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心尖急急地一顫

第49章 第 49 章 心尖急急地一顫

步出使館, 夜盡闌珊,月色收斂了光華,安靜而岑寂的渤州街市上幾乎沒有人煙。

荀野走得很慢, 以他的腿長, 如果加大步頻, 杭錦書非跑起來不能跟上。

杭錦書也不聲不響地從旁跟在荀野身後, 雙眸溫靜而深, 腳尖踏在渤州地界的青磚上, 足音有一種被潮潤的海風所浸潤的美, 不會太清脆, 也不會沉悶。

她側過臉, 只能看到荀野的耳後皮膚, 她不知他在想什麽。

彼此無話地走了一路, 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沉默的荀野。

難道他最近是又碰上了什麽煩心事嗎?

“你……”她一出聲, 前方的腳步就停下了。

但還沒有完全問出口, 目光順着荀野視線看去。

只見半黑的街巷裏, 有一個衣衫褴褛的男孩, 正瑟瑟發抖地蜷縮在角落裏, 撿拾着人們不要的殘羹冷炙。

他身旁是恢弘軒壯且空空蕩蕩的酒樓, 這些殘渣只是二樓的客人們昨日吃剩的随意從上邊倒進巷口的,但那正是他的美味佳肴。

朱門酒肉臭, 路有凍死骨。

杭錦書不忍心看,心裏狠狠地一顫。

那個男孩身上沒有一塊能遮蔽軀幹和四肢的布料, 都是零零碎碎拼湊起來的幾塊破布, 捉襟見肘地挂在他瘦弱得可見森森肋骨的身體上。

頭發是濕油打绺的,緊緊攢成一團,已經無法用梳篦将之一根根分開。

但他看起來沒有一點對命運不公的怨憎, 他歡喜地拾人牙慧的時候,在杭錦書看來,有種習慣已久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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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渤州。

天下平定以後,無人不在為了新朝稱頌贊歌,仿佛九州宇內早已到處鮮花似錦……

可積貧積弱的中原,飽受戰火摧殘三百年,又哪裏有那麽多可值讴歌的盛世啊。

荀野回過頭來看向杭錦書,眼簾輕輕一垂:“錦書。我們這樣抛頭顱,灑熱血,就是為了九州中原不再存有食不果腹的稚子,沒有被凍斃于風雪之中的嬰孩,沒有為富不仁,沒有德行不昌,可道阻且長,我們今天所做的,還遠遠不夠。百姓憎惡貪官,恨不得處置而後快,所以我說,孫愈的案子不是一紙文書的事情,我必須親自來渤州調查清楚案件始末。”

杭錦書心裏酸澀無比,為那個在無人的街巷裏撿拾他人剩飯菜的男孩,為天下還有無數這樣的孩子亟待解救。

她緩緩點頭:“我明白。”

荀野勾唇,眼簾依舊沒有擡起來:“你想幫他麽?”

她對一個陌生的不知是敵是友的公孫綠蕪都能心存善意,一個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孩子出現在眼前,她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荀野了解杭錦書。

杭錦書輕輕點頭,但又很是窘迫:“但是我沒帶錢。”

荀野道:“你給他錢,他也換不來東西。”

誰會把東西賣給一個衣衫破損、滿身髒兮兮、散發着惡臭的人?

他們暫且最需要的是能吃飽穿暖的尊嚴。

荀野身上還有一件外披,是出門時随手拾起的搭在花廳椅背上的氅衣,他将衣裳脫下來,走向那個孩童。

那個孩子見到陌生人十分應激,吓得渾身骨骼戰栗,但還要色厲內荏,裝出一點外強中幹的兇惡,朝荀野狠狠地瞪眼龇牙。

不知道挨過多少毒打,才能變得如此警惕和乖張,荀野将氅衣折好,裹住他的身體,對他說:“你父母呢?”

男孩不敢相信這麽一件用料華美、做工精湛的衣袍,竟然被裹在了自己身上,這是他一生都沒見過的金線勾花紋錦衣。

他竟然開始有些相信自己遇到了貴人。

男孩放松了一點戒備,小聲道:“我沒有父母,他們被扔去填了河溝。”

杭錦書走上前,神情微愣:“為什麽?”

