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露餡 另一個人,會讓他前功盡棄

第67章 露餡 另一個人,會讓他前功盡棄。……

當明姝再度睜開眼睛, 視線周圍一片晦暗。

視線的中央,只有一位面龐輪廓硬朗的男子,他長得與蕭以鳴一模一樣, 只是眸色更深, 臉色更陰沉。

男人的視線一直落在別處, 似乎沒有注意到在一旁的她。

屋子裏傳來書頁翻動的聲音,有筆墨落在紙上發出沉悶的“沙沙”聲,明姝不知道她自己在哪裏, 但應該離蕭以鳴的書桌很近。

視線和身體一同被禁锢,她只能一直望着面前的男子。

過了一會兒, 男人忽然停住,視線向她投來。

明姝心中一驚,身體卻怎麽也動不了。下一刻,男人的臉龐忽然貼近, 她看到他的鼻尖與她相抵,溫熱的呼吸撲灑在她的唇邊。

心髒幾乎停跳。

然而, 男人只是用鼻尖輕輕地蹭着她的鼻尖,語氣低沉而沙啞, 像是來自深谷的呼喚。

“……回來吧。”

濃烈而複雜的情緒随着這幾個字沖擊了明姝的腦海, 她感覺整個人落入了一汪深潭之中, 洶湧的浪潮将她覆蓋。

明姝猛然睜眼。

獨屬于她自己的呼吸聲清晰地在耳邊回響,她望了一下窗外, 明亮的晨光透進屋子裏,時辰已經不早了。

她支起身, 靠坐在軟枕上,深深地吐了一口氣。

“四小姐醒了嗎?”小言從屏風之後繞進來,“五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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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姝當即一驚:“什麽時候來的?”

“約莫半個時辰以前……但是殿下說倘若四小姐還沒醒, 不用叫醒四小姐。”

“……”明姝迅速起身,問,“他就這麽等着?”

小言點點頭:“殿下發話,奴婢也不敢違背。”

明姝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起身梳洗。因知道有人在等着,她的動作比平日要快,但女子盤發總是需要一點時間。

她卷着自己垂落在肩旁的發,唇瓣緊抿,顯然有些焦急。

小言不由得寬慰道:“五殿下來時看起來心情不錯,四小姐不用着急。”

少女神思恍惚,手指依然卷着發尾,小言的話,沒有起到多大的寬慰作用。

腦海中,不斷回想起方才夢中那個人。

他看向她的眼神幽深,像是存了一團濃重的火焰,足以将她的身體焚毀殆盡,讓人不由得心生畏懼。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上輩子的蕭以鳴,久到她都快忘記面對他的感覺。

直到方才這個夢卷土重來。

仿若窒息的潮水再次襲來,明姝不由得屏住呼吸,過了一會兒,她再次聽到小言的呼喚。

“……四小姐?”

看見少女有些蒼白的臉頰,小言不由得擔心道:“四小姐身體不适?”

明姝深吸了一口氣,搖搖頭:“快些吧。”

小言剛為她簪好簪子,明姝便迅速站起身往外走。

外面等着的那個可是蕭以鳴,她可不想惹他不快。

雪已經停了,屋檐下挂着晶瑩剔透的冰錐。明姝走出來便感覺到撲面而來的寒意,不由得搓了一下手背。

小言見狀,倒回去找披風,再出來時,少女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前廳裏,窗外的寒風卷起茶盞上的霧氣,一旁的少年垂着眸子坐在桌前,坐得板板正正。

忽然間,足跡輕踩在雪面上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蕭以鳴眼前一亮,當即站起身。

“讓殿下久等了。”

客氣中裹挾着疏離的語氣傳來,蕭以鳴當即一僵。

“……怎麽了?”

少女望着他的眉眼,強硬擠出一個笑容:“原本是要早些起身的,只是不知怎的睡了那麽久,叫殿下好等。”

蕭以鳴頓了頓,解釋道:“是我不讓他們叫醒你。你才病愈不久,多睡些時辰,養好身體。”

“我來,是想告訴你……我已去見過祖母了。”蕭以鳴望着她,有些不确定地問,“昨日你說的,還記得嗎?”

“……”

溫和帶着試探的語氣,讓明姝漸漸冷靜下來,她回想起昨日和他說的話,沉默地點點頭。

蕭以鳴原本的欣喜瞬間消失。

他懷疑她不太高興,轉而道:“我只是覺得,早些得到祖母許可,對你我都有利。至少祖母再安排你和六弟的時候,會再多一個考量。”

明姝想了想,覺得他說得有道理:“多謝殿下替我着想。”

蕭以鳴:“……”

只是一夜,這态度便如換了個人似的。

不過這樣的情狀,先前也發生過好幾次,他猜測她又想到了另外那個人。

蕭以鳴心中幽幽地嘆了口氣,還想再說什麽,但見她目光回避最終只道:“罷了。”

“你好生歇息,我改日再來看你。”

少年側身離開,只留下一個略顯孤寂的背影,明姝這才發現,司辰沒有跟在他身邊。

他一個人在這裏等了至少半個時辰。

“……”

想到這裏,明姝的心緒莫名複雜起來。

仔細想來,他也沒做錯什麽,卻總是因為另一個人而受到遷怒。

明姝跟着走出屋外,對院子裏的小厮道:“去送送五殿下。”

小厮起身去了。

小言過來的時候,只看到大廳中孤零零地站着一個四小姐,身旁的五殿下不見蹤影。

“诶?”小言問,“殿下走了嗎?”

