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安撫 在她的目光中,他第一次看見了自……
第70章 安撫 在她的目光中,他第一次看見了自……
除夕夜, 寶和殿燈火通明,絲竹聲聲悅耳,輕快的笑聲不絕如縷。
忽然, 所有笑聲停滞, 玉階上, 威嚴的聲音傳來。
“明家四姑娘。”皇帝道,“朕最近,也略有耳聞。”
語畢, 席上的所有目光一道向一處投去。
“過來,讓朕看看你。”
少女垂下目光, 裙擺寸寸移動,走過時,身後有細小的呼吸抽動的聲音。
“郎才女貌。”皇帝微笑着評價道,“你與琮兒甚是相配, 由你來做琮兒的皇妃,朕很放心。”
少女當即跪了下去, 話還沒開口,接着便是從一旁傳來的一句謝恩。
有人比她更快, 接下了這樁婚事。
蕭以琮從案幾邊起身, 臉上帶着明顯的喜悅, 飛快地走到她的身邊:“謝父皇為兒臣做主。”
而後,太後的聲音在殿中響起:“你與鳴兒更為相配, 還是将你許配給五皇子,才能為明家争得更多的利益。”
一個女子, 怎麽能被賜給兩個不同的人?
周圍所有人的眼神變得十分複雜,議論接踵而至。
“什麽明家小姐,不過是用來賞賜的物件, 陛下和太後喜歡誰,就把她賜給誰。”
“聽聞明姑娘與六殿下感情還不錯,這樣嫁給五殿下,說不定還會惦記着六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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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被賜給六殿下,如今又賜給五殿下,這和改嫁有什麽區別?怎麽不見明姑娘哭鬧上吊,給六殿下守貞?”
“……”
明姝睜開眼睛。
明明屋子裏燒着炭火,身上也蓋着被子,可卻仿佛置身于冰塊之中。好半晌,溫度才重新回到身體。
自皇宮回來之後的幾日,蕭以琮時不時會派人過來送東西示好。明姝知道他有企圖,所以從來不碰他的東西,只讓小言全都收到一起。
而蕭以鳴,卻再沒有消息傳來。他的腿還沒好,想來還不便
回想起方才那個夢,明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夢中并不是她真實的經歷,但是也相差不大。
上輩子,除夕夜宴,皇帝突然為她和六皇子做主賜婚,令所有人始料未及。
尚服局甚至已經開始準備婚嫁的衣裳。然而三個月後,太後卻又突然将她賜給五皇子。
與五皇子的婚事又準備四個月。
四個月內,她不論走到哪裏,都會聽到旁人的議論。即便後來她特意閉門謝客,可有很長一段時間還是會從夢中驚醒,聽見虛空之中似乎有人聲嘲弄。
好幾年過去,過去的傷痕并沒有愈合。
明姝想,好歹重生一回,倘若婚事無可避免,那這場鬧劇,總不該再上演。
她要去找蕭以鳴商量此事。
鏡子裏,小言為她梳理發絲,明姝的目光落在虛空之中,有些愁苦。
若無傳召,明姝無法進宮,她根本就沒法見到蕭以鳴。
先前她一直避着和蕭以鳴的接觸,如今想要找他,反而卻沒有機會。
一時無措。
但明姝還是打算出去轉轉,萬一碰到司辰呢。
馬車先是在附近的四泰樓裏轉了轉,溫柔的女掌櫃為她沏茶。
茶水冒出霧氣,明姝在四泰樓裏飲盡了兩壺茶,什麽也沒等到。
明姝起身離開。
先前在翠雲樓與蕭以琮一起的乘涼午宴,她也曾經碰到過蕭以鳴,只是翠雲樓在城北,地處偏僻,太遠。
離得更近的,還有平安樓。
在平安樓裏,她被迫飲下鴛鴦醉還很狼狽,卻正好碰見蕭以鳴,又為他所救。
能在那種情況下幫助她脫身,想來,他不僅對平安樓十分熟悉,平安樓裏定然有些是他的人。
