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欺負

第49章 第 49 章 欺負

為了陪伴梅娘, 簡珣的學業由澤禾鹿錦書院暫時移入京師國子監四門學,這在大康稱為游學。

游學顧名思義,在外地游歷的同時進行學業研習, 其中游歷為手段,研習才是最終目的。

這種新穎的求學方式僅在朝廷的重點書院之間流行,故而也就不是誰想游就能游的。

游學首要條件各門功課皆為優等甲等,功課達到資格即可請示山長, 由山長評估一番, 認為學子沒問題再進行下一步, 寫舉薦信, 總之, 每一步皆需要請示評估,最後還需專人核實。

因而拿到正規書院山長舉薦信的學子, 絕對是書院中流砥柱的人物, 不可小觑。

初八那日, 簡珣便是持華山長的舉薦信獲得了國子監四門學資格。

四門學魚龍混雜, 這裏的混雜指的是社會階層, 而不是品行。

畢竟是天子學府, 進學前哪一個不經歷嚴格的背景調查, 上下三代絕對清清白白。

此間不僅有京官子弟、外官子弟、鄉紳富戶更有豪商巨賈,亦不乏平民小戶。

因為級別高的官宦子弟皆集中在國子學, 略低些的也往太學跑, 導致留在四門學的門第往往極低。

倒也有幾個禦史家的, 偏不去太學, 就愛在四門學結識五湖四海不同性格的同硯。

衆人對此見怪不怪。

禦史能有幾個正常的,正常的禦史必定不正常。

這玩意上罵皇室宗親,下鬥販夫走卒, 人憎鬼厭,卻又是朝堂不可或缺的組成,官不大分量高。

所以禦史家的孩子在四門學走到哪兒都是風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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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又來了一位更大的人物——簡允璋。

簡允璋就讀之前,耳報神同硯已将他打探清楚:安國公的親侄孫,宣道坊簡府的主人,已故三甲探花簡慎遠的嫡長子。

十五歲就擁有一整座府邸,榮華富貴的背後細思極恐。

世間至奢至孤,無外乎如是。

時也命也,衆人唏噓不已。

雖說是游學,但既然來念書那就是同硯。

琅琊簡氏,京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民間甚至有句俚語——簡氏看門的狗也能得道。

學子們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能與真正的百年世家子弟坐在一起念書。

如今的簡氏家主安國公,年輕時攘外安內,中年輔政鞠躬盡瘁,老年門生故舊遍布朝野,當今皇帝都是他手把手教大的。

據說私下會面,皇帝常常步迎賜座。

自從安國公上了年紀,每逢朝會,皇帝就會命左右以肩輿擡他上殿,偏安國公比耕牛還犟,愣是靠自己雙腿面聖,身後跟着一串擡肩輿的小內侍,累得呼哧呼哧。

眼看老師風雨無阻,幾十年如一日上朝,皇帝的心也是肉長的,立刻特批安國公例同武官,每五日觐見一次即可。

這份特立獨行的恩寵,在京師不是什麽秘密。

學子們表面不動聲色,暗地裏拿眼偷偷觑簡允璋,這小子真他娘的俊。

然而世家門閥的子弟看起來跟大家并無分別,都是兩只眼睛一張嘴,卻又好像很不同,站在人群中的簡允璋儒雅持重,宛如書卷所言的“如圭如璋,令聞令望”。

但簡允璋騎馬射箭蹴鞠樣樣精通,詩書古籍名句信手拈來,卻又不帶一絲烏衣子弟的狷狂矜傲,反倒莫名接地氣。

同硯仰慕他的學問,前來請教,他也不端着,通常邊聽張三的問題邊解答,又時不時看一眼趙四的答卷,手上還不忘批注,雜沓于前,未嘗出錯。

實在令人欽佩。

不消三五日,簡允璋便漸漸融入新環境,與同硯遠疏相宜,得體周全。

黃時雨的新環境完全沒法與簡允璋相比,倒不是她人緣差,而是苦啊,前三天還能坐在草棚子下敲石頭,初十這日竟變成拉礦石。

五個細皮嫩肉的姑娘家,頂着風吹日曬運送礦石,從設色場西運送到東面的碎石坊,單用腿走都要一刻鐘左右,再加上一車石頭,這不是試煉這就是煉獄!

