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并肩 他與那個他不一樣

第62章 并肩 他與那個他不一樣。

一場宴席, 兩位皇子時不時派人過來遞話，她總得時不時停下來回應。

階上的目光也時不時朝他們投來，明姝知道, 她與他們的一舉一動都被長輩們看在眼裏。

也不知道娘親看見到底會作何感想, 娘親可能知道太後讓她和皇子聯姻嗎？

被這樣看着, 明姝心中湧起不悅，不論是對蕭以琮還是蕭以鳴，情緒都冷冷淡淡, 叫人捉摸不透。

糕點上桌，宴席接近尾聲。明姝望向殿外, 星子與濃重的夜一起翻湧。

眼下宮門早已關閉，她沒法回去，只能等太後安排。

像是回應她的想法，太後慈愛的聲音在殿中回響：“時辰也不早了, 這麽冷的天，你們再坐半個時辰的馬車回家也難挨。恰巧前些日子叫宮人收拾出來了葳蕤軒, 宋菱，明姝, 你們今日就在宮中住下。”

葳蕤軒這個地方明姝有印象, 先前她被迫留在宮中時曾經收拾過一次, 沒想到眼下居然派上了用場。

明姝遲疑間，目光一瞥, 座次上的女人便已然站起身謝恩。

“多謝太後娘娘體恤。”

明姝也趕忙起身謝恩。

只是單聽下來，太後似乎要将她和娘親都安排在葳蕤軒。先前她們還避諱着身份, 如今母女竟然能住在同一宮殿裏。

明姝心底當即湧上幾分喜悅。她有太多不解，正好趁此機會能多向娘親問幾個問題。

宴席過後，太後先起身離開, 衆人一并跟上。

将太後送回慈寧宮，明姝便自覺地跟在娘親身後。葳蕤軒的路她熟悉，正好能帶娘親一起去。

Advertisement

“明姑娘。”

女人與明姝隔了幾步距離，忽然轉過身來，溫和的眉目裏帶着些許疏離。

“你先回去，我還有些事。”

明姝茫然地擡起眼，便見娘親輕輕地朝她一笑，接着便帶着人離開。

不遠處，宮人燈影搖晃，當今陛下停下腳步，正回過身來望向他們。。

直到明宋菱的腳步跟上，他們二人才一道在宮人的擁護中離去。

一種莫名的猜疑在心中湧起。

明姝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視線卻随着那些明亮的燈影一起遠去。

“我派人送你回去。”

少年清亮的聲音打破了黑夜的沉寂，蕭以琮搶先開口，眼光中俨然帶上了幾分勝利者的姿态。

明姝這才回過神來，與蕭以琮對視了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他要做什麽。

“不必了。”

明姝毫不猶豫地拒絕。

她望向蕭以鳴，在他們二位開口之前搶先說道：“多謝兩位殿下一直以來的照拂。”

他們正好在，正好一道拒絕。

蕭以琮聽着他的話，不由得氣笑了：“明姝，這宮裏膽子最大的恐怕就是你。”

明姝無意與他拌嘴周旋，便故意嘆了口氣：“我今日的确累了，怕再說出什麽話，平白惹了殿下，我擔待不起。”

“既然如此。”蕭以鳴搶過話頭，“那明姑娘快回去歇息。”

蕭以琮正要開口，冷不防被人搶了關心的話，心中自然是不悅。但他想起康寧為他出的主意，只能将自己的不悅壓下去，悶悶不樂地接一句：“是啊。”

見他們兩個人都沒有執着的意思，明姝心中松了口氣，連道謝的語氣都誠懇不少。

“多謝二位殿下。”

宮道上，她帶着人轉身離去，每一步都留意着身後的動靜。

他們沒有跟上來。

在他身後，兩位少年看似望着少女遠去的身影，實際同樣在留意着對方的動作。

兩個人依舊在暗暗較勁。

少女的燈影消失在宮道，寒風吹過，蕭以鳴邁出了第一步。

反向的。

他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往自己的宮苑方向走。

蕭以琮面露詫異：“五皇兄居然不送她？”

蕭以鳴若無其事地回答：“她說有些累了。”

他語氣平平，聽不出其中的情緒，說完這句話，少年便帶人快步離開。

蕭以琮不信邪，跟了一段，才發現他是真的打算回自己的寝宮。

他的寝宮偏遠，蕭以琮跟了一段路便覺得沒意思透了，轉身帶着人回宮去。

濃夜将燈影照出寒意，幾道燈影往不同的方向去。

明姝在宮道裏兜兜轉轉，還沒走到目的地，手中的爐子也已經冷了。

小言在一旁哆嗦地道：“四小姐，要不我們還是問問宮人那裏怎麽走吧。”

“這裏，是回葳蕤軒的必經之路。”明姝喃喃道，“她有事瞞着我。”

小言疑惑道：“四小姐在說誰？”