如此想着,明姝便立即動身。
平安樓門前車水馬龍,往來賓客身穿绫羅,腰佩綢帶。一時之間,明姝有些懷疑蕭以鳴到底與這個地方有沒有關系。
但眼下已經沒有其他辦法,明姝必須将自己暴露于人前,好向另一個人傳遞消息。
平安樓裏有人将明姝迎進去,很快,大庭中便響起了細碎的議論之聲,不時有目光向她投來。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認出她,但一位樣貌如此出衆的姑娘孤身一人來到酒樓,很難不勾起人們八卦的欲望。
明姝在衆人的目光中坐下,點了一壺茶。
也不知等了多久,視線中依然沒有出現熟悉的身影。
明姝在平安樓中用過午膳,才回到自己的宅院。
她認清了一件事。在蕭以鳴主動見她之前,明姝是沒有辦法找到同他搭話的機會的。
*
午後,屋外突然停了一駕馬車,守在門外的小厮急匆匆地将消息報給明姝。
“四小姐,五殿下來了。”
屋中的少女當即眼前一亮。
想着昨夜那個夢,她連午憩都沒法安睡。蕭以鳴此時拜訪,太及時了。
明姝起身前去迎接。
馬車前,少年身形挺立,神情風輕雲淡,仿佛來此拜訪只是一時興起,是他計劃之中很小的一部分。
他邁步向明姝走去,明姝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腿上。他步伐緩慢,腿腳還沒有恢複。
“……”明姝蹙起眉,“殿下不必親自過來,有什麽話,讓司辰代傳便是。”
少年在與她相隔兩步的距離站定,用只有她能聽見的語調開口:“幾日不見,心中挂念。”
他的聲音輕緩,低沉而溫柔,好像一縷春風,讓人不自覺沉溺其中,分不清這是真心還是假意。
明姝不知該做出什麽樣的反應。
兩個人旁若無人地在門外站了一會兒,還是蕭以鳴先開口:“進去說吧。”
明姝點頭。
她轉身帶路,走了一會兒發現身邊沒人,才後知後覺他沒有跟上來,便特地停下來等他。
畢竟以前一直都是他走在前面,她拼命追趕不及,如今的角色卻完全調換。她稍不留意,就會将他落在身後。
這種感覺非常微妙。
只是這種情緒很快被明姝拂去,她試圖讓自己與他并肩。即使這樣,他還是會慢。
庭院不大,不一會兒,兩個人便走到待客的大廳,小言屈身退下,明姝将蕭以鳴領進屋中。
回轉過身時,明姝撞上了他的視線。
他走在她身後,好像看了她很久。而後見她轉身,又很快移開目光。
“殿下請坐。”
明姝忽視心中的異樣,請他上座。
屋子裏只有兩道身影,隔着一張方幾。明明應該開口,明姝卻忽然語塞。
小言提着茶壺從外面走進來,明姝接過,起身倒茶。
屋子裏響起了茶水的淅瀝,打破了兩個人之間詭異的安靜。
蕭以鳴望着她的手指,開口問:“你原本在這裏喝茶?”
明姝微頓,朝他點點頭。
自從夢見上輩子的事,明姝便一直心神不寧,也沒心思午憩,只能坐在這裏喝茶。
屋子裏還餘輕微的茶香,被他聞到了。
蕭以鳴接過茶,輕輕地抿了一口,蹙眉道:“你平日,也喝這樣的苦茶?”
明姝有些錯愕,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不是。”明姝回答。
只有在焦躁的時刻,她才會泡濃茶,以消解心中的煩悶。
待客不應當用這樣的茶,小言應該沒有想到這一點。
“我讓人重新沏。”
明姝面帶歉意,正要轉身,衣袖上輕輕覆蓋上了一只手。
“不用。”
蕭以鳴朝她搖頭,少年将手中的杯盞放下:“我不覺得苦。”
明姝遲疑地望着他。不過身體已不自覺地聽從他的話,将茶壺放在桌面。
她攬着裙子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開口,沉默随着茶霧袅袅而上。
過了一會兒,明姝突兀地開口:“多謝殿下。”
“謝我什麽?”
