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計較 這兩個人是在暗中較勁

第61章 計較 這兩個人是在暗中較勁。……

少年輕盈的聲音在風中一下就被吹散了, 明姝沒有聽清。

她腦海中一瞬間閃過蕭以琮的模樣。

以她對蕭以琮的了解，他自己幹點壞事還行，可若是命人去做點什麽借力打力, 是萬萬沒有這個腦子的。

但既然他如此提醒, 明姝便順着他的話朝他道謝。

“多謝殿下。”

話已說到這裏, 蕭以鳴無顏再多說一個字，因而只是與她行了一個禮，便匆忙離去。

明姝回到自己的院落, 腦海中回想蕭以琮的身影。

她已經有些日子沒見到他。無論怎麽想，她也想不出蕭以琮為何要雇人來綁架他。

來懲罰她欺負她？

以他的脾氣, 的确是有這種可能。但他通常有不快當即便吐露出來報複出來了，也不會等了這麽好些天都沒有反應。

眼下，她也不能進宮去找蕭以琮去問虛實，于是便只能将懷疑埋在心底。

一場寒風突如其來地闖入京城, 明姝一覺醒來，便感覺滿屋子寒涼。她在床榻上坐起身, 聽見小言敲門的聲音。

“四小姐，奴婢帶人來送炭盆。”

“進來吧。”

明姝剛說完, 外間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人在外間安置炭盆, 小言走了進來, 将一個湯婆子塞進明姝的被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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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突然刮了好大的風，今日院子裏掉了一地的葉子, 井裏的水簡直要把人的手指頭都凍掉了。”小言道，“小姐稍等片刻, 洗漱的熱水要過一會兒才能燒好。”

明姝應了一聲，突然想到院子裏的含笑樹。蕭以鳴說它耐寒，這麽冷的天, 它還挺得住嗎？

梳洗過後，她披了一件厚披風才走出屋子，一腳踩進冷風裏。

庭院角落裏的含笑樹枝葉也已掉了大半，光禿禿的枝丫伸向院外，好像一只枯瘦的手想要抓住什麽。

明姝默默看了半晌，身後腳步聲踏着碎葉忽然傳來。

“小姐，宮裏的人來了。”

明姝回過神，便看見康叔的身影。

“嬷嬷說，讓小姐準備兩日後的家宴。”

“家宴？”

“對，嬷嬷還說，這場家宴只有自家人參與，請小姐不必慌張。”

明姝頓然深吸一口氣。

“自家人”的範圍也太廣了。

明家範圍內都是自家人，更別說與蕭家血脈中帶着姻親，真算起來，半個京城裏都是“自家人”。

嬷嬷的話，相當于什麽也沒說。

明姝嘆了口氣，吩咐小言去将家宴的衣裳和頭面準備齊，好好歇息兩日，便到了宮宴。

日暮西沉，宮中的馬車緩緩停在門外，桂月嬷嬷的笑容出現。

“太後命老奴來接四小姐。”

“今日在何處設宴？”

桂月嬷嬷回答：“就在太後娘娘的慈寧宮。”

一句話便讓明姝安了心。

慈寧宮的膳廳不算大，所以此次家宴人數一定不多，太後也不會随便請一些不熟悉的人進她的宮殿。

馬車一路疾行，抵達宮中時華燈初上。宮人引她進入慈寧宮，沿路石道上擺滿了花草。

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裏還能找出這麽多耐寒的植物擺放出來，絕對是要花不少心思的。

想到這裏，明姝腦海中驀然劃過一張面容。

“明姑娘。”

失神間，明姝已然走進了長廊。轉角處，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少年身形高大，見到她時卻低下頭來，目光變得柔和，與她見禮。

“太後娘娘與荀夫人在寝殿裏說話。”蕭以鳴道，“陛下和六弟在吃茶。”

他将今日的參與人員徑直地告訴了她，這個消息當即撫平明姝心中的緊張。

還好，真的只是個家宴。

明姝朝他揚了揚唇角，蕭以鳴也朝她點點頭，視線一來一往之間，雙方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無需多言。

少年微微屈身，為她騰出一條道路來。

明姝才邁出一步，便聽到另一個激昂的聲音：“你來了！”

她眉尾一跳，擡眸便望見另一個少年大步流星地從遠處走來。他動作很大，幾乎是擠開了蕭以鳴，才站到明姝面前。

“若不是祖母說已經派人去接你，我的人早就把你接到了。”

他說話不懂忌諱，這話若是被太後娘娘聽見，保不齊要被怪罪。

“今早太冷了，我怕路面結了冰，才同車夫說不用着急。”

