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驕傲
第42章 第 42 章 驕傲
黃時雨後退半步, “不行,我們這樣,以後還有誰信咱倆是清白的。”
簡珣心道是個人都知他早已不清白。
他上前一步, 目光與她脈脈相抵,“自從答應你隐瞞兩家長輩,咱倆還有什麽清白可言,你家下人都叫我姑爺了。”
黃時雨愧疚道:“委屈你了, 将來……算了, 下輩子再補償你吧。”
簡珣的法子便是随他回京。
黃秀才不會答應黃時雨獨自進京, 但随同簡珣的話, 莫說進京, 便是上天黃秀才和黃太太都不會管。
正常情況下,簡珣臘月才回京, 年後再回澤禾, 但為了她, 他可以提前兩個月, 也就是這個月底動身。
黃時雨仍舊不安, “可今早我給夫人請安, 我不想去你家便推說你心裏只有學業, 不想瞧見閑雜人等,如今你改口提前把我帶在身邊, 夫人定會以為你不想好好念書了。”
“我自有法子求得阿娘同意, 只要我保證不讓你……”他面色頓時緋紅如血, 生生剎住了話頭。
“不讓我什麽?”黃時雨盈盈望着他。
簡珣面無表情道:“你別管, 先說正事。”
黃時雨垂眸,“好吧。”
簡珣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反正這法子我犧牲最大, 你可不要趁機占我便宜。”
天爺,她還怕他趁機占她便宜呢!
黃時雨愁容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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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珣将身後的石凳擦幹淨,拉她坐下慢慢說話。
“今年我們就在京師過年吧,不過除夕我得在安國公府,初一我再回家陪你。我家在京師的宅院比澤禾的還要漂亮,足夠你玩了。”
“夫人不回去嗎?”
“我阿娘不回,她要在澤禾為我阿爹守孝九年。”
但阿娘讓他回去,因為伯祖父看重他。
能得伯祖父喜愛的小輩無不在他膝下承歡,前途無量。
黃時雨垂眸,嗫嚅道:“要不我先把你有求于我的事辦了吧。”
不然她受之有愧。
簡珣笑了笑,偏頭看着她,“不急,現在辦不了,我記得你的承諾,倘若你也記得……莫要辜負我。”
黃時雨不服道:“我沒辜負過你。”
簡珣淡笑,“好。”
沉默片刻,簡珣輕語道:“梅娘,如此一出,将來你再說親可就有些麻煩,我的意思是……嗯,我可以負責的。”
“嫁不出去才好。”黃時雨把玩着簡珣摘給她的芙蓉,“方才我就想通了,嫁人是為了生存,而做畫員就能很好的生存,我幹嘛還要去別人家裏寄宿。”
她看向他,于心不忍道:“倒是你,清白或多或少因我受損。”
但她是個講義氣的姑娘,“這樣吧,等考試結束我幫你向表妹澄清誤會。”
簡珣神色倏然就冷了,“管好你自己,少管我的事。”
黃時雨凝噎,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哭過的眼睛和鼻尖兒都紅紅的,難免引人側目,簡珣帶黃時雨去泉口洗臉,又怕她掉進水裏,就讓她坐在天然的石凳上,自己洗淨帕子,再遞給她擦臉。
黃時雨在臉上胡亂抹了抹,問他:“現在幹不幹淨?”
簡珣輕輕擡起她小臉,俯身又為她擦了一遍。
幾個少年人結束蹴鞠也過來洗臉,兩廂就這麽遇上了。
那幾人全都認識簡珣,不由意味深長嬉笑起來。
“允璋,怪不得今兒不同我們玩,原來是外面有人了。”
簡珣擋在黃時雨身前,“她本來就是我的,什麽外面裏面。”
這般護着,說明不是粉頭,倒不可頑笑。
少年們拍拍簡珣肩膀,知禮地繞去另一面洗臉。
只有韓意淮動也不動。
昂然立在原地。
黝黑眸子冷冷凝視黃時雨,卻被簡珣擋住,他便冷冷睨視簡珣。
短短須臾,看似平靜,實則兵戈鐵馬,拳拳到肉。
簡珣道:“思淵兄要用這裏,我們走吧。”
他攥住梅娘的小手。
韓意淮的目光就落在他們的手上,十指相扣。
黃時雨大氣也不敢喘,低頭緊跟簡珣。
卻忽聽韓意淮道:“你還要不要那頭驢?”
