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恣睢
第72章 第 72 章 恣睢
考慮到阿珣明日即将上衙, 又是第一次,程氏格外慎重。原本是該黃時雨操心的事兒,但兒行千裏母擔憂, 在程氏心裏,小夫妻還是孩子,自己不親自過問總歸不安心。
孫媽媽服侍她去了趟不二梅齋,因着多一處男主人書房的緣故, 此齋占地範圍比府中其他地方都來的廣, 相當于兩處園子合并。
程氏此番來得巧, 簡珣身邊的大丫鬟正在熨燙官袍, 青色的圓領, 金帶扣腰帶。
大康正七品至正五品官袍顏色為青,腰帶則是正七品至正四品為金, 從官袍和腰帶即能迅速分辨一位官員的大致品級。
素秋與白露同時發現了門口的程氏, 連忙屈膝行福禮, 道:“夫人。”
以往家眷的诰命或敕命從夫(子), 當丈夫(兒子)因致仕、身故、犯事等原因失去官職, 朝廷便會收回家眷的殊榮, 然而本朝皇帝仁厚, 在官員沒有過錯的前提下,不再收回家眷的冊封禦寶, 只取消了俸祿, 而時人又習慣以夫人稱呼所有诰命。
這便是簡府在沒有正五品以上男丁的情況下, 大家照舊尊稱程氏一聲夫人的緣故。
程氏“嗯”了一聲, 上前仔細端量。
衣冠、腰帶、皂靴,皆被兩個丫鬟打理得井井有條,熏香亦是阿珣慣用的。
皇帝有潔癖, 見不得髒污,故此對官員個人清潔方面的要求極嚴格,周身不可有異味,講話口氣也得清新。以上都是最基本的要求,近身者更嚴格,以至官員面聖前沐浴更衣皆為常态了。
再看旁邊放置的貼身衣物,嶄新平整,針腳細密,宛若尺量。
從裏到外煥然一新了,圖個好兆頭。
程氏贊了一句,随口問:“哪個丫頭做的?”
不是誰都能為主子縫制貼身之物,唯有一等大丫鬟、通房、乳母等關系親近之人才可。
那麽在主子跟前得臉的,或多或少都有一手繡活。
而簡珣的乳母眼睛不大好,做不了精致的活,所以程氏才問哪個丫頭。
素秋道:“回夫人,是蕊珠。”
程氏點點頭,蕊珠啊。
是個漂亮且規矩的丫頭,這些年本本分分偏居一隅,從未生事,也正因為太過老實,在簡珣跟前都不敢擡頭大聲說話,全然不似他身邊其他姑娘活潑,才不得簡珣喜愛。
如今新婚蜜裏調油,則更不會記得這號人物。
程氏心裏有數,提了蕊珠二兩銀子的月錢,又賞了幾樣钿花,以示嘉獎,也算是一種含蓄的安慰。
這日小夫妻倆回府,帶回四盆鮮花,兩盆姚黃并兩盆春蘭。
不必說,那春蘭定是孝敬程氏的。
簡珣道:“明兒城郊的花農還要送兩車過來,其中一車全是阿娘您喜歡的品種。”
他極會端水,把媳婦和娘親都哄得很好。
程氏在心裏笑,豈會不懂他的小心思,舉凡疼媳婦的時候,也都會獻給她一份好,他是怕她因為“娶了媳婦忘了娘”從而對梅娘心生不滿。
殊不知程氏與普通婆母全然不同,對兒媳的要求更是簡單,出身清白,人品端正,規行矩步,與阿珣相敬如賓,平平安安過日子即好。
一家三口在清苑用了晚膳。
晚膳後簡珣就被趕走了。
黃時雨留下“侍疾”。
阿娘這是不準他與梅娘同房。
簡珣知道梅娘一定在心裏偷偷樂。
她向來自私,不大願意伺候他,快活完輪到他就嬌裏嬌氣。
只喜歡他做小伏低溫柔的前半段,後半段那種令他快活的激烈,她是一百個不願意,回回做到一半便撂挑子不幹。
他那麽難受,急得不知該是進是退的模樣,在她眼中一定很可笑。
如今羽翼漸豐,她就打歪主意,利用阿娘算計他。
簡珣也不是不生氣,只是在不被愛的關系裏,習慣了忍讓。
唯有夜深人靜時,才恍然落寞。
神秘的年輕畫員究竟是誰?
