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對坐 “我會實現她的心願
第71章 對坐 “我會實現她的心願。”……
驿站回才過了一日, 馬車便将明姝接回國公府。
明面上,明姝還是國公府家的四小姐,除夕佳節還分居在外, 實在不合适。
不過, 在國公府的日子總不比在自己的小宅院, 在這裏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他人的關注。
即使是小言,回到這個先前待過好幾年的國公府,都有些不習慣。
“将門關上吧。”
從名義上的母親那裏請安回來, 明姝終于松了口氣。
屋內只剩下兩個人輕緩的呼吸,小言将明姝脫下的鬥篷抱起來, 嘆了口氣:“總有人向奴婢打聽四小姐之前住在外面的事。”
眼見少女沒什麽反應,小言咬着唇補充,“四小姐,我沒有跟別人說。”
明姝笑了笑, 伸手蓋住她的手背,知道她心中不安, 寬慰道:“別擔心,這種事情, 我并不是第一次遇到。”
本來就因為婚事一直受人關注, 明姝知道自己只要再次出現于人前, 人們便會議論紛紛,無可避免。
等到陛下宣布婚事, 流言還會更加千奇百怪、愈演愈烈。這些事情,她早在上輩子就經歷過。
“你可以大膽告訴他們不要再問。”明姝道, “有些人會因此收斂,也有些人會在背地裏嚼舌根。這些,都不重要。我并不會因他們的話受到任何影響。”
少女說出這番話時目光堅定, 小言恍惚覺得,四小姐并不是十六七歲的女孩,早就見過不少風浪。
“……奴婢知道了。”
明姝看着她抱着鬥篷退下。小小的身影在屏風之後消失,明姝驀然回想另外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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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的前三個月,太後便會将梓鳶和梓歸派過來。如果這輩子也是如此,那小言便沒法再跟着她了。
明姝也不想将她帶進宮,那不是什麽幹淨的地方,小言這樣的丫頭容易吃虧。
最好能為她找一個合适的歸處,不愁吃穿,不用伺候人,沒有煩惱。
*
除夕宮宴設在晚上,國公府的人卻在天不亮的時候便起身準備,所有人一齊等待入宮的接引太監。
夕陽的餘晖從國公府的屋檐落下,府外終于傳來了馬蹄聲。
随之而來的是接引的宮人,手持拂塵,滿身光鮮亮麗。明姝對他有印象,這是伺候在陛下身邊的禦前太監孫公公。
如今宮中為夜宴準備必然人手不夠,将此等要人放出宮來接人,足見陛下對國公府的重視。
然而,衆人率先看見的,卻是與孫公公錯開半個身影的桂月嬷嬷。
桂月嬷嬷是為誰而來,所有人心知肚明。
簡單地寒暄一兩句,孫公公便将其他人帶往門外,給足桂月嬷嬷談話的時間。
桂月嬷嬷走上前,目光掃過明姝周身,露出欣慰的笑容。
“明姑娘,衣裳可還合身?”
“合身。”少女輕盈地朝她行了一禮,笑容明媚,“多謝嬷嬷。”
桂月嬷嬷見狀,心中安心不少。她領着明姝向外走,一路叮囑:“今日宴席見到很多人,明姑娘要多用心。”
除夕夜宴一年一度,許多朝臣命婦奉命進宮,因而夜宴的人會比她想象得還要多。明姑娘先前不在京城,大多都沒有見過,要一晚上将那些人的身份樣貌一一對應,實在不易。
“明姝知道了。”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國公府外環繞着禁衛軍,一行五駕馬車,被宮人圍擁着。
除夕夜宴朝中之臣多是自行前往,像這樣由宮中接入,有如此排場的,恐怕也只有國公府一家,可見顏面十足。
國公府一行人如流水一般從街道進入宮城,一路暢通無阻。掀簾往外望去,宮內四處張燈結彩,猶如白晝。
宴席設在錦瑟宮,在承德殿西南。這座宮殿專為宮宴所設,平日并不開放,明姝來這裏也不過寥寥幾次而已。
明姝走下馬車時,國公府的人已聚在一起,但都并未交談。直到明國公身邊的管家往明姝這裏瞧了一眼,明國公才開口道:“進去吧。”
錦瑟宮內四周幾乎是座無虛席,然而中間的案幾卻依然空空——身份貴重的人總是姍姍來遲。
明國公以及府入座,中間的案幾便滿了大半。明姝的座次在明家最末,挨着明三公子明元硯,另一側又坐了明若曼一家。
附近坐着的人,幾乎都以明為姓。
明家的人已占據了朝廷的半壁江山,就算不姓明,也多與明家有姻親。
這半壁江山,幾乎都已歸屬明家。
這個想法一出,明姝自己也吓了一跳。她連忙定定心神,不敢想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擡眸間,望見蕭以鳴撩袍落座。
