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何苦 聽見她的聲音,始終心生喜悅
第85章 何苦 聽見她的聲音,始終心生喜悅。……
反應過來他的情緒之後, 明姝花了一點時間分析面前的狀況。
在她的印象裏,面前這位蕭以鳴并不愛她。成婚兩年,她和他只見過寥寥幾面, 甚至有一年多的時間他在外征戰, 兩個人分隔兩地。
明姝夢見過一點死後的事——似乎他曾大力派人尋找, 甚至為她的意外消沉過好一段時間。
那時,她以為夢裏的那些只是她所想象出來的畫面。
就算這些事真實地發生過,那也不過是一位皇帝用緬懷皇後來塑造出深情的形象。
難道不是嗎?
她心底的疑問與面前這個人的反應相悖, 明姝一時無言。但身體上的束縛讓她感覺有點不适,不得已開口道:“我不會消失。”
男人的身體依然大幅度地起伏着, 呼吸急促,擁抱她的力度不但沒有放松,反而更緊了。
“……”
他好像什麽都聽不進去,明姝只好等他先平靜下來。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 身前男人的呼吸終于歸于平靜,但他依舊沒有放手。明姝察覺到這一點, 主動地掙開了。
不出意料,滿是火光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
明姝問:“陛下要一直這麽看着我嗎?”
蕭以鳴唇瓣動了動, 良久才道:“朕與你是夫妻, 夫妻一體, 本應該同住。”
剛才維持的體面被他自己輕而易舉地否定,男人滿臉只寫了兩個字, 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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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方才顧忌太多,讓她一個人住在這裏。蕭以鳴高估了自己, 他根本就沒法離開她。
女子聞言,放松下來的黛眉再度蹙起,直白道:“陛下恕罪, 民女獨身多年,入睡時并不習慣屋內還有其他人。”
蕭以鳴的眸光漸漸熄滅。
可惜屋內只有一個心不在焉女子,無人留意他的神情變化,也無人回應他心底的浪潮。
良久,男人終于接受了這個事實。
如今回來的皇後,不會再像他印象中那般俯首低眉、沉默寡言。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飛鳥掙出了囚籠,長出新的羽翼。
現在對她強硬,恐怕只會将她越推越遠。
因而,很快蕭以鳴便重新浮上淺薄的笑容,開口道:“朕知道了。你安心睡吧,朕不會再來打擾。”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月華從男人的衣擺溜走,連帶着他的身影,一塊不見了。
屋內的熱度褪去,餘下門口清冷的光華。
一院之隔的書房,燈火通明。
不斷有侍衛前來通禀,眉目之上飛揚着喜悅。然而,坐在窗邊的男人只是冷漠地點點頭。
屋檐上的天幕逐漸褪成白色,天光漸亮,案頭的書卷堆了幾疊,終于不再新加。
天亮了,院子裏的梧桐樹透出金黃的光澤。
男人開口說了第一句話:“她醒了嗎?”
