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晉江文學城 從今往後都要加油下去

第22章  從今往後都要加油下去

古久同學向便利店請了假。

我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麽借口, 大概十分鐘左右，他就換回了常服，從便利店出來。他平日應該是不愛戴帽子的。

每次戴鴨舌帽, 都是要去做某些事。

例如離家出走、埋屍、跟蹤。——對不起，說得有點可怕了。

總之, 他現在沒打算去做這些，所以沒有戴帽子。我跟在他身後七八米，忍不住一直盯着他毛茸茸的黑色後腦勺看。

介于記得他剛才戴着便利店員工帽的事, 我忍不住燃起一絲好奇。

到底是怎麽做到戴過帽子, 頭發還不會被壓塌的？

我保持着這個疑問。

就這樣在他的默許下鬼鬼祟祟, 一瘸一拐一蹦一跳（我不是在故意賣萌，我是跑步摔倒時不小心把膝蓋摔傷了o(╥﹏╥)o）地偷溜進了他家裏。

這是我第二次、哦不，準确來說……是第三次來古久同學家。

我很拘謹地站在客廳。

古久同學幫我拿了鞋套, 瞥一眼罰站般的我，“我媽不在。”

我這才大大松一口氣。

穿上鞋套後, 我像個跟屁蟲似的跟在古久同學身後喋喋不休：

“我有把你交代的「無重要之事暫不聯系」放在心上哦, 我不是故意跑去找你的噢……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就跑到那裏去了。你可不能怪我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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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古久同學你是用的什麽洗發水？或者是說有什麽獨家護發秘方嗎？是怎麽做到戴完帽子頭發不塌的？好吧, 我是想問……你請假的話, 沒關系嗎？”

“會不會扣工資什麽的？”

“你這麽久沒來學校上課，再過一段時間就到期末考試了, 你有把握不挂科嗎？需不需要我借給你學習筆記？”

“啊就是…我就是想問你啦，你近段時間還好嗎？我們好像大概有……嗯（掰手指數數）, 差不多快一個星期沒聯系了。這幾天, 你怎麽樣？啊——！好痛！！！”

我眼淚狂飙。

古久同學面無表情擡眼看我一下，重新下垂。

繼續用沾過酒精的消毒棉簽按壓我膝蓋紅腫破皮的地方，聲音超級平淡，甚至沒有什麽聲調起伏：“本來就沒怪你, 沒有護發秘方，會扣工資，不用，過得還不錯。”

是在回答我之前喋喋不休的問題。

我嗚嗚嗚地眼淚還在往下掉，這才發現自己一直跟着古久同學，不知不覺已經跟着他上到二樓的一間房間裏。

這個房間布置的很簡潔。

一張鋪着深藍色床單的單人床，一個深棕色的木質衣櫃，與床單同色的垂直窗簾。通過書桌的擺放位置，我辨別出這應該是古久同學的房間。

因為我記得之前迷路時。

蹲在古久同學家院子外面，有看到古久同學趴在靠窗擺放的書桌上寫作業。

此刻，那張書桌上，正有幾本攤開的課本，和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原來沒去學校的這段時間，古久同學也有每天都學習啊。

古久同學幫我處理好受傷的膝蓋後，将醫藥箱合起來。

“我去放東西。”

他說完，就抱着醫藥箱離開了房間，徒留下我一個人拘謹地坐在他床邊。

我沒有事做。

只好再打量一遍古久同學的房間。

滿心只有一個評價。

那就是：

幹淨整潔。

即使是椅子這種容易忽視的家具，他拉開使用過後也沒有随手亂放，而是整齊地塞在書桌下面。

讓我回憶起古久同學在教室時，好像也總是如此。

他每次放課後，收拾好書包站起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椅子擺放好。

好自律……

忽然，我餘光瞥見什麽。

只見一個白色的小藥瓶正靜靜躺在古久同學床上的枕邊。

離我很近。

我看着它，好奇心逐漸加重。即使知道這樣不太禮貌……但是，古久同學是生病了嗎？

我忍不住伸手過去。

即将觸碰時，我的手腕被一把抓住。

我吓了一大跳。

轉頭。

就看到眉頭微擰着的古久同學，他沒有看我，彎腰伸手，越過我，将那個小藥瓶拿過去，塞進了外套口袋。

我自覺心虛，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該亂碰你東西的。”我停頓一下，腦袋埋t得更低了，聲音也更小了，“我剛才趁你不在，還亂看了你的房間好多次，這個也很對不起……”