明姝沒有回答，但看見小言不停地搓手，心底也只能默默地嘆了口氣。

“我們回去吧。”

明姝身上的衣料雖然不夠暖和，但足以禦寒，但要小言跟着她一起站在這樣冷的夜裏，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

再怎麽樣，她得為小言考慮。

決定離開的那一刻，明姝感覺腳步沉重。

一直以來的疑雲在心頭盤旋，她現在就想去問娘親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娘親與太後和陛下都那麽熟悉。

少女的思緒飄遠，也就沒有留意到遠處濃夜之中走出來的一抹燈影。

“四小姐……前面好像有人。”

明姝聽到了這句話，卻完全沒在意。直到遠處的燈影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她才微微地睜大了眸子，可還是一副失神的模樣。

少年在她的面前站定，問道：“不冷嗎？”

少女的眼皮輕輕地跳了一下，猛然感覺到懷抱的手爐有點冰冷，但她并不想表現出來，只問道：“殿下怎麽會在這裏。”

方才他們明明沒有跟過來。

蕭以琮微微揚起唇角：“只是猜中了。”

沒有等她聽清他的話，少年立即開口道：“前面有一座小亭子，可以暫時歇歇腳。”

明姝這才回想起來，在宴席上，她感覺他是有話要說的。

少年轉身帶路，她也默契地跟了上去。

繞過長廊，果然有一座四面圍牆的亭子。圍牆擋住了夜裏的風，明姝這才發覺原本冰冷的臉頰湧上了一陣熱意。

走進亭子，明姝才問：“六殿下呢？”

“回宮去了。”

少女輕笑了一下。

她忽然明白，方才他是故意和蕭以琮較勁。

蕭以鳴知道，他自己不動，蕭以琮自然也不敢過分輕舉妄動，以免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兩個人像是約定好似的誰也不送明姝，但蕭以鳴又從自己的院落那邊繞過來見她。

不愧是他。

“你呢。”蕭以鳴絲毫不在意自己的想法被人猜透，只問她：“你為什麽不回宮，上一次你來過葳蕤軒，不記得路了？”

少女的笑容很快收斂：“記得。”

她沒再多說，顯然是心情不大好。蕭以鳴心底也對她的想法猜了個七八分，他直白地問道：“因為荀夫人？”

少女沒回答，但她的婢女睜大着眼睛，一動不動地望着他們。

“在這裏說話太冷。”蕭以鳴改口道，“我讓司辰帶你的人去取手爐。”

此話一出，小言也知道自己要被支開，立即望向明姝。

“我的手爐涼了，你去幫我添點炭火過來。”明姝終于開口，“司辰認得葳蕤軒的路。”

小言見狀，只得從命。

只是這麽冷的天，這麽晚的時辰，四小姐一個女子與五殿下單獨相處，實在有點危險。

想到這裏，小言依舊有點遲疑。

明姝終于下定決心，對小言坦白：“我與五殿下有事要說，你先回葳蕤軒等我，我認得路，待會兒自己走回去。”

蕭以鳴也對小言道：“你只管放心。”

一介皇子對婢女能作出這樣的承諾，小言內心震驚不已，她心底再沒法對五殿下起懷疑。

五殿下性情如此溫和，怎麽會對四小姐做什麽壞事。

小言安心地跟司辰走出亭子，看着他們手中提着的燈籠越來越遠，明姝驀然地感覺到身邊空落落的。

“走吧。”蕭以鳴将司辰留下的燈提起，開口道，“你不想知道荀夫人與父皇之間是什麽關系嗎？”

明姝當即心中一跳。

“父皇與荀夫人正在承德殿裏談話。”蕭以鳴道，“我們去承德殿附近，說不定能聽到什麽消息。”

明姝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你知道什麽？”

少年并未回答她的話，只盯着她的眼睛道：“你信不信我。”

明明是個問題，卻被他說得如此篤定。少女回避他的視線，卻在他轉過身邁出第一步的時候跟了上去。

明姝走在後面，也就沒有看到少年勾起的唇角。

花園小徑幽靜，冬日裏連鳥叫都聽不到，兩道跟着光影的腳步聲已經是宮道裏最大的動靜。

明姝與蕭以鳴錯開半步，這是刻在骨子裏的習慣，可少年似乎覺得這樣不太方便，時不時停下腳步來等她。

走出幾十步之後，明姝便不再與他較勁，兩個人并肩而行。

從慈寧宮到承德殿有一段不長不短的路，平日裏乘馬車自然是近得不能再近，但走起路來，便會覺得有點長。

走着走着，明姝有點力不從心，蕭以鳴的步子比她大多了，她跟不上。

埋藏了很久的記憶在此時被勾起來，她回想起前世她怎麽也追不上他的那些日子。

心底的不快立即湧了上來，少女蹙起眉，刻意走得很慢。

蕭以鳴轉過身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問：“累了？”