*
明姝踏出門檻,便望見一排奴才整整齊齊地守在門外。
這些人整齊地穿着青衫,但顯而易見是宮中的奴才,一個個低眉順眼,連呼吸都很輕。
見她到來,他們似乎松了口氣。
“奴才伺候娘娘梳洗。”
……娘娘?久違的稱呼讓明姝感到異樣,她立即道:“我不是你們的娘娘。”
另一人上前道:“奴才伺候夫人。”
“我也不是你們的夫人。”
“奴才伺候小姐。”
“……”幾番試探下來,明姝不得不懷疑這是蕭以鳴早就安排好的戲碼,用來試探她到底能接受哪種關系。
明姝呼了一口氣,莫名地覺得複雜和煩躁,她捏了捏眉心,規定起來:“你們便以明姑娘喚我吧。”
衆人的神情當即變了,又很快恢複平靜,這樣的變化雖然微小,但還是被明姝敏銳地捕捉到。
“我這裏也沒什麽要伺候的。”明姝道,“你們去忙自己的事。”
衆人應是。
但明姝邁開一步,其他人便立即跟上來。她回頭看見這些人緊緊跟在她身後,又保持着幾步的距離。
她太久沒有和宮中的人接觸,忘記這些宮人最大的任務就是伺候她。何況,他們都看得出來陛下如何重視面前的這位女子,哪裏敢怠慢。
宮人遲遲沒有離開,明姝才想起很久以前,那些宮人到底是如何跟着她的。
獨身了好多年,她已經很難習慣這樣的日子了。
“……你們不必跟着我。”明姝直白道。
下人們面面相觑,為難地回答:“陛下的吩咐,是讓奴才們伺候好娘娘。”
明姝被這話嗆了一下,左思右想得出一個折中的辦法:“你們在檐下等我,有需要的時候,我會喚你們的。”
宮人們想了想,猶猶豫豫地照做了。
看見他們走遠,明姝才感覺到身體放松下來。她走到院子裏,從井中汲水,将涼水潑在臉上。
遠處一衆的視線仍然投放在她這裏,但似乎意識到了她的不悅,又很快移開。
明姝沒有理會他們,也不拆穿他們的目的。
她只是趁着沒有人盯着的時間,将庭院打量了個遍。
從昨夜開始,她便覺得這裏有幾分熟悉。只是那時候天色太晚,京城的院落之間又十分相似,所以她沒有細究。
而現在,她的視線再度在庭院中環繞,久違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記憶好像回到了某個時刻。箭矢的羽毛在手中捏出形狀,那個明知要被太後處罰,卻依然不緊不慢地在宮外游玩的上午。
異樣的愉悅在心底蔓延開來,她眼前好像出現了一個青衣的少年。
……她想起來了。這是他的院子。
意識到這一點,明姝忽然變得嚴肅起來,她的目光再次在庭院中逡巡。
從磚瓦的顏色上可以看出端倪,這座院子經歷過擴建和修繕,所以比之原來那座小院更大、更恢宏。
但她在那個世界經歷的事,這個世界的人怎麽會知道?
明姝還沒想明白,視野之中忽然出現一個挺拔的身影,他持卷而來,衣袍翻飛。
他的身影好像和某個少年重疊。
然而下一刻,他走近時,明姝留意到了男人盤起的發間夾雜的白發。
眸光中的火焰一瞬間熄滅,明姝意識到,原來今天的陛下換了一襲尋常的長袍。
“見過陛下。”明姝起身行禮。
男人平靜地免去她的禮數,伸出手,将一疊四方的折子遞到明姝的面前:“昨日的案情。”
明姝有些遲疑地望向他。
“這是答應你的,還有一些卷宗在書房。”蕭以鳴道,他的目光又落在折子上,提醒道,“上面有你熟悉的名字,你或許不會想看到。”
明姝知道他話中的潛在含義——這件事興許與明家有關。
她二話不說地接過,将折子在面前展開。入目便是一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名字,接着是上折子的人滿腔憤慨地斥責這位明大人如何仗勢,在京中搜羅适齡女子。
“明在移,知道這個人嗎?”蕭以鳴念出那個名字,問道。
女子的眼底流露出茫然。
她對這個名字不算熟悉,但這個人又頂着“明”字,想來也是明姝不熟悉的某個旁支。
蕭以鳴解釋道:“是明國公的堂弟。”
明姝的臉色僵了僵。
這麽說起來,确實也是有一部分血脈相連。
“這份折子的紙張已經開始泛黃,遞交上來也有一陣了。”明姝的冷靜分析道,“這麽說,他已經如此猖狂了很久?”
面前的男人沒有給出回答。
明姝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瞪大了眼睛。她想起先前海山那番欲言又止的話,聯系這份折子,答案呼之欲出。
“其他卷宗在書房?”