“……什麽跟什麽啊。”

我擡頭。

注意到他正滿頭黑線地看着我：“這個也要道歉的話，那你是不是更應該道歉害我扣工資的事？”

“！”

差點忘了這個！

我“蹭”地一下站起來，就是一個九十度大鞠躬甩過去：“對不起！！”

差點被砸到下巴的古久同學被吓得戰術後仰，後退兩步：“喂……？！”

“……？”我懵懵懂懂地擡起臉。

“…………”

“我剛才只是說說而已，你真的……”他露出很無力的表情，指指我剛上完藥的膝蓋，“那麽猛地站起來，不痛嗎？”

我低頭，看向右腿。

過膝的黑色長襪被半脫到小腿肚，露出被白色繃帶包紮好的膝蓋，遲來的痛意疼得我眼淚差點又像水龍頭似的飚出來。

“……”

三分鐘後。

我們一齊坐在床邊的地毯上。

我雙手抱膝蹲坐着，對面，則是盤腿坐姿的古久同學，他用一副「好麻煩一點也不想管」的表情問我：“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麽。”

“……也沒什麽啦。”我撓頭啊哈哈地幹笑。

他：盯——

我：“真的沒什麽……真的！”

他：盯——

我：“……”

他：盯——

我：“哈哈哈哈哈……（尬笑）”

他：盯——

我：“…………”

他：盯——

我：“好吧我就是因為摔了一跤很不開心而已啦。”

他：盯——

我：“……”

他：盯——

我：“…………”

他：盯——

“……”

“……”

“…………”

“…………”

我将自己的雙膝抱得緊一些，下巴壓在膝蓋上，眼睛下垂着，看被卷到小腿肚的黑色長襪，原本是膝蓋位置的那裏，破了個小洞。是摔跤時蹭破的。回家之後，媽媽看到了，肯定會大發雷霆的吧。

我伸手過去，無意識地揪着玩。

聲音放輕，沒有什麽重量：

“……真的沒什麽啦，這些其實我早就習慣了。只是最近…莫名覺得有些撐不下去了而已。”

“……”

空氣沉默了一會。

傳來古久同學的聲音：“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麽。”

對于這個突兀的話題轉折，我愣了愣，擡頭，看他。也是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的眼睑下方，有很嚴重的黑眼圈。

近段時間……

是一直沒有休息好嗎？

心裏如此想着，但嘴上還是慢半拍子回答道：“欸…這個，我完全沒想過……”

“畫漫畫？”

我眼睛一下睜大，有些驚訝。但随之又慢慢下垂，抱膝的雙手收緊一些：“為什麽這麽說呀？”

“我記得你的畫在班裏被老師誇獎過。國小的時候，你還幫學校畫過周報吧？是條漫。有時在課間發呆，你也是在本子上畫漫畫。在書店時，也專挑漫畫看……一點都不學習（盯）。所以，你應該對畫漫畫比較感興趣吧？”

我吃驚地望着他：“你…你關注過？”

居然連國小的事情也記得嗎？！

我記得那個周報，我只畫過一次來着……署名也是标在條漫的小角落，不仔細都發覺不了。

班裏除了涼子沒有一個人知道。

“只是記憶好而已。”古久同學露出一臉淡定的表情。

“噢……”我有點失落。

“那你要不要試試看，以後當漫畫家。”

“……”我緩慢擡起頭，看向古久同學認真注視我的黑色眼睛。

漫畫家嗎……？

我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時，筆下的主角外貌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成年人有小孩子，還有各種可愛的小動物。我很喜歡描述他們的孤獨、饑餓。

就好像有另一個靈魂陪伴着我。

可當這個靈魂擁有真正美好的朋友時，擁有能夠填飽肚子的食物和糖果時，我将感到恐慌，如果不是跟我一樣孤獨的靈魂，我都覺得自己将會被抛棄。

即使，她/他/它，只是虛拟的。

但是我卻可以沉溺在這個虛拟的世界裏。我的想法，筆下的靈魂全部知道，我的迷茫，筆下的靈魂全部知道，我的恐懼，筆下的靈魂全部知道。

如果可以畫給更多讀者看的話。

是否也就有更多人能聽到我心裏真正想要說的話了呢？

讨厭爸爸，讨厭媽媽，讨厭學校，讨厭夏天，讨厭煙味，讨厭鼾聲，讨厭電車裏的手。

坐在對面的古久同學眼睛猛然睜大，手足無措：“你突然哭什麽？”