姜意凝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說什麽也不肯起身。

程管事對此就一句話:“記一過。”

再記四次姜意凝就可以回家。

反正有五次機會,另外兩個女孩也提出不幹,分別記上一過後,三個人失魂落魄登上馬車回舍館休息。

偌大的礦石堆只剩下黃時雨和藍素,面面相觑。

她們穿着樸素結實的統一服飾,發髻簡單不累贅,一朵珠花也不敢戴,只包着絲絹,将頭面嚴嚴實實裹住,防塵防曬。

到底是姑娘家,經不得這些。

當簡珣與同硯參加名園勝景設立的文會,品香茗佳肴,賞絲竹笙歌之際,黃時雨正使出吃/奶的勁頭拉車。

當簡珣在奢侈的淨房泡澡放松,周圍有兩名小厮,屏風後另有四名丫鬟伺候時,黃時雨守着一桶熱水,縮手縮腳擦洗,好冷。

初十這日,運完最後一車,藍素也歪倒地,這個素來堅強又能吃苦的姑娘,嗚嗚垂淚。

黃時雨仰面栽倒,連垂淚的力氣也沒有。

是誰,究竟是誰,定這種缺德又該死的試煉規矩。

聞遇正要上馬,擡眸望了望設色場方向,淡聲道:“明兒開始給女考生減負兩車。”

随行護衛應是領命。

女人大多羸弱,通身二兩力氣,十車确實有點誇張。

金鶴奉命來找黃時雨取墨寶,被她的模樣唬了一跳。

黃時雨兩眼發黑,連借口都不用找了,“勞您回明殿下,試煉結束前不會有什麽墨寶,每天放工我只想躺着一動不動。”

金鶴擦了擦冷汗,“那行,我回去向殿下說明。”

正待轉身又被黃時雨叫住:“常侍大人,我,我,再勞您勸勸殿下,以後別來找我吧,萬一讓人瞧見,我的日子或許就很難過……”

黃時雨揣着手,祈求地望着金鶴。

金鶴明白底層的無奈,但不會幫她,因為肅王是他的主子。

他笑道:“黃姑娘說什麽呢,您的福氣還在後頭,誰難過也難過不到您頭上。殿下可是頭一回對姑娘家上心,我真心請姑娘擔待則個,許殿下一點點甜頭便也是我三世積了德。”

黃時雨喃喃道:“那我算啥,算三世缺德嗎?”

金鶴笑着搖搖頭,“恕我再多句嘴,皇室宗親的規矩有些不太一樣,對嫡庶先後并無嚴格界定。”

點到為止,他揖長禮辭別

皇室以外講究嫡庶先後,皇室恰恰相反,皇後的孩子往往比庶子女來得小一些,皆因皇帝在成親前就有妃嫔掌寝,親王同理,只要不是侍妾,正妃側妃誰有本事誰先懷。

倘若黃姑娘知情識趣,乖乖入府,以殿下目前的新鮮勁,至少得纏綿一年半載,庶長子之母非她莫屬。

而肅王原本就不是涼薄之人,無論将來有沒有新歡,黃時雨後半生的日子斷不會差。

黃時雨深吸了口氣。

金鶴已離開,卻留下一只大包裹。

衆目睽睽之下,藏都沒法藏。

琥珀的面色比二小姐還難看,這不是包裹,這是燙手山芋。

主仆二人面色微白,彎腰擡起,身後就傳來熟悉的打招呼聲。

只見三位鄰舍姑娘款款走來。

黃時雨回身見禮,大家一一回禮。

藍素道:“你家大前天才送過一趟,今兒又送一趟,你阿爹阿娘可真疼你。”

福生來那次瞞不過別家丫鬟的耳目,自然也就傳進了主子耳朵。

“入冬涼,我帶的衣服少。”黃時雨輕描淡寫揭過去。

所以前後兩個包裹僅是幾件冬衣?

當然不止冬衣,簡直五花八門。

回到自己房間,黃時雨坐在床沿出神。

琥珀盯着包裹看半晌,“二小姐,那我打開看看吧,萬一有貴重物品,放壞了還不得算我們頭上。”

黃時雨憬然有悟,忙上前與她一齊打開。

肅王的包裹應是經過“高人”指點,全是女孩子喜歡的物件兒,凝脂香露,潤膚的香膏,滋潤的茉莉花頭油,琳琅滿目,還有一匣子禦膳房的拿手點心。

剩下的一半竟裝了可可愛愛的小東西,各種形态的木頭娃娃。

最憨的一只垂着粗粗的麻花辮,仰首不知在看什麽,以柔軟的鵝黃色繭綢包裹,盛在精致的小木匣裏,因為它是肅王親手做的。

琥珀瞅瞅娃娃,又瞅瞅二小姐,雕的還挺像。

不意最底下還有一只長方形木盒。

琥珀打開,驚訝道:“是一軸畫。”

落款是陸宴,蓋了他的私章,畫上一名鵝黃短衫玉色輕紗披帛的少女意态嬌憨清媚,懶懶垂眸盯着一池錦鯉,池水微漾,錦鯉活潑,都不及花木半遮半掩下的女孩動人。

顯而易見用了情人的角度構圖,觀者瞬間就能想象一名郎君立在不遠處,含情脈脈欣賞他的情人,情人則欣賞水中錦鯉。

欲說還休。

黃時雨和琥珀同時陷入了詭異的靜默。

片刻之後,黃時雨打破沉默,“我每日辛勞,委實沒有心情養護肌膚,這些,還有這些都收起來吧。”

“點心,放在桌上,你餓了便吃,莫要浪費。”她又補了句。

琥珀“嗳”了一聲。

鄰舍的女孩們紛紛羨慕黃時雨,盲猜她是家中老幺,只有老幺才如此受寵。

澤禾到京師一趟不容易,初八将将送完一趟,十一又來送。

女孩們叽叽喳喳議論,藍素冷不丁橫插一句:“你們不覺得黃姑娘奇怪嗎?”