“随朕來。”
簡單的兩句對話,兩個人便移步書房。
書房裏十分幹淨,入目是滿面牆大小的多寶櫃,裏面放置了些裝飾用的瓷瓶和寶匣。看起來他也不常用這間書房,沒放多少書。
更加顯眼的還是長桌上堆放起來的折子,帶着不同顏色的封皮,顯然是由不同的人呈交。明姝猜測,這些折子原本不是放在這裏,只是有人要求,所以才被統一挪了過來。
“這些全是有關明家的上書?”明姝問。
“一部分。”蕭以鳴回答。
他沒有選擇隐瞞,這倒讓明姝有些意外。她的目光只是流轉了一下,便回到了折子堆上。
纖長的手指勾起一本折子,女子好看的眉心輕輕擰起。
這些折子一直存放在宮中暗室,由侍衛照看,即便是宮中大臣也不知道到底存放在哪裏。但只因她的一句話,便由人悉數搬了過來。
站在一旁的男人直直地看着她的神色,留意她任何一個神情。
女子翻看完一本折子,神色有些詫異。很快,她翻開第二份、第三份折子,而之後,她的眼皮只是輕微地睜了一下。
最終,她面無表情地合上折子,輕聲吐息:
“既然證據确鑿,為何不收押歸案。”
蕭以鳴緩緩道:“他們是你親人,即便是遠親,也與你有血脈之聯。”
明姝沉默片刻,再次開口道:“陛下裁決便是。”
她合上了折子,将其碼放整齊,身前的目光始終跟随着她,但明姝沒有再看他。
整理完折子,明姝邁出書房,蕭以鳴同樣跟上。
庭院內春光明媚,靜谧之中只有春風吹動綠枝晃動的聲音。
交錯的腳步聲逐漸趨同,明姝低下頭,餘光裏望見身後男人的一雙玄靴。他并未跟上來,卻始終與她相隔半步之遙,不肯離去。
明姝無奈。
她在院子裏走了兩圈,庭院中的宮人識趣地低下腦袋,卻又都豎起耳朵留意動靜。
明姝繞過石壁,走向門外。
不出意料,她被人攔下。侍衛握着刀,恭恭敬敬地朝她一禮。
明姝望向身後的男人。
蕭以鳴負手垂眸,避開了她的視線。
幾方這麽僵持着,明姝揚了揚下巴,就這麽與他們僵持着。沒過多久,身前的侍衛擡起腦袋,朝她身後望了一眼,便順從地讓開一條路。
是蕭以鳴退讓了。
明姝沒有回頭,徑直地往外走去。
她走進巷子,便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聽起來不止一個人。
明姝回過頭去,便看見與她半步之遙的蕭以鳴,以及他身後的約莫幾十個的随從。
小巷子裏站不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還不知道跟了多少。
這陣仗,若是到了街上,估計家家關門閉戶,不敢作聲。
“陛下。”明姝開口,“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并不想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男人望着她,回答道:“朕不會讓你一人離開。”
或許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生硬,蕭以鳴補充道:“朕不放心你。”
明姝望進他的眼睛,平靜的視線之中帶着些許銳利。
蕭以鳴錯愕了片刻,眼睫眨了一下。
周遭的人感受到氛圍的僵持,連忙垂下視線。即便心中詫異女子的膽大,但莫名覺得,陛下依然會順從她。
“朕跟你一起去。”這是蕭以鳴最後的妥協。
明姝回想起他昨日的失态,心知他不會放棄,轉而問:“其他人呢?”