“就是覺得，”我吸吸鼻子，用手背将眼淚擦掉，“古久同學一定一直在關注我的情緒吧？之所以說這些，也是想要安慰我。”

“……随便你怎麽想。”

古久同學像變魔術似的，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來針線盒，開始幫我縫補破洞的長襪。雖然對于他會針線活這件事早就清楚，但再次看到他娴熟的動作，還是會很震驚：“古久同學好厲害……感覺什麽都會。”

“這算不上什麽吧。”他低着頭，穿針引線，“家政課老師不都有教嗎？”

“但還是很厲害！”起碼我就一直沒學會。

“哦。”

好冷漠的樣子……！

我安靜地看他幫我縫補破洞，忍不住戳一戳他肩膀，好奇：“古久同學有沒有想過以後要做什麽？”

“沒有。”

“怎麽會沒有？”我滿臉驚訝，“我都姑且算是有一個的。”

雖然是剛剛發現的（目移）

“沒有會很奇怪嗎。”

“那興趣愛好什麽的呢？”興趣愛好的話，這個即使古久同學今天沒問我我也是有的哦，是看漫畫（舉手）。即使不知道未來想要做什麽，但人活在世上，總會有點愛好的吧，用來支撐自己度過虛無的每一天。我如此想着，問道。

沒想到古久同學的回答依舊是：

“沒有。”

“！！”

“……沒有會很奇怪嗎。”他看我一眼，幽幽重複之前的話。

“……”

沒聽見喋喋不休的說話聲了，古久同學一擡頭，就看到我滿臉的憐愛和心疼。他眼角抽了抽，但還是努力維持住心平氣和的語氣：“針應該沒紮到你吧？你這幅表情是做什麽。”

“嗚嗚嗚嗚就是覺得古久同學好可憐。”

他“……哈？”了一聲，一臉的無語：“說起可憐，摔得膝蓋破皮還需要我幫你縫長襪否則回家要被媽媽兇的你才更可憐一點吧。”

“嗚嗚嗚嗚有嗎？但我覺得沒有興趣愛好的古久同學明明要更可憐。”

“…………我不管你了，不要跟我講話。”

……

但說是不管我，卻依舊在幫我縫補破洞。

窗外的風吹進來，将深藍色的窗簾吹開。醺黃的夕陽餘晖與婆娑樹影循環交替，落到屋內的木質地板上。

已經下午四點了，到了學校放課的時間。

媽媽還有一個小時就會回到家裏。

最後一針結束。

古久同學将針線收好，想站起來，卻被我一把扯住衣角，随即，我就撲進他懷裏。

他維持着盤腿坐的姿勢，雙手撐在身後的地面。

任由我抱着他。

什麽也沒有問，只是用很輕的聲音說：“…還有二十三天就期末考了，到時候我會去學校。要不要比一下分數。失敗的人要學小狗叫。”

我知道，他是在鼓勵我。

我将他的脖子摟得更緊些了，腦袋不斷往他懷裏更深地埋去，聲音悶悶的：“古久同學，我們是正确的，對吧？”

“……”

他沒有立馬回答，過了大概十幾秒，才開口：“你不會有事的。”

“……”

我沉默下來，許久之後，擡起頭，露出非常燦爛的笑。是我自以為的很燦爛，因為我很努力讓自己笑得開心些了，但我覺得應該還是很糟糕吧，畢竟眼淚還挂在眼角啊。真是失敗，但是臺詞需要說完：

“嗯！就是這樣！古久同學也不會有事的！”

我們都不會有事，因為我們是正确的。

我們殺死的，

只不過是一個人渣而已……

“笨蛋嗎……”古久同學露出有些複雜的表情，用手指幫我擦了下眼角的眼淚，我笑得更加燦爛了，他長嘆一口氣，流露出更加複雜的表情。

“我們已經，不一樣了。”

聲音很低，比他以往任何一次的說話聲都要微不可聞。我正開心地比劃着如何在考試中碾壓他的事，沒有聽見。

等我看去時，他已經輕輕勾起了嘴角，這是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明晃晃的笑意，他說：“嗯，多多努力吧。”

“不止是考試，還有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