女孩們一愣,還行吧,可能是太漂亮了才顯得有些疏離。

藍素笑道:“她從不參加我們的小聚,做工休息之時亦寡言少語,關于家裏的情況更是只字未提。”

女孩們聚在一起難免說起家人以及父親官職,只有黃時雨,絕口不提,偏“家人”又那般愛她,隔三差五的送包裹。

背後議論人真的很失禮,姜意凝踢了踢凳子,“沒意思,就不能說些其他的聽聽。”

這個壞脾氣姑娘祖父官拜正二品尚書兼文華殿學士,大家習慣謙讓她,既然她發話,那就重新起話頭聊些別的也罷。

無非是道聽途說的野史。

粉衣裙的蘇容櫻含羞帶怯道:“聽說進了畫署就能時常接觸畫閣的人。”

白衣裙的沈璃笑道:“是呀,不僅能接觸畫閣的人,還能接觸小聞大人。”

蘇容櫻一愣,氣得捶她,兩人笑鬧起來。

藍素垂下眼睫。

小聞大人是世上最迷人的男子。

沈璃神神秘秘道:“是了,你們知不知道一件事,畫署前兩年鬧過鬼。”

蘇容櫻小聲嘀咕:“大晚上的不許瞎說,怪吓人的。”

姜意凝道:“展開說說,我不怕,誰怕誰自己捂住耳朵。”

藍素催道:“快講快講。”

于是沈璃繪聲繪色述說一則野史。

五年前江南一位風塵女與恩客互生情愫,那恩客豪擲千金為她贖身。風塵女才貌雙全,尤其一手丹青比起當世名家也不遑多讓。

恩客惜才,便帶她進京畫考,待她榮升畫員之日便是二人成親之時。

風塵女成功中選,哪知萬分小心行事,從不與同僚談及家人身世,依然遭到了同案舉報,言她前身為妓,依附男人方才考上畫署,與這種肮髒的女子為伍,簡直是在侮辱諸位家世清貴的同僚。

風塵女身世确實不光彩,恢複自由身還與男子無媒茍合更是下作,但畫署确實也無明文規定不收從良之人,所以風塵女最終還是順利成為畫員。

但在成為畫員的第二個月投井自盡。

姑娘們花容失色。

沈璃繼續道:“從那以後畫署就開始鬧鬼,幸而小聞大人出手才将此事了結。”

姜意凝對鬼啊神的興趣不大,板着臉問:“已經中選為何還要投井自盡?”

沈璃道:“大約受不了世俗的目光吧。名妓從良本就洗不白,還與男子無媒茍合,實在下賤,換我做她同僚也沒法與她正常相處。”

姜意凝抱胳膊哈哈兩聲冷笑,“風塵女愛上普通男子是無媒茍合,良家女還在畫署就懷上龍種便是風流佳話。”

蘇容櫻一把捂住她的嘴,“胡說什麽,讓你祖父聽見不揭了你的皮。”

女孩們神色複雜地瞅着無所顧忌的姜意凝。

她竟拿德妃與一名風塵女相比。

可是……她似乎說的又沒有錯。

不都是無媒茍合,婚前失貞,緣何輪到德妃身上就全是佳話?

女孩們被死一般的沉寂包裹,相顧無言。

設色場為女考生專門劃分了一小片區域,除了上官,幾乎沒有男子涉足。

想打探黃時雨的男考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數日無門。

每日只能望洋興嘆。

焦頭爛額的黃時雨全然不知自己又被人惦記上了,運完最後一車石頭,她席地而坐腦袋一點一點眯起眼睛。

藍素路過,睃了她一眼,繼續朝前走,蘇容櫻欲上前喊醒她,卻被藍素一把拽走。

而另兩位姑娘則繼續記過回舍館休息。

也不知睡了多久,黃時雨才怏怏睜開眼,程管事口裏喊着祖宗,一把薅起她,“你是真敢睡,若非我時時留心,今晚你便在這裏過夜吧。”

黃時雨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歉。

程管事就将她塞給了在此等候多時的肅王。

黃時雨登時清醒。

程管事繼續裝聾作啞,也不管黃時雨哭喊徑直往西去了。

韓意淮将黃時雨抱進馬車,緊緊地擁在懷中,“你別哭,我就不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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