他坐在親族座次之間,又位居上首,與明姝之間隔了大半個宮殿。這樣的距離,自然不好傳消息。
她剛要收回目光,便見他似有所感,朝她望來。
宮人來來往往之間,蕭以鳴定定地望着她,直到兩個人目光相對,他才不着痕跡地點了一下頭。
一瞬間,明姝讀懂了他的想法。他在讓她安心。
明姝收回目光,輕輕地吐了一口氣。
宮人依次往裏面領人,一些生面孔的親眷被帶到對面的座次。
不多時,蕭以琮也由宮婢引入。他臉色陰沉,目光直直地瞪着前方,看起來不大高興。
明姝下意識地往後靠了靠。
好在對方似乎的确一直想着什麽事,沒有望過來。
他在蕭以鳴身邊落座,側着頭對蕭以鳴說了幾句話,便又厭棄似的拂了拂袖子,開始擺弄桌上的酒盞。
太後與陛下都還未到,他自然不能先開席,亂了規矩。
不出所料,蕭以琮的随身太監在他身邊低語幾句,蕭以琮又氣憤地推開面前的杯盞。
“太後、陛下駕到。”
随着唱禮太監的一聲高喊,殿內的人齊齊起身,猶如林子裏被驚動的鳥雀。周遭瞬時安靜下來,只能聽見異口同聲地請安。
在一片安靜中,清晰的腳步聲在殿中回響,太後和皇帝落座。
在開口之前,皇帝特地向太後望了一眼,只見後者輕輕點頭,他才清了清嗓子。
“諸位愛卿免禮。”
“今日除夕良辰,朕與愛卿同聚一堂,共度佳節。這一年,諸位愛卿勤懇敬業,恪盡職守。我大齊朝堂和睦,民生安定。朕甚為欣慰,特設此宴,願諸位愛卿盡享歡宜。”
沉穩的聲調緩緩流出,大殿之中鴉雀無聲,直到尾音落下,樂聲響起,衆人才再次找回呼吸。
宮人排列着呈菜,殿中逐漸響起細碎的交談聲。沒過多久,宮中司儀便拿起長長的禮單,高聲宣讀。
“明國公府敬上金鹿首一對,南地海上夜明珠十顆,西平特制香料數十瓶,金釵數十件,狐裘數十件,三尺高珊瑚寶樹一盆……”
司儀開始宣讀時,小言方為她倒了一盞溫酒。等到酒放涼了,明國公府的禮單還未念完。席間時不時傳來抽氣和驚嘆聲,暗自驚嘆國公府的實力。
這便是宮宴。
表面是宴請,實際也是各位朝臣獻寶和攀比的時機。能在前面被念禮單的非富即貴,其禮單必然華貴而冗長,否則不足以服衆。
等這些禮單念完,宴席也過了大半。
明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望向蕭以鳴的位置。
自蕭以鳴登基以後,極其迅速地廢除了這一舊禮。因而她已經很久沒有參與過這樣的宴席,完全把這一流程抛之腦後。
而現在,座次上的少年默默地垂着眼,神色乖順,并未露出任何倦怠的神情。
反倒是坐在他身邊的蕭以琮,自開宴之後一杯接着一杯飲酒,動作中帶着不耐和憤怒,磕碰出些許聲響。
太後與陛下也留意到他的動靜,不過都并未出聲,故而也沒人敢提醒這位六皇子。
司儀的聲音已念得有些沙啞,禮單也翻到最後一頁。女官向太後與陛下福身,皇帝點點頭,再度舉杯。
他還沒開口,衆人便默契地一同舉杯。昏昏的燈光下,映照出一張張略顯疲憊的臉。
“諸位愛卿。”皇帝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值此際會,朕要宣布一件事。”
“朕的五皇子,如今已到成家的年紀,按理應在京擇選良家女子為妃。前日,朕聽聞,國公府恰有一位未出閣的女兒,是嗎?”
明國公立時擡腕複命:“回陛下,微臣卻有一位尚在閣中的女兒,與五殿下年紀相仿。”
“正好。明四姑娘出身名門,溫婉賢淑,蕙質蘭心,可堪為皇子妃人選。鳴兒,明姝。”
忽然被提及名諱,明姝神色微愕,還未反應過來,前方已有身影從座次上走出。
蕭以鳴回身望了她以前,上前跪拜。
在小言的無言提醒下,明姝驟然醒神,同樣走出坐席。
鞋面踩在火紅的絨毯上,與踩在一團棉花上沒什麽兩樣。明姝花費了些功夫才穩定心神,把這一段路走穩。
她在蕭以鳴身側跪下來。
皇帝朝太後望了一眼,但見後者沒有任何反應,他才裝模作樣地打量了他們一眼,點點頭:“甚為相配。”
“今日趁此良辰,朕便做主定下婚事。婚事欽天監擇期,由宮內六尚局與鴻胪寺主辦,事關皇子大婚,勿有差錯。”
“兒臣謝父皇賜婚。”
身旁的少年率先出聲,明姝的聲音顯得有些微小。低頭時,她特意偷眼斜睨了一眼身旁的人,确定是蕭以鳴無疑。
也太順利了。
上輩子,皇帝要将她賜給蕭以琮的時候,宴席上還傳來不少議論的聲響,如今竟然鴉雀無聲,似乎所有人都覺得此事理所應當。
謝恩完畢,明姝走回自己的座席。
皇帝的聲音還在身後響起:“吾兒六皇子,也将要到娶妻的年紀,待五皇子完婚之後,再擇良家子入宮待選。”
明姝朝蕭以琮望去,只見對方支着腦袋,一動不動,對這句話一點反應也沒有。
以她對蕭以琮的了解,他這樣,多半是睡着了。
“……”
也好。她還怕蕭以琮聽到他們的婚事之後耍脾性,将場面鬧得很難看。
婚事,應該就這麽定下來了吧?