從蔣河的窺探以及梅娘的只言片語,他拼湊出一名年輕且出身良好的男子,穿湘色畫員官袍,多半就是畫員。
梅娘已經算畫署新人中的翹楚,那人卻有能力指點她,至少得是一位小有名氣的畫師,且不是新人。
當差六年的蔣河竟不認識他。
想到這一層,簡珣斷定此人絕非普通畫員。
年輕且擅長丹青的世家子弟,相貌不俗,符合這些的人不算多。
簡珣抽絲剝繭,耐心地排查。
實非他不願相信梅娘,而是梅娘的所作所為不符合正常姑娘的邏輯。
他想象中的她,因故失貞,應當是哭泣的害怕的,投入他懷中以求保護與安慰,而不是與侵/占她的男人悠然惬意共處一室!
他一直壓抑的,無法釋懷的怒意,皆因她心平氣和地面對奸/夫!
用蔣河的描述便是:兩人默契自如,一個作畫,一個從旁小心指點着,間或以指虛擡她的腕子調整發力點,何等暧昧,何等親昵!
這樣的時刻,她背着他,有過多少回?
她一無所覺,亦或是享受其中!
享受着一個睡過她的男人的殷勤。
三月十一,簡珣第一次上衙。
從簡府同時駛出兩輛馬車,一輛少爺的,一輛少奶奶的,但去的路上少奶奶坐在少爺的車裏。
黃時雨豔羨地瞅着簡珣的青袍,鴉發雪膚,唇紅齒白,配上青色,宛若空山新雨後,竹林的露珠,煞是好看。
作為一名畫師,她時常想留下動人瞬間,比如畫一副簡珣,等他老了再給他瞧,一定很有趣!
此時的黃時雨,對“老”的概念尚模糊。
這個字眼與長輩畫等號,所以二十幾歲,三十幾歲,四十幾歲等等,都是“老”。
長輩即老。
簡珣撩眼看向黃時雨。
她興趣盎然,研究着他的官袍,察覺到他的目光,立時對他露出了全無防備地璨笑。
簡允璋對她的判詞極為準确:記吃不記打。
那些旁人難以走出的痛苦,到她這裏都輕飄飄的,只要對她好,她就忘了痛。
簡珣對她笑了笑:“下車吧,你到了。”
含光門已到。
下車走了八/九步,她還回頭望了一眼,發現他依舊在,便又對他笑了一下。
翰林院位于皇城東南邊,應當走安上門,兩人同車的話車夫就得一直往西,先将少奶奶送到最西面的含光門,再回頭将少爺送到最東面的安上門。
偌大的皇城,綠袍最常見,青袍也相當普遍,間或路過一襲緋袍,衆人立刻自發地讓路先行,并揖個禮。
簡珣踏着東方的一絲曦光,從晨霧中走來,像是天青色的龍泉玉瓷化了人形。
見過他的人不多,但他的大名着實太火,十七狀元及第,一路小三元/大/三/元,又是葉學士門生,想低調都難。
與才名一樣為人津津樂道的是他的相貌。
于是大家一瞧見這個小神仙似的青袍少年郎,登時便猜到了他身份,除了簡允璋不做他想。
倒也有世交臉熟的,會親切地招呼一聲:“簡翰林。”
簡珣恭敬回:“陶大人。”
陶大人站直了拱手一禮,而簡珣是微微躬身拱手一禮,這是大康最尋常的下官與上官見禮。
因為簡珣的官階太低,所以大家會以官職稱呼他,官階高的,則既可以稱呼官職亦可直接稱大人。
當然翰林還能夠細分成許多稱呼,比如簡珣是修撰,但非正式場合沒那麽多講究,在翰林院供職的皆可以翰林稱之。
相對于其他各部各署固定的供職場所,翰林院略有特殊,特殊在場合不固定,通常情況下是兩個,一個是翰林院,另一個是晔明宮。
