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特殊之軀 她還是個活人嗎……?……
第86章 特殊之軀 她還是個活人嗎……?……
寬大的胸膛毫無預兆地将她籠罩, 龍涎香的氣息将她包裹得有些無法喘息。
幸而她也不是第一次遭遇,便在他人發現之前,明姝率先推開了他。
幽深的眼睛盯着她, 讓她覺得有一絲毛骨悚然的感覺。明姝知道, 一旦察覺到她有想離開的意思, 他便會生出瘋狂的想法,想要将兩個人綁在一起。
看着他這副樣子,明姝輕輕地嘆了口氣。
“你不必如此, 我早已不記得那些事了。”
于她而言,身為皇後的那些日子已是四十年前了。
聞言, 蕭以鳴怔了怔:“不……”
兩個人的聯系在她無言的話中崩斷,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明姝并不在乎他的想法,目光轉向外面的街道, 瞬間黯淡。
得知她的畫像在外漂泊兩年,到了京城之中盡人皆知的地步, 明姝也沒什麽心思再走。
只是這麽回去,總讓人覺得不甘心。
她回想起上輩子在京城的住處, 好在不遠。
“去哪裏。”
剛邁出一步, 男人的聲音便立即傳來。他的聲音中帶着習慣性的責問, 可對象是她,聲音中又略顯慌亂。
“走走。”明姝簡單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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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以鳴沒再說什麽, 唇角卻抿成一線,在她身旁跟着。
走馬觀花地看過幾條小巷, 明姝循着記憶走向曾經住過的小院。從院子外牆還能看見裏面郁郁的青松,似乎比之前更加高大寬闊,牆面也整潔幹淨, 似乎一直都有人在打理。
這輩子,她沒有住過這裏,這座小宅有它自己的主人。
繞到前門,只見大門緊閉,竟看不出有人住着。明姝心下覺得奇怪,走上前去敲了敲。
門內很快響起了腳步聲,比明姝預想的還要快。
裏面走出來一個穿着長袍的清瘦男子,看見明姝,神色頗為意外。
他給人的感覺很熟悉,但明姝卻怎麽想不起來見過。
但見清瘦男子擡了一下眼,立即大打開門,恭恭敬敬地走到明姝的身邊,向她身旁的男人行了一禮。
“參見大人。”
“……”
毋需多言,甚至都不需要多看他一眼,明姝都知道,大約是蕭以鳴買下了這座小宅院。
只是,他怎麽會買下這裏?
心底的疑問剛剛浮起,便見蕭以鳴揮了揮手,令那看門人退下。明姝這才回想起來,這恭敬的姿态和語氣,一看便是宮裏教出來的。
蕭以鳴回過身來,眸光似乎在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明姝搖搖頭,停在原地。
在這個世界,她沒有在這裏住過,這裏并不屬于她,也就沒有回顧的必要。
然而,蕭以鳴垂下了眼睫,轉而邁步向前走去。
門扉已被仆人打開,庭院中郁郁的枝葉透了出來,明姝難忍好奇,還是将目光探去。
宅院是二進,一進的院落四周栽着含笑,枝頭郁郁地垂下來,再往裏,是她自己的小院,院中有一棵青松。
與記憶中陳設大致相同,卻好像更披上了一層明亮的光。
女子失神片刻間,腳步已然踏過門檻,蕭以鳴一眼掃過她的狀态,緩緩開口:“覺得院子裏樹木青翠,頗有生機,便買下來了。你若喜歡,這院子便送給你。”
明姝回過神來,搖頭拒絕道:“多謝大人美意,我只是想起來一些往事。”
“我對這裏沒有特別的喜惡。”她特地補充。
不輕易接受他的恩賜,否則論起代價,她便擺脫不了他。
男人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對仆人擺了擺手:“下去吧。”
院子不大,兩個人随意走了走便到了頭。盡頭是接連在一起的小屋和書房,風一起,還能聞到輕微的松香。
那段遙遠的日子實在遙遠,明姝只能略微回想起些許片段,她常常憂慮會發生什麽事,苦思如何應對。
——她并不适合宮裏的生活,明姝再一次确認。
明姝沒再跟着蕭以鳴,兀自在松樹旁站定,将自己的故地重游寫至盡頭。
餘光中,蕭以鳴留意到她的動作。
他轉過身來,自上而下地将她審視了一遍。明姝并不知道他在那一瞬目光之中想到了,只是同樣地回望。
深色的眸子分明有輕微的顫動,語氣倒如常:“時辰不早了,回府吧。”
明姝并未回答他,而是偏頭想了想。如今她在京中已無親無故,又身無分文,除了回府,确實無處可去。
伶俐的眼眸轉了轉,問道:“回去之後,我還能如眼下這般來去自由嗎?”