“先前殿下帶來的糕點還在膳房裏熱着,奴婢去給四小姐拿過來。”

熱騰騰的蒸籠在明姝面前打開,是油紙包好的糕點,圓圓的像桃子一樣,沾着些芝麻粒,看起來酥脆可口。

自重生以來,明姝已經很少吃糕點。先前在宮裏各式各樣的糕點太多,她有點膩。

現在,她向桌邊走去,鬼使神差地撚起一塊糕點。

嘎吱。酥脆的餅皮盈滿口腔,鹹中帶着微甜。

這個味道,她并不讨厭。

望着這些糕點,明姝心中生出些許愧疚。明明是她先提出聯姻,眼下又再一次表現得舉棋不定。

“小言……”

明姝語塞。原本想要為蕭以鳴準備回禮來緩和關系,可一時之間,她竟然沒有想到送什麽合适。而且,她也不知道應該送去哪裏。

兩世間,除了被迫聯姻,她和蕭以鳴之間的聯系都很少。

少女默默地嘆了口氣。

明姝走到屋外。雪已經停了,但屋檐上還是白白一片。薄薄的陽光從雲層裏探出頭來,漏出一線金。

出去看看吧。

她忽然萌生了這樣的想法。出去走走,倘若碰見了什麽好東西,先買下來,屆時再差人給他送去。

抱着這樣的想法,明姝往外走去。

門外竟是出乎意料地熱鬧。

阿宣領着幾個小厮在門外伫立,他們一同望着停留在門口的那輛馬車——蕭以鳴竟然還沒有走。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明姝的思緒短暫地停滞。

“四小姐。”

幾道男性的嗓音打斷了明姝的恍惚,同樣飄進了不遠處的馬車中。

簾幕悠悠地掀起來,少年複雜的臉龐映在車窗之中。

蕭以鳴也不知道她會出來。只是從她的小院中出來,沒想好去哪裏,硬生生地又在這裏坐了片刻。

少年眉目微垂,神色上分辨不出悲喜。

也看不出來他是不是一直在這裏等着,仿佛只是驅車經過時,暫時在她的門口停留片刻。

“……殿下。”

還是明姝先反應過來,朝他輕盈盈地一拜。

蕭以鳴立即收回了目光,原本拉着帷幕的手正要松開,又被他再次握住。

“要去哪裏。”蕭以鳴平靜地道,“順路的話,送你一程。”

明姝唇瓣張了張,下意識想要拒絕,又想起自己提出的盟約,眸光一垂。

“我想去一趟城外。”

皚皚白雪,凜冽北風,這樣蕭索的天氣,去城外顯然不太安全。

“正好。”蕭以鳴往外掃了一眼,開口道,“我也要去城外。”

他輕輕敲了敲門框,駕馬的司辰立即會意,朝明姝道:“明姑娘,上馬車吧。”

蕭以鳴的話聽起來就不像是真的。不過,明姝也不打算計較真假,朝小言點頭示意。

馬車雖不算大,但容納三個人仍舊是綽綽有餘。

車廂之中只能聽見車輪滾滾碾過石板路面的聲音,靜谧得讓人有些尴尬。

明姝縮着腳踝,突然覺得有點後悔這麽輕率地搭乘他的馬車。

“你……”

終于,另一個人先開了口:“要去哪個地方。”

明姝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話,想了想道:“城郊外河道旁,有一座遠望亭,我想去那裏。”

蕭以鳴略加思索,腦海中便浮現出一座八角亭。

這座亭子坐落在一片草地之上,春日裏,河道楊柳垂枝,草木郁郁蔥蔥,是适合送別的地點。

可時值冬日,亭外最多只有一片荒草。

蕭以鳴猜不透她在想什麽。

他擡起眸子,試圖從她平淡的神情中看出什麽,這樣的動作同樣引起了她的注意。

少女擡起視線,與他相對,眸子微怔,又很快移開。

一如蕭以鳴的猜想,通往遠望亭的臺階濕漉漉地沾着未完全融化的雪,兩側傾倒着幾縷枯黃的雜草,看起來十分蕭條。

蕭以鳴望向身側的女子,問:“要上去嗎?”

他話音剛落,少女的繡鞋已經踩在了臺階上,濺出細碎的水花。

她整個人就像是被一場夢魇住了,情緒低沉,神思恍惚。

蕭以鳴跟上她的腳步,有意伸出半只手掌放在她的身側,她也沒有發現,只是默默地提着裙擺。

小言和司辰對望一眼,沒有跟上。

遠望亭上的風光也與蕭以鳴所猜想的并無二致。河道兩側只有枯黃的枝條,孤零零地伫立着。除了他們的馬車,四周沒有一個人影。

少女只是靜靜地望着遠處,雖然平靜,卻莫名有一種悲傷和死寂的感覺。

……對,死寂。

蕭以鳴心中一沉,莫名地覺得這種感覺十分眼熟,便忍不住問:“你在想什麽?”