謝他不出半日得知消息便親自趕來,讓她半日裏緊張的情緒終于得到緩解。
明姝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決定單刀直入。
“殿下來見我,我心懷感激。原本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我最近心中有些不安,想與殿下商議。”
少女蹙着眉,視線低垂,每個字都帶着猶豫:“雖然我與殿下已達成盟約,可婚事到底還是由太後娘娘和陛下做主,倘若陛下先為六殿下賜婚,那——”
“你在擔心父皇将你許給六弟?”對面的少年忽然出聲打斷。
明姝停下來,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回答道:“是。”
面前的人似乎突然笑了一下,但又迅速地移開視線。他舒展手臂,手指輕輕地在桌上摩挲,不知在思索什麽。
“你說的這件事,不會發生。”蕭以鳴手掌撫了撫衣袍,氣定神閑地道,“我已向父皇陳情,父皇準許了我與你的事。”
明姝怔住:“什麽?”
“我也同樣擔心時間一長會有變數。”蕭以鳴望着明姝,回答道,“所以,盡快定下來的确更好。除夕夜宴有很多皇親貴胄,此時宣布婚約,最合适不過。”
明姝當即站了起來。
少女的視線在蕭以鳴身上掃了又掃,手心攥緊,顯然是因為他的話而心生緊張。
明明先前還在為可能會嫁給蕭以琮而擔憂,如今有了更好的一條路,她又開始面露猶豫。
蕭以鳴心底一沉,神情變得鄭重:“倘若明姑娘覺得此事不夠穩妥,也可以之後再議。”
明姝并未回話,上前倒茶。提着茶壺的手有點不穩,暴露了她心中的猶豫。蕭以鳴見狀,也将手掌覆蓋上去。
兩個人的手掌無可避免地接觸,明姝感覺到粗糙的掌紋和溫度覆蓋在手背上,她神思微頓,手上一松,茶壺被穩穩當當地接了過去。
“你覺得,太快了?”
明姝抿唇不語,想了想,又搖頭。
“陛下能在除夕夜宴定下我與你的婚約?”明姝向他确認。
原來她是在擔心此事不能成。蕭以鳴放松了姿态,點頭道:“可以。”
少女又擰起眉,将面前的茶碗端起飲了一口。茶碗放下時,落在桌面碰出輕響,猶如一錘定音:“那就除夕。”
蕭以鳴掃過她垂下的眼睛,出聲寬慰道:“不必擔心。”
“這幾日我會常來拜訪。這樣,待到除夕夜父皇宣布你我之事,其他人也不會感覺太過驚訝。”
明姝思忖片刻,決定接受這個提議。
第二日,蕭以鳴來訪,讓明姝倍感意外。他的腿腳還沒好全,走路比平時慢很多,明姝跟在他身邊,頗為擔心。
“太醫有沒有說過,殿下如今适合靜養?”