男人立即回答:“自然。”
只要她在京中,便如同在他眼前。
小宅院的門扉在身後關閉,日影西斜,搖晃着灰綠色的樹影。
腳步聲在小巷中穿行,女子垂着腦袋看着樹蔭。
兩道影子跟随着她和蕭以鳴,一道深,一道淺。不知是不是錯覺,明姝感覺自己的影子要更薄一些。
臨近蕭以鳴的宅院,視野之中出現侍衛的身影,空氣好似變得更加稀薄。明姝再無意去關注地上的影子,因為馬公公已經趕上前來。
“陛下,娘娘。”馬公公先行了一禮。
他身後跟着一個小太監,提着幾個食盒,馬公公掀開蓋子,露出裏面的糕點。
“這是明尚宮送來的,有桂花糕,荷花乳酪,還有一樽桃花酒。”馬公公道,“為娘娘接風洗塵。”
明姝面露疑惑,還不等她發問,馬公公便像是了悟似的,立即道:“明尚宮便是娘娘宮裏梓歸姑姑,被陛下提拔後做了尚宮。”
“梓歸”實在是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明姝愣住,腦海浮現出一張凝眉勸說的臉。
那張臉十分稚嫩,但眉宇之間卻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沉穩。在那個世界,明姝特地避開了與她們的交集。
如今驟然再聽到她們的事,腳步已忍不住駐足。
當年離去匆忙,她都不曾為她們安排過什麽。
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蕭以鳴率先道:“你放心,她們如今都還在宮中,梓鳶守着鳳鸾宮,仍舊是掌事宮女,梓歸替了先前那位尚宮,處理後宮雜事。”
幾年之前,先前那位尚宮還曾仗着是李皇後宮人,不時打壓她。如今新人繼位,這位尚宮只能另落他處。
明姝怔了怔,宮中于她已經像是隔了一層霧,無論是人和事,她都不怎麽記得了。
“朕讓她們來見你。”蕭以鳴低聲道,“她們也一直在宮裏等你。”
一提及進宮之事,明姝立即清醒過來,搖頭。
今時不同往日,再見她們,明姝又該以什麽樣的身份?兩年前那位皇後墜落山崖,早已不在了。
“她們在等的是先前的那位皇後。”明姝薄唇輕啓,“我見她們,恐怕不合時宜。”
蕭以鳴垂下眼睫,漆黑的眸子被無言的情緒填滿。
一時間,馬公公也語塞,小太監拎着食盒的手也覺得尴尬。
“既然是送給陛下的,自然由陛下做主。”
無人開口時,明姝偏頭望向蕭以鳴,後者只好輕咳一聲,聲音穩重:“既然如此,便收進膳房,只要你想,無論何時你都可以嘗到。”
這樣幾人能夠一道順着坡下。
然而,男人神色如常,心底卻頗為苦惱。今日多般嘗試,他沒有找到任何牽絆之物。
無言的焦慮從心中升起。
*
晚膳過後,華燈初上。
這座宅院身處鬧市,能遠見高樓飛檐,紅牆碧瓦,還有飄搖的朱色燈籠。
蕭以鳴并未與明姝共進晚膳,這叫明姝覺得十分自在,就連晚間的風也好似清新許多。
下人們經過時從不敢正眼瞧她,明姝卻能感覺到遠處飛快移開的視線。
桂花、荷花、桃花,都不是時令花朵,梓歸她們為這一日準備良多。梓歸今日送的這份食盒,不僅是試探明姝,也同樣向外宣告。
這個人,最有可能是皇後。
明姝不知道她不在的這些年,宮裏發生了什麽,只是她無法避免地對這種試探感覺到不适。
宮中處處充滿了試探和警惕,即便身為皇後,統禦中宮,也不能例外。
在外住過好些年,如今恐怕很難再忍受。
在園子裏走了兩圈,等到夕陽的餘晖從屋檐落盡,明姝回屋沐浴。
蕭以鳴似乎不在院中,想來今夜能睡個好覺。
夜已入深,屋中早早熄了燭火。月光将樹影照進窗棂,猶如一幅線條淩厲的水墨畫。
屋內,床榻上窩着纖細的人影,女人長睫如扇,呼吸均勻,樹影靜悄悄偏移,風聲裏,好像有什麽東西掉落。
咚、咚、咚。
“娘娘可曾安歇?”