明姝舉起酒盞,不知為何,小臂莫名地在發抖。她心中依舊感到不安,怕還有其他變數。
她擡眸,蕭以鳴的視線遠遠地望過來。
這一個眼神間,明姝再度明白他的意圖。他答應她宴席賜婚之事,如今已實現,讓她安心。
明姝稍稍安定下來。
宮人呈上甜湯,小言走上前往一旁撥了撥,将糕點端到她的面前。
自進入錦瑟宮起,明姝一直在擔心賜婚之事,沒吃什麽東西。如今宴席已近尾聲,她便草草地吃了幾口糕點,免得宴席之後被留下來問話。
今日除夕宮宴比往日沉默得多,直到高處的太後與皇帝起身,帶走了一衆仆從,整個大殿之中才終于像是有了人氣。
一瞬間,所有的視線又自由地彙聚到明姝這裏。
明姝身旁挨着最近的是明三公子。明元硯偏過頭來,慢條斯理地朝明姝笑了笑,也沒說別的,更看不出高興與否。
她回想起來,明家這幾位公子明面上與六皇子蕭以琮更加親近,陛下定下她與五皇子的婚事,恐怕在他們的意料之外。
很快,國公府其他人也一并向她這裏走來,神色各異。
大公子和二公子頗為意外,但各自都抿着唇瓣不語,他們身旁的夫人端着溫和的笑容,一個接一個地開口道:“四妹妹要出嫁,有什麽不懂的、要幫忙的,盡可以問我們。”
明姝禮貌道謝:“多謝哥哥嫂嫂。”
明國公與夫人走過來時,其他人都為他們讓開了道路。二位長輩沒什麽神情,只有國公夫人簡單地道了一句:“你便在家好好準備婚事吧。”
明姝乖巧應下。
她慢慢地跟着明國公一行人離開錦瑟宮,但視線卻不時地往後張望。
明元硯很快發現了她的動作,眼含笑意:“四妹妹在找誰?”
這一問,便立即将其他人的目光吸引過來。二嫂潘氏輕輕地掩着唇瓣,笑着打趣道:“莫不是在尋五殿下?”
幾聲笑過,大嫂韋氏放下搭着明元義的手臂,錯身走到明姝身邊,喚她:“四妹妹。”
明姝應聲:“大嫂。”
“四妹妹。”韋陶然的臉色嚴肅起來,“作為長嫂,有些事我得教你。”
“眼下已然定親,四妹妹便不該再見五殿下,免得叫人以為四妹妹迫不及待出嫁,叫人看了笑話。”
“雖然嫁的是皇子,四妹妹不該掉以輕心,更應該覺得責任重大。今日之後,多少雙眼睛都要盯着四妹妹的一言一行,尋找差錯。”
“……”
明姝暗暗地嘆了口氣,視線有些發暈。
規矩教習自定下婚事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之後将時時刻刻地圍在她身邊,提醒她。
被這些人這麽圍着,明姝自然沒能找到機會與蕭以鳴搭上話,甚至這件事都被她抛之腦後,她只能默默地垂着頭,應道:“嫂嫂說得是。”
原本以為到了馬車上,這番教導便能終止,誰知道韋陶然提出要與她同乘馬車。
“我今日說了這麽多,四妹妹不會嫌我吧。”
韋陶然蹙着眉嘆了口氣,在搖晃的車廂中握住明姝的手:“實在是我知道為人婦的不易。你瞧我身為家中長嫂,要管上上下下幾百口人的花銷,稍有差錯,便招人唾罵。他們明面上叫大少奶奶,背地裏叫我石頭娘子,說我心腸硬。”
明姝回握住她的手,一語不發。
這些話,上輩子已聽過一遍了。
韋陶然說完自己苦處,又将自己出嫁之前所受的那些規矩都一一說與明姝。韋家書香門第,祖上三代言官,家規頗嚴。黎明需起,清點府中大小事務,侍奉姑舅。行事一絲不茍,近乎嚴苛。
大少奶奶既要求自己,同樣要求別人。見二房日出之後才有動靜,看不順眼,時不時也會在國公府夫人面前點兩句。
實際上,明元律的夫人出身商賈之家,不拘這些小節,但也不想受這個氣,便出言回擊,能将大少奶奶氣得直跺腳。
明姝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回想起出嫁之前那幾個月兩房暗地的鬥争,她輕輕地吸了口氣。