蕭以鳴還未回答,但唇角已悄然揚起,又被他刻意壓下,沒有被人發現。
“已經恢複了許多,不會有影響。”蕭以鳴溫聲回答。
他還是不想她擔心。
不過,她顯然沒相信這句話,走在他身邊時,小心又仔細,會提醒前面的每一處臺階和門檻。
這樣耐心的她,是其他時候見不到的。
晚間蕭以鳴在上藥的時候,甚至萌生出,這傷永遠都不要好的想法。
等她知道真相,或許會心懷愧疚而留在他身邊。
離除夕夜宴還有幾日,蕭以鳴每日準時準點來訪,明姝提前起身梳洗,等一壺茶燒好,馬車必然會來。
每日都來,似乎有點太勤了。
明姝同他商量,但蕭以鳴只是默然,并未直接答應。
送他出門時,正好小厮送進來一個寶盒。
蕭以鳴直直地盯着,明姝解釋道:“六殿下時不時送來東西,我讓人收到一旁去。”
太過直白的拒絕會讓蕭以琮覺得顏面有損,到時候他一生氣,又不知會做出什麽。
蕭以鳴沉默片刻,朝小厮揚了揚手,他打開寶盒,裏面安詳地躺着一把鎏金圓扇,扇面漆着波光粼粼的金,看起來流光溢彩。
“喜歡嗎?”蕭以鳴問。
明姝先是愣了一下,察覺他語氣中有些許低落,立即解釋道:“我自答應了殿下,自不會轉頭再去找六殿下。”
少年的情緒并不因為她這一句解釋而變化,他只是點點頭,默然嘆息一聲,又将寶盒轉交給小厮。
明姝再送他出去,能感覺他依然低落,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明日我再來拜訪明姑娘。”
分別之時,蕭以鳴登上馬車之前僅留下這句話。
明姝點點頭。
先前說不要見面太頻繁,現在抛諸腦後。
蕭以鳴還是準時拜訪明姝的小宅院,以至于整個院落從上到下都在為他的到來做準備。
例如,提前預備好茶室,提前燒好炭火,避免讓五殿下和六殿下的人見面。
距離除夕夜宴還有六日。
時為齊歷小年,宅院裏由康叔帶人整理完畢,已經從上到下煥然一新,小厮也換上壓在箱底嶄新的棉衣,一派新氣象。
小言也問她:“今年宮裏為小姐新制了好幾件衣裳,小姐要換上嗎?”
明姝望着小言身上的新衣,也點點頭。
溫暖的茶室裏,少女身穿水藍繡金長袍,腰帶束出窈窕身形,手握的茶杯生出潔白的雲霧,既生氣度,又十分可愛。
來人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直到明姝品完手中的茶,望見門外的影子,才詫異起身:“殿下何時來的,怎麽不進來?”
蕭以鳴移開視線,緩步邁入門中,平靜的語氣中有一絲極力壓制的波瀾:“不久。”
“今日來尋你,是打算請你一起去京中驿站拜訪荀先生和荀夫人。”
“驿站?”
蕭以鳴點點頭:“荀先生和荀夫人如今正在驿館下榻,自上次離宮之後,已經有好些日子不曾見過他們,是時候去探望一番。”
明姝的呼吸忽然變得急促。
“荀先生”“荀夫人”這樣的稱呼這是外人用以稱呼她爹娘用的詞語,再次聽到依舊感覺陌生,好像有什麽無形中将她與她的爹娘分割開來。
“你去探望過嗎?”蕭以鳴問。
明姝默默垂下視線,搖搖頭。
自上次得知必須聯姻的真相之後,明姝對他們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同時也不想過分親密引得太後與明國公府不滿,便只有私下幾次往來,還是派人去送東西。
“那正好。”
蕭以鳴說時,恰好與她的視線對望,他看到她眼神之中的猶豫。
“怎麽了?”少年疑惑地問。
明姝抿起唇。
與他一起前去拜訪,豈不是相當于帶着他去見自己的爹娘?