蕭以鳴回答:“少部分近衛遠遠跟着。”
明姝朝他點頭:“可以。”
男人擡起一只手掌,向後揚了揚,一衆仆從和侍衛如潮水般退去。只餘下馬公公,還有四個身如長劍的侍衛。
明姝望着馬公公,腦海裏出現的卻是另一個少年。
司辰後來跟着她去往吳澤,在幾十年的時間裏幫助她,也照顧她。而在這裏,她卻從來沒有聽過有司辰這個人。
明姝定了定心神,旋身往外走去。
衣擺生風之時,男人跟了上來。
蕭以鳴負手走在她的身側,在不經意間成了主導,明姝擡眼時,只能望見他的半邊側臉。
他向來目視前方,眸光好像不會停留在任何一處。
這根本不是上街,簡直是微服巡視。
他們還沒有走入繁華的街市,明姝已經能想象到百姓退避三舍的場景。這已違背了她出去走走的初衷。
“陛下衣容華貴,器宇不凡。”明姝開口,“恐怕剛走上街,就能被人認出來。還有這些陣仗,恐怕引人注目。”
聽到她突如其來的誇贊,蕭以鳴微微愣了一下。一瞬間的喜悅很快被懷疑替代,他望向身後的女子,眸中罕見地出現了些許茫然。
男人還未開口,一旁的馬公公擡眸瞥到皇帝的視線,立即接話道:“明姑娘。陛下氣質超群,天威難以掩蓋,這實在是無法避免。奴才們跟着,也是為了保護陛下和姑娘的安危。”
他搶了話,蕭以鳴便沒再開口。
男人幽深的眸子望着明姝,在等她的答案,抑或是……妥協。
這樣的出行在京中十分簡略,蕭以鳴不知道為何她還覺得太過張揚。
明姝已經很久沒有走上京城的街道了。
與吳澤的清秀不同,京城中處處都洋溢着華貴的氣息,街市熙來熙往,高樓林立,碧瓦飛檐。街上往來的散客也各個身披绫羅,腰間環玉,他們的裝飾其實并不起眼。
在方才的對峙之間,明姝最終還是妥協。
馬公公一句“陛下的安危”壓下來,明姝扯了扯唇角,最終沒有搭話。
是啊,她身側所站的,是當朝天子,牽引着朝中上下,全國百姓的人物,他的安危,不容有失。
明姝頓然失了樂趣,在他身後跟着。
蕭以鳴單手負在身後,步伐緩緩。他幾乎很少這樣漫步在街上,被人群淹沒,近午的光線落在身上,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這條街毗鄰京城最繁華的市集,街道上有些衣料、首飾鋪子,想來身為女子,她會很喜歡。
蕭以鳴随意地往後斜了一眼,便看見女子漫不經心的目光,她走馬觀花地四處張望,卻又似乎很心不在焉。
男人頓步,揚手示意馬公公退後,問她:“你就這麽不高興?”
明姝語氣平平:“陛下想我怎麽樣?”
這些年來,敢如此回敬蕭以鳴的,也只有她一個。若不是篤定她就是明姝,蕭以鳴真要懷疑世間是否有兩個樣貌完全一樣,但性情全然相反之人。
“難道不順從陛下,我就不是陛下心中的那位皇後嗎?”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明姝直白道。她知道他或許想要找到過去那個性情溫順的皇後,可就算是同一個人的不同時期,性情都可能不同。
男人望着她扯平的唇角,陷入沉默。
他回想起她站在鳳鸾宮前猶如春風般溫和的笑容,那時他并未回應,如今她眉尾上揚,語氣輕描淡寫,幾乎每一個字都觸動他的神經,踩在他的威嚴上。
“朕想要的只是你。”蕭以鳴回答。
即便是屢次被冒犯,蕭以鳴聽見她的聲音始終心生喜悅,他反複确認面前女子的存在,一次次松了口氣。
“可我的模樣,與陛下印象中大不相同吧。”明姝冷靜地問,“嚴格來說,我并非傳聞中那位溫和的皇後。”
蕭以鳴立即接道:“朕知道。”
他迫切地打斷她的話,生怕她又說出什麽否認身份的事來。他怕她離開。
“朕讓他們走。”
話音剛落,蕭以鳴立即招來馬公公,命令他和侍衛不許近前,馬公公為難地勸了幾句,最終應下。
馬公公與僅剩的幾位侍衛很快地在明姝面前消失。
孤身一人的男子垂下腦袋,望着明姝,眼神中似乎在問:可以了嗎?
這位身量八尺的男子難得地屈了屈脊背,看上去有些頹然。
倘若是許多年前的明姝,恐怕早在他這短暫的服從中心軟下來,可明姝早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深知自己如今置身事外太久,與久居高位的他相隔甚遠。
“陛下如此堅定,我便是那位皇後嗎?”明姝問,“真有人能與皇後長得如此相像,難道不是陷阱?”