總而言之,這些話聽得人頭暈眼花,但有一句總是沒錯。
她現在不能輕易出門。
這些事她先前經歷過一次,雖然依舊覺得有些不大舒服,但還可以忍受。
回到國公府時,時辰已經很晚,待送明國公和夫人回到院落,衆人才各自散去。
臨走之前,大少奶奶拉着明姝囑咐道:“明日晨起服侍母親,莫遲了。”
明姝應下。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小言便及時将明姝喊了起來。
屋子裏留了一扇窗戶,醒時原本有些冷,可要顧及要起床侍奉國公夫人,便也沒有多猶豫。
外面天色昏黑,廊下的幾盞燈孤零零地立着,明姝已然盥洗穿戴完畢。出門之前,還吃了些有點冷的糕點。
今日是大年初一,有很多事要忙。
明國公的院落裏回響着沙沙聲,幾位奴婢随意地弄着掃帚,時不時搓着手心。顯然她們對着冬日裏早起灑掃,心中還是有些不滿。
明姝故意轉過去與小言說話,那邊的奴婢便立即垂着頭裝模作樣起來,等到明姝走近,才行禮:“四小姐安。”
她原本也不打算為難這些人,便朝她們點點頭,往偏廳裏走。
丫頭們都在早起打瞌睡,明姝尋了一個地方坐,她們便前仆後繼過來端茶倒水。
“你們先忙自個兒的。”
明姝開口讓她們去忙,丫頭們便都不在她的身邊待着,各自找了地方躲活兒。如此這樣,兩方都輕松自在。
這樣的情形,明姝見怪不怪。
有句話叫做水至清則無魚,活計越多越紛繁,反倒會叫人生出憊懶的心思。
明姝撥弄着手中的茶碗,不打算再想這院落裏的事,徒增自己的思緒。
沒過多久,院子外傳來動靜,屋子裏的丫頭們立即警覺起來,各自挺直了腰板。
明姝也站起來迎接。
來人拂去身上的冷霧,接過奴婢遞過來的手爐,一擡眼,臉上露出驚訝:“我才在屋子裏耽擱了一會兒,四妹妹便來了,起得這樣早。”
韋陶然低頭一看,眼見明姝手裏空空的,不由得又皺起眉頭來:“怎麽沒給四小姐備一個手爐?”
明姝立即接話道:“多謝大嫂嫂挂懷,我方才吃了熱茶不冷,所以就叫她們把手爐拿下去了。”
韋陶然這才笑了,點點頭:“母親還未起身,我與你還能在這兒說說話。”
兩人一道坐下,韋陶然拉着明姝閑聊。大少奶奶平日裏找不着像明姝這樣時不時有回應的人,一下子便說了不少,從桌面上的茶藝到所看的書畫。
天色亮了,韋氏說得津津有味,直到婢女掀簾進來禀報:“大少奶奶,四小姐,老夫人醒了。”
韋陶然立即止聲,往外走去。
伺候國公夫人的活原本很簡單,一些雜事都有婢女鞍前馬後,只是時值年節,又是初一,國公夫人要見得人多,便想在妝容上多花心思。
她們要做的只是為國公夫人穿什麽衣裳,戴什麽發釵提出意見,當然還得适時地講點好聽的話。
國公夫人穿戴完,兩個人又陪着享用早膳。等這些事都做完,明國公與夫人在廳裏閑坐,幾位公子便踩着點趕過來請安。
一家人相互說了吉祥話,日光照進窗扉,有人贊了一句日光真好,門外便來禀報有客來訪。
韋氏見狀,上前告退:“我那裏正好有新做的珠串,就帶四妹妹先告退了。”
時值年節,自然不少人等着與明國公府表示關系遠近,這樣的場面,她們內宅女子便不适合再多待着了。
明姝同順着這個理由從座椅上起身,與韋氏一道離開。
才從大廳裏出來,二嫂潘氏便一道跟了出來。韋氏瞧她一眼,似乎有點不太高興道:“今日你倒是有興致了。”
潘氏撫了撫耳邊的鬓發,眼角盡是風情流露,對明姝笑道:“怕你在府裏拘謹,想邀四妹妹去我那裏。我與二公子都不拘小節,你會比較自在。”
韋陶然冷笑一聲:“她是要嫁進宮的,你別把她教壞了。”
“大嫂此話何意?”潘氏瞬間冷臉,“難道要讓她像大嫂一樣變得刻薄無趣嗎?”