男孩低下了頭,聲音凝澀:“因為随帝要開挖運河,我阿耶阿娘都被征召去了,後來,後來渤州的這一段水路始終挖不通,因為沒有錢發下來。百姓鬧到了官府,要官府給個交代,那些人拿不出錢,當街打死了人,我阿耶阿娘他們後來也被帶走了,上百個河工都被填了渠。”

他也就成了一名孤兒。

荀野袖下的手在緊攥,骨節發出清晰的響聲,響徹在寂靜的黎明前夕的渤州街道上。

杭錦書困惑:“官府沒有錢?不是朝廷主持興修運河?”

男孩神情有鄙夷之色:“随朝的錢早就被昏庸的後主用完了,他每天只知道和美人喝酒享樂,一點也不管老百姓的死活,官府裏有人更壞,就是那個公孫霍!”

一說起公孫霍,男孩有切膚之痛和切齒之恨,語速也快了許多。

“他貪贓枉法,把渤州連年的征稅都抽調走了,還貪污了朝廷撥給渤州開挖運河的錢,各州縣的河工都等着錢救命,他卻把錢款都揣進自己的荷包裏,還讓人打死河工警告其他人,要是敢鬧事就地打死,要麽就拿人命填溝裏!他真是個大壞蛋!”

男孩沒讀過多少書,他對公孫霍憎惡難忍的口述裏,有許多是從大人口中聽來,大人們對公孫霍的評價堪稱犀利冷酷,但男孩說不出那個味道,他潛意識裏最狠的罵人的話,不過就是“大壞蛋”,充滿了樸素的怨憎和虔誠的痛恨。

“這次朝廷把那些貪官都抓住了,我真希望,把他們全部都處死!不殺了這些壞蛋,我一天都不會高興的。那些貪官污吏,就應該下地獄。全渤州的百姓都盼着他們死!”

杭錦書一時怔住。

男孩興奮地握緊了兩只手,把錦衣籠在身上,貴人身上的錦衣厚實保暖,原來深秋是可以不這麽冷的。

他第一天知道。

男孩看了眼杭錦書,又看向眼眸黑沉的荀野:“你的衣服,你還要嗎?”

荀野斂唇:“不要了。”

男孩說“好”,一點都不客氣,裹上了自己新得的錦衣就要往回走,盡管這身披氅套在他身上,幾乎有他兩個身體那麽長,還有一大截都拖在地上。

荀野見他吃飽了要走,喚住他:“你不餓?真吃飽了?”

男孩咬牙,回過頭來。

他沒吃飽,只是那個飯菜已經不新鮮了,他腸胃不好,怕自己待會兒會吐出來。

那就白吃了。

荀野凝視他眼,對他道:“我家裏有食物,跟我來。”

男孩很警惕,但還是不夠警惕,因為直覺告訴他這兩人并不是壞人,而他又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能穿着這麽名貴衣裳的貴人,怎麽會貪圖一個小叫花的什麽東西呢?就是把他賣了,也買不着這衣袍上的一根金線啊!

男孩被食物所誘惑,舔了舔幹澀的嘴巴,映着漸白晨曦,一步步走向荀野。

正當他要跟荀野走時,突然巷尾傳來了一道激烈的咳嗽聲,借着便是沉怒的呼喚:“有禮!”

“有禮”大概是那個男孩子的名字,他被喊了一聲之後,忽然渾身發抖,驚吓地怪叫了一聲,然後說什麽也不肯跟着荀野去了,飛也似的裹着衣服逃跑。

一直跑到巷尾,荀野和杭錦書一同回眸,只聽見巷子尾裏傳來男孩的聲音:“阿爹,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跟陌生人走了。”

他“阿爹”冷冷一哼,摸着男孩的後腦勺,目光不善地看了眼荀野,帶着孩童遠走了。

一直目送阿爹帶走有禮,杭錦書的心都非常沉重。

有禮的那一句“我真希望,把他們全部都處死”變成一片嘈雜兇猛的蟬鳴,在她的耳邊不停缭繞。

她忍不住窺探荀野的臉色,他只是轉過臉來,沉默了一晌,勾起嘴角對她說:“錦書,我那件袍子是怕你冷帶出來的,結果給別人了,你不會怪我吧?”

杭錦書怔住,他又問:“冷不冷?”

