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把柄

把柄

和莫莉道別之後，鐘晴去找花李言。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花李言坐在一旁看着幾個孩子玩鬧，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其中一個孩子在她腳邊摔倒，她扶起來拍去小孩身上的灰塵，蹲着身子與孩子平視說着什麽。

也就這個時候，鐘晴才會想起花李言曾經是一名老師，雖說是高中老師，但至少對于教育人這一方面算是感興趣，不然也不會在圖書館裏仔細給咨詢的學生推薦書目。

花李言為何又變成圖書管理員？真的僅僅是因為經歷了那起謠言後才放棄當老師嗎？

鐘晴經常被花李言那利牙利齒怼得說不出話，她總覺得花李言骨子裏是個很倔強的人。當初都當着李招月的面直接拉黑對方，想來剛見面時在意面子又社恐的模樣只是一個表象而已。

硬要說的話，花李言這人比她還沖動。這樣的人，真想當老師可不是那些謠言就能阻礙的。

可若是去問花李言的話，估計對方也不會說什麽真話。

“聊完了？”花李言走向她，上下打量，似乎在看她有沒有缺胳膊斷腿，而後舒了一口氣，“真意外，竟然完好無損地回來了。”

“我也挺意外的。”

鐘晴有些感慨，和莫莉的談話完全超出了她原本的預料。本以為對方很在意夏梨，結果莫莉早就知道夏梨做了什麽，對夏梨的結果也沒有多大反應。

這時候再向莫莉解釋夏梨進監獄的真正原因那就是自讨沒趣，指不定說完莫莉又要好心地給她什麽“指點”。

“看來那人還挺寬宏大量的。”花李言沒有繼續追問，鐘晴這樣子一看就不想多說，本以為鐘晴是個藏不住事的人，現在一看是重要的事早就藏心裏了，其餘的鐘晴也無所謂。

“還好吧，莫莉她……”鐘晴斟酌措辭，“怎麽說呢，我有些應付不來她這樣的人。”

花李言來了興致，“什麽意思？”

“我道歉後，還沒多說什麽她就自顧自地說一堆，然後分析我這個人怎麽樣，分析夏梨怎麽樣，還說這些都是命什麽的……”鐘晴實話實說，“就是挺自我的吧，我沒向她咨詢什麽，她就莫名其妙地給我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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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晴也描述不出那種感覺，看得出莫莉提建議時很開心，她也就任由對方自顧自地說去了。

花李言有些疑惑，“她為什麽要給你建議？你問她什麽了嗎？”

“沒問什麽，她也是為了當年的一些事道歉。”鐘晴當時被莫莉帶着節奏走，“她應該是想避免我重蹈覆轍，應該是……好心的吧？”

鐘晴能夠感受到莫莉的善意，但心裏又有些怪怪的，她和莫莉根本就不熟，這份“好心”還有那自以為是的話讓她有些不适，也只有對方提出的“花李言喜歡你”這個結論令她舒心。

可還是有些不爽，這份怪異情緒她自己也說不清。

“她應該是……”花李言沉思片刻，又改口道：“算了。”

“她什麽呀，話說到一半。”

“沒什麽。”花李言欲言又止，又觀察鐘晴懊惱的神色，沉思片刻後，不緊不慢地說：“我不認識莫莉，也不喜歡随意去評判一個我不了解的人，感覺這種行為挺傲慢的，你就當我剛剛沒說吧。”

花李言話裏有話。

鐘晴眨眨眼，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她和莫莉又不熟，那人先是說她傻又一副對她好的樣子，然後自以為是地指點她該怎麽做。不論是之前遇見的找茬還是今天這般說教，都不是莫莉在生氣或者是為訛錢的事道歉，而是為了掩飾自卑心。