明姝開口将這罪過攬到自己身上，蕭以琮便又立即道：“冷了就快點進去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往殿內走，另一個被忽略的身影神色微動，最終退後半步，默默跟在身後。

一邁入殿中，便能感覺到一陣暖意，空氣裏夾雜着淡淡的清香。

她一擡眸，便看見黃袍加身的男子端然地坐在華貴的椅子上，袍尾上閃爍着粼粼金光。

“明姝參見陛下。”

少女傾身跪拜，得到了一句輕飄飄的免禮與賜座。宮人搬來座椅，緊挨着兩張桌椅。

“都坐吧。”皇帝微微揚起唇角，神情溫和，“拿個手爐給她。”

先前明姝只是遠遠地見過這位陛下，在她印象裏，皇帝總是與姑姑待在一起嬉笑玩鬧，對蕭以琮極盡寵溺，卻從不把自己的另一個兒子放在心上的偏心父親。

被這樣關照，她感覺有點受寵若驚。

明姝連忙站起身來，朝皇帝躬身謝恩。

“都是自家人。”皇帝輕聲道。

縱然有明家的血脈在身，但她如何能成為皇帝的自家人，明姝餘光環視一圈，發現連康寧郡主都不在。

這個“自家人”的範圍，真的很小。

為明姝準備好的茶水剛端上來，內殿的簾子便掀開一角。衣着華貴的宮女們一一從裏面款款走出，擁着兩位貴婦人。

其中一位走在前面，身姿雍容而華貴，一露面，衆人便立即站起身來行禮。

跟在太後身後的是另一位婦人，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眸光流轉之間帶着些許傲然和輕慢。可是她稍稍壓了一下眼尾，整個看起來又變得溫和可親。

明姝稍愣了一下，這才發現，跟在太後身旁的女人，竟然是她的娘親。

明宋菱的視線在屋內流轉片刻，很快到達屋中少女的身上。

她輕輕地點了一下下颌，算是與明姝打了個招呼。

太後目光同樣掃過明姝，嗓音中帶着慈愛。不知道娘親同太後說了什麽，明姝從未見過太後有過如此高興的樣子。

“既然都到了，那就開席吧。”

太後一聲令下，所有的宮人都向殿門望去，擁着諸位貴人往外走去。

衆人經過花廊時，明宋菱微微駐足，呵氣如蘭。

“冬日裏，能尋到這麽多好看的花，當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女人輕聲開口，太後當即擡手，湧動的長龍就此停步。

“是啊，鳴兒費了不少力氣。”

太後慈愛地解釋道，女人随即回過頭來，嫣紅的唇角輕輕一勾，先是落在蕭以鳴身上，很快又落到明姝身上。

她的神色意味不明，明姝微微愣神，也沒有看懂。

前世，爹娘入京之後沒過多久便病了，一直卧病在床，明姝沒有機會看到這一幕——

娘親待在太後身邊，俨然是太後娘娘最喜愛的孩子。就連太後娘娘親自養大的陛下，似乎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女子舉手投足，輕易地牽動着這位老太太的心思。

明姝不知道，娘親和太後到底是什麽關系，但看起來絕對不一般。

太後和明宋菱在前面閑聊，衆人便只能跟在後面聽着。

夜風将廊下的燈籠吹起，帶來一陣寒意。

在柔聲的交談間，明姝突然意識到，這一場家宴，有幾個應該來的人沒有來。

一是她的爹爹，一向與娘親形影不離，先前入宮也一直跟着，今日卻沒有同娘親一道進宮。

二是姑姑明妍，當今最受寵的明貴妃，同樣作為明家女，這樣一場“家宴”，她居然沒有來。

一時間，莫名其妙的不安感突然上來。

這一場家宴，絕對不是普通的家宴。可太後将他們邀請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麽呢？

“都怪我，看得有些着迷了。”

明宋菱掩唇笑了一聲，聲音猶如清脆的風鈴，讓人聽着便莫名覺得愉悅。

也正是因為她的這樣一句話，整條宮道才再次活起來。

慈寧宮後院連通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宮苑，名為仰星殿。宮室低矮，站在廣場中間，便可以望見大片澄澈的天空。

今日天氣雖冷，可天空晴朗，星子散落在天空之中，遙遙輝映。

明姝只是稍稍擡了一下眸子，便感覺心中有種莫名的安定。

可惜前方的人并未因為這一片好看的星空而駐足。

衆人接續進入仰星殿落座，明姝走在最後，卻最先抵達宮人引導的座位。她擡眸望了一眼，皇帝與太後坐在大殿的中央，她的娘親緊挨着太後，坐在了按照身份尊卑，原本該是蕭以鳴的座次之上。

