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幸災樂禍的寨主
第36章 第 36 章 幸災樂禍的寨主
律法所謂十惡不赦, 造反是頭一條,比謀逆的罪還重呢。
“那不一樣。”謝讓道,“咱們山寨如今能有多大力量, 就敢跳出來公然跟朝廷官府作對?”
“我又沒說要去截殺何守庸。”葉雲岫黑眼睛裏滿是淘氣, 笑嘻嘻說道,“可是那個何子谌,我還沒跟他算賬呢,咱們就跟上次謝鳳歌那樣,趁着他們還沒走,先把他捉來, 叫他老爹拿銀子來換。”
“你聽我的, 這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謝讓把茶盞推給她, 認真地跟她說道, “你以為我不想啊, 可我們如今不光是你我兩個人,就說這城中, 還有外祖父、鳳寧他們, 還有張順和焦平,咱們身後,還有山寨裏六七百口子人呢, 老弱婦孺拖契累贅, 一旦引來朝廷圍剿,你我倒也沒什麽怕的, 這些人怎麽辦?”
葉雲岫皺皺鼻子, 頗有些懊惱,那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啊。
錢是好東西,葉雲岫穿來之後算是深有體會了。
沒錢, 她連肉都吃不上,有了錢,謝讓給她買金釵。
謝讓俯身過來,不贊同的眼神跟她對視,手指點點她,告誡地笑道:“所以,這事你還是別想了,可不許輕舉妄動。”
葉雲岫:“……”不想理你!
兩人在鋪子裏停留了半個多時辰,謝讓便把周元明和張順、焦平都叫了來,安排處理鋪子裏的一些事情,并說了鳳寧要來幫忙的事。
安排完鋪子的事情,張順又禀了另一件事,牙行那邊新給的消息,說是城南郊外有個田莊要賣,十分符合謝讓的要求。
“良田兩百畝,旁邊還有一小片山林地,也有五六十畝,種的果樹,要價一千八百兩。”張順說,“那莊子也在陵山腳下,恰好在我們山寨和陵州城之間,距離陵州城不遠,主家急賣要價也不算高,牙行說莊子正經有紅契的,他急着變現興許還能還還價,大當家意下如何?”
“要價是不算高。” 這樣的莊子,但凡主人家沒有什麽大的變故,一般是不會舍得轉手的,謝讓問道,“有沒有打聽過,原主人是誰,為何要賣?”
“屬下問了,莊子的主人是個女子,姓李,夫家是這陵州城中的大戶,說是要舉家遷往外地去了,路途太遠擔心無法打理,不如換些現銀傍身,便只好忍痛賣掉了。”張順問道,“要不,屬下明日就去看看,再打聽一下?”
謝讓看看天色說道:“不必,你把具體地方給我,回頭我和寨主等一下回山,順路就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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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順忙說:“也好,田莊不是小物件,一兩千銀子的東西呢,大當家和寨主還是親自去掌掌眼的好。”
出城二三十裏,下了官道,沿着山下的小路繼續往前,拐過前頭林子便找到了這處叫做“石泉莊”的田莊,石頭圍牆,帶門樓子,外觀看起來挺齊整的。
葉雲岫騎在馬上,打量着這片莊子調侃道:“你這人似乎有當地主的執念,離山寨和陵州城都不近,你又不能常來,為什麽想要在這裏買個莊子呢。”
“錢白白放着也不能生利,再說……”謝讓翻身下馬,牽着馬走到她近前,低聲笑道,“狡兔三窟,我琢磨着,趁着手裏有錢,給咱們在附近再尋一個落腳處。”
葉雲岫恍然大悟:“能藏人?”
“能藏人,平時也能用來安置一些不方便上山的婦孺,省得山寨裏拖家帶口的。咱們山寨真要被朝廷盯上,這些老弱婦孺可就愁了。”謝讓拉住她的馬缰繩示意她下來,口中笑道,“再說它還能出息呢,兩百畝地一年下來,怎麽也能給我們賺點銀錢糧食吧。”
葉雲岫了然地點頭,狡猾!不就是想打造第二個山匪窩嗎。她踩着馬镫,利落地跳下馬來。
謝讓走過去敲了敲大門,一時沒人應,便揚聲喊了兩遍,隔着門縫瞧見遠處有人過來了。
來人是一個三四十歲上的男子,穿着幹淨體面,看着不像普通莊戶,想必應當是田莊的管事之類了。他打開門打量着謝讓和葉雲岫,目光在葉雲岫白紗低垂的帷帽上略一停留。
“兩位是……?”
“我們是牙行介紹來的。聽聞這個莊子要賣?”