顯然,與他的關系還沒有親近到這種程度,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明姝望着他,視線直白大膽,想要從他的臉頰上探尋出什麽蹤跡。
少年神色十分坦然,完全看不出什麽意圖,似乎只是拜訪一位有着幾面之緣的普通長輩。
明姝輕輕搖頭,驅散心中的猜測。
她與爹娘的關系雖然不算瞞得很死,但是蕭以鳴應該是不會知道的。
“……沒什麽。”明姝回答,“也好,是該前去探望。”
驿站在京城西南角,地處偏僻,環境清幽。
明姝與蕭以鳴乘坐馬車來到驿站,只見門外的小厮疑惑地望了他們好些時候,又慌慌張張往裏禀報。
再出來的是明姝的熟人,一直跟在爹爹身邊的莊叔,也是家裏的管家。
被請出來的人只看了明姝一眼,便睜大眼睛,定在原地。
明姝适時地停下腳步。
兩廂對望時,莊叔已回過神來,拱手屈身道:“二位貴客,有失遠迎,先生與夫人正在屋中更衣,請貴客随我前往大廳稍等片刻。”
明姝沉默地跟上。
一點也不會意外,按照她如今的身份,即使是從小帶她長大的管家,也不能與她相認。
待客廳中上了茶,蕭以鳴落座,很快就察覺到身旁的少女有些不對勁。她垂着眸子一語不發,卻默默将熱茶啜了好幾口。
不多時,門外響起腳步聲,荀先生與荀夫人踏着輕緩的步子邁入廳中,直直地與蕭以鳴見禮,明姝也随之起身。
“先生,夫人,免禮。”
蕭以鳴上前将他們扶起,兩方見禮之後,各自落座。
“先前在宮中受夫人照拂,心中惦念。”蕭以鳴偏頭朝明姝望了一眼,“特意與明姑娘一道前來拜訪。”
他揚了揚手,司辰便立即上前,将手中的寶盒奉上。
“這塊硯石質地溫潤,色澤清透,做成硯臺之後放置在案面上不錯,特地尋來送給荀先生。”
荀禮微微颔首,笑容溫和而疏離:“殿下有心了。”
他的視線從蕭以鳴與明姝的身上掃過,并未多作停留。
“看樣子,明姑娘的身子已經好了不少。”一旁的明宋菱直直地望着明姝,眼神熱切,但語氣卻顯示出不一樣的緩慢與冷淡。
明姝垂下眸子,猶豫片刻,起身行禮。
“明姝如今已經大好,多謝荀夫人先前在宮中的照顧。”
明宋菱點點頭。
一時之間,沉默蔓延。明宋菱望了一眼荀禮,像是有些苦惱地開口道:“說起來,前些日子我新得了兩支點翠簪子,左右想不到什麽衣裳來襯,如今看這位小姑娘還挺很合适。”
荀禮不鹹不淡地調笑道:“夫人舍得,我自然不會多置喙。”
“五殿下,失陪了。”明宋菱笑着看向明姝,“明姑娘,随我走吧。”
明姝适時站起身。
她與蕭以鳴對望一眼,随即便跟明宋菱離開。驿站不大,出了大廳便是長廊,幾步就能到睡房。
進入卧房,明宋菱身邊的小丫頭先一步從妝奁盒裏挑出兩支翠簪,藍綠色澤璀璨奪目,攝人心魄。
明宋菱走上前,拿起一支簪子,又朝明姝招了招手。後者猶豫片刻才上前,被明宋菱按在梳妝鏡前。
點翠的簪子輕輕地插入發髻,與明姝一身的水藍色的長袍相呼應,将人襯得明豔矜貴。
明宋菱輕輕地笑了一下:“的确很适合你。”
少女坐得板正,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選好了。”明宋菱在明姝耳邊低語,“五殿下性情穩重,心思細膩,看上去也十分在意你……選他是目前為止最好的選擇。”
她的語氣頓了一下,欣慰中夾着些許無奈。
透過鏡子,明姝似乎能看到女人眸子裏濃重的情緒,像一團化不開的墨,覆蓋着什麽,遮掩着什麽。
“這支簪子很好看,夫人真的要送給明姝嗎?”
