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酸詩 告訴他真相

第56章 酸詩 告訴他真相。

晚上謝衡之洗漱完, 坐在床頭翻看卷宗,霍嬌便坐在床邊看歙州本地的書,想挑些好看的, 帶回汴梁翻印。

看着看着,謝衡之忽然吹熄了案前那盞燈,室內暗了不少。

她捧着書擡起頭, 看着他清心寡欲一張臉, 有點懷疑中午那個人是誰。

人都有一時沖動的時候, 中午已經惡狠狠地“警告”過他了。今晚應當會和昨晚一樣, 可以相安無事,睡個老實覺。

她想他明天還要長途跋涉, 便也乖巧将書收好, 縮進被子裏面, 給他挪出地方來。

謝衡之躺下來道:“等回汴梁,我就去告訴阿耶真相。”

霍嬌蹭地坐起來:“他會打死你的。”

“給他打了出出氣, 也是應該的。”謝衡之拉着她的手, 讓她躺回去。

“那你等我在的時候再說,不然你被打傷了沒人照顧, ”霍嬌見他不為所動,把他被子掀起來:“聽到沒有!”

這麽熱的天, 蓋不蓋被子也就那麽一回事。謝衡之答得很敷衍:“行,行。”

他被子沒了,也不顯窘迫, 長腿半曲,一身單薄的白色亵衣,腰帶松松系着,雙手枕在腦後。

霍嬌提着被子, 臉慢慢紅了:“犟種。”

謝衡之哼笑,她便又把被子蓋在他頭上,自己縮回旁邊睡覺了。

第二日霍嬌哪都不去,專程留出時間來送他:“上回不想面對離別,其實你走了之後,我心特別難受。”

謝衡之捏了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去了驿站,他囑咐她:“我的人會押着蘭羨一起進京受審。若我不能立時回來,便是官家山崩,你随時準備來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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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放心:“你多保重。”

霍嬌認真記下:“好。”

——

盛夏炎熱,正是汴梁夜市最熱鬧繁華的時節。與城內的喧嘩不同,禁中戒嚴,這幾日不斷有快馬從驿站發出,載着身居各地的重臣返京。

天色漆黑時,謝衡之返回汴京。

呂直的幹兒子來宮外,接他,以及同一天抵達的任經略。

兩人皆在待漏院裏換好了官服,甚至還心平氣和的寒暄了幾句。

宮門在身後緩緩阖上,禁中一片肅穆,每一道門都有殿前司的親事官們重重把守。謝衡之在垂拱殿外看見腰佩手刀的彭從,對方小幅度同他輕輕搖頭。

謝衡之捏緊玉笏,跟在任經略後,在垂拱殿外等候宣召。

裏面忽然傳來一陣婦人的哭喊,謝衡之閉着眼,分辨出是王皇後,但聽不清。

這時候呂直急沖沖出來,對二人道:“任大人,謝大人,進來吧。”

任經略關切道:“呂大人,皇後如何在哭?”

呂直壓低聲音道:“官家身子不适,皇後娘娘悲切,主動要求殉葬。”

任經略急得直嘆氣:“娘娘是怕母強子弱,官家擔心太後幹政啊……”

京官們多是一句話拐着彎說,少見這樣直言不諱的。

呂直沒敢接他的話,轉而向謝衡之道:“謝大人也幫着勸勸。”

謝衡之颔首,幾人跨過門檻,跪在殿內。

官家半仰卧在榻上,明黃色帳幔掩着,滿室都是混雜的藥味。

楊寒燈滿頭白發,面目憔悴,他跪在官家榻前,在為皇後求情:“官家自幼失恃,自知其中苦楚。太子殿下得母族庇佑,如何不是一種幸事……”

謝衡之聞言,也膝行上前,頓首道:“楊大人所言肺腑,請娘娘莫要沖動!”

任經略等人紛紛附議,七嘴八舌的勸說娘娘,話卻都是對着官家說的。

王皇後哭倒在側,頸間纏着白绫,一群女官拉着攙着,十分狼狽。她在混亂的請願聲中,感到了一絲心安。

榻上的人終于緩緩開口:“何苦鬧成這樣……皇後,你我少年夫妻,自會泉下相見,不急一時……”

王皇後跪拜道:“官家垂憐……”

如此一來,皇後殉葬這等糟粕免于死灰複燃,官家的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

楊寒燈和這一批重臣,日日被拉來垂拱殿在候命,各個拖得疲憊不堪。

三日後,連遠在延州的劉雪淮都來了。

不得不說劉雪淮真是好運,他一來,事情便有了轉機。

官家自知天命,松口安排身後事。王皇後自認穩坐釣魚臺,也開始施恩,感念楊相力保,主動請求官家:“臣妾自請楊大人入主烏臺,指正得失。”

官家咳嗽了一陣子,含着山參歇了片刻,長嘆道:“罷了,呂直,你過來,拟旨……”

謝衡之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殿前跪得頭昏眼花,聽到一長串的名字裏有自己。

“擢謝衡之……禦史中丞……”

果然。

出了垂拱殿,外面天色已經蒙蒙亮。

謝衡之帶着劉雪華找了家鋪子吃早茶,旁邊的書坊也支起來了。

夥計兜售小報:“官爺,買一份呗?”