也難怪莫莉會說夏梨自卑又自負，因為莫莉也是這樣的人。一直把有錢人和窮挂嘴邊，只能說明莫莉本人十分在意這些，不然也不會說什麽門當戶對。

不過鐘晴主動和莫莉聯系再加上她也有錯，也就懶得管莫莉是不是真心勸她。那股不适感不是莫莉隐藏的心思，而是那樣的莫莉對她的評價裏說對了一點，這令她格外煩躁。

想清楚這些後，鐘晴頓時輕松一些，至少今天也不是沒有收獲。

雖然莫莉的話她不怎麽相信，但花李言為何對她這麽好确實是個值得深究的問題。

之前她把花李言當情敵還對對方好，主要是趙茉秋這層關系，再加上花李言生活常識離譜到令她難以置信的地步，她看不下去才多管閑事。

礙于花李言的性子，鐘晴一個情敵不至于讓花李言做到這種地步，花李言也不像是會對趙茉秋的朋友客氣的性格。

她側目悄悄去看身側的花李言，開口道：“要不要去附近吃飯？”

“不了，我晚上已經吃過了。”

兩人走到附近的街道，花李言停下腳步，取出手機打車，“我先回去了。”

現在是六月中旬，夜晚不冷不熱，正是散步的好時候。

鐘晴不想讓花李言走，這段時間去圖書館也見不到花李言，想用作業找借口和她聊天，可那當時整理的資料完美無缺，鐘晴根本找不到任何機會和花李言說話。

鐘晴也是翻看資料時才後知後覺，花李言會這麽用心地整理，就是不想和她見面。

如果真是這樣，那花李言可能是實打實地煩她，可這又和花李言至今以來的言行相悖。

或許事情真如莫莉說的那樣，花李言喜歡她。

可這怎麽可能呢？

鐘晴放慢腳步，看着花李言準備打車，她伸手蓋住了手機屏幕。

“其實，有些事想和你說……”鐘晴不敢去看花李言，“是關于茉秋的事。”

花李言關上手機，“什麽事？”

“你之前說要在這學期結束後對茉秋告白吧。”

“是。”花李言狐疑地看向鐘晴，不清楚對方怎麽把話題拐到這個方向上的。

“那在這之前我對茉秋告白你都不會妨礙我嗎？”鐘晴又問。

“當然。”花李言可不覺得趙茉秋會答應。

鐘晴見花李言無所謂的樣子，愣是看不出花李言哪喜歡她，她又說：“這段時間，我打算找個機會向茉秋告白。”

花李言表情微變，只是稍稍點頭，“趕上期末周前告白也好，這樣不打擾茉秋學習。”

“重點在這裏嗎？”鐘晴睜大眼睛想看清楚花李言的表情變化，也沒看出什麽不對勁，她不甘心地說：“我告白的時候，你也來！”

“為什麽？”花李言不可置信。

“我不敢啊！”鐘晴胡扯道：“如果只有我和茉秋兩個人的話，我告白失敗的話，我和茉秋會尴尬的！多一個人在就比較方便了。”

“那就請徐雪源一起去，茉秋也可以用‘假裝和徐雪源談戀愛’這個借口拒絕你，順便再給你一個臺階下。”

鐘晴回想了一下三人對峙的場面，如果她還喜歡趙茉秋的話，那這場面對她來說也太殺人誅心了。

“我沒那麽傻。”鐘晴湊近花李言，鼓鼓嘴，“我不管，你也去。”

“別裝可愛，對我沒用。”花李言拉開距離，忍不住戳了幾下鐘晴鼓起的臉，不禁莞爾，心軟道：“你為什麽非要我也去？”

“這……”鐘晴臨時編了一個借口，“我有一個告白計劃，需要你幫忙。”

花李言挑挑眉，“你讓情敵幫你告白？”

“沒事的！”鐘晴無所謂地說：“你之後向茉秋告白時我也幫你！”

她會努力幫着妨礙告白現場。

花李言原本不在意，聽鐘晴這麽一說反而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鐘晴看上去挺沖動的，也不知道會整出什麽花樣，到時候真讓趙茉秋煩惱也不是她想看見的結果。

她微嘆一聲，“那你到時候把時間地址發來。”