明姝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話,只是回應以微笑,微微垂下的眼睫讓她看起來有些羞澀。
明宋菱一時之間沒有動作。過了一會兒,她的聲音終于從幹澀中緩解,變得如平常一樣溫和。
“既然明姑娘喜歡,都送給你。”
明宋菱向身旁侍奉的小丫頭示意,妝奁盒裏的另一支簪子收攏起來,放進一只雕漆的寶盒之中。
少女的視線直直地落在寶盒繁複的紋路之上,那是明家常用的紋章,深為太後娘娘所喜愛的橘子花瓣。
在拒絕和接受之間,明姝徘徊猶豫,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最終,她搖搖頭,輕巧起身行禮,面容乖巧:“不敢讓娘娘割愛,明姝只要這一支便心滿意足。”
明宋菱望着少女的面龐,指尖在寶盒上輕輕地敲了幾下,沒有強求。
從卧房出來以後,明姝一直感覺到頭上沉甸甸的,壓得人的視線 落在。
大廳中的人品評着挂在屋中半幹的字畫,見到她們回來,談話也到了尾聲。
“時辰不早,我們也不過多叨擾。荀先生,荀夫人,告辭。”
離開驿站時,一輪白日挂在天空,無雲無雨無風,天色灰蒙蒙。
馬蹄聲緩慢而沉悶,車廂中的兩個人一言不發。自走出驿站之後,少女臉色上的笑容便迅速寡淡下來,毫不遮掩。
蕭以鳴沒有打擾她的思緒,只是默默地坐在她的身邊。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麽,原本以為她會很樂意在年前看見自己的爹娘,卻沒想到反倒影響了她的心情。
馬車停下,明姝走下來,不見暗紅的門牆,卻見到朱紅的門扉與高挂的燈籠,這是一座酒樓。
“臨近午時,正巧經過此處,不如就在此處用午膳。”
蕭以鳴偏過頭來,視線落在她的眉目上。
少女有些麻木地點點頭,身體已比她的反應更先一步向他道謝。
一進入酒樓,喧鬧之聲從四面八方鑽進耳朵,反倒叫明姝回過神來,周遭有視線輕輕地掃過來,明姝莫名心中一緊,立即跟緊了身前的人。
蕭以鳴留意到身旁的動靜,偏過頭看見她埋下的臉頰,微微的紅暈在皙白的面頰上猶如初春時節悄無聲息綻放的第一朵桃花。
好看。
然而,他很快感受到有同樣的視線朝他們望來。蕭以鳴眉心微斂,加快步伐領着她上樓。
她也如他所料,很快跟上來。
一上二樓,便有侍女在入口迎接。侍女一見到蕭以鳴,神色先是怔愣片刻,随即很快收斂,将蕭以鳴往裏帶。
而侍女短暫的神色變化,因為低着頭,明姝沒有留意到。
走進雅間,身上的所有視線終于消失不見,明姝松了口氣。
回過神來時,屋中已經只剩下她與蕭以鳴二人。就在方才,司辰與小言一并在蕭以鳴的示意下退出去。
“看樣子,與我同居一室,你還是很拘謹。”
蕭以鳴說出事實,先她一步走到桌前,拎起桌面中心的茶盞,在她開口之前先道:“不用否認。”
“沒什麽別的意圖,只是覺得今日從驿站出來之後,你似乎不太高興。”蕭以鳴示意她落座,“實在不想說話,也不用說。”
明姝下意識地抿動唇角,他說得這麽清楚直白,反倒讓她一時不知該怎樣應對。
見她不動,蕭以鳴再度敲了敲桌面,明姝這才有些遲鈍地坐在他的身旁。
菜碟很快便端上來,明姝将視線落在面前精致的小碗菜碟上,好像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躲避與身旁人的對話。
好在,他也沒有開口搭話。
靜靜的時間裏,兩個人的動靜都極其輕微。都是家中規訓出來的人,動作緩慢輕盈才能顯出禮節和底蘊。
只是,明姝還是有些不自在。
兩個人僅有一臂距離,她眼角的餘光時時能看見他的垂下來的袖口,意識到身旁的人是誰,明姝便會不自覺地呼吸一滞。
而後反應過來,其實蕭以鳴并沒有什麽動作,他只是在她身旁吃飯而已。
明姝的思緒飄來游去。
游到記憶裏與他同席用膳,大多數時間兩個人分坐桌幾兩端,但也有極少數時兩個人離得很近,比現在還要近。
但那時候,她心中沒有什麽波動,只是在完成太後娘娘交付給她的一個任務,甚至她也知道蕭以鳴也極不喜歡這樣的靠近。
那現在呢?這樣的距離,他會不會感覺讨厭?
