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章
第 52 章
“撲通撲通。”
身邊很安靜,自從鐘勵被蒙上眼睛之後,能感受到的東西就更少了,最明顯的是在胸腔裏跳動的那顆心髒。
一秒,兩秒。她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速,只能以心髒跳動的次數作為單位。但害怕恐懼讓心跳加速了,她對于時間的概念于是又更模糊。
突然,鐘勵感受到一股柔和的柑橘味氣息擁向她,很短暫的溫暖,她的心髒跳了不到三下。随即耳邊傳來輕聲的兩個字,“再見。”
都說氣味會潛藏在人的記憶當中,永不磨滅,當你偶然間聞到這個味道,腦海中深藏的記憶會再次浮現。
她想,她永遠也忘不了這個味道了。
“你要幹什麽?呃……”
不知道瓊芎是幹了什麽,惡靈的命脈好似被拿捏住了,喉嚨裏發出痛苦的嘶吼。
可同樣的,鐘勵也聽到了細微的、幾乎被惡靈吼聲蓋過的另一種聲音,瓊芎刻意壓低的喘氣聲。
“你是殺不了我的,除非,你陪我一起死。”
瓊芎沒有作聲,不承認也不反駁。
鐘勵僵硬側過臉,想聽得更真切一些。可下一秒她就跟失去了耳朵這個器官一樣,周邊像是死一般寂靜,什麽也聽不見了。
“怎麽回事?”
“等等,我說話也聽不見嗎?”
鐘勵伸出右手,放在咽喉的部位,感受說話時的震動,“可能又是屏蔽我的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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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差點以為是兩人的攻擊波及到她,結果她變真聾了。
可就算死也要死個明白吧。她現在跟失去了五感也沒有區別了,最可怕的是不作答死亡什麽時候會降臨。直至真正來臨的時刻,她都将處于惶恐不安的地步。
也不知道會是被殺死,還是被吓死。
鐘勵的腦海中閃過許多片段,有跟父母吵架的,和好的,還有朋友的歡聲笑語,最後居然還有讨厭的上司跟同事。
“好吧,其實有份工作幹也還可以,活着有時候也沒有那麽糟糕。”
突然,前不久跟紀善聊天時的片段跟不受控一樣竄進鐘勵的腦海當中。
“可能是你身上的力量跟瓊芎是同源的,所以你才能打破那堵牆。”
對哦,鐘勵靈光一閃,既然力量都是一樣的,那她試着看看能不能解開身上的束縛。
她輕輕動了下手指,随心而動,果然籠罩在眼睛跟耳朵上的禁锢消失了。
“瓊芎?”
鐘勵沒想到她恢複光明的第一眼,便是看到倒在血泊裏的瓊芎。
她雖然一直處于危險當中,可直面生命垂危的時刻似乎沒有,哪怕是剛剛,她也沒有多大的感觸。可能是身處幻境當中,甚至覺得這可能只是一個夢、一場游戲。
她從來也不知道人身上的血液有這麽多,浸透了身上的衣服,還往四周蔓延開來。
瓊芎渾身血淋淋的,藍白的校服沾染上血跡以後,更蒙上了一層可怖。
“瓊芎?你怎麽樣?”
鐘勵發現自己能動了以後,即刻跑到瓊芎身邊。可她伸出手又縮了回去,不知道能碰她哪裏,萬一造成二次傷害呢。最後只能是輕輕拍打瓊芎的臉頰。
“我現在叫救護車。”鐘勵習慣性掏口袋,卻只摸到了一層網紗口袋,裏面空空如也。
她現在是學生,不能帶手機進學校。更何況這是幻境,并且周邊的人都消失了,連醫院有沒有人也未可知。或者是,根本沒有醫院,只有學校這個場景。
瓊芎一直閉着眼睛,她痛苦擰着眉頭,嘴唇被咬出了一圈的血跡,結痂得很快,又被咬破。她麻木動彈手指,随即血液從手臂流出,好似她在自己攻擊自己。
“鐘勵,你要看着她死嗎?瓊芎,你就算自傷,我也只是暫時消失,遲早我會卷土重來的。”
瓊芎身體裏發出一個老人的聲音,跟剛剛如日中天的男人完全不一樣。難道說,惡靈的狀态會随着力量的強弱而改變?