蕭以鳴卻不搭話。
她這副樣子,他見過的。
在另一個他的身體裏,蕭以鳴看見她随心所欲地生活,即便住在宮中,也極少與人親近。宮中女婢都議論她自诩山巅之雪,盼着雪入泥沼。
可蕭以鳴知道,她只是不想。
或許另一個他是對的,唯有吳澤自由的風,才能養出她不拘一格的性情。
就如很久以前,初見那般。
宮宴上,她随手投箭,引得衆人驚呼,可她只是擺手退下,贊許和質疑抛在身後,她什麽也不在意。
後來蕭以鳴在小院裏數次投箭時,總回想起少女風輕雲淡的神情。他對鏡揉捏自己的臉頰,總覺得太過僵硬。
他在意着父皇的注視,在意着衆人評價,心緒中太多雜念和波瀾。
好長一段時日裏,還是少年的蕭以鳴偷偷注視着她。
“你不用再試探朕,朕知道是你。”蕭以鳴負手道,“走走吧。”
這一回,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謹慎,保持着精妙的距離。只要稍稍垂眸,就能看見她的神情。
沒了身旁的人跟着,他們仿佛真的成了普通人,來往的百姓正式擡起眸子打量他們,這樣的視線,叫蕭以鳴有些不習慣。
明姝倒是習以為常,只是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不經意看向她的視線越來越多。
一個半人高的小男孩,突然向她沖來,幾乎要撞上她的腰際。忽然明姝感覺到腰間一緊,身旁的男人環着她,将她輕輕攬過。
小男孩撞上了蕭以鳴,他的目光卻直直地盯着明姝,嘴巴大張:“哇——是真的很像!”
明姝不明白他在說什麽,只是感覺被人緊緊地按在懷裏,那結結實實的沖撞讓她和蕭以鳴都晃了一下。
小男孩又飛快地跑進人群,像一尾魚跳進大海,瞬間了無蹤跡。
蕭以鳴仍然抱緊她。
良久,明姝感覺到有些悶熱,推了推。
男人終于放開了她,與之相對應的,原本落在他們身上的那些視線,随着他們距離的拉遠欲蓋彌彰地移開。
“你沒事吧。”明姝上前确認。
蕭以鳴撣了撣身上的清灰,擺擺手。
确認他無礙,明姝這才環顧四周:“他們似乎格外關注我們。”
明姝莫名覺得,方才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恐怕也是沖着他們來的。
她下意識地掃視蕭以鳴,男人一身墨藍長袍,衣料緞面生出光澤,腰帶上玉帶金環顯見不是一個普通人。
可這身打扮在富貴如雲的京城中應該稀松平常,不至于引來如此多的關注。
明姝回想起方才那個男孩說的話。
什麽很像?
“咱們走吧。”
身旁的男人并不計較方才發生的事,恐怕他也和她一樣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緣由,明姝只好将疑惑按下不表。
她一擡眸,發現遠處簪子鋪仍然悄然打量他們,心中有了決斷。
“好。”
像是興致正好,明姝提出要進鋪子裏轉轉,蕭以鳴點頭同意。
進了鋪子,蕭以鳴便蹙起眉來,有些心生後悔。
雖是做女子營生的簪子鋪,但打理鋪子卻多是小厮,這些人面上傅粉,打扮清隽,說話溫聲細雨,連帶着她的聲音都溫柔起來。
自見到她後,她都沒有這麽溫和地同他說過話。蕭以鳴感到有些委屈。
展示的櫥櫃走到了盡頭,小厮問道:“姑娘可有中意的?”
“都不錯。”明姝道,“不過,我一路走來,瞧見許多女子發上都簪着一樣白桂花簪子,你這裏有嗎?”