晔明宮在宮城的東北角,乃皇帝燕居之所,其中的金銮殿既是皇帝的寝宮,亦是機要決策中心,更是翰林院輪流排班當值的場所。
排到誰,誰便在金銮殿當值一天一夜。
誰也不知這一天一夜會發生什麽,可能吃了睡睡了吃,再去延禧閣翻閱皇家藏書,自娛自樂,也可能還未用完午膳就被皇帝召去草诏或應答,再或者半夜睡的正香被內侍喊醒,因為皇帝忽然睡不着想起個問題,需要人提供下思路。
有時皇帝心情好,把翰林召至麟德殿飲酒賞歌舞也不是沒可能。
總之全看皇帝心情。
作為葉學士的學生,簡珣對翰林院不說知根知底,也是有所了解的,行事作風又相當有分寸,加上他本身內斂沉穩,使人見之常常忽略了他的年紀,淡化些許輕視年少的心态。
因昨日恰好輪值完畢,今日翰林院又迎來了新科一甲三進士,葉學士大手一揮,直接讓三人加入排班,順序就按他們的名次——狀元、榜眼、探花。
簡珣第一次上衙就得去晔明宮當值,對于新人來說,多少有些兒挑戰。
衆人暗地裏面面相觑,葉學士可真是一點也不心疼自己的學生。
但首次當值的待遇還是有的,晔明宮的內侍親自來為簡珣引路。
內侍施了一禮,笑道:“簡翰林,這邊請。”
簡珣颔首道:“有勞公公。”
二人穿過宮城西南隅的興安門,沿西宮牆與內苑東牆之間的甬道一路往北,因為這條路通右銀臺門,又通右藏庫,才專門加了頂變成甬道,遮風避雨。
也極大地方便了翰林院當值的人。
一路上時不時出現一輛堆滿貢品的馬車,內侍見怪不怪。皇帝和後妃的日常生活所需,都要走這條路運送。
入宮向陸太後請安的肅王也得走這條路。
兩下裏便好巧不巧地遇上了。
有過校場利箭擦着太陽穴飛射的經歷,簡珣與肅王的關系早已結冰。
恣睢無忌的親王。
沒幾人知曉肅王擅長丹青,實在是肅王喜動不喜靜,與沉得下氣久坐的大畫師截然不同,任誰也很難将他與陸宴聯想到一處。
簡珣也不例外,對此毫不知情,排查了那麽多年輕畫師,處心積慮也沒想到肅王身上。
肅王亦是懊悔當初沖動行事。
沒有殺傷力的箭不異于無能狂怒。
反倒令簡珣心生防備。
內侍忙不疊彎腰施禮道:“殿下金安。”
簡珣亦施禮道:“殿下金安。”
韓意淮腳步一頓,偏頭看向簡珣的方向,眼裏有幽深的光芒明滅,“允璋,恭喜高中。”
簡珣垂眸道:“謝殿下。”
在通往右銀臺門的甬道上,二人若無其事前行,礙于尊卑,簡珣稍稍落後半步。
韓意淮在心裏道,一個從六品的官兒在京師出了意外就像一粒小石子投進烏水河。
而一個從六品官留下的小寡婦,無根無基,在任何地方都不好過,肅王随便用點手段,自然有人幫着他馴服梅娘,逼她向生活低頭,然後做他的外室,以求遮風擋雨。
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再做令梅娘不快樂的事。
況且簡珣也不是弱不禁風的窮酸翰林,沒那麽容易“失足”,死了也定有場風波。
肅王眼中的簡珣,寡言少語,老成古板,有着與年紀不符的沉悶。
且還吝啬。
除了一對黃玉梅花耳铛,他就沒見梅娘戴過像樣的首飾!
女官上衙在頭發上做不了文章,皆會在手镯上下功夫,而梅娘的兩只皓腕總是空空如也。
想不通她究竟喜歡簡珣哪一點。
就為那點成熟穩重?
與簡珣待半天,不無聊麽?