尖細中帶着讨好的聲音傳來,明姝醒來時,只聽見一點尾音。
又幾聲清晰地敲門聲傳來,明姝終于意識到外面有人,她警惕地坐起身來。
敲門聲落下,另一道男聲響起。
“推門。”
門“吱呀”一聲打開,月光與燭光湧進屋中,帶來一道道人影。
男人從屏風之後穿行而來,望見床上已坐起身的她,行動似乎有一瞬間的停滞,依然大步向前。
直到一樽如山的影子在身前落下,明姝才突然感覺到手腕上傳來的痛感。
他忽然捉了她的手腕,将幾根手指搭在上面,似要診脈。
明姝覺得莫名其妙:“怎麽了?”
屋內昏暗,但她似乎能看見蕭以鳴凝起的眉心,片刻之後,他站起身,一言不發地跨出大門。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院子裏好似有一陣風拂過,再沒有別的聲息。
明姝凝着眉再度躺下,在床榻上翻來又覆去,終于起身披衣。
屋門還是大開着,還有幾行下人守在門外。
她壓根不需要問,那些跟随的下人便已昭示着他去往的方向,似乎是後廚。
他去後廚做什麽?
後廚一向是下人們才涉足的地方,他怎會纡尊降貴?
明姝到時,便見蕭以鳴從中走出,臉色冷得像冰。
誰又惹他了?
他的視線觸碰到明姝時,有片刻的怔愣,臉色也緩和下來,率先開口:“你怎麽來了?”
明姝回答:“來瞧瞧。”
她的語氣算不上好。畢竟,夜半時分,二話不說地推開她的門,要沒有一個解釋,明姝是不會甘心的。
“沒什麽。”蕭以鳴顯然不願意多回答,“你回去歇着吧。”
見狀,明姝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未覺察出什麽,只好自顧地撸起袖口,往同樣的地方探去。
身體的感知似乎沒有任何錯處,可是明姝不甘心。
“是什麽?”女子的聲音中含着薄薄的愠怒。
蕭以鳴斂起眸子,定定地看着她。
馬公公帶着下人悄然退下,蕭以鳴負手而立,夜風吹涼了他的聲音,語句很輕:“朕摸不到你的脈搏。”
明姝驚道:“什麽?”
她立即摸向自己的脈搏。雖不是大夫,但明姝也見過把脈一事。
寒涼的夜裏,指尖在手腕上劃出粗長的紅痕,但她依然什麽跳動都沒感覺到。
時間在此刻凝滞,明姝動作頓住,一時間再沒言語。
男人向她伸出手指,貼上了脖頸處,明姝的視線順着他的動作,沒有制止。
他的手指是有溫度的,她能感知到。
可他無言地将手收回袖中,神色不變。
說明結果沒有變化。
“沒有脈搏……代表着什麽?”明姝問。
在回光寺見過鏡真師父之後,她隐約知道自己的身體是特殊的,但一直沒有深究,卻沒想過,自己連脈搏都沒有。
她還是個活人嗎……?
想到這裏,明姝不禁打了個寒戰。
“正好,你醒了。”蕭以鳴沒回答,幽深的眸子望着她。
明姝被盯得有些心虛,默默地移開視線。
“太醫很快過來。”蕭以鳴音色沉重,“這幾日,你待在府中。”
聽他這語氣,大概是怕她出什麽事,好叫太醫及時來看,可這不容置疑的語氣,偏偏叫人不舒服。
正說時,男人向遠處望去。
馬公公似乎已經等候多時了,蕭以鳴一點頭,他便忙上前來:“陛下,太醫院已經來了。”
這麽快?明姝心中詫異。
大廳中烏泱泱地跪了一群人,卻一點聲音也沒有,屋內燭火昏黃,空氣中帶着些許苦味,像是潮濕的草藥。
蕭以鳴率先落座,馬公公則引明姝到一旁坐下,一位太醫掀袍起身,上前為明姝診脈。
此間寂然,燭火靜悄悄地晃動,太醫眉頭緊鎖。
明姝問:“怎麽了?”