“……”
看到兩方這麽争執,明姝的眉也攏起。
她知道,兩房如此拉攏她,也不過是因為想和她攀上關系。上輩子她順從去了大房那邊,結果不多時,韋家的女眷帶着自家兒女拜訪,一個個同她見禮,直到天黑都還有人來。
當然,這些人也沒有多真情實意,待婚事出現變故之後便對她避之不及。
“兩位嫂嫂。”明姝開口介入她們的争執,“兩位嫂嫂如此盛情,原本不應推拒,只是明姝先前受了恩情,本應前去拜訪,不敢誤了時辰。等回來之後,明姝再去尋嫂嫂。”
韋氏與潘氏頓然沉默,一同朝她望來。思索片刻,韋氏才道:“既然如此,那珠串我讓人給你送過去,等你得了空再過來。”
潘氏見韋氏如此體貼,也只好笑了笑:“等你得空來二嫂嫂這裏。”
揮別二位嫂嫂,明姝回到自己的院落。
剛邁進屋子,眼皮上的幹澀與腦袋的昏沉一齊襲來,明姝捏了捏眉心。
小言見狀,頗為心疼道:“都怪奴婢,今日叫得早,四小姐都沒有睡好。待會兒還要再出門嗎?”
“不怪你。”明姝搖了搖頭,“我想喝點甜茶。”
小言領命而去,明姝坐上羅漢床,靠着身邊的軟枕小憩。
屋子裏安靜得猶如一片森林,聲音從外面傳來,猶如石子投入深潭,沉悶遙遠。
不知哪裏傳來咕嘟咕嘟的聲音,明姝揚了一下眉,便聽見這聲音又變成了細小的女聲。
“四小姐?”
明姝終于意識到那道聲音屬于誰,她睜開眼睛,面前小言正在給她蓋上薄毯,桌幾邊上的茶壺冒着細霧。
“四小姐怎的在這裏睡着了,奴婢去屋子裏收拾一下,去裏面睡吧。”小言蹙着眉,猶豫道,“不過……聽說五殿下過來了。”
“五殿下來了?”明姝語氣遲疑,才醒過神來,聽到這樣的消息,有些難以置信。
“奴婢也是聽別人說的,五殿下過來拜訪國公府,應該還沒走。”
明姝二話沒說便從羅漢床邊下來,轉身走進屋中。
小言原本以為四小姐要去歇息,進而才看見四小姐坐在鏡前,重新梳理垂下來的發絲,她連忙前去幫忙。
一番整理之後,少女再度出門,行色匆匆。一路都有人好奇張望,但明姝并不理會。
按照道理,婚約既定,為了避嫌,她将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再與對方見面。
好不容易有見到蕭以鳴的機會,她想嘗試一下。
剛邁進熟悉的院子,明姝便聽到有些稀碎的交談聲從假山與花架後邊傳來,仔細一看,竟然有不少人影。
“沒想到五殿下看着正經,竟然如此心急,昨日才定下婚約,今日便來國公府拜訪。”
“你可別說,咱們府上的四小姐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換我能娶到四小姐,我也急。”
“去去去,你算個什麽東西。”
樹叢後邊的人一邊談笑一邊打趣,忽然他們意識到了什麽,聲音立即慌張起來:“噓、噓!四小姐來了!”
明姝朝他們那裏瞥了一眼,神情冷淡,那頭的聲音便很快消下去。但她也無暇再同他們計較,因為潘氏正帶着人從大廳裏走出來,與她碰了個正着。
“四妹妹。”潘氏同明姝見禮,眉眼流露着與二公子一樣的風流和柔情,笑道,“竟然能在這裏碰到四妹妹。”
明姝幹笑了一下。
“四妹妹來見五殿下?”潘氏毫不忌諱地問道,“你放心,我不像大嫂那麽古板,想見殿下也是人之常情。”
想要否認的話,一一被潘氏堵了回去,潘氏拉起明姝的手,親切地道:“我方才去送茶點,見爹爹也說了不少話,恐怕裏邊沒那麽快結束。天還不冷,就在花廳裏等吧。正好,我帶了些茶點。”
理智告訴明姝應該拒絕,但她還是鬼使神差地跟着潘氏走到花廳。
花廳就在一牆之外,能及時地留意到這邊的動靜,卻不會突兀地對上面,簡直是絕佳的觀望地點。
溫和的陽光斜照在五顏六色的茶點上,茶香與冬日的清洌相得益彰,只是在這樣的院子裏坐坐,便能感覺到無盡的暖意。
少女安靜地坐下來,原本緊鎖的眉頭慢慢舒展,似乎對這樣的地方還算滿意。
“芙蓉糕,馬蹄糕,桂花糕……配上花茶。”潘氏熱情地介紹,“我沒什麽大講究,若是四妹妹不喜歡,我再叫人換。”
明姝連忙搖頭:“多謝二嫂。”
婢女在一旁傾倒茶水,潘氏望着面前的少女,将花茶往前推:“聽聞四妹妹先前在宮裏做伴讀,與五殿下原本就熟識,其實原本也無須如此避嫌。”
這話有些敏感,因而明姝只是接過茶盞,淺淺地笑了一下。
見少女不回答,潘氏眨了眨眼睛,故作疑問道:“我沒說錯吧?”
