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窗下 和親

第33章 窗下 和親。

商隊帶頭人進延州城探路的這幾日, 霍嬌留在富平也沒閑着。

她在鎮子上轉悠一圈,發現這裏鎮如其名,是個還挺富裕的地方。

鎮子距離慶州延州都不遠, 又有天然山巒阻隔,邊境騷亂叨擾不到本地,外來的商隊不少都選擇在此處歇腳。

此次商隊的帶頭大哥, 出門帶了如夫人流玉出門, 流玉本是慶州商女出身, 對這附近十分熟悉。

霍嬌便刻意同她交好, 很快摸清了周邊的情況。

“高娘子,若有機會我帶你去慶州逛逛, ”流玉以為她想在此處做買賣, 道:“那裏雖說比不得汴京, 但也多有附庸風雅之人。”

霍嬌投其所好,送她銷路最好的幾本話本和曲譜, 又夾帶了一疊凝霜紙。

流玉愛不釋手:“不像這鎮子上, 還是吃的喝的好賣。”

霍嬌道:“不過慶州和延州的情況,我不太了解, 娘子能和我說說嗎?”

流玉細細道來:“延慶路,多年來一直是任将軍一手遮天, 他是經略使,又是王皇後的娘家表哥,很得器重。以往若是想要通達便利, 本地商會,外地大商隊,都是要上貢的,你記住了。”

霍嬌點頭, 又問:“以往?”

“如今邊境不是不太平嗎,聽說官家又派了幾個京官來。這裏面,有位是宮裏出來的,權勢不小,”流玉給了霍嬌一個眼神:“沒了子孫根的。”

霍嬌低頭一笑:“那有什麽影響嗎?”

流玉道:“目前聽說是個左右逢源的,至多也就是多一層盤剝。倒是同來的幾個二十出頭的京官,有幾個刺兒頭。”

直接報謝衡之名字得了,霍嬌一臉天真:“這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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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玉道:“這些年,明路上與西州城是不通商的,但是西州那邊的達官貴人,很喜歡我們的絲茶墨紙,暗路總難免有些來往麽。這事兒大家都睜一只眼閉一眼,原本就是兩頭得利的事。但如今,延州直接禁了,大家只好從慶州走,慶州也曉得自己成了獨一門的生意,過路費要這個數。”

霍嬌倒吸一口氣:“那看來利潤也是很可觀的。”

流玉低聲笑道:“那是自然,高娘子若是有興趣,我也可從中牽線。”

霍嬌順着她的話,故作驚喜道:“如若事成,自然少不了姐姐的好處。”

流玉一聽有利可圖,便對霍嬌更加熱情殷切,帶着她把鎮子細細轉了。

幾天後去延州的東家們回來,帶頭大哥便是流玉娘子的夫君。

衆人一起湧上去問他城內情況,他滿面紅光:“延州城裏現在生意好做,不知為什麽,來了一群番族人,感覺他們什麽都很缺,哈哈!”

另一人是镖師,他道:“聽說過幾日,官府的人要在醉仙樓設宴招待幾個番族首領,咱們押運的珍禽和好酒已經被商會預定了。”

流玉算着日子:“那我們明天早些就出發,再耽擱就要被搶生意了。”

帶頭大哥也道:“大家晚上早些睡,行囊和貨物也提前收拾好,天亮之前就出發。”

晚上平安同霍嬌清點着貨物,見四下沒人,平安道:“等娘子入城,終于可以同謝大人見面了。”

霍嬌按着收在衣襟裏的木經,生出一點怯意:“先看看情況吧,番族入城,恐怕延州現在情勢複雜。謝衡之當初不帶我來,必然有他的考慮,我們不能添亂。”

“娘子放着我來吧。”平安乖巧點頭,她本來就力氣特別大,跟在霍嬌身邊吃得好,越發強壯能幹。

趕在幾日後的落日前,商隊終于翻山越嶺入了延州城,只是盤查沒有想象中嚴格。

霍嬌本已經做好準備,若是被查出不是“高娘子”,她就只好報謝衡之的名字,等他來接了。

沒想到守城門的官差,只是對了下她與平安都是女人,就擡手放行了。

還沒走出幾步,果然看見一群番族人在城內行走,他們身邊跟着一隊全副甲胄的武官,霍嬌偏頭辨認這些人的裝束,應當是劉雪淮的親兵。

到了城內,商隊就暫時分頭行動了。霍嬌想着還要打探暗線的消息,便帶着平安,與流玉一起住進醉仙樓附近的客棧。

平安在後院的馬廄裏栓馬,霍嬌在二樓支起窗戶朝下看。

果然見劉雪淮一身勁裝走近醉仙樓。

他帶着一隊親衛,身邊是一位貌美的女性番族貴族,身着華服,後面跟着幾名類似衣着的婢女。

劉雪淮送她們進去後,自己又折返回門外。

霍嬌心裏有種預感,她倒了一杯熱茶,捧在手心裏,那茶水燙手,她卻無知無覺。

這時候流玉過來串門。平安也剛好回來,她還買了盆銀絲炭火回來,見窗戶大開着,冷風呼呼地吹進來,便上前道:“娘子,我将窗戶壓條縫吧。”

霍嬌沒有說話,捧着一杯熱茶,眼睛直直看着樓下。

平安和流玉也歪着腦袋去看。

醉仙樓門口,原本就候着劉雪淮等十來個武官,不遠處又來了一隊帶刀親衛,中間簇擁着一名騎馬的高個子年輕男子。

流玉嗑着瓜子:“嚯,這麽大的排場,這是什麽人?”

