得猜想她是不是一夜沒有睡好。
但他們之間的關系尴尬,他也不知道該如何提起。便只是假作随口一提:“明姑娘看上去有些疲憊。”
明姝眸光一變,立即道:“多謝殿下提醒。”
蕭以鳴又不知道該如何去做了,她這麽一回答,好像他在責問她似的,趕忙道:“聽聞明姑娘昨日很晚才回家,今日一早進宮,想來是沒有睡好。”
明姝當即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前半句話,稍加沉思。他還能聽誰說,昨日那麽晚見到她的便只有康寧郡主。
想到這裏,明姝只是稍稍地揚了一個禮貌的笑容:“多謝殿下關心。”
簡直是相顧無言,蕭以鳴苦惱不已。然而,少年面上還挂着輕描淡寫地神情,維持着體面。
待宮人将花園清理完畢,蕭以鳴便知道沒什麽理由在跟在明姝的身後,便随手撿了一根枝條,随明姝一道向桂月嬷嬷複命。
兩個人一舉一動落在所有人的眼中,只是可惜除了偶爾搭幾句話,再沒有別的言語。
明姝向桂月嬷嬷禀報花園已清理完畢,蕭以鳴拿着枝條問嬷嬷園子裏的花要不要換。
桂月嬷嬷的視線落在他們身上,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面前的姑娘和少年。
兩個人的相貌都十分清秀,甚至可以說是郎才女貌,但看起來完全沒有夫妻相。
桂月嬷嬷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而道:“太後娘娘已經午憩,命人将明姑娘送出宮去,只是眼下慈寧宮的人都在後院修漏雨的屋頂,此時恐怕不得空閑。恐怕——”
蕭以鳴見狀,立即接道:“我送明姑娘回去。”
桂月嬷嬷立即道:“有勞五殿下。”
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明姝還有什麽不明白。所謂修屋頂,也不過是讓蕭以鳴有機會将她送出宮。
她心不在焉地道了一聲謝,聽從他的安排。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馬車已經準備完畢。明姝與蕭以鳴一同登上馬車,離開慈寧宮。
原先在慈寧宮有人的時候,兩個人之間的話都寥寥,同乘一馬車的情狀,也是可以想見的尴尬。
明姝特地別過頭去,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一旁晃動的車簾上。
蕭以鳴如何看不出來她的抗拒,冷不丁地開口道:“再有幾日,六弟便要從獵場回來了。”
這句話成功吸引了明姝的注意,她不自覺地盤算起日子。她記得六皇子被罰了一個月,這一個月居然過得這麽快嗎!
“在獵場的這些日子,六弟确實已改過自新,多次給父皇寫信保證不會再犯,父皇拿着信向祖母求了情。”蕭以鳴平靜地解釋了一下前因後果,接着道,“相信明姑娘很快就能回學宮了。”
明姝眉尾跳了跳,她可不想回學宮再伺候蕭以琮。
這些話精準地戳到了她的痛處,明姝當即別過視線,開口問:“回京城的日子可曾定下?”
蕭以鳴一見她開口,心情自然而然地愉悅不少,即使是因為提及另一個人。他視線直白地望着明姝,搖了搖頭:“未曾定下。”
“不過。”蕭以鳴話鋒一轉,“他在信中屢屢提到你,父皇也很重視,同祖母提了一下這件事。”
他說到這裏忽然停下,明姝的心被他的話揪了起來,便立即擡起眸子,望向他。
兩個人的視線相碰,明姝倉皇躲避。
“祖母說,六弟的性子還要磨一磨,免得明姑娘嫁過去吃虧。”
蕭以鳴唇角浮現淡淡的笑意,幾句話之間,他也摸清楚了她真正在意的事。
明姝默然松了口氣,心中十分懊喪,身為明家女,時時都要因為婚事沒有着落而擔憂。
而且,蕭以琮擁有前世的記憶,倘若回來之後将身邊的勢力一一利用起來,最後的勝者也不一定是面前的這個人,獵場的結果便是最好的例子。
少女陷入苦惱,眉心蹙起。蕭以鳴便又立即收起笑容,轉而道:“明姑娘不必憂心,祖母很在乎明姑娘,定然會為明姑娘選一門好婚事。”
誰對明姝說這話都能起到勸慰的作用,唯有蕭以鳴說起這話,明姝變得更苦惱了。
待馬車一停,她便立即掀開車簾,意欲離開,卻不想眼前還是朱紅的宮牆和高大的宮門。
“明姑娘。”
菁兒出乎意料地出現在明姝的馬車之前,她朝明姝行了一禮,立即道:“郡主今日想請明姑娘去做客。”
明姝詫異地望着她,想起昨晚陳玉妍的确說了這個話,但她不想去,立即推脫道:“多謝郡主好意,今日我要去替太後娘娘辦一件差事,改日定将登門拜訪。”
菁兒這才福身離去。
打發走菁兒,明姝沮喪地拉下車簾,餘光又望見一旁的少年,他的身影與回憶之中的身影重疊,明姝莫名感覺一陣煩躁。
“是郡主請你去做客?”他問。
“是。”明姝的回答很冷淡。
蕭以鳴沒聽出來,繼續道:“太後并未為給你安排差事,明姑娘撒謊了。”
“殿下一定要在此時拆穿我?”明姝冷笑道,“既然如此,大可以直接派人去郡主面前告知郡主真相。”
蕭以鳴立即道:“我并無此意。”
他的話一說完,車廂中當即陷入一陣詭異的沉默,顯然他的解釋沒有什麽用。
過了一會兒,蕭以鳴只好繼續道:“郡主一向鮮少請人回公主府,所以我只是覺得奇怪。”
聽他的口氣,想來郡主也鮮少請他到府上做客,指不定心中在泛酸,明姝心底又是一聲冷笑,故意道:“興許郡主更喜歡請其他京中女子回公主府。”
蕭以鳴不偏不倚地評價:“這也很少見。”
他本意是還想再提醒點什麽,但見明姝不願搭理人的模樣,便只好止住話頭。
出了宮,馬車進入繁華的大街,周遭便變得熱鬧起來,原本安靜的車廂也因為受到外面的影響,才顯得不那麽尴尬。
蕭以鳴特地将窗邊的簾子打開一半,京城的車水馬龍便在方形的窗格之中一一閃過。
馬車行駛中,明姝忽然聞到一陣茶水的清香,稍稍擡起眸,一旁的少年便立即叫人停下,明姝一擡眸,便看見茶鋪的牌匾。
“這味道是淮州的小山葉。”蕭以鳴介紹道,“今日那兩位明家的長輩,正巧是淮州來的。”
那是明姝的爹娘和家鄉,哪有什麽巧不巧一說。但蕭以鳴不知道此事,明姝也不再計較。
第一回喝到淮州小山葉的時候,明姝還覺得這味道太濃太大,沒想到如今能在異鄉京城聞到,會這麽想念這股濃香。
茶鋪前支了一個小窗子,擺放着一排茶壺,壺上白霧袅袅,茶香濃郁。
明姝提着裙邊走進鋪子,餘光裏卻望見另一架馬車。睿寧公主府的馬車上挂着特別的金絲簾幕,讓人能夠一眼分辨。
沒想到康寧一路跟了過來。
明姝突然的停頓引起了蕭以鳴的注意,後者順着她的視線望去,便見不遠處的馬車裏走下來一位女子。
蕭以鳴的視線與陳玉妍的視線相碰,後者忽然朝他微微一笑,杏眼紅腮,豔若桃李。
然而,蕭以鳴的眼睫微微一皺,察覺到眼前這個人似乎不太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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