什麽消息還能比他的耳朵快,謝衡之拒絕:“不了,謝謝。”

劉雪淮想着一會兒回家一趟見夫人,可以送本書,顯得有文化:“有新出的詩詞冊子嗎?”

他前行幾步,咳嗽一下,小聲道:“要風花雪月那種。”

夥計爽朗一笑:“有有,探花情譜,都是酸詩。”

劉雪淮掏錢的手頓住,看了眼謝衡之,覺得應當不至于和他有關系:“先給我看看……”

夥計把冊子遞過來,劉雪淮翻了兩頁就立馬合上。

“你臉色怎麽這麽難看?”謝衡之吃着鹹口的灌湯包,在不遠處皺眉看他。

“沒什麽,”劉雪淮飛快掏了二百文,塞給夥計,書揣衣裳裏:“我要了。”

兩人吃完之後在待漏院眯了一覺,又返回去,劉雪淮嘴裏沒個把門的:“再熬下去,不是官家托孤楊大人,是我們楊大人命要沒了啊。他與官家也是少年結拜,跟你我似的,是真吊着一顆心啊。”

謝衡之抄着袖子,感覺聒噪的緊,盡量讓自己左耳進右耳出:“你聲音小點。”

劉雪淮想到那本冊子:“我聽說尊夫人去延州找你了,和你一起回來了嗎?”

謝衡之總算遇上個樂意開口的話題了,他語氣輕快許多:“她還在歙州,我派人去接她了。”

劉雪淮長長的“哦”了一聲:“你這偏居一隅,比當京官還逍遙吧?”

謝衡之砸摸着那點甜頭,面上還是冷道:“夫人與我一道,舟車勞頓,十分艱辛。否則你去戍邊怎麽不舍得帶着妻女?”

劉雪淮正要嗤他,覺出氛圍不對,兩人快步奔向垂拱殿,聽見殿內突然爆發出一陣哭喊聲,便趕忙跪伏在外。

太醫院的人一波波進來又出去。

折騰了一兩個時辰,呂都知哭着出來,跪拜天地:

“官家……山崩……”

千裏之外的歙州,霍嬌正在同蘭琨查看蘭家的墨坊:“其實你們家的墨坊,我都看過了,這家的工藝最好,你真的要賣給我?”

蘭琨嗫喏許久,低着頭道:“霍姐姐,不是萬不得已,怎麽舍得賣祖上吃飯的家夥,但蘭珩提出的贖金天價,為救母親,我也無可奈何……”

他想了想,說服自己:“你也不算外人,肥水不流外人田麽。”

霍嬌知道,他其實是看重自己沒有壓價。

不過這墨坊開價高,她也只能分批來付:“那我們先簽文書,我先付三成,剩下的,可能需要等我回汴梁,将金額周轉出來,我會讓人送飛錢來,到時候勞煩琨郎君自己去錢莊取了。”

兩人走出墨坊,外面街市上熙熙攘攘,人群圍着一個在布告欄處張貼告示的官差,看打扮是從京城來。

“大赦天下!”他貼好告示,指着布告道:“天地福澤,太子周歲,官家大赦天下!”

霍嬌心裏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蘭琨見她臉色不好:“霍姐姐……”

霍嬌勉強笑道:“沒事。”

夜深人靜,霍嬌帶着平安和何家兄弟上了城外近郊的一座山頭。

山上是蘭家的祖墳,裏面有一處新墳。

霍嬌提着風燈,摸黑找到了謝衡之祖父母的墳頭,擺上了備好的幾道熱菜。

她開了一壇酒,灑在墳前:“慕瓴身不由己,沒能來看你們,你們不要怪他。”

她道:“我替他來。”

夏夜寂靜無風,霍嬌同這兩位老人沒有交集,也說不出什麽客套話,開門見山的磕了幾個響頭:“你們大概是唯一疼愛他的親人,我求你們,保佑慕瓴絕處逢生,逢兇化吉。”

祭拜完他們,她又去了蘭歆的墳頭。

沒有菜了,只剩下一壇酒。

“其實我覺得你,是個女中豪傑。只要不當你兒子,”她将酒放在墓碑邊上:“他其實也想來,但他又恨你。”

“可你眼光真差。”霍嬌沒有去動那壇酒:“你要是活着,總有一天後悔死。”

霍嬌看着墓園外,平安和何家兄弟生火壯膽,開心地大聲說話。

她走過去。

——

第二天傍晚,小林就帶着人來接霍嬌:“娘子,官家駕崩,謝中丞讓我盡快接您回汴梁,順便把蘭二夫人放了。”

霍嬌點頭:“已經都收拾好了,等一下……謝忠臣?”

小林笑道:“新的歙州知州很快會來上任,謝大人已經升任禦史中丞啦!”

本朝禦史大夫多由平章事兼任,不是實職,禦史中丞便是實打實的烏臺之首。果然如他所料。

看小林滿臉喜色,霍嬌也不好潑冷水,走一步看一步吧。

回到汴梁,謝衡之特意休沐一日去城郊接她。他騎着馬,将她攏在懷中。馬蹄踏踏,揚起塵嚣。

霍嬌笑她:“謝大人這麽高興,帶奴家去哪兒?”

四下無人,謝衡之擡起她下巴輕啄:“你阿耶在城北的鋪子新開張,去找他,告訴他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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