鐘晴沒想到花李言這麽爽快就答應，這到底有哪點喜歡她的樣子？

如果花李言真喜歡她就不會答應幫忙告白了！

見花李言又要打車，她着急拉住花李言的手，感受到冰涼的指腹，她擡起手一看，花李言的指尖快要愈合，上面只有幾個倒刺。

說起來，上次吵架她一時口快說出那句話後，完全不敢再提摳手指這個話題。她再沒有眼色，也知道有些事是真的不能問。

可這不是一個試探花李言的好機會嗎？

她沉下眼，不動聲色地摩挲着指尖，“傷已經愈合了啊。”

鐘晴對花李言露出燦爛的笑容，看上去和平常無異，但那雙眼卻緊緊盯着面前的人。

花李言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也不知道鐘晴今天是怎麽了十分不對勁，上一次在公園還知道避開這個話題，那現在說起十有八I九是故意的。

她迅速抽回手，不想面對這個話題，便扯出一個笑容，“本來上面就沒有傷。”

“是嗎？”鐘晴歪歪頭，心情有些失落，低頭笑道：“看來是我弄錯了啊……”

花李言的心提了起來，橙黃的路燈打在鐘晴身後，在劉海投下的陰翳裏，那雙眼也似乎融入了黑暗裏，她忽然看不清鐘晴的想法。

一般人看見一個人摳手指也不會想太多，看鐘晴的樣子，要麽是鐘晴和這類人相處過，要麽就是鐘晴也這麽做過。

可她不想讓鐘晴之後每次見面都要提一嘴這件事，想到鐘晴那空了一年的上學時間，她彎起嘴角，拍拍鐘晴的背。

“每個人都有說錯話的時候，那天吵架的事就過去了吧，不過有件事我可能也弄錯了。”

“什麽事？”

“你比茉秋大一年吧？”花李言問。

“是，我生日八月底的，怎麽了？”

花李言做出困惑的表情，“那就奇怪了，你十五歲上初三，你現在應該是二十一歲吧，你是初三複讀了還是休學了？”

鐘晴的笑容僵在臉上，“這……”

花李言皮笑肉不笑，“放心吧，你不想說我也不會過問，同樣的，我不想說的事你也不要過問，這是做人的基本禮儀。”

“不，我就是擔心你……”鐘晴聲音漸小，她就是想看花李言會不會對她敞開心扉啊！她就是單純地想知道她在花李言心中的地位啊！沒想到花李言竟然生氣了？

“擔心我？”花李言冷聲道：“你再沒有眼色也犯不着膈應我。”

“啊？我不是……”

“你不是什麽？”花李言晃了晃手，“以後你膈應我，我也膈應你。”

鐘晴想要解釋的話語卡在喉中，她大腦亂成一團，說什麽都覺得不對，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花李言攬下出租車離開。

“為什麽會這樣……”鐘晴有些懊惱。

花李言坐在車內呼出一口氣，手機一振，鐘晴連發了幾條消息。

鐘晴：對不起

鐘晴：[小貓跪坐對不起.gif]

鐘晴：[小狗眼淚狂甩旋轉.gif]

花李言揉揉眉心，看着那表情包忍俊不禁，內心又舒了一口氣。

手機又是一振。

鐘晴：你的排班表可以發一下嗎？

花李言正要拒絕，那邊又發來消息。

鐘晴：我打算借着出去玩的理由告白，兩天一夜要住宿。

花李言愣住，她把有空的時間發給鐘晴之後，不自在地關上手機。望着窗外的景色，她不禁咬了咬唇。

今天也不算是白來，至少知道了那不可說的“一年”是鐘晴的雷區，之後鐘晴再對她身上的傷刨根問底，她可以借此堵住對方的嘴。

她撫上手臂，等天氣更熱一些時，就算穿中袖也沒法完全遮掩傷疤。若是那時鐘晴擔憂地詢問她緣由時，她只會覺得自己越發可悲。

不過更可悲的是，之後要幫助鐘晴對趙茉秋告白的她吧。

事到如今她傷心什麽呢？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結果嗎？

花李言不自覺咬着指甲。

“今天真熱啊。”司機在和朋友打電話，看了眼後座的花李言，她貼心地打開後排的窗戶，“沒有一點風。”

花李言靠在座位上，車身帶來的風沒有一絲清爽的涼意，她百無聊賴地聽着司機和朋友聊天。

“看來今年的夏天會很熱啊……”