關于手腕空空如也,肅王還真是冤枉了簡珣。
黃時雨非常讨厭在腕子上戴飾物,連頭發絲粗細的絞絲金镯也不想戴,手镯會影響她運筆時的手感,任何耽誤她手上功夫的都是累贅,包括戒指。
只有簡珣為她按摩腕子的手指不是多餘的。
肅王雖無半點歉意,卻有意緩和關系。
幼年失怙的簡珣,所經歷的風霜與世情,早已使他足夠體面地應對。
兩人各懷心思,倒也心平氣和,任誰也想不到在此之前,他們命懸一線的利箭。
肅王進宮請安,同時向母後辭別三日。
前往澤禾鹿錦書院。
他在科舉制度上的諸多提議極大地提高了公平性,斷絕令人頭疼的沉疴,皇帝甚為滿意,又安排他一趟差事。
陸太後打量愈來愈沉穩地肅王,十九歲,身形正在無限趨近于青年,看起來還真像個大人了。
“小時候,你古靈精怪的,哀家也沒指望你有多大出息,想着将來做個富貴閑散人就不錯,如今連皇帝都誇你能為他分憂,哀家這心裏亂糟糟的,忽然覺得你長大了。”陸太後唏噓道。
長大就會有大人的心思,而大人往往複雜詭谲。
陸太後對肅王的心思多少有點兒覺知。
只是想瞧瞧他到底要玩出個什麽花來。
沒出息的東西。
肅王辭別太後,當日晚間便到了鹿錦書院。
黃縣令作為一縣之長,今年接待肅王的事兒自然由他來主持,既要低調不驚動書院師生,還得體現下官對于親王殿下的重視。
雖說一切照舊,就連下榻的舍館亦如當年,卻也花了幾番巧思,內裏陳設一新,耳房的十口大缸盛滿了清冽甘甜的泉水。
他知道殿下嬌貴,喝不慣書院的井水。
華山長就不會來事兒,壓根沒關心過肅王的用水,所以在肅王跟前一直算不上得臉,反倒是前任縣令明察秋毫,常默默使人運送泉水,且沒引起旁人懷疑過。
而今黃縣令從下屬那裏得知此事,自然要好好下足功夫。
争取在肅王跟前露個臉兒,留些好印象。
對此黃太太萬分支持,抱上貴人大樹好乘涼,沒有根基的官場并不好混,朝廷到現在也沒有給她發正六品的敕命,因此,除了自家下人關起門稱她一聲“夫人”,外面的依然稱她為黃太太!
而賢婿對她又不甚親和,對此全無提攜之意,她讓人寫了一封信給簡珣,猶如石沉大海。
韓意淮向來對地方官淡淡的,便是前任縣令也極少召見,對這個極盡阿谀之态的新縣令多少有些不屑,旋即又飛快意識到一件事——黃縣令,不就是梅娘的親爹……
他委實難以将眼前這個瘦小,五官一無是處,神情谄媚的中年人與梅娘挂鈎。
震撼程度不亞于發現一只□□生了只小天鵝。
但凡小天鵝真傳□□半分知情識趣,當年在書院他與她必能成就好事。
但這種陰暗的想法也就僅能放在心裏想想,斷不會說出去半個字。
韓意淮輕咳了聲,擡眼看向黃縣令。
黃縣令屏氣斂神,垂手立在他的座下。
“這麽晚還要勞煩黃縣令守候在此,本王挺過意不去。”他像是才發現不妥,“你不必拘禮,只管坐吧,來人看茶。”
“謝殿下賜座。”黃縣令心裏熱騰騰。
肅王倒是個平易近人的。
韓意淮撥了撥懸浮的茶葉,閑聊道:“聽說去年的畫魁乃澤禾縣令之女,豈不就是黃縣令家的千金了,了不起呀,這樣一位千金,定是得了你的熏陶與督導才有此成就。”
黃縣令汗如雨下,虔誠堆笑道:“殿下謬贊了,小女愚鈍頑劣,僥幸摘得畫魁,乃祖宗庇佑,天家恩德,與卑職關系卻是不大的。”
算他尚有自知之明。
肅王眼角挑了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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