“正是。”
那人把大門打開,徑自走了出來,并沒有請他們進去的意思,而是問道:“兩位從牙行來,牙行給出的價格是多少?”
謝讓心念轉動,如實說道:“要價一千八百兩。牙行說你家主人因故想要變現,若我們覺得合适,彼此再做協商,我立時可以給付現銀。”
誰知那管事兩手一背,嗤笑道:“但凡買得起莊子的人,誰還拿不出幾個現銀了,我們又不是小門小戶,還帶賒欠的。不瞞這位公子,這兩日已經來了好幾撥人想買了,你找的那個牙行怕是消息不靈通,我們這莊子,如今的價格是兩千兩,一口價,不談的,公子若覺得合适,我就帶您進去看看,若是公子不好接受,那您就趕緊請便,也別使喚我了。”
謝讓:“……”
一口氣堵在胸口。坐地起價不說,還讓個奴才給鄙夷了?
他深吸一口氣,打量着那管事,不動聲色笑道:“一千八還是兩千,左不過二百銀子的事兒,這次是我娘子想在這邊要個莊子,所以我們今日騎馬出來散心,就順便來看看的。只要我娘子喜歡,那倒也無所謂。只是……我瞧着兄臺身份不俗,莫非您就是主人家?”
他明知故問,這莊子的主人都說了是個女子。
果然那管事聽了笑道:“我雖不是主人家,卻也做得了大半個主的,實不相瞞,這莊子是我親妹子的,平常就是我幫她管。”
“原來如此,失敬失敬。”謝讓笑道,“那确實做得大半個主。”
那管事面上便有了幾分得色,笑道:“公子和娘子既然真心想買,那就随我進來看看。不瞞您說,我們這莊子都是極好的良田,一般人摳搜窮酸不上道的,我還真懶得招待他。”
“那是那是,有勞了。”謝讓敷衍虛套着,給葉雲岫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一起進去。
葉雲岫也不知道這厮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默默牽着馬跟上。
莊子确實不錯,屋舍俨然,田壟整齊,這時節禾苗蔥茏喜人,田間還有佃農在勞作。謝讓和葉雲岫跟着那管事轉了轉,一路上謝讓便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那管事閑聊。
他假稱自己姓周,淮南人氏,現在陵州打理家族生意。得知那管事姓李,索性一口一個“李兄”,刻意說了些順耳奉承的話。
一行人在田埂邊上立定,謝讓便故意問道:“李兄,令妹能在這裏有這麽大一片莊子,想必是哪家高門大戶的夫人吧?我們若買下來,不要白契,必定去官府正經過了紅契的,不知令妹可否方便?”
“過個紅契,哪用得着我妹子親自去。”李大被他幾句好話捧得高興,便吹噓道,“你放心,官府那邊無需多言,随便吩咐一聲就行了。實不相瞞,我妹子是這陵州城中,何通判何大人你可知道?我妹子是他最寵愛的妾室。”
“何大人?”謝讓面色一驚,連忙拱手道,“那真是失敬了,竟然是何通判府上。何大人我自然是知道的,不瞞你說,我跟他的大公子還有些交情呢。”
“你認得他家大公子?”
“認得,一起在馔玉樓喝過酒的。”謝讓信口忽悠,傾身湊近他,壓低了語調問,“這莊子……原來竟是何大人的産業?”
“只是我妹子的私産。”李大說,“我妹子給他生了個老來子,這莊子,便是他給我妹子傍身的東西。”
“那當真是十分寵愛了。如今我聽說,何大人剛剛高升了,連升兩級,調任去別處做知府了?”