明姝低着頭道:“誠如嫂嫂所說,明姝的确曾與殿下一同在宮中求學,只是這樣,沒有旁的交情。”
“這樣啊。”潘氏略微有些遲疑,“如此說來,倒是殿下對你情根深種?”
“……”明姝這一口茶沒咽下去,頓住了。
眼見少女一無所知的樣子,潘氏不禁掩唇一笑,打趣道:“看來你還什麽都不知道。”
“聽聞先前陛下原本無意指婚,但五殿下在雪中跪了幾個時辰,終于把陛下跪松口。”潘氏揚揚眉,“這件事,京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倘若昨日陛下不為你賜婚,我都不知道怎麽收場。”
“……”明姝頓了頓,“陛下指婚,自然有陛下的考慮,明姝不敢多猜。”
少女反應如此平淡,實在潘氏意料之外。一時之間,她準備的那些誇贊忽然間沒有用武之地,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沉默的間隙,潘氏也只好喝了一口茶遮掩。
園子裏有些輕微的動靜,風吹動樹叢中的枯葉,帶來沙沙的聲響。在片刻的安靜裏,明姝回想起前些日子下的雪。
那時她去探望蕭以鳴,他坐在床榻上,絨毯蓋住了半身,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一直坐着,看不出到底有多重的傷。
跪幾個時辰,腿都應該跪壞了吧?單看後來蕭以鳴拜訪那幾次,似乎還算如常。
明姝心底先是湧起了一陣懷疑,一方面不覺得蕭以鳴能為她做到這種程度,另一方面又覺得他總有他的考量。
當然,如果此事是真的,那麽他的确為這場婚約做出了極大的努力和犧牲。
明姝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她當然不希望如此。原本是對兩個人有利的合作,倘若一個人付出了更大的犧牲,那合作便不再公平。
遠處忽然生出了些許動靜,明姝微愣,沒料到大廳中的對話這麽快結束。
院牆的拱門,蕭以鳴的身影匆匆而過。
明姝趕忙放下手中的茶盞追去,可是她再怎麽快,腳步也比不上一個男子。
明明只有幾步,等她走到院子裏,對方連一片衣角都沒留下。
樹叢輕微搖動,明姝停下了腳步。莫名地,一口氣哽在喉間。
另幾道身影從大廳中走下臺階,明家的幾位公子方才應付完了幾個重要的會面,神色中帶着煩悶和不滿。
再一睜眼,卻看見院子裏站着一位神色怔愣地少女,他們驚訝地望去:“四妹妹怎麽還在這裏……?”
潘氏從明姝身後趕來,替她補上了原因:“我帶着四妹妹在這邊吃茶點,正巧夫君也忙完了事,一起過來喝茶吧。”
明元律視線掃過潘氏和明姝,懶洋洋道:“不了。”
他雖是笑着,可語氣裏依舊能聽出來他的不高興。
明姝回想起來,二公子原本與蕭以琮更加要好,甚至試圖樂在其中為她和蕭以琮牽線搭橋,如今得知她要嫁給另一位,心中自然有些不滿。
只是沒想到,他會當着衆人的面拂了自家妻子的顏面。
“既然如此,那我和四妹妹便不多打攪幾位公子的興致了。”潘氏依舊笑靥如花,“先告退了。”
明元律滿不在乎地點頭。
潘氏轉身離開,潇灑得讓人有些驚訝,明姝向幾位公子告辭,跟在潘氏身後離開。
花廳裏擺出的茶點已經有女婢在收拾,潘氏邀請道:“去我那裏坐坐?”
明姝怕潘氏心中不快,不忍心撇下她自己回去,只好同意。
明明時值冬日,二公子的院落裏卻一片青紅交錯,滿是生機。青的是常綠的闊葉木,紅的是綠葉枝頭垂墜下來的紅流蘇。
瞧仔細了,才發現紅流蘇上,還綴着淡青色的岫玉環。大片大片,猶如綠葉。
岫玉雖然不是什麽貴物,但像這樣挂滿枝頭,明姝還是第一次見,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一下子找到這些相似色澤的岫玉,還是花了些工夫。”潘氏搖搖頭,“只是看了兩日,也不覺得好看了。”
明姝笑了下,沒應答。
潘氏收回目光,将話題繞回來,關切問道:“方才沒和五殿下說上話吧?”