娘親的身份，比她想象的要尊貴得多。

按照座次，蕭以鳴大剌剌地在她的身邊坐下，發出了一聲勝利者的低笑。

明姝沒看他，她擡起眸子，卻與蕭以鳴的視線相對。

不遠處的少年在他的對面坐下，卻不動聲色地朝她使了一個眼色，似乎有話想對她說。

他神色肅穆，看上去也不像是開玩笑。

在這個節骨眼上，明姝總覺得，他的話能解開她眼下的疑惑。

明姝朝他輕輕地眨了一下眼。

遠處的少年立即移開視線。

宮人往來上菜，太後與皇帝不時地談起宮中趣事，蕭以琮不時地附和調笑，讓整個宮殿變得熱鬧不少，真有幾分家宴的溫馨。

“幾年不見，孩子們也都這麽大了。”

女子忽然一句調笑，唇角勾起和煦的笑意，輕易地就将話題引到了明姝他們身上。

明姝朝娘親望去，卻發現她的眸子飽含深意，莫名讓人覺得有點寒涼。

“是啊，差不多也到年紀了。”太後笑道，“不過，孩子們自己的心意比較重要。”

明宋菱輕輕地笑了一下，望向明姝：“明姑娘的年紀倒是與他們差不多。”

明姝心中一跳，突然被娘親以這樣的語氣提起，她很不習慣。

太後意味深長地望着明姝，笑道：“孩子們之間的事……”

老太太的話沒有說完，視線便在殿內環視，兩個少年因為這道目光而害羞地低下頭去，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什麽情況。

明宋菱接話道：“便讓他們自己決定吧。”

幾位長輩說着說着便很快笑起來，明姝同樣勾了勾唇角，裝出個高興的樣子。

什麽讓他們自己決定，不過是嘴上說說罷了，太後為了撮合她的婚事，可沒少下功夫。

明姝低下頭去，若無其事地享用案幾上的菜品。

慈寧宮舉辦的家宴，宴席上的菜都是宮中最好的廚子精心制作，味道在京中絕對是無可匹敵。

雖然不能在長輩們的談話之間插話，但明姝正好能安下心來享用眼前的美食。

殿中暖融融的，杯子裏是溫熱的果酒。

明姝輕輕地抿了幾口，視線時不時地落在遠處的少年身上。對方在她視線投來的那一刻，将指尖搭在酒杯上，同樣輕輕地抿了一口。

不知為何，明姝無比确認，蕭以鳴此舉是向她表明，待會兒他會以醒酒為借口在外面走走。

這一點，他們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明姝，你喝了這麽久，怎麽還在這一杯？”

在明姝和蕭以鳴不經意地對視時，早有人看到這一幕，并心生不滿，立即出聲介入。

“難得祖母這樣高興，你應該多喝一點。”

說着，蕭以琮便擡起手中的杯盞，朝她晃了晃。

“殿下恕罪。”明姝強笑了一下，“我一直不太會飲酒。”

但為了保住六皇子的顏面，明姝還是故作不情不願地舉起酒杯，朝他揚了揚，而後輕輕抿了一口。

給他面子就不錯了，明姝是不可能多喝一口的。

蕭以琮心底也知道明姝一向強硬，面子上能過去就罷了，他揚起唇角，刻意地對蕭以鳴挑了一下眉。

蕭以鳴依然不動聲色。

少年垂下目光，睫毛輕輕地顫動一下。

即便知道這是蕭以琮故意在氣他，不該上套，可是蕭以鳴依然莫名地感覺到有點郁悶和沮喪。

她同蕭以琮一道飲酒，卻沒同他喝過。

淡淡的視線朝面前的少女瞟去，少年神色如常，只是手中的拳頭莫名地收緊了一些，過了一會兒，才将手邊的酒一飲而盡。

明姝并未看到席面上的暗流，恰好夾起面前的一塊魚肉小心地品嘗。

沒過多久，身旁忽然走來了一位宮人，端上來一壺

“怕姑娘喝醉了，殿下吩咐給明姑娘送些茶來。”

明姝當即愣住。

她壓根沒喝多少，給她送醒酒茶做什麽？

明姝雖然不理解，但還是讓前來送醒酒茶的宮女道謝。

這邊宮女才走，另一側又來了人：“明姑娘，六殿下問明姑娘要不要再添一些菜。”

明姝再一次愣住，正要開口，卻突然明白，身邊的這兩個人是在暗中較勁。

“多謝殿下關懷。”明姝面無表情地道，“如有需要，我會吩咐人。”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打發走宮人。一擡眸，卻看見那雙幽深的眸子一動不動地望着她。似乎見她沒有應蕭以琮的話，他高興地眯了眯眼角。

真是幼稚，他蕭以鳴什麽時候開始和蕭以琮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