想到這裏,明姝想要起身挪遠一點距離。但還沒動,便撞上身旁略帶疑惑的視線。
少年眉心微微蹙起,語氣雖低沉,但聽起來還算溫柔:“怎麽了?”
明姝微頓,搖了搖頭。
她沒再挪動。也能感覺到,他對這樣的距離,并不排斥。倘若這時候再遠離,便顯得有些刻意。
巧合的是,兩個人一道放下竹筷,同時吃完。接着,蕭以鳴對外傳喚一聲,便有侍女進來奉茶。
明姝看見他與侍女低語幾句,不知道說了什麽,侍女領命退下。
又在屋子裏坐了好些時候,侍女再度邁入,低眉請道:“殿下,已經安排好了。”
少年點點頭,望向明姝:“送你回府。”
下樓時,走得并不是先前的路,一路幾乎沒有碰到什麽酒樓客人。
轉過幾條走廊,便能看見早已等候在外的司辰和小言。馬車停在不遠處,路邊也沒有幾個行人。
明姝後知後覺地發現,蕭以鳴似乎故意選了這條路,他發現了方才上樓時她被人瞧見的窘迫。
一種奇怪的情緒在心中蔓延,她覺得有些意外,沒想到他竟然連這種小事都能發覺。又覺得有些煩悶,恐怕剛才所想只是她的自作多情。
回程的馬車依然很安靜,明姝聽着步調如一的馬蹄聲出神,偶然間擡眼,看向身旁的少年。
少年原本正垂眸思索着什麽,此刻似有所感,同樣朝她看過來。
明姝微微一愣。
她鮮少與他如此長久對視,因而不太确定此前或者說上輩子,他看她的目光是否也如現在這樣平和。
這種眸光讓人感覺有點熟悉。
她回想起來,娘親不止一次在書房裏睡着,一向專心寫字的父親每一回都能察覺。他放下筆,靜靜地看向靠在太師椅上的娘親,目光柔軟寧靜。
“……”
意識到自己竟然會聯想到爹娘,明姝心中震驚,快速收回視線。
馬車停下,明姝抵達自己的小宅院。
站在馬車外,她福身朝他行了一禮,送他離開。
少年停在她的面前,一時沒有動。明姝有點疑惑,擡起頭時,望見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的臉上,而是停在她的發髻。明姝神色微微錯愕,回想起來,那裏簪着一支娘親送給她的點翠簪子。
“這簪子,很襯你。”少年輕柔地說道。
明姝微頓,在下一刻與他的目光相接。
“除夕夜宴,父皇會宣布我與你的婚事,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不會食言。”
明明語調很輕,卻莫名帶着十足的重量,将她原本心底的諸多不安一掃而空。
明姝想,蕭以鳴一向敏銳,大約是看出了什麽,才說出這番話。
只是她沒想到,他竟然看出了她的不安,甚至出言安慰。
她反應過來,這一整日,他似乎都在
待到馬車離去,明姝轉身往回走,又在一瞬間停下腳步。
她忽然意識到,今日這一日他都在照顧她,顧及她多日不曾見過爹娘而與她一同前去拜訪,顧及她見到爹娘之後的失落一直陪在左右,顧及她對除夕夜宴的擔憂而再次許下承諾。
明姝大膽地擡起臉,看向這個與記憶中完全不相似的人。
“嗯。”明姝認真地應答,“我一直相信殿下。”
直白而坦率的話語,蕭以鳴胸腔震動。
少女的眸子晶瑩剔透,一如夢中一樣好看。只是在這樣的眸子裏,他第一次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一切都值得,蕭以鳴在心底說。
為了這道目光,什麽都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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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