他是素來不畏寒冷的,身上如今只剩下一身圓領騎服,要脫下來給杭錦書穿也不合适,所以為此着惱。

杭錦書怎會怪他把披氅給了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孩,百姓的血肉也是血肉,回想以前她的種種驕矜奢靡氣派,再對比寒風中無家可歸、無食可用的孩子,真是羞愧難當。

她有苦難,為了杭氏聯姻北上的時候,也曾怨天尤人,怪過伯父的偏心與自私,怪過父親的不争,但她所受的苦楚,比起這些仍身處底層的百姓,實在微不足道。

公卿死了,還要盡力留下士大夫的尊嚴,和流傳後世的體面。

但那荒原之上,河溝之中,冰雪之地,無數百姓他們只是沉默地死去,沒人記得他們的名,無人為他們引路,死後屍身腐爛入泥,數萬孩童無枝可依,流離失所……

“不怪,只是确有點冷,”杭錦書的齒尖輕輕磕碰着,“回去好嗎?”

荀野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幹燥、粗糙、溫暖,帶有一抹淡淡的松木香。

杭錦書愣住,不期然手落入了荀野的大掌當中,他雙掌合攏,将她的小手包裹在裏邊,溫情眷戀地搓了搓,聚起一絲熱度之後,杭錦書感到有一道輕柔纏綿的視線落下來:“冷得像冰。”

還沒入冬,就冷得這樣厲害。

他是最了解她的人,她一整個冬天都不好過,必須在屋裏生火,還要抱着湯婆子才好,不然手腳都容易生凍瘡。

杭錦書心中也滋味複雜,無法拒絕他好意,“你還記得?”

荀野語氣如常:“當然。”

此時天光已微微放亮,早市漸漸開市了,荀野提議:“去吃點餃餌?昨晚那個刺史說他們渤州的餃餌好吃,吃完暖暖身子就回去。”

杭錦書沒有拒絕,“好。”

正好路邊早支起了小攤,荀野和杭錦書是攤位上最先前來的客人,攤主把餃餌燒熟了,一人盛了一碗,看荀野身材高大強壯,就多盛了幾個,給荀野送來。

他一看自己要漫出來的一碗,一笑:“老板會做生意。”

說完多付了一倍的錢,攤主堅持說不要。

荀野又道:“拿着。”

攤主也不知道自己怎的就莫名其妙聽了他的話,好像這人生來威嚴,有股號令三軍的氣勢似的。

真個怪異,他們渤州何時來了這樣的人物,看那衣衫裝束,絕非凡夫俗子啊。

他就笑吟吟把錢收回了口袋裏。

荀野還沒動筷子,用湯勺舀了幾只餃餌到杭錦書碗裏,杭錦書忙說“夠了”,“我吃不了那麽多。”

荀野輕聲道:“不夠。你最近瘦了。”

杭錦書差點兒脫口而出“你怎麽看出來的”,可問不出口,多半荀野的回答會讓她無所适從。

只好低頭吃餃餌。

餃餌的味道很好,餡料調和得味道豐富,皮薄肉多,看得出老板做生意是個實誠人。

可直到他們吃完,這攤位上都不見什麽人來,杭錦書還道是這渤州人傑地靈,可以消遣的早食五花八門,客人挑不過來,她想多了解這裏的人情,便問了一聲。

誰知攤主将抹布搭在肩頭,搖頭嘆氣:“現今生意不好做啊,錢都把持在當官的人手裏,老百姓苦不堪言,你看今年的街頭又多了不知多少的叫花,就明白了。還好新朝把今年的賦稅減免了三成,要不然我們的日子還難一些。這都要怪随朝那個奸相。”

攤主也和有禮一樣,對貪官下獄的現狀表示很滿意:“只要殺了那些貪官,說不準我們還有活路!就是不知道朝廷為什麽抓了不少,都壓着不殺,哪天把他們推出來砍頭,我這一筐豆橛子不要,全放爛了砸他們腦門上去!”

離開餃餌攤的時候,杭錦書的心情更沉重了。

老百姓比朝廷更磨刀霍霍,巴不得對貪官污吏殺之而快,可她的舅舅……

“荀野。”

她身上暖和一些了,可心卻是一片冰涼,凍得瑟瑟。

只好停下腳步問他:“如果,如果舅父做實了貪贓,為公孫霍斂財,會如何?”