瓊芎輕輕眨了兩下眼睛,睜開眼皮,只是沒什麽力氣,眼皮也只能半耷拉着,像還沒睡醒一樣。
“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到了。”
瓊芎艱難吐出一句話,她每呼進一口氣之前,還得先吐出兩口氣。
鐘勵握上瓊芎的手,感受到她的體溫漸漸越來越低。
“我們是不是出去就好了。”她顫抖着問道。
就跟玩游戲一樣,無論在游戲裏她們是什麽角色,掐得多狠,等回到了正常生活裏,她們還是原來的關系。除了關系,也包括每個人的生命。游戲只是游戲而言。
瓊芎沒有回答,她用嘴巴喘着氣,壓制住了想要跑出來說話的惡靈,空氣中只餘沒說出的氣音快速消失。壓制完以後,她眉頭皺得更緊。
“好了,瓊芎。無論你幹了什麽,我原諒你了。”
“哪怕是苦肉計什麽的,我承認……你确實是一個很有天賦的演員。”
流出的血跡逐漸幹涸,變為暗紅色。鐘勵認為無論什麽事情,都敵不過一條寶貴的生命。更何況,她現在也還活着,瓊芎又沒有傷害到她,傷害沒有那麽大的。
瓊芎跟沒有聽到一樣,自說自話,“我死後,我設下的一切屏障都會消失,人們恢複正常的意志,不會再有對你莫名其妙的惡意。”
“他們會發現你的好。”
“怎麽有種托孤的感覺。”鐘勵眼睛泛着淚光,她也很納悶現在還能開出玩笑。
“抱歉,是我太壞了。我不希望別人跟你交朋友,不希望有人在你心裏的位置越過我。所以我就讓他們都讨厭你,這樣就不會有人搶走你了。”
鐘勵不由得将瓊芎的手握得更緊,可依舊抵擋不住體溫在慢慢降低的事實。“我知道,你內心不壞,肯定是被惡靈引誘了,不是你的錯。”
“我以為留在你心裏的形象一直是漂漂亮亮的,沒想到卻這麽狼狽。”
瓊芎用盡力氣擡起手,想抹掉臉上的血跡,可卻只能擴大臉上的污漬面積。
“這樣好看嗎?”她扯出一個笑容,搭配上滿臉的血跡,無疑是可怕的。
鐘勵的視線模糊,她咬唇點點頭,“你可是大明星,當然好看。”
“又捧殺我呢,永遠只講好聽的話。”
“是真話。”
又過了好幾秒,瓊芎沉默了。鐘勵小心翼翼看着她起伏很小的胸腔微微松了口氣。
“我死後,你不要給我立墓碑了。我不想看到你哭,也不想看到你帶着紀善過來,我還是看他不爽。當然我知道我父母不會理我的,大概率也只是燒成骨灰而已,別的可能交給別人打理,連我的墓碑在哪裏都不知道,也可能随便找個地方把骨灰揚了。”
“要避谶的,不要亂說話。你還年輕。”
“我說真的,要是看到你跟紀善一起來看我,我可能會氣活。為了給這個世界少一點麻煩,我還是不要複活比較好。”
不遠處的景物在緩慢坍塌,是瓊芎失去生命力的跡象。
“你要是敢死,我永遠恨你。”鐘勵咬着牙,一字一字如泣血。
瓊芎聽了不以為意,她笑容更深,“換你能永遠記住我,也值了。”
“我真的幹過很多的壞事,對不去。“
“其實惡靈的話我也不是沒有心動過,”瓊芎想擦擦鐘勵的眼淚,但只能輕輕動一下手指,于是放棄。“可我還是覺得,活着的你比較可愛。”
話音剛落,世界坍塌得更厲害。白光一閃而過,鐘勵發覺自己已經從幻境當中脫離。
她回到現實生活,随機落在馬路中間,身邊呼嘯而過的汽車朝她按喇叭,更有一些脾氣暴躁的司機按下車窗,将頭伸出車窗朝她罵幾句:“在大馬路上發呆,要不要命了?”
她怔愣着,一股力度拉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到一個安全的路段,她呆呆跟着眼前人,望着熟悉的高大身軀,眼淚奪眶而出,是遇到熟人的委屈。
“紀善,你才出現嗎?瓊芎呢,我剛剛還在跟她說話的。”
紀善明顯腳下節奏亂了,可鐘勵沒顧得上他。
她敏銳察覺到了,紀善與惡靈的關系相生相克。紀善似乎恢複了力量,也就是說惡靈無比虛弱,甚至已經消失了,那別人呢?
“瓊芎呢?她還好嗎?流了那麽多血,她又那麽瘦,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補回來。她瘦到去獻血,人家醫生都不要她的,說她簡直來搗亂,獻血40,說不定一會兒暈倒了要輸血80,倒扣人家400呢。”
鐘勵絮絮叨叨的,一會兒講着現在,一會兒思維又跳脫到過去,就連過去的時間線也不并一樣。
“她已經不在了。她選擇跟惡靈同歸于盡。”
紀善冷漠的話語打破了鐘勵還沉浸在思維裏的幻想,她當即出口否定:“胡說八道,她那麽……那麽活生生的一個人。還在我……面前。”她用手比劃着,說話有些口吃。
“都怪你,來晚了。”
“都怪我,沒能察覺到她的異常,才讓惡靈有了可乘之機。”
鐘勵無助地蹲下,抱着膝蓋哭泣。
一陣微風飄拂而過,似乎又是熟悉的柑橘味。她慌亂擦幹眼淚擡起頭,卻什麽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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