“不打緊,以後日子還長着呢。”潘氏一面寬慰她,一面領着她邁進屋中坐下。女子揮揮手,便有人端上冒着熱氣的茶盞,“來嘗嘗我家送過來的茶。”
明姝頓了一下,捧起細口茶杯。
入口清爽,又慢慢地回甘。她回想起來,面前的二嫂嫂娘家原是京城中最大的茶商,供的是五湖四海的茶葉。
“如何?”潘氏眨眨眼睛。
明姝評價道:“……很有滋味。”
“這是從邬州送來的毛尖,只掐茶葉上最嫩的葉尖,滿山的茶園也只能挑出那麽一二斤來,分給親朋好友。”潘氏笑道,“四妹妹若是喜歡,待四月毛尖收成的時候,給你送一些。”
話不點破,明姝已明白她的用意,只好道:“多謝二嫂嫂。”
這廂茶品完,門外又傳來腳步聲,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邁進屋中,朝潘氏與明姝見禮:“給夫人請安,四小姐安好,沒打攪夫人和四小姐說話吧?”
“你來得正好。”潘氏起身将女子拉過來坐下,朝明姝道,“這是我家表妹,性子乖巧,平日裏少走動,怕四妹妹沒見過。”
明姝禮貌地與她點頭。
最終在二房這裏又重複了上輩子在大房做過的事,同潘氏與其表妹聊了一日,其間也有潘氏家裏小輩來訪,明姝又一個一個認了一遍。
上輩子沒認全的,這輩子認全了。
一忙一聊,回去的時候明月已高懸。回到自己的院落,明姝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小言為她擦臉的時候,她幾乎都要睡着了。
“四小姐,馬上就好了。”小言心疼道,“等回到床榻上再睡吧。”
“嗯……”
明姝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魂丢了似的,迷迷糊糊地上床睡過去。
年節裏忙忙碌碌地見人,明姝從早忙到晚,只好将找機會與蕭以鳴見面之事抛諸腦後。
正月十日,一早有宮差上門傳話,讓明姝準備次日伴駕賞梅。
明姝自不敢怠慢,沐浴焚香自不必說,第二日天還沒亮便等着入宮。
馬車一路行駛進宮,明姝挑起簾幕,望見外面處處紅燈搖曳,與朱紅宮牆相得益彰。
然而,馬車并未直向慈寧宮,反而轉了個向,往宮中更幽深處駛去。
明姝察覺不對,趕忙問道:“公公,這是去哪兒?”
公公抱着拂塵,語調含着笑意:“明姑娘盡管安心,都是太後娘娘的安排。”
明姝攥着窗帷,視線一直往外。
領路的是慈寧宮熟悉的楊公公,平日待她還算不錯,明姝并不怎麽懷疑他。只是馬車越往深宮行駛,她便越發有些不安來。
直到眼前出現梅紅色的花朵蔟蔟,枝頭盈滿,明姝才明白來到了哪裏——宮中的梅園。
馬車沒有帶她進慈寧宮,直接帶她來到了梅園。
只是,說是要伴駕賞梅,卻沒見到高大的儀仗。說明,太後娘娘根本不在這裏。
“明姑娘,請下來吧。”楊公公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明姝走下馬車,往梅園裏走去。身後沒有人跟過來,明姝回頭,見小言也停下了腳步。
楊公公朝她一笑:“明姑娘,盡管去吧。”
心中依然是疑惑,但已經有了些猜測,明姝往梅園深處走去。
林中寂靜,清淡的梅香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明姝窸窣的腳步聲在樹林之中回響。
終于,走着走着,她聽到輕微的動靜,像是沸水中冒起的泡泡,咕嚕嚕地回應着她的腳步。
繞過梅枝,明姝望見亭子裏坐着的少年。
一旁的爐子滾着霧氣,少年攏起袖子,将沸水灌入茶壺之中,他做這件事的時候認真而專注,沒有留意明姝的到來。
待做完這些,蕭以鳴才轉過頭,望見身旁的少女,瞳孔之中有瞬間的茫然。
“你來了。”蕭以鳴鎮定下來,請明姝入座。
“許久不曾見你,所以求祖母幫我想個辦法,才用了這個借口接你進宮。”蕭以鳴早已料定她的反應,神色如常,“我與你的事,祖母都知曉。若沒有祖母,父皇不會輕易松口。”
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明姝默然片刻,走入亭中。
亭子裏早已預備好跪坐的蒲團,明姝在他面前坐下,少年便将茶碗擺開,替她倒好茶水。
“你想找我,是有什麽要緊事?”少年端坐起來,認真地問。
明姝詫異道:“你知道?”
“在除夕宴上,在國公府時,我都看見你了。”蕭以鳴回答,“只是先前不便單獨說話。”
“……”明姝一時無言。
沒想到他都知道。
少女蹙起眉來,漂亮的眸子垂下去,唇瓣抿了抿,似乎也将什麽話咽下去了。
蕭以鳴直覺可能不會是什麽太好的事。
少年端起手邊茶碗,道:“如今你我已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說罷。”
明姝下定決心,終于開口:“我只是想問,婚事既成,殿下答應我的,還算數嗎?”