“自然。”
小厮興奮地領着他們走到一個木櫃,上面有各式各樣的桂花簪子,他取下一支,吟道:“何須淺碧深紅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這桂花可是那位皇後所鐘愛,那傳聞的《奉桂圖》中美麗的女子所戴的便是這樣一支簪子。如今這桂花簪子正在京中流行,誰若是戴了它,便能一舉得王公相中,飛黃騰達了。”
他娓娓道來這些經歷,聽得明姝面露尴尬。她心想,這故事裏提到的皇後,到底是哪一任皇後,她怎麽不曾聽聞這宮中秘辛。
一旁的蕭以鳴卻先她一步開口,平靜地道:“你若喜歡,回去讓人照着樣子打幾副給你。”
小厮讪讪地望向一旁的男子,自方才進店起,男子便一直不曾出聲,他還以為挑簪子這事要全權交給女方做主。
他立即賠笑道:“大人說得是。咱們鋪子裏這只簪子最受女子歡迎,正是因為複原了《奉桂圖》的那支簪子,倘若夫人喜歡,買一只回去,夫人也高興。”
幾聲“夫人”入耳,男子又陷入沉默。但從他望向女子那種愉悅的眼神,小厮知道,這“稱呼”叫對了。
“你誤會了,請不要如此喚我。”明姝簡短澄清,又道,“你方才說,這簪子與那《奉桂圖》有密切聯系,這幅圖到底有何玄妙?”
小厮不緊不慢地從屜中抽出一只卷軸,将畫卷展開,這個動作行雲流水,仿佛已經做了很多次似的。
畫卷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圖中出現了一個女子身穿朱紅襦裙,臂挽鵝黃披帛,腰身袅娜纖細,裙身點着銀色的牡丹,渾身色澤鮮亮,可見不凡。
女子神容凄婉,手中捧着零星散落的桂花,側着鬓發顯露出一支白桂簪子,好像那桂花輕盈地落在她的發髻上。渾然天成。
……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只能看出來,這位女子大約不是普通百姓。
“這畫中女子,有什麽說法?”
小厮蹙起眉,有些詫異她的無知,解釋道:“這畫的,是那位失蹤兩年的皇後。”
猶如平地一驚雷,照着她的腦子炸了一下。
女子立即蹙起眉,認真仔細地端詳了畫上的女子……在宮中她可是克己守禮,所穿衣裳都是齊齊整整的長袖長袍,從沒穿過圖上這樣的。
明姝望向蕭以鳴,後者的目光落在別處,并未看畫。
“皇後是宮中之人,怎有人敢畫出這樣的圖畫,還在京中流傳?若是被人發現,你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被這麽呵斥了一句,小厮立即警覺起來,飛快地收了畫。
“姑娘你這話好沒道理,這幅圖正是從宮中流傳出來的。”小厮篤定道。
明姝故意露出并不相信的神情,沉吟着要去報官。
“姑娘!”小厮氣急道,“看來你不是京中之人,對這事一點都不了解!這圖畫本就是從宮中流出。當今聖上令宮中畫師畫出幾幅圖,在京中散播,來尋找失蹤的皇後,這《奉桂圖》只是其中一幅。好些女子效仿奉桂圖中的女子妝容,被富家子弟看中,一躍飛升,你也可以試試!”
說到這裏,小厮忽然一頓,仔仔細細地端詳着明姝的臉頰,又立即打開手中的圖樣。
他的動作引來了蕭以鳴的不滿,男人冷冷道:“再看,便剜了你的眼。”
小厮被他的話吓僵住了。
蕭以鳴轉身離開,明姝也沒再回頭。
事情已經很明了,甚至為何方才有那麽多人看向她,也全都有了解釋——為了尋找失蹤的皇後,從宮中傳出很多圖樣。
宮人找不到她,侍衛找不到她,那就讓更多的人來找,讓天下的百姓替他找。
一股無言的怒火在胸腔裏滾了滾,明姝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望向蕭以鳴的眼神中依然帶着氣。
女子停了下來,好看的眉眼中淬了些寒意。
她喚他的名諱,毫不客氣:“蕭以鳴。”
“從前你并未如此在意過我,為何等人消失之後,才興師動衆,做出這副模樣?”
明晃晃地指責和逼問,帶着大不敬的語氣。
男人沒回答他的話,卻在下一刻停步回身,立即将她擁住。
大庭廣衆之下,不顧任何人的眼光,他只是想觸碰到面前這個人。
蕭以鳴反複重複着同一句話,聲音中帶着顫抖。
“朕不能沒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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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