太醫唇瓣抖了抖,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會兒,他想到了什麽,連忙道,“娘娘少安毋躁,還得等其他同僚共同看過,才能下判斷。”
“……”
這位太醫退下後,并沒有新人上前,衆人都壓着腦袋,不敢言語。
卻聽一聲簡短地催促,是蕭以鳴開了口:“快。”
另一位上了年紀的太醫邁了出來,顫顫巍巍地為明姝搭脈。粗糙的指尖剛搭上去,他便變了顏色,如同觸了電一般。
他們的神情,幾乎已宣告結果。
“微臣才疏學淺,并未見過此等脈象,不敢妄下論斷。”他低聲道,“興許……院判大人能為娘娘診治。”
倘若明姝沒有記錯,太醫院有一位院判,因年事已高,挂着名卻不常在太醫院。曾經為太後診治過,太後病逝後,念着老人家的年紀,宮裏也并不去驚動他。
如今卻說要請他出山,結果昭然。
男人的臉色已十分陰沉,太醫已不再說話,神色張皇,好似刑場上等待裁決的犯人。
“……”
率先打破沉寂的,是女子溫和堅毅的聲音。
“我知道了。”
明姝環視一圈,最終落在蕭以鳴的身上:“不論是什麽,我都有所準備。”
她不想她的事情牽連到其他人。
太師椅中的蕭以鳴垂着視線,沉默良久。這個男人一旦執拗起來,誰也勸不動。
明姝頗為苦惱,前面跪着的人抖如篩糠,在不經意間,他們朝她湊近了些,盼着她能救他們于水火。
其實蕭以鳴本身也會醫術,對她的情況再清楚,不過叫他們來,不過是确認。
“陛下放心。”明姝深吸一口氣,“此前已有師父為我看過,我的身體并無任何不妥。”
太醫們好像抖得更厲害了。
“……”許久不在京城,她已不知道該如何與這些人相處。
氣氛依舊僵持着,濃黑的眼睛裏似乎要滴出水來。明姝起身上前,衆人便将腦袋埋得更低。
“你們先退下吧,我與陛下有話說。”
男人沒有回答。
最終,馬公公左右瞧了瞧,示意衆人退下。
太醫們左右相看一眼,見皇帝沒有呵止,這才如蒙大赦,飛快地退下。十幾個人退出去,居然能一點聲音都不帶。
過了一會兒,屋中只剩下明姝與蕭以鳴二人。
就連馬公公,也在諸位太醫離開後,示意宮人們退下,由他帶上門。
“陛下。”明姝喚他,寬慰道,“我如今沒有任何不适,陛下不必擔心。”
走得近了,明姝才發現,男人擡起的眼睛泛着紅,她吓了一跳。
還沒反應過來,眼前便籠罩了一個陰影,一陣巨大的力道将她攬了過去。
蕭以鳴再一次抱住了她,掌心死死地扣着她的肩,滾燙的胸膛也有輕微的抖動。
他害怕至極。
害怕才得到,又要失去。
明姝感受到脖子上的力道,嘗試掙紮之後,無奈放棄。
明明随時可能會死的人是她,怎麽反而他的反應更大些。
“我真的沒事。”明姝輕聲安慰。
明姝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在一個安慰,小言的丫頭五六歲的時候受了委屈,就愛往她懷裏鑽。她也不怎麽會哄孩子,只能反複地喊“沒事”。
正想時,額頭抵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胸膛。
将一個二十幾歲的帝王與一位五六歲的丫頭,實在太過大膽,明姝連忙驅散了腦海中的想法。
安慰了許久,終于見環在身上的力道變輕,明姝立即道:“時間不早了,還是早些安寝吧。”
“……”
男人身子一僵,明姝便迅速地退了出來。
女子皙白的臉頰上挂着淺淡的笑容,帶着些許歉意,但是難掩疏離。
這樣的神情,讓蕭以鳴将想說的話從喉中咽了下去。
明姝告退,便慢慢地退開。
出于對她的了解,蕭以鳴停在原地,沒有追上去。
可當女子的身影邁出門外,他的腳步才急促地跟上去。想一直看着她,又怕被她發現。
無名的焦灼再度升起。
女子已回到房中,門內落了鎖,很清脆的一聲。蕭以鳴識趣,沒有多靠近。
颀長的身影只是站在門外。馬公公提來一盞燈,被他一只手拂開。
不想被發現。
屋內留了一盞燈,窗口開着,但人影早已經不見。
如水的月華鋪在牆面,一大一小兩個影子在夜裏孤零零地站着,頗為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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