荀野也停下了,他垂眸下來,堅定地告訴她:“國法會處置,我不會僭越。”

見她神情恍惚,臉色一瞬蒼白,荀野擡起手搭在杭錦書肩上,溫聲道:“但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所以願意為你前來。

杭錦書得了安慰,心弦松了松,對于舅父在渤州的形跡,她怕是沒有孫家人清楚,回到使館後,趁荀野出門,杭錦書打算前往一趟孫家。

這時陸韞從外回來了,問她欲往何處,不妨先聽聽他的消息。

杭錦書點頭:“師兄打探到什麽了?”

陸韞引杭錦書到無人牆根處,告知:“牽連你舅父的徐昌,與我正是有點故舊的人,他可以為你舅父翻供洗脫冤屈。只要證實你舅舅手裏的賬簿是真實的并非僞造,孫愈大人對錢款的來龍去脈并不知情,便可獲釋。”

說起來容易,但徐昌如今也身在牢獄,讓他翻供?

只怕,“是有條件吧?”

陸韞遲疑一晌,點頭:“是。”

杭錦書追問:“是什麽?”

陸韞嘆道:“徐昌答應為你舅舅作證的唯一條件,便是事成之後,請太子出面,保下他性命,他願意用監禁換取一命。”

杭錦書搖頭:“這不可能。”

陸韞微微訝然:“為何不可能?阿泠,徐昌并不奢求無罪。”

杭錦書便也正色告訴他:“因為國法就是如此,徐昌惡貫滿盈,身為刺史,投效奸相,為了自己的私心棄渤州百姓于不顧,他是渤州數以萬計的流民的濫觞,是一切罪惡的源頭,是首惡。百姓都想要他的命。”

陸韞不能茍同:“人孰無私心?我沒有?你沒有?難道荀野沒有?”

杭錦書認可這句話,但,“的确,人都會存有私心,你我,還有太子,誰都不是聖人。但人的私心,不應以奪取他人性命來滿足,何況是無數被填入河溝的屈死冤魂。”

陸韞無法再辯駁,他突然間意識到了一個事實。

那便是,杭錦書似乎與荀野是同路。

他說再多,她明知道自己這個辦法是最簡單的,一勞永逸的,卻不肯聽從。

陸韞只好緘口不言,但并不認可他們兩人的做法。

杭錦書蹙眉:“陸師兄,我舅父如果真的被釋放,也是因為他清白無辜,而不是因為我們和徐昌那等奸賊做了交易。否則舅父即使免除牢獄,天下萬民又如何看待他,看待一個被貪官徐昌庇護的人?舅父的仕途也會毀于一旦,孫家的名聲恐怕更是蕩然無存,這樣的話還請師兄以後不要說。”

如今十七名貪官被下的是死牢,荀野身為太子都無法越過此案欽差譽王殿下直接下死牢探監,而陸韞竟然能帶出這樣的消息。

杭錦書再一次覺察到他的關系羅網之大。

由此可見這些年陸韞在燕州起勢,的确是起勢,以他的勢力能耐,只怕不用向杭氏交代什麽,也只怕已經可以自立為王。

懷有這樣的認知,再面對眼前柔弱的陸韞,杭錦書感到一絲莫名的不舒服,他在僞裝。

陸韞在她面前,大抵是從來沒有坦誠過,所以她看陸韞,就總是霧裏看花。

從前如此,今天亦複如是。

好在譽王那處今日帶回來了一個消息,說孫愈已經被單獨提審了,眼下被從死牢裏提出來,轉入了普通監牢。

杭錦書身為孫愈的外甥女,直接前去探監,只怕有不合時宜的地方,相信荀野晚間回來以後,會告訴她詳情。

現在她的心裏又放松了一層。

夜晚,荀野卻沒有回來。

杭錦書獨自于寝屋內徘徊,睡不着,腦中想的全是白天見過的小叫花衣不蔽體的模樣。

她回憶起,他們似乎往一條巷子裏走進去了……

她閉眼睡了一覺,等天亮時,杭錦書請荀野留守使館的翊衛幫她去采買東西。

一整夜,荀野都沒回來,她不禁要問:“殿下一日一夜未歸?他去了何處?”

翊衛回答:“殿下昨日白天說去刺史府,之後就沒回,屬下只是奉命保護杭娘子,其餘不知。”

“郭校尉也不在?”