“要的。”黃時雨回。
“那就自己來牽,不然我吃了它。”
韓意淮似是嫌棄手裏的鞠多餘,舉手摔在地上,又狠狠撞開簡珣與黃時雨扣在一起的手,徑直揚長而去。
黃時雨有片刻的驚慌,那頭驢很值錢。
簡珣卻用力攥住她,“他想吃就吃吧,錢我賠給你,你不要過去。”
其實他更想問肅王為何會有梅娘的驢。
借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的。黃時雨搖搖頭,“不用你賠,這不關你的事。”
簡珣面色如常道:“他是肅王殿下。”
黃時雨一晃,腦子裏始終接不上的那根弦終于接上了。
一切不合理瞬間都變得合理。
怪不得。
原來如此。
他是肅親王。
其實肅王的脾性在幾位王爺中算相當爽朗的一個。
但肅王是男的,作為男子的簡珣十分了解那些隐秘的陰暗的心思。
所以他告誡黃時雨遠離韓意淮。
不用簡珣告誡,黃時雨也知該怎麽做。
王爺要吃驢,那是驢的福氣。
她不要了……
不過肅王殿下并不是來念書的,而是公務在身,過不多久便會離開,而她也将離開,大家以後應不會再生交集。
想到此,黃時雨又輕松起來,邁着輕盈步子回家。
簡珣滿臉凝重。
即将分別三月之久,黃時雨最舍不得的當屬姐姐,可她實在拉不下臉求簡珣把她的姐姐也捎上,那就真的很無恥。
黃時雨回去抱着黃莺枝說了大致情況:原本不用面試的畫考不知為何又改了主意,如今她只能随簡珣回京,最多不過百天就回來。
鐵了心非要考進畫署不可。
黃莺枝認真聽妹妹把話說完,只問她:“可還記得姐姐叮囑過的那些話。”
黃時雨用力點頭,“全都記得呢,放心吧,我不讓簡允璋碰我,也不喝避子湯。”
黃莺枝沒說什麽,輕輕拍了拍妹妹,目光投向了琥珀。
琥珀默然點頭,理解大小姐的意思也答應大小姐看護二小姐。
黃莺枝淡淡道:“一榮共榮,一損俱損,二小姐的未來便是你的。”
琥珀肅然道:“是,大小姐,我謹記。”
是夜,姐妹倆頭挨着頭說了半宿的話,有欣慰也有悵然。
十九那日,黃時雨提着五層攢盒來拜見華山長,先告訴他第一層點心最好今日吃掉,否則就失了口感,剩下四層則可以久放一段時日。
“先生,我将遠行百日,所以按您口味專門多做了一些,您慢慢吃,接下來這段時間暫時由鋪子小夥計送餐,等我回來再親手給您做。”
說罷,黃時雨将自己此去的原因和目的詳說一遍,最後給華山長鄭重其事地磕了三個響頭。
“我把小冊子暫且交給花嬸保管,她會按照上面的記錄做符合您口味的糕點,絕對不比我差。”
“此去一別,每個月我都将給先生寫信,還望先生莫要嫌我啰嗦。”黃時雨畢恭畢敬。
華山長的小厮連忙上前攙扶她起身。
華山長點點頭,“好,我等你好消息。”
他又語重心長道:“小丫頭,投機取巧避開面試并不可取,面試的存在自然有它的道理,存在即合理,凡事講規矩,此行于你來說或許是另一種收獲。”
黃時雨自是一一記在心裏。
諸事安排妥當,再有兩日便是霜降,涼秋如霜,但黃時雨的心熱騰騰的。
卻怎麽也沒想到肅王牽了頭驢親自來鋪子找她。
幸而他這回來的後院,而不是人多眼雜的大堂。
卻也足以把個黃時雨吓得魂不守舍。
姐姐、花婆婆、花嬸打量她的眼神越來越複雜。
已經有了姑爺,再與外男牽扯不清不太好吧。
雖然這個玉人似的小子特別俊。
黃時雨想告訴大家這是肅王,然後一起給思淵磕頭,又想起肅王是微服,微服的意思就是不想宣揚身份,倘若她帶領大家一起磕頭,反倒惹事。