少女的思緒當即被打斷,随即眼睫垂了一下,好像從睡夢中驚醒,瞬間恢複了生機。

“沒什麽。”明姝擠出笑容,“想看的已經看完了,可以回去了……六殿下來這邊有什麽安排?”

蕭以鳴望着她,頗為不明所以,卻又想探明原因:“明姑娘在緬懷什麽人?”

他的話一出,面前的少女的笑容立即垮了下去,當即否認道:“沒有緬懷誰。”

她的語氣轉變太快,甚至明顯帶上了不愉快的語氣,這樣的神情,從前幾乎沒有過。之前她拒絕他的時候,神色是冷冷淡淡的,像一塊凍結的冰。

蕭以鳴頓時将她的狀态聯系起來,腦海中瞬間想到一個結論:“是為了那位與我相似的故人?”

“……不是!”

明姝下意識地否認,卻因為突然的激動而導致臉頰燒紅,她立即轉過身去,不想被她發現。

然而,她過激的反應幾乎已經向他昭示答案。

蕭以鳴的聲音卡殼了一瞬,他吸了一口氣,語氣也變得低沉:“我一直好奇,那個人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事,以致你這麽厭惡他。”

“沒有。”明姝回答。

按照道理,其實上輩子蕭以鳴也沒做錯什麽。婚事是太後強迫聯姻,婚後兩個人相敬如賓,只是不怎麽待見她。

但從他的角度出發,這再正常不過,面對不喜歡的人,還能想做什麽?

“他什麽也沒做錯。”她的語氣裏分明帶着嘆息。

“你很在意他?”

“沒有。”明姝立即否認,不過也猜到他會不信,改而補充道:“只是不論他做什麽事,我都會受到他的影響。”

她沒有回過頭來,也沒看見身後的少年在聽見這句話之後眼底浮上的羨慕。

蕭以鳴的語氣中不自然地帶上了幾分酸澀:“那你們的關系一定很親近。”

這句話引來了一聲呵笑。

“倘若真是如此。”少女終于轉過身來,“他就不會在出征的時候一聲不吭,所有人去送他,獨獨留我被人恥笑。”

像是意識到了什麽,她又迅速地收斂神色,轉過臉去。

即使是看着這張更年輕的臉,聽着更加溫和的聲音,但是一想起上輩子的事,明姝還是不由得心生怒意。

這些話壓在心底好些年,當時沒有機會說,如此早變成陳年舊刺,深深地紮在肉裏,一旦碰到,便蝕骨錐心。

……好在他對上輩子的事一無所知,即便是不小心說漏了一點,他定然也聽不懂。

在明姝說完話之後,身後好一陣安靜。

她的聲音早已消散在寒霧裏,卻反反複複地出現在蕭以鳴的腦海。

他确認,自己沒有一個字聽漏。

但,“出征”是什麽意思?

在他的印象裏,大齊與 雖有不合,但已經許久沒有交戰。何況,她一個養在京外的女子,怎麽會接觸到這些。

“請殿下恕我失态。”少女轉過身來,情緒已然平息,她迅速地道歉,屈身行了一個禮,“昨夜做了一場噩夢,所以今日有些胡言亂語。”

“和他有關?”蕭以鳴不依不饒地問。

少女唇角的笑意僵了一下,蕭以鳴便知道自己猜對了。

不過他不打算一直問下去使她難堪,只問道:“似乎要下雪了,回去嗎?”

明姝立即順着他的話道:“嗯,感覺有些冷。”

她邁開步伐,有些急切,轉過身去恨不得趕緊将自己說漏的事翻篇。

當然,她的動作,也沒能逃過蕭以鳴的眼睛。

到底是為什麽讓她這麽逃避和抗拒?

蕭以鳴心中諸多疑團,一個接着一個。無疑,她厭惡和逃避的那個人與自己有着極其密切的聯系,以至于她會将自己和那個人混淆。

“……”蕭以鳴默默地嘆了口氣。

“小心腳下。”

蕭以鳴開口輕聲提醒,少女飛快地邁開步伐,踩在碎冰上,腳步令人心驚。

他迅速走上前去,輕巧地抓住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形。

迷茫的眸子瞬間朝他望了過來,蕭以鳴避開她的視線,開口道:“可以扶着我。”

少女立即搖頭,輕輕地咳了一聲,低聲道謝。

接着,又兀自提起裙擺,走下臺階。

蕭以鳴沒有固執地去扶她,盡管方才扶住她的那一刻,心底産生了極大的滿足和愉悅。

可是,他知道她有多抵觸。

這種抵觸,無疑是橫在兩個人之間的溝壑,倘若不找出來,解決,無論什麽情況下,都沒法靠近她。

蕭以鳴望着少女的背影,默默地想,眼下并不是提問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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