“可不是麽,你也知道了?因此我妹子才想先賣掉,到那邊再換成別的産業,也好近便不是。”
謝讓有心挖坑,兩人順着這話題聊下去,那李大一個高興,大約也沒把他這樣的商賈之流當回事,不曾設防,不經意間便洩露了何守庸一些事情。
“他那個身份,給我妹子這麽點私房算什麽,我妹子給他生了兒子的。你都不知道,這旁邊那個莊子也是他的,足足有十幾頃地,單是陵州地界他就有五六個莊子。”
兩人胡吹海侃了半天,謝讓暗暗沖着葉雲岫使了個眼色,問道:“娘子,你瞧着這莊子可還喜歡?不如我們就買下來吧。”
白紗帷帽後面,葉雲岫慢悠悠沉吟一下,矜持地問道:“那他旁邊的莊子賣不賣?我想要個大的。”
謝讓輕咳,失笑道:“娘子,你這胃口可真大,咱們這次買莊子的預算原本也就幾千兩銀子,人家那十幾頃地的大莊子,價格可是要翻上好幾番的。”
葉雲岫:“我不管,我要那個大的,你答應給我買的。”
“李兄你看……”謝讓為難地看向李大。
李大攤手道:“他賣不賣我可不好說,那邊的莊子可不歸我管。他那麽大個莊子,未必肯賣,留了人照舊打理就是了。便是賣,怕也不會挂在牙行的。”
“那是,陵州城買得起的能有幾家,這樣的東西,怕是私下裏就轉手了。”
謝讓拍拍葉雲岫的背,哄道,“娘子,要不這樣吧,我回去幫你打聽打聽,若是何大人肯轉手,我們就買那個大的,若是人家不賣,那可就沒法子了,咱們不然還回來買這個石泉莊。”
兩人當真跟李大問了路,客氣有禮地告辭離開,往李大指的方向去了。
一千多畝的大莊子,并且就在陵州近郊,真是難以想象。兩人裝作随意地從附近經過,沒多停留,便策馬拐回大路。
斜陽正好,微風拂面,葉雲岫把帷帽的白紗掀到後面,瑩白小臉迎着陽光,兩眼亮晶晶地瞅着謝讓,一臉揶揄的笑意。
“怎麽樣,周公子,買得起嗎?”
謝讓:“……”
葉雲岫掰着手指頭數:“我給你算算,你當日拿到手的是兩千三百兩銀子,鋪面賣了八百,一共是三千一百兩,給了山寨五百兩,退了你四嬸的三百兩,也就是統共還剩下兩千三百兩。”
“買山貨鋪子的房子花了兩百四,加上這陣子我們吃喝穿用花的……”葉雲岫啧啧兩聲,搖頭晃腦地說道,“他要是沒坐地起價,你應當還是買得起的,這會兒漲到兩千兩……你到底還有沒有錢買了?買不起叫我白跑一趟。”
謝讓看着她那嘚瑟的小模樣默默嘆氣。
真是的,養家不易,還要被她這般幸災樂禍。
“這何守庸,到底搜刮了陵州多少的民脂民膏!”謝讓生氣道。
一個小小的六品通判,就能有這般驚人的家産,也難怪如今這天下民不聊生了。
真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見他臉色不虞,葉雲岫卻心情大好,笑嘻嘻道:“這何守庸,連個小妾都比你有錢!”
謝讓:“……”
葉雲岫:“偏他還升官了,他就要帶着陵州的民脂民膏跑掉啦。”
葉雲岫:“看樣子你是買不起了,說話不算話!”
葉雲岫:“可惜了你的狡兔三窟,反正買不起,要不你再別處轉轉看看呗。”
“行啦行啦!”謝讓黑着臉無奈說道,“活祖宗,你容我想想!”
葉雲岫好心情地眉開眼笑,一臉得意地一抖缰繩:“駕!”便策馬飛奔而去,謝讓也趕緊策馬追上。
兩人并駕回到山寨,一路上山,謝讓心中大約就有了謀劃。
因着白日送貨進城,車隊送到後就先回來了,掙了錢,順便給山寨采買一番,因此等兩人回來時,兩營晚飯又加了菜,照例是大塊的紅燒肉。
山寨的漢子們粗犷豪爽,原本都講究一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如今大碗喝酒是不行的,葉雲岫下令兩營平日不得飲酒,那麽就只能大塊吃肉了。肉塊切得小孩拳頭大,炖得入口即化,肥而不膩,夾起來紅亮誘人,連肉汁都能蘸着饅頭吃光光。
謝讓和葉雲岫回來得晚,便沒有自己做飯,劉四嫂給他們送來了一大碗紅燒肉,又添了幾道小菜,香蔥炒雞蛋、韭菜炒河蝦,和一碟脆嫩爽口的涼拌銀芽,四個菜,粟米粥,配上白饅頭。
兩人隔着小桌對坐,葉雲岫專心致志地吃她的飯,謝讓卻有些心不在焉,一邊思慮,一邊幾次目光看向葉雲岫。
“?”葉雲岫擡眸。
謝讓把心一橫:“幹!”
“。”葉雲岫點點頭,看着他抿嘴一笑,絲毫也沒有意外。
她頓了頓卻又說道,“但是你說得也對,若是弄不好引火上身,殃及到山寨和外祖父他們就得不償失了,我們如今這點家底子,确實也不禁打。”
“所以我們得好好謀劃一下,肯定不能為了銀子,把我們自己賠進去。”謝讓道。
葉雲岫點頭:“這個你拿手,你心眼多最狡猾了,我就負責帶人去搶錢,正好讓先鋒營出去試煉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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