少女當即冷笑一聲，別過臉去。

蕭以鳴自然不知道她态度轉變為何如此之大，心底莫名有點慌張，四下望了望：“前面有個涼亭，明姑娘去那裏歇一歇吧。”

他溫和中帶着關切的語氣，讓明姝的氣消散了幾分。

明姝冷眼打量着面前的人，心想，或許他并不是前世的那個人。

若因為前世的事而牽連他，未免對他有些太不公平。

不過對着這樣一張臉，明姝還是高興不起來，語氣便也冷冷淡淡：“不必了，還是繼續往承德殿走吧。”

她的不高興顯而易見，蕭以鳴也不知該怎麽辦，便只能又小心翼翼地回答：“好。”

兩個人并肩走在宮道裏，周遭的氛圍比方才更暗更冷，沉安靜得有點可怕。

明姝猜想，大抵是因為自己方才的情緒吓到了他，所以他才如此沉默。

果然與那個蕭以鳴不一樣。

倘若是那個蕭以鳴，這時候恐怕早已和她鬧起來。她生氣，他只會更生氣。

為了緩和氛圍，明姝先開口道：“要是碰見巡邏的侍衛怎麽辦？”

少女的聲音讓蕭以鳴心頭振奮，他當即回答：“……不會。”

宮裏的這些巡值蕭以鳴早已爛熟于心，自然不會碰到。

一句回答再次拉近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明明是毫無根據的兩個字，明姝卻莫名地覺得安心。

她這才試着再開口道：“你難道不對荀夫人的身份好奇嗎……自她入宮之後，太後娘娘與陛下似乎都對她特別關照。”

“荀夫人原本就是明家女子，是祖母的親人，祖母自然對她特別照顧。”蕭以鳴瞥了她一眼，順着她的話道，“只是我在宮中也極少見父皇對誰這樣好。”

他的話幾乎印證了明姝的猜測，她的娘親的确與陛下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

“我們也不要瞎猜。”蕭以鳴繼續引導道，“如果能看見荀夫人從承德殿出來，興許就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明姝神情微動，雖然不知道具體該怎麽做，但既然他也對此事感興趣，她相信他弄清楚以後，一定會告訴她。

兩個人相視一笑，目光篤定。

少年提起宮燈，吹熄燈盞，頃刻間黑夜将兩個人的身影籠罩。

“怕嗎？”

少年溫和而堅定的聲音響起，驅散了風中的冷意。

明姝望着他的眼睛，心頭一動，朝他搖了搖頭。

沒有光，正好隐匿身形，不容易被發現。

兩個昏暗的身影在宮道上行走，一路上沒有碰到什麽巡邏的護衛，少年的耳力比她好得多，聽到遠處有聲音會先停下來。

十分可靠。

越靠近承德殿，附近的巡邏護衛越多，每走幾步，少年便會朝她揮手示意停下，漸漸地，兩個人的身影接在了一起。

少年也有意将她罩在身後：“倘若有人來，你不必出聲，我來支開他們。”

明明在做一件可以稱得上大逆不道的事，如今有他在這裏，反倒叫人覺得一陣心安。

兩個人一前一後挪到承德殿附近，穿過花園，視線豁然開朗。

承德殿燈火通明，殿內的一切被門口的厚帳子遮掩。

殿中的人在談什麽？明姝她自己出來了好一會兒，他們還沒有談完。

少年與她一道在花園藤蔓之間站定，兩個人默契地想到，眼下這裏是等候的最佳地點。視線開闊，又有草木遮蔽。

與想要知道的真相相比，夜風裏被吹得冷一點也不算什麽了。

明姝縮在蕭以鳴的身後，眼前只剩下遠處宮殿裏的一點燈火，她不自覺地搓了搓手指，輕呵了兩口氣。

面前的少年很快轉過身來，問她：“冷嗎？”

少女縮在披風裏，整個人顯得十分嬌小，裸露出來的臉龐在夜色的清輝裏顯得有點蒼白。

明姝抿了一下唇，還是朝他搖頭。

下一刻，檀木的清香和溫暖突如其來地鑽入鼻腔，明姝微愣，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身上已經罩上一件外袍。

“……”

面前的少年瞬間看起來單薄多了，明姝當即蹙起眉來，正想要将外袍脫下還給他，卻見他的手臂突然繞過她的肩膀，将她按下。

“噓。”

少年的食指輕輕地點了一下唇，又将手指伸向前方。

順着他的指尖望去，明姝看見承德殿廊下的燈籠晃動。

承德殿的簾子被掀開，便有宮人提着燈盞從裏面走出，其中的貴人也終于在宮人的擁護之中露面。

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朱紅長袍的陛下，跟在他身後出來的，才是明姝心心念念的娘親。

沒想到在承德殿外這麽等，還真的等到了。

遠處，兩個人身影走走停停，似乎依舊有說不完的話題。明姝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身旁少年的臂膀已經将她籠罩。

少年隔着外袍的衣料，輕輕地拍了拍她。

以作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