那男子似乎很怕冷,面無表情地裹着一件黑色大麾,領口出鋒,露出一圈貉子毛,抵着雪白的脖子,顯得他更加面色蒼白。

平安捂嘴一笑:“這當然是我們……”

她被霍嬌看了一眼,立刻改口道:“當然是我們延慶路招讨使謝大人了。”

流玉用人不可貌相的眼神看平安:“可以啊小平安,懂得挺多。這麽年輕好看的男人,又身居高位……啧啧,這副清高樣子,睡起來一定很帶勁。”

平安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流玉娘子,人家肯定早就有夫人了,你想什麽呢。”

霍嬌沒說話,她喝了一口茶,看着謝衡之翻身下馬,進了醉仙樓。

她慢慢擰起眉頭,謝衡之那副表情,以往只在忙到睡不好覺時,才會出現。

謝衡之已經好幾日沒合眼了,他擺着一張臭臉進了醉仙樓,劉雪淮拍拍他:“今晚有女眷,酒可以少喝點。”

謝衡之原地站着,已經閉起眼:“那可不一定,我聽說這個女首領厲害的很。”

劉雪淮嘿嘿一笑:“跟你說件事,這女首領那天和我商談,不知是開玩笑還是怎麽,說想找個找個漢人美男子做壓寨人夫。我聽買通的婢女說,來之前她打扮了好久,你猜她會看上誰?”

謝衡之皺着眉:“我看你還挺期待的,要不你犧牲一下吧,對了,你夫人回頭問我的時候,我會一五一十告訴她。”

劉雪淮脖子往後一縮:“為什麽不是你?今晚這群人裏,只有你一個人符合美男子這個要求吧,現在趕緊去夥房抹點鍋底灰,還來得及。”

謝衡之懶得同他再啰嗦一個字,在上二樓之前,靠着柱子又眯了會,就獨自上去了。

樓上一層都被提前清場,人已經到齊,餘運使家的舞姬正在跳一支胡旋舞,樂聲悠揚,鼓點震天。

謝衡之與衆人打過招呼,便掀起衣擺,在主坐入席。

與前幾日接見的番族并無區別,無非是提各種要求,讨價還價,接着各退一步,達成某些協議,最後交換信物。

謝衡之端着酒杯,正琢磨着對方提的條件,那番族首領忽然道:“今日來初來貴地,心中歡喜,我想要與我的婢女們為大家跳一只舞。”

說罷,她走到中間,輕輕抖開衣袖,将厚重袍子脫下,裏面是一件墜滿金線和玉石的舞衣,露出她白皙豐腴的腰腹和圓潤的肩頭。

那舞衣不知是什麽材質做成,随着她的動作,波光粼粼地閃着光。身後的婢女們也都紛紛褪下外袍,跳入首領身後。

鼓點響起來。

餘運使帶頭起哄:“好!”

謝衡之本來在打瞌睡的,被鼓聲驚醒,心中正不悅,發現那女首領的目光正對着他。為表禮貌,他也只好同餘運使一樣,做出一副欣賞贊嘆的神情,鼓起掌來。

氣氛一下子熱烈起來,在場不少駐地官員有番族混血,聽見這熟悉的音樂,也走出來加入其中。

劉雪淮本就是愛熱鬧的人,也拉着餘運使上前。

餘運使早就躍躍欲試了,不過他還是推辭了一下:“你們年輕人玩就好,哎呀,還有謝大人……”

劉雪淮一雙鐵爪似的手提着他便出了席:“他最沒意思了,于大人,我們才是同道中人。”

一曲終了,女首領帶頭致謝,她心裏已經有了幾個心儀的人選。

“我們番族雖然一直居住在山寨中,卻一直仰慕漢人,”女首領笑着舉起酒盞,意有所指:“此番交好,是我族緣分。”

劉雪淮沖謝衡之眨眨眼,接着,便見女首領添酒之後,又來沖漢人官員們敬酒。

她第一個走到謝衡之面前:“招讨使大人,我代表我族人,感謝您援助的牛羊和金葉子。”

謝衡之謙虛地向餘運使舉杯:“這也得多謝于大人。”

女首領嫣然一笑,湊到謝衡之耳邊道:“大人,我只想謝您……”

謝衡之又不是不知男女之情的毛頭小子,再遲鈍也明白女首領的意思了。不過他向來是不怕打口水官司的,拒絕的話更是張嘴就來。

但很可惜,尚未來得及發揮,女首領貼近了,身上濃烈的香味,忽然鑽進他鼻腔。

他還沒來得及用袖子掩,就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兩人都是一愣,女首領剛要說點什麽,緩解尴尬。謝衡之用袖子掩着臉,又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噴嚏。

這下他自己都有點窘迫,但這噴嚏好像停不下來,足足打了十幾個。

眼看女首領捧着酒杯,步子不自覺越退越遠,直到和他拉開一段拒絕。餘運使沖劉雪淮一擡下巴,捏胡須感慨:“真是高啊!”

隔壁的客棧裏,霍嬌正坐在窗邊算賬,隔壁歌舞升平,依舊熱鬧非凡,她卻希望早些結束,好放謝衡之回去睡個好覺。

“隔壁有消息,”流玉見霍嬌房門半開着,便進去散播謠言:“你們聽不聽?”

平安正在整理行囊,他們打算在這裏住一陣子:“什麽呀?”

流玉道:“我們同來的那個镖師,往後廚送珍禽和臘肉麽,聽說今晚有個番族女首領,要來選男人,你猜她選中誰了。”

平安道:“誰呀?”

霍嬌也放下筆看着她。

“就是咱們早些時候看到的,那個冷清清的招讨使謝大人呗。”流玉眉飛色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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