黃時雨抹了把冷汗,支支吾吾道:“倒也不用還驢,你喜歡吃就吃了吧,權當小的孝敬您的……”
一會“你”一會“您”的。
韓意淮一臉了然,嗤笑道:“果然簡珣已經告訴你我是誰。”
時下連名帶姓稱呼已經取表字的男子相當失禮,肅王連情緒都不遮掩了。
“他也是一片好意,我一個鄉下姑娘又不懂規矩,再不清楚您身份不知得惹出什麽罪過來。”黃時雨不停朝姐姐她們使眼色:別看了,快走吧。
黃莺枝等人就進了廚房。
黃時雨知道她們正躲在門板後偷聽偷瞧,心一橫,便跨出門檻把大門關緊,同肅王站在門外說話。
“您別介意,她們并沒有惡意,就是擔心我,呃,擔心我紅杏出牆。”
韓意淮笑了,“你算哪門子紅杏,簡珣又不娶你。”
既然能做簡珣的情人,為何不能做他的?
年輕的肅王殿下無法忍耐這種從欣喜到焦慮的過程。
從未經歷過患得患失的人,一時間難以适應,也就益發憤怒和不甘,他不解自己輸在了哪裏。
黃時雨狡辯道:“怎麽不算,大家都知曉我是他的貴妾,兩家長輩也早就同意,我們還定過文書,不信你去縣裏查,只不過為了我考畫署才暫時銷掉。”
貴妾?
肅王怔了怔,像是個理虧卻又倔強的孩子,不願低頭也不願退讓。
他一瞬不瞬看着黃時雨。
黃時雨盯着腳面。
“他給你多少銀子,我也有,我給你五千兩好不好?”韓意淮還想挽回。
黃時雨心道這麽多,我又漲價了。
她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我們一起去京師的路上明明很開心,我還沒帶你去看十錦亭的雪,逛元宵節的鳌燈會,以後……我一定對你更好。”韓意淮幾度思量,急于表現的他,漸漸落了下乘,“那我許你側妃好不好,我還沒成親,王府只有你,我們每天在一起。”
黃時雨想笑,又險險地咽了下去,斟酌道:“殿下,這又不是小孩子做游戲,他給個貴妾你就給個側妃的。”
“選擇相伴終身的人豈能兒戲,每個人的感情皆彌足珍貴,怎能随意相待,不若好好留存送給你最該珍惜的人吧。”
她把真心話說給韓意淮聽,因為這不只是肅王,也是幫過她的少年郎。
她回報他一番赤誠。
韓意淮有片刻的失神,幾乎要被她繞進去,卻又覺得不僅如此。
他不僅如此的。
但他也确實是羞惱不甘心的。
明明不是輸不起的人,卻為何變成了輸不起。
韓意淮嘴角繃得緊緊的,“用不着你教我做事,我只問你,你确定選他了是不是?”
黃時雨覺得跟他說話有鴻溝,只能敷衍道:“是的,殿下。”
韓意淮眼圈就紅了。
用力攥着手心。
年輕的肅王殿下是個驕傲的少年郎,你既無情我便休。
他捧着熾熱的心,被黃時雨無視,即便自己有無數手段得到她,然而他不屑。
從今往後,就算她跪下求他,他也不會再垂憐回顧她一瞥。
他在心裏說後會無期,就恨恨瞪了黃時雨一眼,朝着書院的方向走去。
年輕人遭遇一點挫折不見得是壞事。
肅王殿下在女孩子那裏栽個跟頭也沒關系,因為他有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不乏比黃時雨還漂亮的,且更溫柔懂事。
哪怕他輕輕蹙一下眉頭,她們就知道該如何哄他開心。
總之樣樣都勝過黃時雨。
誰要搭理那個鄉野壞丫頭。
這樣想着,肅王殿下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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