“他随殿下一起去了。”

杭錦書知曉老郭跟着荀野,心裏稍安,她把采買回來的物資都讓人分門別類整理了,用幾口箱籠收拾好,又雇了兩輛車,帶着這一堆東西,向打探來的地方尋去。

翊衛告訴她:“有消息說,有一個綽號叫‘白老爹’的人,在城東一家破雜院裏,收養了一群無家可歸的孩童,白老爹自己也是個叫花子,以前乞讨來的錢和吃食他都分給孩子。但前不久雜院裏有的孩童生了病,要用錢,他所有乞讨得來的錢都暫時只能拿來換湯藥,其他的孩子為了救夥伴的命,也都早早出去乞讨了。”

十幾個人,就擠在一間充滿了牛糞和馬糞味道的雜院裏,在冬日來臨的前夕,穿着連皮膚都包裹不住的破爛衣衫,靠着手心向上乞讨為生。

杭錦書不忍再聽,只想快一些抵達那間雜院,把自己手上的東西都分給他們。

她知道這樣杯水車薪,治标不治本,渤州內憂外患,腐肉不除,政令不興,無法保證他們一生安穩。

杭錦書從來沒見過那麽多流浪的孩子,他們聚在門口,一個個争先恐後地往裏邊擠,一雙雙明亮的眼睛,在灰撲撲的臉頰上顯得尤為燦爛。

杭錦書不知道孩子們在往雜院裏擠什麽,當她走下車時,見到這樣一副光景時,不禁一怔,接着她就看到,大門被轟地一聲撞開,十幾個懷中抱着破碗的孩子,連同有禮在內,都魚貫而入,向雜院中央,被一群孩子圍着的人蜂擁而至。

他們大喊着,尖叫着往裏跑。

杭錦書一擡眼,看見了那個被一群孩子們圍着的人。

時有驕陽,燦兮明兮。

他帶來了孩子們最需要的一切,食物、良藥、床褥、錢,還有最重要的,希望。

他們就像膜拜者一個救世主一樣,在白老爹捧着手裏的藥,眼含熱淚地跪下來時,所有的孩子也都跪了下來磕頭。

杭錦書的眼眶不知為何很酸澀,她也揣緊了懷中給白老爹準備的藥材,走進了這間破爛的雜院。

這院落簡陋,屋子連一扇完整的窗戶也沒有,裏邊只鋪了許多幹草,難以想象他們的冬天有多冷,這雜院間壁是商客用來養馬的地方,充滿了糞便的味道。

以前杭錦書是根本不會容忍污泥沾惹自己的裙擺的,但現在,她毫無顧忌,她沒覺得一身幹淨的裳服有任何緊要。

荀野正手忙腳亂,猝然看見了她。

杭錦書會心一笑,她把懷裏的帕子摸索出來,遞給他,故意地點破他的身份:“臉髒了一點兒。殿下。”

荀野愣愣地接過第三條帕子,他又得到她的一條帕子了嗎?

這條帕子不知從何時起,好像隐隐有了一重獎勵的寓意在裏邊。

他做對了事,就可以換取到一條獎勵。

跪在地上的白老爹突然仰天大呼一聲:“啊,難不成是太子,太子殿下!”

一串串驚呼聲随之而起,雜院裏也有照料病童的大人,抱着高熱不退的孩子,也都齊齊跪倒,感激這來之及時的雨露,感激新朝恩澤,感激他們終于有神明庇佑,可以活下去了!

孩子們懵懵懂懂,只是白老爹怎麽做,他們就跟着怎麽做,他們比誰都聽話,這時候,連食物都不争搶了,明明他們一個個看起來是那麽饑餓。

杭錦書讓翊衛把自己帶來的食物也從車上搬下來,都分給挨餓的孩子,這裏的孩子,還有不少女童,她彎腰抱起一個小小的,看起來才只有四五歲的小女童,因為吃不飽飯,那孩子比三歲的孩子似乎還要小,抱在懷裏猶如一片羽毛。

杭錦書對小小的孩子心裏充滿了憐愛:“你頭發很好看,只是搭住眼睛了,我一會幫你梳個漂亮的發髻,把它紮起來好嗎?”

女孩子懵懵懂懂地點頭,但心裏還是知道一點人情世故,看了眼荀野,又看杭錦書,嗓音清亮:“謝謝哥哥姐姐。”

好像渤州的天,真的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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