“你就是在擔心這個?”蕭以鳴将未喝的茶碗放下來,眸光閃過一絲波瀾,又定定地望向她,“自然。”
“答應你的,我絕不會失言。”蕭以鳴篤定道,“你大可以安心。”
聽他這麽說,明姝反而垂下了頭,無言地撓了撓手中的袖沿,金線的摩挲帶來輕微的痛感,想借此來安撫心中的慌亂。
少年垂眼留意到她的動作,複又端起手邊的茶碗。
茶水在冬日裏放了一會兒,便有些涼了,原本的甘甜便變成了清苦。
“我知道明姑娘心中的擔憂。”蕭以鳴再次開口,聲音有些發澀,他暗暗地清了清嗓子,“此事要籌謀的時間長,但答應你的,我不會食言。”
這句話反複講了兩遍,明姝終于有些心安,包含真情實意的話語中有一絲顫抖:“……多謝殿下。”
話音落下,梅園中有些寂靜。
蕭瑟的涼風吹散了桌面上的茶霧,蕭以鳴執起茶壺,又倒了一杯。而面前的少女,始終沒有碰對面的茶碗。
“此後恐怕沒有再單獨見面的時機,你還有什麽想對我的說嗎?”
明姝想了想,搖了搖頭。
相顧無言,蕭以鳴心底浮上了這四個字。
分明手中的茶壺是熱的,但他還是覺得周身有點冷。蕭以鳴放下茶壺,喉結滾動一下,應聲:“好。”
“太後在慈寧宮等你。”少年率先站起身來,沒有留戀,“我們動身吧。”
明姝有些遲疑,沒想到這場對話這麽快結束。
不過思來想去,她發現并沒有什麽要同他說的,便也迅速站起身來,同他一道走出梅林。
回到慈寧宮,太後将明姝拉到身邊,關切地問話,蕭以鳴站在一旁溫和地注視着。雖一語不發,但那一雙寶石似的眼睛裏仿佛藏滿了深情。
明姝的視線偶然與他碰到,也會愣神。
少女飛快地移開視線,兩頰浮上薄紅,猶如一團紅霞。太後将這些動作收入眼底,眉眼彎彎。
明姝這才意識到,為何太後和陛下會同意這門婚事。
無論是雪地裏求娶,還是眼下的注視,無一不在表現着他的深情。合理猜想,這樣的表現,他做過不少。
一種不知是高興還是失落的複雜情緒湧了上來,明姝緩和着心緒,而後發現,原本對于婚事的擔憂突然消減了很多。
只要能達成心願,那在太後和陛下面前裝一裝,又有何不可?
*
慈寧宮伴駕之後,宮中的馬車将明姝送回國公府。
暮色四合,婢女提着燈熱絡地将明姝迎進去。少女回望一眼,終究沒再轉身。
除了楊公公,馬車裏還坐着一個人,因怕他人誤會,索性沒有露面。
自少女走之後,馬車裏愈發安靜,一點動靜也無。楊公公甚至懷疑,五殿下并未坐在裏面。
索性抵達宮苑之後,五殿下安然從馬車上下來,溫和的眉目一切如常。
只是走入黑夜中,那張溫和的表情像化冰似的消失不見,沒留下一點痕跡。
院子裏已點上燈,但書房裏還漆黑一片。蕭以鳴一語未發地走進書房,門一合,将司辰關在外面。
“殿下,要點燈嗎?”司辰問。
“不必。”悶悶的聲音從屋中傳來。
司辰只好将燈燭收了下去,無奈地想。今日好不容易見到了明姑娘,殿下應該高興才對。
門窗緊閉,寒氣将整個書房浸染。蕭以鳴大步邁出,循着記憶在長椅上坐下。
黑暗侵襲,視線慢慢被濃重的墨水浸染,什麽都看不見。
忽然,眼前迷迷糊糊出現了一座宮殿,因被墨色的濃霧環繞,宮殿之中的陳設都看不大真切,但依稀能看到窗棂上龍鳳相纏的紋路。
青年坐在窗邊,一旁爐子裏冒出青色的霧氣,将他的臉龐遮掩得模糊不清。
“我今日見了她。婚事會如約而成。”
蕭以鳴開口之後,一雙淩厲的眼睛立即向他望來。一瞬間,放置在一旁的茶碗砸了過來,穿過了蕭以鳴的身體。落在地面,崩然碎裂。
他看清了,青霧之中的那張臉與他八分相似,卻比他更加肅然,兇悍,可怖。
顯然,那是另一個令人懼怕的蕭以鳴。
少年蕭以鳴再次開口,沉穩的語氣中卻分明透着些許得意。
“我會實現她的心願。”
咣當一聲,桌面上的香爐被青年驟然推翻,揚起細碎的灰霧。
灰燼熄滅,盡頭的身影也一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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